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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各种中短篇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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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沈文我会重新发帖的


1楼2013-01-01 16:35回复
      狗的嗅觉很灵敏,能分辨出细微的气味差异;狗还很聪明,能准确分辨出哪些动物是家畜,哪些动物是野生的。寨子后面的孔雀湖湖畔,既有放养的家鸭,也经常有飞来凑热闹的野鸭。西双版纳的家鸭与野鸭在体形上差别不大,毛色也大同小异,无非是家鸭稍胖些,翅膀无力,不会飞翔,野鸭稍瘦些,翅膀有力,能翱翔蓝天。但当家鸭和野鸭都停栖在湖畔草地上,混杂在一起时,即使是养鸭专业户,想一眼就认出哪几只是家鸭哪几只是野鸭也非易事。可狗不会弄错,凡是狗去追逐扑咬的鸭子,百分之百是野鸭。
      正因为狗的这些特性,老梵娌的反常行为,颇让我惊讶,心里不由得对那只小黑猫的来历打了个问号。恰巧在这时候,老猎人波黎溯来找我借煤油,我便把他拉到狗窝,请他帮忙看个究竟。波黎溯在山林里闯荡了几十年,大半辈子都在和野兽打交道,熟识各种飞禽走兽,称得上是一位动物学专家。他捧起那只小黑猫,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地说:“这是一只小黑豹!”看我有点不太相信,他就给我解释道:“瞧,它的个头比猫崽大,尾巴比猫崽长,耳郭圆而硬,眼距也比猫崽要宽一些,我不骗你,它真的是一只小黑豹。”
      这真是意外之喜!我原以为用一双新胶鞋换一只小黑猫,得不偿失,是慈善行为,没想到,我竟做成了一笔利润丰厚的好买卖!山豹当然要比家猫值钱,一张上等的山豹皮,起码可以换一百双新胶鞋。尤其是黑豹,数量稀少,一千只豹子里面仅有一两只有可能变异为黑豹或白豹,当然也就更珍贵。老天爷发慈悲,竟从天上给我掉下一块香喷喷的馅饼来!
      我立刻在狗窝里加垫了一层柔软的稻草,防止我的小黑豹冻伤;又将篱笆墙上的窟窿修补好,防止讨厌的黄鼠狼钻进来叼咬毫无自卫能力的小黑豹。
      当然,最要紧的事,是要让老梵娌放弃成见,接纳小黑豹。我知道,老梵娌之所以如临大敌地朝小黑豹狂吠乱嚎,是闻到了小黑豹身上那股山林猛兽的气味。多年前,老梵娌在放羊时曾遇到过一只想偷袭羊群的豹子,在与豹子搏斗的过程中被犀利的豹爪抓伤了背脊,至今翻开它背脊上的毛还能看见那条粉红色的伤疤。黑豹身上的那股气味唤醒了老梵娌沉睡的记忆,出于对山豹的畏惧和仇恨,出于对主人的忠贞与赤诚,它用叫声警告我凶猛的豹子就在眼前!
      我知道它这样做是出于动物的本能,是好意,但我要按照老猎人波黎溯教我的办法,强迫它接受小黑猫——这可是我的摇钱树啊!我抱起老梵娌,来到小黑豹跟前,微笑着用温和的口吻说:“老梵娌,瞧,你是我的宠物,这小家伙则是我的宝贝,你们拥有共同的主人,应当成为最好的朋友!”我相信,跟我朝夕相处了很多年的老梵娌是能够从我亲切的微笑和温婉的语调中领会到我的心意的。然后,我腾出右手,将小黑豹也抱了起来。老梵娌的眼睛立马惊骇地瞪得溜圆,一伸脖子就想叫。我赶紧按住它的头,用膝盖顶住它的嘴,不让它叫出声来。随后,我慢慢地将小黑豹向老梵娌,往它的鼻吻前送。老猎人波黎溯告诉我说,一定要让老梵娌习惯并熟悉小黑豹的气味,对哺乳动物而言,陌生的气味会产生敌意,熟悉的气味则能消除敌意。老梵娌挣扎扭动,想我的怀抱里逃出去,我用胳膊紧紧地将它夹住,使它无法逃脱。它浑身发抖,呜呜低嚎着,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好像在受酷刑。我不管它痛苦不痛苦呢,把小黑豹移近些再移近些。当我把小黑豹移到离它的嘴约半尺远的距离时,它被逼急了,张嘴就咬,我早有准备,迅速将我的食指塞进了它的嘴里。我是它的主人,它当然咬不下去了。小黑豹身上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老梵娌的鼻子里钻,它两眼翻白,屏住呼吸,好像我在灌它瓦斯毒气似的。嘿,你又不是鲸鱼,屏住呼吸能坚持多久呀?我心里暗笑,索性将小黑豹贴在了狗嘴上。过了约一分钟,老梵娌终于憋不住了,呻吟似的大吸了一口气,把小黑豹的气味全吸到肚子里去了……
      如此这般重复了几遍后,老梵娌渐渐习惯了小黑豹身上那股特殊的气味,不再狂吠乱嚎了。
      接着,我按照老猎人波黎溯的吩咐,给老梵娌喂了两大碗肉汤,让它的肚子涨得像皮球。它很快忍不住了,撒了一泡尿。我用一张箬竹叶接了几滴老梵娌的尿,淋在小黑豹的身上。这叫气味认同,把老梵娌的气味涂抹到小黑豹的身上。这叫气味认同,把老梵娌的气味涂抹到小黑豹的身上,其意义相当于人类社会收养孩子时另外给他起个名字。然后,我将自己的尿液也涂抹了几滴在小黑豹的身上。我是老梵娌的主人,我的气味在它的嗅觉世界里是最熟悉最亲近最具有权威的,有我的气味在小黑豹身上,老梵娌就不会伤害它,反而会保护它、照顾它。
      当然,要让老梵娌完全按照我的意愿,像抚养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对待小黑豹,采用食物引诱法也是免不了的。实践证明,食物引诱法是人类驯养调教动物最实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整整一天不给老梵娌任何东西吃,在它的肚皮快要饿瘪了的时候,炒了一盆热腾腾的宫保鸡丁,故意在它面前吃得满嘴流油。它馋得满嘴流哈喇子,我便将小黑豹放进它的怀里,它舔一次小黑豹,我就赏给它一块美味鸡肉;它用舌头帮助小黑豹排一次便,我就慷慨地舀一勺鸡肉给它。多次重复后,它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自己必须疼爱和照顾这只小黑豹,才能得到主人的赏识,并获得物质奖励。
      仅仅三天,老梵娌就尽释前嫌,像接纳其他小动物一样接纳了小黑豹,担当起了养母的角色。



