浮竹那里有时会传来她的一点消息,三言两语,捎信礼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在尾端带上一句。朽木白哉熟悉他说话的风格,懂他写信时的语重心长。然而他并不打算作任何回复。避重就轻是贵族天生的本能,浮竹会,他更是精通。
一直到第一个月的月末,她回了一次家。他进屋时,正巧见到她在看金鱼。放在偏厅,一盆小小的透明的鱼缸里头,甩着尾来回游弋的一尾鱼。血红泛金的鳞,像一朵没有根的大丽花开在水里。
那是有一年,他陪同绯真去看祭典,她挽了袖子亲手用纸网捞上来的。他也试了一试,终归是男人,比不得她心灵手巧,几次都破了网。最末一次,跃入水的鱼尾还拍了一些沫子溅在他的下巴上。绯真笑得止不住,他丢了面子,只好就此作罢,还推说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她故意为难他,就把手里的玻璃缸捧在眼前,笑眯眯地指桑骂槐:小红鱼儿,你说,你跃过了龙门的那些个伙伴儿,平日里兴风作雨的,可不就是那副样儿么?
绯真那副模样,放到现在来想,还是很窝心的。她的背后鲜少可以抛开朽木家白墙黑瓦的肃穆,留蓝黑的天,跳脱地挽着零散的辰星,是她俏皮的眼睛。这是绝好的背景,衬得她整个人都带着生气,更加可亲。
朽木白哉这么想着,不自觉就笑了笑,连对着那在看金鱼的露琪亚说话的口气都温和了不少,“第一天都是走形式的。今天见过浮竹了?”
“不,还没有。浮竹队长身体有恙。”她把眼光从金鱼身上撤回来,极为罕见地乖顺地低下头,用敬语回答,“只见过副队长海燕大人了。”
志波海燕啊。他说着,有些惊异于她的软化。但转念一想,这一个月她是跟在浮竹身边,那个人就是有这种感染力,天生的一块温良的玉。她变得柔软些,似乎也是应该的。
他点一点头,觉得没什么话好讲了,就留了一句勉励的套话,便打算走了。等一只脚跨出了门,朽木白哉突然又想起,忘了问席位。一回身,看见的是她正弯着腰,凑在那个小小的玻璃鱼缸前。黑色的半袖滑下来,遮到了手腕。
她低垂着头,刘海的阴影淡化了表情。只看这幅身子骨,她愈发地像年轻了许多的绯真。大概是牵动了回忆,看见了被驯服的她,他觉得自己心软了,想了想还是转回了身子向外走,决心不再多说些什么了。这小丫头,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呢。
第二天,露琪亚回十三番了。他坐在六番队的办公室里,接待了她的队长。浮竹很是委婉地向他说了许多露琪亚的好话。他听着,面上没有丁点反应,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对她另眼相待。浮竹十四郎并不是一个会谄媚他人的人物,因而他说话时,不管是提起露琪亚,还是对着朽木白哉,都是统一的对着后生的口气,带了极其细微的慈爱,并不讨人厌。
他说,“你该来看看她。她是个优秀的孩子,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朽木白哉略一点头,微微地笑了笑,算是应了。
然而他毕竟不能只是露琪亚的兄长,他还是六番队队长,是朽木家的主人。这好几重身份放在一起时,露琪亚就显而易见地被比下去了。他想起要去十三番走一趟时,是第二个月的中旬。
浮竹陪他一同去庭院里,远远就听得见一片噪声。志波海燕被一群队员围着,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刚打了赌,不巧还输了,大概是要和谁来砍上几盘才好抵债。他在那里挠着头,半真半假地赔不是,一句抱歉还没讲完,又被旁边的人说得哈哈大笑起来。露琪亚也挤在那一群人里头,眯着眼,不知在和边上的人说些什么。她出了一些汗,将半袖卷到了上臂上,糯米白的手臂抱着梨花白的一把刀,有种奇异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