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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八章 玉璧牵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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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古龙先生。


1楼2012-12-31 21:33回复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待本座先废了你一条右臂,也好教训教训你。”
      剑光霍霍,果然专削朱七七右臂。
      朱七七交手经验虽不丰富,但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听了这话,眼珠子一瞪,大喝道:“好,你要是伤了我别的地方,你就是畜生。”
      只见她招式大开大合,除了右臂之外,别的地方纵然空门大露,她也不管——她防守时只需防上一处,进攻时顾虑自然少了,招式自然是凌厉,一时之间,竟能与断虹子战了个子手。
      断虹子狞笑道:“好个狡猾的小丫头。”
      剑光闪动间,突然“嗖”的一剑,直刺朱七七左胸!
      朱七七左方空门大露,若非断虹子剑尖已被那汉子削去一截,这一剑,早已划破她胸膛。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闪避不及,“哧”的一声,左肩衣衫已被划破,露出了莹如白玉般的肩头。
      朱七七惊怒之下,大喝道:“堂堂一派宗师,竟然言而无信么?”
      她却不知断虹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中,往桌上每样菜里吐口水,还有什么别的事做不出。
      断虹子咯咯狞笑,剑光突然反挑而上,用的竟是武功招式中最最阴毒,也最最下流的撩阴式。
      朱七七拼命翻身,方自避过,她再也想不到这堂堂的剑法大师,居然会对一个女子使出这样的招式来,惊怒之外,又不禁羞红了面颊,破口大骂道:“畜生,你……你简直是个畜生。”
      断虹子冷冷道:“今日便叫你落在畜生手中。”
      一句话功夫,他又已攻出五六剑之多。
      朱七七又惊,又羞,又怒,身子已被缭绕的剑光逼住,几乎无法还手。断虹子满面狞笑,长剑抹胸、划肚、撩阴,又是狠毒,又是阴损。朱七七想到他以一派宗主的身份,居然会对女子使出如此阴损无耻的招式,想到自己眼见便要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她只觉满身冷汗俱都冒了出来,手足都有些软了,心里既是说不出的害怕,更有说不出的悲痛,不禁大骂道:“不但你是个畜生,老天爷也是个畜生。”
      她两日以来,不但连遭凶险,而且所遇的竟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淫徒,也难怪她要大骂老天爷对她不平。
      那青衣妇人已似骇得呆了,不停地一块块往火堆里添着柴木,一缕白烟,自火焰中袅袅升起,缥渺四散……
      这时“哧哧”的剑风,已将朱七七前胸、后背的衣衫划破了五六处之多,朱七七面色骇得惨白。
      断虹子面上笑容却更是狞恶,更是疯狂。
      在他那冰冷的外貌下,似乎已因多年的禁欲出家生活,而积成了一股火焰,这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燃烧着他,令他痛苦得快要发狂。
      他此刻竟似要借着手中的长剑将这股火焰发泄,他并不急着要将朱七七制伏,只是要朱七七在他这柄剑下宛转呻吟,痛苦挣扎……朱七七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心里便越能得到发泄后的满足。
      每个人心里都有股火焰,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同。
      而断虹子的发泄方法正是要虐待别人,令人痛苦。
      他惟有与人动手时,瞧别人在剑下挣扎方能得到真正的满足,是以他无论与谁动手,出手都是那么狠毒。
      朱七七瞧着他疯狂的目光,疯狂的笑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着急,手脚也越来越软,不禁咬牙暗忖道:“老天如此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正待以身子往剑尖上撞过去,哪知就在这时,断虹子面容突变,手中剑式,竟也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鼻子动了两动,似乎嗅了嗅什么,然后,扭头望向那青衣妇人,目光中竟充满惊怖愤怒之色,嘶声道:“你……你……”
      突然顿一顿足,大喝道:“不想本座今日栽在这里。”
      呼声未了,竟凌空一个翻身,倒掠而出,哪知他这时真气竟似突然不足,“砰”的一声,撞上了窗棂,连头上竹笠都撞掉了。他身子也跌入雨中泥地里,竟在泥地中滚了两滚,用断剑撑起身子,飞也似的逃去。


    4楼2012-12-3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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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七七又惊又奇,看得呆了:“他明明已胜了,为何却突然逃走?而且逃得如此狼狈。”
        转目望去,只见火焰中白烟仍袅袅不绝,那青衣妇人石像般坐在四散的烟雾中,动也不动。
        但她那看来极是慈祥的面目上,却竟已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慈祥的目光中,也露出一股慑人的妖氛。
        朱七七心头一凛,颤声道:“莫非……莫非她……”
        这句话她并未说完,只因她突然发觉自己不但手足软得出奇,而且头脑也奇怪地晕眩起来。
        她恍然知道了断虹子为何要逃走的原因,这慈祥的青衣妇人原来竟是个恶魔,这白烟中竟有迷人的毒性。她是谁?她为何要如此?