    3楼2013-01-01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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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7 09:5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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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理论认为,在动物界,面对有限的食物资源,动物们通常都很吝啬,不愿将食物拿出来与同伴分享,即使在同一种群内,也常常为了食物而发生流血争斗,无私的行为只有在血亲间才会发生,只有在血缘关系很近的个体间,才会出现喂食或分享食物的现象。由此可见,富有爱心的老梵娌已经把小黑豹当做亲生骨肉来抚养了。
        一天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猛烈的吠叫声。我从梦中惊醒,发现是老梵娌在叫,而且声音尖厉,叫得很凶。我赶紧披衣起来,一手提着马灯,一手紧握木棍,打开门走了出去。马灯在风中摇曳,将院子映照得忽明忽暗。只见老梵娌站在狗窝门口,眼珠仿佛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正惊恐万分、龇牙咧嘴地咆哮。在它面前约一米远的地方,有一条近两米长的眼镜蛇,蛇尾盘绕,蛇头高昂,颈肋扩张,扁平的脖颈内侧赫然露出一对骇人的白色黑心眼镜状斑纹,嘴里吞吐着鲜红的叉形蛇信子。眼镜蛇的身体前后晃动,那是即将蹿上来噬咬的预示动作。老梵娌的爪子紧紧抠住地面,尾巴平举,摆出一副准备殊死搏杀的姿势。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饥饿的眼镜蛇从竹篱笆的缝隙里钻进院子,想吞食还不足两个月大的小黑豹,老梵娌及时嗅闻到眼镜蛇的气味,堵在狗窝门口,不让眼镜蛇靠近。
        我用木棍敲地,大声地喊叫,试图把那条眼镜蛇吓走。可那家伙只是瞪了我一眼,仍一点一点朝狗窝逼近。老梵娌叫得愈发惨烈,好像烧红的烙铁粘到它身上了一样,可身体还是堵在狗窝门口,一寸也不后退。情急之下,我将手中的马灯朝眼镜蛇扔了过去,哐的一声,马灯砸在地上,玻璃罩被摔得粉碎,虽未能砸中眼镜蛇,但洒了一地的煤油在眼镜蛇面前燃烧起来,并慢慢向眼镜蛇蔓延过去。野兽都怕火,眼镜蛇也不例外,它扭动身体,躲开橘红色的跳动的火焰,迅速游进黑暗里,逃走了。
        借着火光,我往狗窝里看了一眼,发现老梵娌已将小黑豹拥进了怀里,一面舔吻着小家伙的背,一面轻声吠叫,好像在告诉小家伙:危险已经过去,别害怕,妈妈在你身边。
        眼镜蛇毒性极强,别说是狗了,就是牯子牛被眼镜蛇咬伤后,几分钟内也会口吐白沫倒地身亡。老梵娌不是爱冒险的狗,特别惧怕毒蛇,有几次我同它走在羊肠小道上,遇见花花绿绿的普通毒蛇,它总是迅速扭身跳开,从不敢与之较量。我养了它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它这么勇敢,面对一条两米长的眼镜蛇也不退缩。
        野外观察表明,遭遇危险时,动物很少互相救援,一般都会只自己逃命,唯有母兽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幼崽。为了保护幼兽,母兽的胆量明显要比平时大得多,敢跟平时一见就逃的天敌拼个你死我活。
        看来,可爱的小黑豹成功激活了老梵娌温柔的母性,使它放弃了成见,将小黑豹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了。



      5楼2013-01-0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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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和三点金纠缠的时候,雪彪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爬了起来。它沾了一身羊粪和泥土,白狗变成了花狗。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亏,它不禁恼羞成怒,待看到三点金虽然是一只黑豹,但只有七八个月大龘,乳臭未干时,便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黑豹和白狗扭成一团,狗吠豹吼响成一片,羊圈里的羊吓得咩咩乱叫。我害怕被它们误伤,也不敢上去拉架。
          雪彪是一条在山林里闯荡了多年的成年牧羊犬,厮斗经验丰富。它虚晃一招,狗爪朝三点金脸上抓来,三点金本能地扭头躲闪,趁三点金躲闪之机,雪彪在三点金腿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不轻,三点金豹毛飞旋,皮开肉绽,腿上流出一串血珠。它嚎叫一声,奋力推开雪彪。
          我想,三点金挨了咬,大概会吸取这血的教训,当雪彪再次扑上来时,会掉头逃回家去的。可我想错了。这家伙小小年纪,却不乏猛兽的胆魄,竟无所畏惧地冲了上去,又和雪彪扭打在一起。雪彪故伎重演,又举起狗爪向三点金的脸抓去。这一次,三点金学聪明了,它张开嘴,顺势一口咬住了雪彪伸过来的那只狗爪。雪彪狂吠乱跳,鬼哭狼嚎,凄惨得像被赶进屠宰场的猪。我心里一惊:三点金兽性大发,真把雪彪咬瘸了的话,我就惨了,老羊倌的家人肯定会赖着我让我把雪彪买下来,我花高价买回来一条瘸腿狗有什么用呢?我赶紧冲上去,揪住三点金那条长长的尾巴拔河似的拼命往后拉,嘴里高声叫骂道:“三点金,你这个畜生,快松嘴,再撒野我揍扁了你!”我是它的主人,它到底还是只小豹,有点怕我,见我发疯般地朝它喊叫,便松开了口。正在拼命挣扎的雪彪突然没有了束缚,一下子摔出去两米多远,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来,那只被咬伤的狗爪却悬吊着不敢落地。三点金仍跃跃欲扑,我抱住它的腰不放。过了一会儿,雪彪那只倒霉的爪子总算可以踩到地上了。它的眼神里充满恐怖,哀嚎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它奔跑起来微微有点跛,但速度还是蛮快的,看来它那只狗爪只是被啃破了点皮肉,没伤着骨头,我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用手指点着三点金的脑门,生气地说:“我找牧羊犬,关你屁事?你这一捣乱,把好事全给搅了!现在好了,没了牧羊犬,谁来帮我放羊呀?”
          它眨巴着眼睛,好像挺委屈的样子。突然,它走到羊圈旁,往栅栏上撒起尿来。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它这次撒尿和往常完全不同:以往它撒尿总是哗哗哗尿得淋漓痛快,而这次撒尿却好像节约用水似的,在这段栅栏上淋几滴,在那段栅栏上淋几滴,顺着环形的栅栏一路尿过去。开始我还以为它在和雪彪扭打时受了伤,无法正常排尿了,可仔细端详它的脸,丝毫没有因撒不出尿而憋得难受的痛苦的表情。我又以为它是闹着玩,利用撒尿来跟我搞恶作剧,可仔细观察它的神态,严肃认真,就像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不知道它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莫名其妙地看着它折腾。它将一泡尿围着羊圈整整撒了一圈后,又在羊圈的栅栏门上使劲地摩擦身体。随着摩擦的沙沙声,许多豹毛被蹭了下来,粘挂在栅栏门的木条子上。
          事后我去请教老猎人波黎溯,才知道了三点金这种反常行为的原因。原来,山豹属大型猫科动物,具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为了阻止同类或其他食肉动物到自己的栖息地来猎食,它们会在自己的领地四周撒上尿液或粪便,并在树枝、岩石等显眼的地方粘挂己身上的毛,以布置起一道气味边界线来警告那些野心勃勃的过路者:这片土地已经被一只山豹占领。这些油光闪亮的豹毛足以证明这片土地的所有者年轻力壮,身体健康。你如果敢动什么歪脑筋,越过气味边界线来偷猎食物的话,会吃大亏倒大霉的!
          看来,三点金把羊圈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三点金做完这件事后,一展矫健身手,嗖地蹿上羊圈栅栏门,叼咬圈门的木插销。它天天跟着老梵娌放羊,悉心观摩了好几个月,耳濡目染,知道该怎么打开羊圈的门。但这是它第一次亲身实践,动作稍嫌笨拙,叼咬了好一阵才把木插销拔了出来。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羊群哄的一声蜂拥而出。三点金随即摆出牧羊犬的架势,跳到那只大角头羊面前,半曲四肢,身体前后耸动,嘴里嗷嗷吼叫着,逼迫大角头羊拐进了一条上山的小道。
          这时我已完全明白,这只小黑豹,想替代老梵娌的位置,帮我放羊。我觉得很新奇,心想:反正身边也没有合适的牧羊犬,就让它试一试吧。



        8楼2013-01-0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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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用一段时间后,我不得不承认,三点余绝不亚于一条最优秀的牧羊犬。狗在牧羊过程中所能做的一切事情,如打开羊圈的门、指挥羊群上山、寻找走散的羊羔、对四周可疑的情况进行报警、帮着牧羊人驱赶羊群回家等,三点金都会做,而且比牧羊犬做得更好。它还有很多牧羊犬所不具备的优点,某些方面的能力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豹子体内的生物钟,远比狗要准确。每天早晨七点半,三点金会准时在院子里等候我。我要是赖在床上不起来的话,它就会吼叫催促;我要是再不起床,它就用爪子抓我的门,迫使我不得不起来放羊。而过去老梵娌做我的牧羊犬的时候,有几次我睡懒觉睡到中午,老梵娌便也陪着我酣睡,把羊饿了个半死。
            另外,豹子好像对天气变化十分敏感,具有预报天气的能力。如果一两个小时后有暴雨,它就会把我堵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也不让羊群上山吃草。有一次,我和三点金带着羊群在澜沧江边放牧。天气晴朗,一丝云彩也没有。突然,三点金急急忙忙地将正在吃草的羊群往山上赶。这一带为喀斯特地貌,石山陡峭,难以攀爬,再说山坡上也不长牧草,这么毒的太阳爬上去干什么?我想阻止它,可它十分固执,不顾我的阻拦,将羊群赶进了半山坡的一个天然大溶洞里。羊们爬了半个多小时的陡坡,个个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有一只还口吐白沫中暑了。我心疼得要死,恨不得抽三点金五十羊鞭。就在这时,突然间天色大变,乌云蔽日,冷风阵阵,竟下起了冰雹。那是西双版纳罕见的特大冰雹,比鸽蛋还大,砸在岩石上,噼啪作响。树枝被砸断,飞鸟被砸伤,山脚下有一头老水牛,被砸得一头钻进了布满荆棘和毒刺的灌木丛……好险哪,要是羊群此时还待在毫无遮挡的澜沧江边,起码有半数真上的羊不是被冰雹活活砸死,就是被砸出脑震荡来。
            三点金帮我牧羊,绝对安全可靠。它是由牧羊犬老梵娌带大的,从三个月大就与羊群厮混在一起。羊们熟悉它身上的气味,不仅不害怕它,而且还很乐意服从它的调遣和指挥。它虽然是一只黑豹,却和专吃山羊的野豹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它从不欺负羊,肚子再饿也不会咬翻一头羊来充饥。它固定的觅食方式是早晚两次吃我倒在院子里的食盆中的食物。它从小跟着老梵娌学习的是帮我驱赶羊守护羊,而不像野生幼豹那样从小跟着母豹学习怎么捕捉和屠宰羊。有时候我想,即使我心血来潮命令它去杀羊,恐怕它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所以,我从不担心它会监守自盗,糟蹋我的羊。
            三点金牧羊的最大好处,就是杜绝了羊受到意外伤害的情况。过去老梵娌活着的时候,虽然也忠于职守,勤勤恳恳地看护羊群,但牧羊犬毕竟属于中型兽类,体格中等,力量有限,对付偷袭新生羊羔的狐狸、黄鼬、鹞鹰这类中小型飞禽野兽还马马虎虎,遇到虎豹豺狼这样的猛兽,或金雕这样的猛禽,就无能为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我吠叫报警。我买不起打猎用的铜炮枪,随身只佩带着一把缅式长刀,而我生性胆小,从小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绝无与凶禽猛兽徒手搏杀的能力。所以。我放牧的羊群常发生被凶禽猛兽叼食的事件,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羊羔,每年损失的达两成以上。