        但这时朱七七无法再想,她只觉一股甜蜜而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重……她倒了下去。
        朱七七醒来时,身子不但已干燥而温暖,而且已睡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有如睡在云堆里。
        所有的寒冷、潮湿、惊恐,都似已离她而远走——想起这些事,她仿佛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但转眼一望,那青衣妇人竟仍赫然坐在一旁——这地方竟是个客栈,朱七七睡在床上,青衣妇人便坐在床边。
        她面容竟又恢复得那么慈祥而亲切,温柔地抚摸着朱七七的脸颊,温柔地微笑低语着道:“好孩子,醒了么?你病了,再睡睡吧。”
        朱七七只觉她手指像是毒蛇一样,要想推开,哪知手掌虽能抬起,却还是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她惊怒之下,要想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将我弄来这里?你究竟要拿我怎样?”
        哪知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下朱七七可更是吓得呆住了:“这……这妖妇竟将我弄成哑巴。”她连日来所受的惊骇虽多,但那些惊骇比起现在来,已都不算是什么了。
        青衣妇人柔声道:“你瞧你脸都白了,想必病得很厉害,好生再歇一会儿吧,姑姑等一会儿就带你出去。”
        朱七七只望能嘶声大呼:“我没有病,没有病……我只是被你这妖妇害的。”
        但她用尽平生气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已落入如此悲惨的状况中,以后还会有什么遭遇,她想也不敢想了,她咬住牙不让眼泪流下。
        但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那青衣妇人出去了半晌,又回来,自床上扶起朱七七。一个店伙跟她进来,怜惜地瞧着朱七七,叹道:“老夫人,可是真好耐心。”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这位女徒从小没爹没娘,又是个残废,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唉,这也是命,没办法。”
        那店伙连连叹息,道:“你老可真是个好人。”
        朱七七受不了他那怜悯的眼色,更受不了这样的话。
        她的心都要气炸了,恨不得一口将这妖妇咬死。怎奈她现在连个苍蝇都弄不死,只有随这妖妇摆布,丝毫不能反抗。
        那青衣妇人将她架了出去,扶到一匹青驴上,自己牵着驴子走。那店伙瞧得更是感动,突然自怀中掏出锭银子,赶过去塞在青衣妇人手中,道:“店钱免了,这银子你老收着吧。”
        青衣妇人仿佛大是感动,哽咽着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那店伙几乎要哭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突然转身奔回店里。
        朱七七真恨不得打这糊涂的“好人”一个耳光,她暗骂道:
        “你这个瞎子,竟将这妖妇当作好人,你……你……你去死吧,天下的人都去死吧,死干净了最好。”
        驴子得得的往前走,她眼泪簌簌往下流。这妖妇究竟要将她带去哪里?究竟要拿她怎样?
        路上的行人,都扭过头来看她们,朱七七昔日走在路上,本就不知吸引过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她对这倒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些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了。
        朱七七但愿这些人能多看她几眼,好看出她是被这妖妇害的,哪知别人非但偏偏不看,还都将头扭了过去。
        她又恨,又奇,又怒,恨不得自己自驴背上跌下来摔死最好,但青衣妇人却将她扶得稳稳的,她动都不能动。


      5楼2012-12-3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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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走了许久,日色渐高,青衣妇人柔声地道:“你累了么,前面有个茶馆,咱们去吃些点心好么?”