            有一次,我和老梵娌赶着羊群到龙山上放牧,树丛里突然蹿出一群红豺来。红豺亦称红狼,是一种异常凶猛的食肉动物,敢从母熊身边抢夺幼熊。老梵娌孤身一狗,根本不是一群红豺的对手。它鼓起勇气汪汪吠叫着冲过去,却立马被三只红豺围住了。三只红豺你一口我一爪,抓伤了老梵娌的脖子咬伤了它的屁股,老梵娌很快就夹着尾巴败下阵来。打败老梵娌后,可恶的红豺们围住一只羊羔开始撕咬。那只羊羔的母亲泪汪汪地看着我,发出凄厉的咩叫。我拔出缅式长刀,怪叫了两声为自己壮胆,向正在施暴的红豺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两只紫酱色的老豺从左右两边朝我包抄过来。这两只老豺面目狰狞,一只少了一只耳朵,另—只少了一只眼睛。独耳老豺的眼睛残忍地眯成一条缝,独眼老豺则用滴血的舌头磨着满嘴尖利的牙齿,都是凶相毕露,杀气腾腾。我打了个寒噤,勇气就像阳光下的露珠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的双腿剧烈地颤抖起来,心想:与红豺拼命实在是有失人的尊严,没必要与野兽一般见识,为一只羊羔去冒生命危险。我虚张声势地朝两只老豺吐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退了回来。可我又不甘心白白损失一只羊羔,就一遍又一遍地向老梵娌发出扑咬的指令。但老梵娌已是败军之将,胆气全无,只敢待在我身边远远地朝那些行凶作恶的红豺咆哮吠叫,一步也不敢向前。结果,那群红豺就在我、老梵娌和悲痛欲绝的母羊面前,把那只可怜的羊羔撕成了碎片,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之后,那些豺从容不迫地撤回到树丛中去,一面走还一面伸长脖子嚣张地嚎叫,好像在说:羊肉宴席味道不错,谢谢盛情招待,我们以后想吃,还会再来的。



          9楼2013-01-0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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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却无可奈何。
              自打三点金接替了老梵娌的位置,帮我放牧羊群后,就再也没有发生遭野兽袭击的事。三点金从外表看上去绝对是一只正宗的山豹。满一周岁后,它长得像头小牛犊,体格已与成年山豹相差无几。它身上的毛浓密顺滑,泛着一层油光,像涂了一层黑。它的嗓音也变粗了,吼声略带沙哑,富有穿透力。它淡黄色眼珠色泽渐深,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称得上是一双无可挑剔的铜铃大眼。它的肩胛上肌肉鼓凸,足掌上的指甲伸出时锐利如一把把小匕首,嘴吻两侧的胡须硬如钢针,锋利的豹牙闪烁着寒光。它不用张牙舞爪,只是静静地蹲在哪儿,便自有一种猛兽的威风和震慑力。狐狸、黄鼬、狗獾这类中小型食肉动物,远远地望见它的身影闻到它的气味,便会吓得逃之夭夭,就算发给它们请帖,它们都不敢跑到羊群里来捣乱。
              豹子和老虎同属猫科动物。若论体形和力气,老虎当排在豹子的前面。但老虎虽然是百兽之王,却不会爬树,不管人还是动物,遭遇老虎,只要爬上树去,便可化险为夷。豹子就不一样了。豹子矫健敏捷,再高的树也能轻而易举地爬上去,猎食本领比虎要高出一筹。豹子也因此在捕猎时比老虎多了一个绝招。它们会埋伏在大树上,等到猎物从树下经过时,出其不意地一跃而下,将猎物擒获。因此,当地山民喜欢说“头豹二猪三虎”,把豹子排在老虎前面。
              这天,我和三点金赶着羊群到北山去放牧,途经一个名叫“神仙峰”的山崖。那是一个陡峭的绝壁,仅有的通道就是半山腰里凿出的一条宽三尺的小道。小道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悬崖,地势十分险峻。每次路过这里,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只羊蹄下一滑,摔下山去。羊们仿佛也知道此地危险,在这条小道上行走时格外谨慎。平时再调皮捣蛋的羊,一来到这里,也会变得规规矩矩。羊们会排成一路纵队,小心翼翼地通过这个险峻之地。为防不测,我让三点金走在最前面,充当开路先锋,我走在最后面,殿后压阵。“神仙峰”小道长约五百米,弯弯曲曲地绕山而建。开头还平安无事,走到一半时,突然,跟在三点金后面的大角头羊停了下来。它抬头仰望,咩地惊叫了一声,一步步地往后退去。我顺着大角头羊的视线望去,我的天,就在羊群头顶的石壁上,长着一棵歪脖子山茶树,淡褐色的树干上缠着一条黑尾蟒。我从没见这么大的蟒蛇,它起码有六米长,比龙竹还粗,瞪着两只大玻璃珠似的眼睛,张着一张能吞下羊羔的大嘴,样貌可怖。它的尾巴紧紧缠在树干上,上半身悬吊在半空,准备玩个倒挂金钩,攫取一只肥嫩的小羊羔。走在前面的羊发现了危险拼命想往后退;走在后面的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在继续往前面走。顿时,羊群挤作一团,你挤我撞,乱得像锅粥。我心里暗暗叫苦:山道狭窄,再不想办法,肯定会有一些羊被撞下悬崖摔成羊肉酱的。我真想和这条企图拦路抢劫的大蟒蛇谈判,送一只羊羔给它吃,让它从歪脖子山茶树上撤走,让我的羊群安全通过“神仙峰”。丢卒保车,我的损失还会小一些。遗憾的是,大蟒蛇是不会坐下来跟我谈判的。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势下,羊群自身骚动所带来的损失要远远大于野兽袭击本身。去年邻寨有个老羊倌,带着一条缅甸德钦牧羊犬,赶着一百多只羊路过“神仙峰”。也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狗熊。缅甸德钦牧羊犬勇敢地冲了上去,谁知仅一个回合,就被狗熊一掌击下悬崖去了。羊群顿时炸了锅。还没等狗熊来收拾它们呢,羊们就开始互相倾轧夺路奔逃,体小力弱的老羊、小羊和母羊纷纷被撞下悬崖去。结果有三分之二的羊死于非命。
              我可不愿步老羊倌的后尘。我挥动羊鞭,噼噼啪啪甩出一串鞭花,想让羊们听从我的指挥,按先后次序排好队,有条不紊地一只跟着一只往后撤,别争先恐后像丢了魂似的。可是平时挺有权威的羊鞭,此刻却丧失了威力。羊们仍是乱窜乱跑,场面一片混乱。有一只母羊被两只公羊挤到悬崖边,一只羊蹄踩空,眼瞅着就要跌进深渊里了,幸亏它还算机灵,及时在悬崖边缘趴了下来。它前蹄扒着地面,半边身体悬空,一声接一声地发出凄厉的咩叫,就像被牵到了屠宰场门口似的。唉,死神高悬在头顶,吃草长大生性胆小的羊,怎么会不怕呢?我心想,完了,大蟒蛇很快就会从茶树上下来,窜进羊群里,找到一只最肥最嫩的羊羔,先用身体将它缠住勒死,然后将它慢慢地吞进肚子里去。在这个恐怖的过程中,羊群会被吓得潮水般地往后退去,羊们会互相推搡,一只接一只像下饺子似的坠落山崖。流年不利,我要倒大霉了!


            10楼2013-01-01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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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的待宰的羔羊啊!
                独耳老豺的爪子举起来向黑母羊抓去,独眼老豺的舌头就快要触碰到黑羊羔细弱的脖颈了,就在这时,只听见树冠上哗啦一声响,一张黑网从天而降,罩向独耳老豺和独眼老豺。哈,是三点金从榕树上扑下来了!独耳老豺听到响动,刚一抬头,三点金的只豹爪就已经落到它的头上了;独眼老豺的头脑还算机敏,一所到头顶的树冠上传来异常响动,就想斜蹿出去,可已经晚了,黑色豹爪已经抓住了它的脊背。对红豺来说这真是祸从天降,对羊群来说则是喜从天降。其他那些豺看见从树上跳下一只黑豹来,下子就把领头的两只老耄豺扑倒抓翻,吓得魂飞魄散,哀嚎着作鸟兽散。
                三点金左前爪按住独耳老豺,右前爪按住独眼老豺,兴奋地吼了一声,扭头去咬独耳老豺的颈椎。这是虎豹等大型猫科动物最拿手的捕猎绝技。大型猫科动物天生一副强有力的颌骨,咬住猎物的颈椎使劲一拧,即可将猎物的颈椎拧断。如果三点金这一口咬准,我就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得到一只豺了。可惜,出了一点纰漏。被三点金按在右前爪下的独眼老豺虽然胆战心惊,却并没失求生的意志。它猛烈挣扎,想从豹爪下挣脱出来。三点金分了心,扭转头来,扬起右前爪想重新按住独眼老豺,另一边的独耳老豺却趁机翻了个身,在它的左前爪上咬了一口。三点金嚎了一声,把左前爪缩了回来,独耳老豺立刻跳起来拼命逃窜。三点金起来想追,又放松了自己的右前爪。独眼老豺打了个滚,跳起来便逃。三点金急忙一口咬去,只咬下半截豺尾来。独眼老豺屁滚尿流一溜烟似的逃进草丛去了。
                要是三点金不那么贪心,集中力量对付一只老豺,不管是独耳老豺还是独眼老豺,都绝无逃脱的可能。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还是挺高兴的。这群可恶的红豺一年前着我的面撕吃了羊羔,刚才又朝我脸上喷臭屁,还用豺尾掴我耳光,我代表人类蒙受了空前绝后的奇耻大辱,三点金算是替我替人类报了仇雪了耻,我心里涌动着复仇后的快感。
                独耳老豺的头皮被豹爪撕破了,独眼老豺的尾巴被豹牙咬断了,都留下了永恒的纪念。豺是一种记忆力极强的动物,我敢打赌,从此以后,它们看见我和我的羊群的影子就会心惊胆战,闻到我和我的羊群的气味垛避,再也不敢来捣乱了。
                三点金只是左前爪被豺牙啃破了点皮,走路梢梢有点瘸,我替它包扎了一下,过一两天就会没事的。
                我抚摸着三点金的额头,表示嘉奖。羊们散在四周,用平缓的音调朝三点金咩咩地叫唤,表示感谢。我稍稍有点内疚,刚才喊了几遍它的名字,不见它蹿下树来救驾,以为它是心虚胆怯生怕死,冤枉了它。其实,它早就听到动静,在树冠上做好了扑的准备,只不过是在等待最佳时机,以便出奇制胜。
                作为一只豹子,一岁半大的三点金已经成熟了,变得有勇有谋。
                从那以后,我更加信赖三点金,有时身体不适或要办其他事,就干脆让它独自带着羊群上山,再独自赶着羊群回家,由它全权负责牧羊。它认真负责,恪尽职守,从没出过一点差错。有一次,一只母羊在山上产下了一只羊羔,新生的羊羔身体很虚弱,走不用嘴轻轻衔着那只羊羔,把它带了回来。半年下来,我放牧的羊无一意外损耗,个个膘肥体壮,羊羔的存活率竟达到了百分之百。我的羊群很快由一百六十四只发展到两百零一只。方圆百里的羊倌都很羡慕我,说我前世修来的福,得到了这么一会牧羊的神豹。报社的记者闻讯前来采访,给三点金拍了一张名为《受到羊爱戴的黑豹》的照片,照片上的三点金四周簇拥着一群温顺的白羊。照片发表后,这件事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络绎不绝地前来参观,带动了寨子的旅游业。村民收入大增,村长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我能干,给寨子带来了财运。年终我被评为州劳动模范,州长亲自给我佩带大红花,还奖励了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我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心里自然是甜滋滋的。
                只有老猎人波黎溯对我的三点金抱有不同看法。他皱着眉对我说:“祖祖辈辈的羊倌都是靠狗帮忙放牧羊群的,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牧羊豹。我大半辈子同野兽打交道,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秉性。豹子就是豹子,喜欢吃羊,一万年以后也改不了的。你的那只黑豹也许短时间里能替你照看好羊,可我敢跟你打赌,时间长不了,最终它会让你倒霉的。小伙子,听我的话,趁早收场吧。”
                我觉得他年纪大了,脑子僵化保守,对新生事物横挑鼻子竖挑眼,无端指责,根本没有理睬他。


              12楼2013-01-01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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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才看清,从野石榴树上跳下来的是一只雌花豹。它的腰身要比三点金稍细些,身体也要比三点金略小一圈,金黄色的毛上布满黑褐色的铜钱状圆斑,华丽而醒目,腹部吊着一排胀鼓鼓的**。
                  花豹咬死母羊双胎娘后,松开嘴,欢快地跳到三点金身边。两只豹子在草地上搂抱打滚,互相给对方舔理皮毛,显得十分亲。嬉闹了一阵后,雌花豹大概是肚子饿了,便重新扑到双胎娘身上,撕扯着吃了起来。三点金蹲坐在一旁,痴迷地望着正在进食的雌花豹。好几次雌花豹欠起身来,做出邀请三点金一同进食的姿势,但三点金只是舔了些羊血解渴,没有去吃羊肉。
                  十几分钟后,雌花豹吃掉了一支羊腿外加一副羊内脏,空瘪瘪的肚皮变得鼓鼓囊囊的。它吃饱了,惬意地翻了个身,梳理起自己的爪子和胡须来。三点金跑过去,叼起雌花豹吃剩下的大半羊,奋力蹿上野石榴树,攀爬到高高的树冠上,把它挂在茂密的枝叶间。
                  在所有食肉动物中,豹子最会过日子。它们知道捕捉一次猎物很不容易,因此很会精打细算,从不将吃剩的猎物随便乱丢,而会选一棵大树,把剩下的食物搬到树梢上,储藏起来。高高的树梢通风阴凉,食物有树叶遮挡,既不会腐烂,也不会被盗,可以连续吃好几天。
                  三点金把那大半只羊牢牢地挂在树枝上后,用爪子将枝叶重梳拢好,直到看不出破绽才放心地跳下树来。这家伙,做起事来还挺细心也挺周到。在它做这些事情时,透过树枝摇曳的空隙,我清楚地看到,树冠上还挂着几张羊皮和几只羊骷髅。
                  三点金将食物搬上树去的过程中,雌花豹钻进树东边的一隐秘的石洞里,叼出两只豹崽来。雌花豹将它们放在树下的草地上,让它们享受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
                  这是两只出生约二十天的豹崽,一只黑,一只黄,眼睛已经睁开,全身毛茸茸的,在地上蹒跚爬行。
                  毫无疑问,这两只豹崽是三点金和雌花豹的后代。
                  真相大白,羊神秘失踪的谜团终于解开了。畏然如我所担心的那样,是三点金作的案!吃里爬外,监守自盗,煞是可恶!
                  按照我的想象,三点金由一只牧羊豹演变成一个盗羊贼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年前的某一天下午,年轻的雌花豹在山林里觅食。走着走着,它发现前面的山坡上有一群羊,便悄悄地摸过去,想碰碰运气,看是否有机会能从牧羊人和牧羊犬的眼皮底下叼走一只它最吃的羊。这正是我的羊群,而那天我刚好有事没上山,由三点金独自放牧。雌花豹走近羊群,左看右看也没发现牧羊人和牧羊犬,不由得心花怒放,还以为是自己交了好运,遇到了无人看守的羊群。这便宜不捡白不捡,它兴冲冲地朝羊群奔去。三点金其实是躲在树上,按照豹子的一贯战术,当雌花豹经过树下时,它突然蹿扑下来,用前爪搂住雌花豹的脖子,张嘴就咬。可它的嘴吻刚刚触碰到雌花豹的身体,突然闻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那是同类异性的青春气息,透着诱人的芬芳,沁入了三点金的心脾。它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悸动,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阻止它去伤害身下的雌花豹。豹子社会有一条禁忌——雄性不攻击雌性。三点金本能地受这条禁忌的支配,放弃了撕咬。雌豹也嗅出了三点金身上成熟的雄豹气味,便不再害怕,而是温情脉脉地靠在三点金身上,乖得像只小羊羔。三点金变撕咬为舔,开始细心地为雌花豹梳理凌乱的皮毛。一场理应十分严肃的盗窃斗争,就这样演变成雌雄之间卿卿我我的嬉闹。
                  我这样推测是有理由的。野生豹子一岁时离开母豹独立生活,一岁半左右性成熟,开始寻找配偶。从生理角度看,三点金半前就已进入了性成熟期,看到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雌花豹,免不了会神魂颠倒,把牧羊的职责抛在脑后,不顾一切地跳进情网。
                  我把三点金和雌花豹相遇的时间判定为半年前,也不是凭空瞎猜,是有根据的。豹子是一种情感型动物,在结为伴侣前,雌豹和雄豹会交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们会频繁见面,一起食,一起渡过闲暇时光。若彼此情投意合,就组成家庭;若彼此没有情缘,就分道扬镳。它们交往的这段时间像人类婚配习俗中的恋爱阶段。野外观察表明,雄豹和雌豹从第一次见面到交配,约需一个半月到两个月时间。雌豹怀孕期约三个半月。一黑一两只豹崽已出生二十天左右。由上面这几条可以推算出,三点金和雌花豹应该是在半年前认识的。


                15楼2013-01-01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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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7 09:4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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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三点金拜倒在雌花豹的石榴裙下后,雌花豹一定向三金提出过要求——从三点金看守的羊群中挑一两只肥嫩的羊来解解馋。雌花豹的心里压根没有豹会为人类放牧羊群的概念,在它的眼里,天底下所有的羊都是老天爷恩赐给它的食物。望着三点金身边的那一大群羊,雌花豹必然是垂涎三尺,心痒眼馋。羊肥得流油,就近取食,不费吹灰之力,一张嘴就可咬翻一只,一抬爪就可扑倒一双,比人类吃方便面还要方便,何乐而不为呢?可它的提议,却屡屡遭到三点金的拒绝。三点金毕竟是牧羊犬老梵娌一手带大的,从小接受的是如何爱惜羊、保护羊而不能伤害羊的一系列牧羊的正统教育。它知道我不允许它偷食羊群里的羊,也知道监守自盗的严重后果,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坚守牧羊豹的立场,没有答应雌花豹的无理要求。这个结论也可以从时间上推算出来。半年前我没有丢失过羊,第一只羊丢失的时间是半个月前。换句话说,从两只豹子互相认识到雌花豹产下豹崽前的五个多月里,三点金虽然受到雌花豹的诱惑并与其结成了伴侣,却始终遵循着牧羊豹的行为准则。
                    雌花豹看着那群羊在身边活蹦乱跳,满鼻孔闻到的都是浓烈的羊膻味,可就是吃不到羊肉,心里肯定难受得要死,一定会动脑筋想办法迫使三点金同意它在羊群里开杀戒。从常理推断,雌花豹可能会使用情感讹诈法。所谓情感讹诈法,就是利用对方对自己的好感,作为要挟对方的砝码,迫使对方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见到我心里就甜丝丝的吗?你不是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吗?那你就该按我的心意去做!说不定雌花豹还会进行这样的威胁:你再不让我叼食你身边的羊,我就要跟你分手。我不知道三点金在情感讹诈面前是否曾经动摇过,是否感到左右为难过,是否有过身心被撕裂般的矛盾和痛苦,但有点是可以肯定的,雌花豹的情感讹诈一开始未能奏效。我想,三点金极有可能一方面阻止雌花豹捕食它放牧的羊,一方面抽空雌花豹捕捉猎物,以此作为补偿,来维持与雌花豹的关系。两只豹联手捕食,比一只豹单独捕食成功率要高得多。它们那段时间的运气也不错,经常满载而归,这样一来,雌花豹虽然为自己的情感讹诈失败而气恼,却也舍不得弃三点金而去。
                    半个多月前,雌花豹产下了一黑一黄两只豹崽。一道难题立刻就摆在了三点金的面前。豹子不像老虎,雄虎和雌虎只在发情时聚在一起,雌虎产崽时雄虎早就不辞而别了,由雌虎独自养育崽;豹子是一种家庭观念很重的动物,雌雄一旦结合,便长相厮守,雌豹产下幼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会不再捕猎,而留在巢穴里专心致志地照顾幼豹,由雄豹来提供食物。开始时,三点金想利用牧羊的空余时间到山林里捕猎,后来却发现这种想法难以实现。野外观察表明,一只豹平均出猎十次才有一次能获得食物,功率只有百分之十。豹子狩猎的黄金时段是早晨和黄昏,其他时段成功率更低。三点金肩负着牧羊的重担,早晨要赶着羊群上,黄昏要保护羊群回家,两个黄金狩猎时段都无法脱身,只有在羊群进入牧场后才能抽出空来到山林中去转一转,还不能走得太远,转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怕耽误久了羊群会出争。这么一来,很然的,它屡屡空手而归。
                    一天上午,三点金匆匆将羊群赶进北麓草场后,便直奔箐沟石榴树下的石洞,看望妻儿。
                    雌花豹正卧在洞口翘首以待。它分娩已经三天了,却只吃过一窝小老鼠,而这窝小老鼠还是它昨天早晨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自己跑到洼地单杉夹的,它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因为食物不足营养不够,奶汁稀薄如水,吃奶的两个小家伙瘦得皮包骨头。它盼望着三点金能给它带来新鲜的食物。它远远地闻到三点金的气味,便从洞底爬到洞口,焦灼的眼神闪闪发亮,死死地盯着三点金的嘴。然而,它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三点金的嘴角空空如也,连一只老鼠也没能给它带来。它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长长地发出一声哀嚎,凄凉哀婉,如泣如诉。



                  16楼2013-01-0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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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


                    21楼2013-01-03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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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发第三篇


                      23楼2013-01-06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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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羚飞渡
                        我们狩猎队分成好几个小组,在猎狗的帮助下,把这群斑羚逼到戛洛山的伤心崖上。
                        斑羚又名青羊,形似家养山羊,但颌下无须,善于跳跃,每头成年斑羚重约六七十斤。被我们逼到伤心崖上的这群斑羚约有七八十只。
                        斑羚是我们这一带猎人最喜爱的猎物,虽然公羊和母羊上都长着两支短小如匕首的尖利的半角,但性情温驯,死到临头也不会反抗,猎杀时不会有危险。斑羚肉肥腻细嫩,是上等山珍,毛皮又是制裘的好材料,价钱卖得很俏。所以,当我们完成了对斑羚群的围追堵截,猎狗和猎枪组成了两道牢不可破的封锁线,狩猎队的队长,也就是曼广弄寨的村长帕珐高兴得手舞足蹈:“阿啰,我们要发财了!嘿,这个冬天就算其它猎物一只也打不着,光这群斑羚就够我们一年酒钱啦!”每位猎人都红光满面,脸笑成了一朵花。
                        对付伤心崖上的斑羚,好比瓮中捉鳖。
                        伤心崖是戛洛山的一大景观,一座山峰,像被一把利斧从中间剖开,从山底下的流沙河抬头往上看,宛如一线天。其实隔河对峙的两座山峰相距约六米左右,两座山都是笔直的绝壁。到了山顶部位,都凌空向前伸出一块巨石,远远望去,就像一对彼此倾心的情人,正要热情地拥抱接吻。之所以取名伤心崖,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在缅桂花盛开的那一年,有个名叫喃木娜雅的仙女看中了一个年轻猎人,偷了钥匙从天廷溜到人间与年轻猎人幽会,不幸被她保守的丈夫发现。戴着绿帽子的丈夫勃然大怒,悄悄跟踪,在仙女又一次下凡与年轻猎人见面、两人心急火燎张开双臂互相朝对方扑去眼瞅着就要拥抱在一起的节骨眼上,仙女的丈夫突施妖法,将两人点为石头,永远处在一种眼看就要得到却得不到的痛苦状态,使一对饥渴的情人咫尺天涯,以示惩罚天上人间都普遍存在的第三者插足。
                        这群斑羚走到了伤心崖,算是走上了绝路。往后退,是咆哮的狗群和十几枝会喷火闪电的猎枪;往前走,是几十丈深的绝壁,而且朝里弯曲,除了壁虎,任何生命都休想能顺着倒悬的山壁爬下去。一旦摔下去,不管是掉在流沙河里还是砸在岸边的砂砾上,小命都得玩完。假如能跳到对面的山峰上去,当然就绝路逢生转危为安了。但两座山峰最窄的地方也有六米宽,且两山平行,没有落差可资利用。斑羚虽有肌腱发达的四条长腿,极善跳跃,是食草类动物中跳远冠军,但就象人跳远有极限一样,在同一水平线上再健壮的公斑羚最多只能跳出五米的成绩;母斑羚、小斑羚和老斑羚只能跳四米左右,能一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的斑羚堪称超级斑羚,而超级斑羚还没有生出来呢。
                        我们将斑羚逼上伤心崖后,围而不打,迟迟没放狗上去扑咬,也没开枪射击,这当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担心斑羚们被我们逼急了,会不顾三七二十一集体坠岩从悬崖上跳下去。它们跳下去假如摔在岸上,当然节省了我们的子弹,但不可能个个都按我们的心愿跳得那么准,肯定有许多落到流沙河,很快就会被湍急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我们不想让到手的钱财再流失,我们要一网打尽。
                        村长帕珐让波农丁带五个人到悬崖底下的流沙河边去守着,负责在岸上捡拾和从水里打捞那些由山顶跳下去的斑羚。
                        从伤心崖到流沙河,地势很陡,要绕半座山才下得去,最快也要走半小时。村长帕珐和波农丁约定,波农丁到了悬崖底下后,吹响牛角号,我们就立即开枪,同时放狗去咬。
                        我仍留在伤心崖上。我埋伏的位置离斑羚群只有四五十米,中间没有遮挡视线的障碍,斑羚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目了然。
                        开始,斑羚们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一片惊慌,胡乱窜跳。有一只母斑羚昏头昏脑竟然企图穿越封锁线,立刻被早已等待不耐烦了的猎狗撕成碎片。有一只老斑羚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有测准距离,还是故意要逞能,竟退后十几步一阵快跑奋力起跳,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去。结果可想而知在离对面山峰还有一米多的空中做了个滑稽的挺身动作,哀咩一声,像颗流星似地笔直坠落下去,好一会儿,悬崖下才传来扑通的水花声。

                        


                        24楼2013-01-06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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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跳成功,紧接着,一对对斑羚凌空跃起,在山涧上空画出了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每一只年轻斑羚的成功飞渡,都意味着有一只老年斑羚摔得粉身碎骨。
                          山涧上空,和那道彩虹平行,架起了一座桥,那就是一座用死亡做桥墩架设起来的桥。没有拥挤,没有争夺,秩序井然,快速飞渡。我十分注意盯着那群注定要去送死的老斑羚,心想,或许有个别滑头的老斑羚会从死亡的那拨偷偷溜到新生的那拨去。但让我震惊的是,从头至尾没有一只老斑羚调换位置。
                          它们心甘情愿用生命为下一代搭起一条生存的道路。
                          绝大部分老斑羚都用高超的跳跃技艺,帮助年轻斑羚平安地飞渡到对岸的山峰。只有一头衰老的母斑羚,在和一只小斑羚空中衔接时,大概力不从心,没能让小斑羚踩上自己的背,一老一小一起坠进深渊。
                          我没有想到,在面临种群灭绝的关键时刻,斑羚群竟然想出牺牲一半挽救另一半的办法来赢得种群的生存机会。我没想到,老斑羚们会那么从容地走向死亡。
                          我看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猎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狗也惊讶地张大嘴,长长的舌头拖出嘴外,停止了吠叫。
                          就在这时,呜—呜——悬崖下传来牛角号声,村长帕珐如梦初醒,连声高喊:“快开枪!快,快开枪!”
                          但已经晚了,伤心崖上只剩下最后一只斑羚,晤,就是那只成功地指挥了这场斑羚群集体飞渡的镰刀头羊。这群斑羚不是偶数,恰恰是奇数,镰刀头羊孤零零地站在山峰上,既没有年轻的斑羚需要它做空中垫脚石飞到对岸去,也没有谁来帮它飞渡。
                          砰,砰砰,猎枪打响了。我看见,镰刀头羊宽阔的胸部冒出好几朵血花,它摇晃了一下,但没有倒下去,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道绚丽的彩虹。弯弯的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一头连着对岸的山峰,像一座美丽的桥。
                          它走了上去,消失在一片灿烂中。
                          


                          26楼2013-01-06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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