          她越是温柔,朱七七就越恨,恨得心都似要滴出血来,她平生从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茶馆在道旁,门外车马连绵,门里茶客满座。
          这些茶客瞧见青衣妇人与朱七七走进来,那目光和别人一样,又是同情,又是怜悯。朱七七简直要发疯了,此刻若有谁能使她说出话来,说出这妖妇的恶毒,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茶馆里本已没有空位,但她们一进来,立刻便有人让座,似乎人人都已被这青衣妇人的善良与仁慈所感动。
          朱七七只望沈浪此刻突然出现,但四下哪里有沈浪的影子。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痛骂着:“沈浪呀沈浪,你死到哪里去了?莫非你竟抛下我不管了么?莫非有别的女人缠住了你?你这黑心贼,你这没良心的。”
          她全然忘了原是她自己离开沈浪,而不是沈浪离开她的——女子若要迁怒别人,本已是十分不讲理的;被迁怒的若是这女子心里所爱的人,那你当真更是任何道理都休想在她面前讲得清。
          忽然间,一辆双马大车急驰而来,骤然停在茶馆门前,马是良驹,大车亦是油漆崭新,铜环晶亮。
          那赶车的右手扬鞭,左手勒马,更是装模作样,神气活现。茶客不禁暗暗皱眉,忖道:“这车里坐的八成是个暴发户。”
          只见赶车的一掠而下,恭恭敬敬地开了车门。
          车门里干咳了几声,方自缓缓走出个人来,果然不折不扣,是个道地的暴发尸模样。
          他臃肿的身子,却偏要穿着件太过“合身”的墨绿衣衫——那本该是比他再瘦三十斤的人穿的。
          他本已将知命之年,却偏要打扮成弱冠公子的模样,左手提着金丝雀笼,右手拿着翡翠鼻烟壶,腰间金光闪闪,系着七八只绣花荷包,他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竟将那装着锭锭金锞子的绣花荷包,俱都打开一半,好教别人能看见那闪闪的金光。
          不错,别人都看见了,却都看得直想作呕。
          但这满身铜臭气的市侩身后,却跟着个白衣如仙的娇美少女,宛如小鸟依人般跟随着他这厮。
          虽是满身庸俗,这少女却有如出水莲花,美得脱俗,尤其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更令人见了销魂动魄。
          茶客们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怎的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朱七七见了这两人,心中却不禁欣喜若狂——原来这市侩竟是贾剥皮,白衣少女便是那可怜的少女白飞飞。
          她见到白飞飞竟又落入贾剥皮手中,虽不免叹息懊恼,但此时此刻,只要能见着熟人,总是自己救星到了。
          这时朱七七左边正空出张桌子,贾剥皮大摇大摆,带着白飞飞坐下,恰巧坐在朱七七对面。
          朱七七只望白飞飞抬起头来,她甚至也盼望贾剥皮能瞧自己一眼,她眼睛瞪着这两人,几乎瞪得发麻。
          白飞飞终于抬起头来,贾剥皮也终于瞧了她一眼。
          他一眼瞧过,面上竟突然现出难过已极的模样,重重吐一口痰在地上,赶紧扭过头去。
          白飞飞瞧着她的目光中虽有怜惜之色,但竟也装作不认识她,既未含笑点头,更未过来招呼。
          朱七七既是惊奇,又是愤怒,更是失望。这贾剥皮如此对她倒也罢了,但白飞飞怎的也如此无情?
          她暗叹一声,忖道:“罢了罢了,原来世人不是奸恶之徒,便是无情之辈!我如此活在世上,还有何趣味?”
          一念至此,更是万念俱灰,那求死之心也更是坚决。
          只听青衣妇人柔声道:“好孩子,口渴了,喝口茶吧。”
          竟将茶杯送到朱七七嘴边,托起朱七七的脸,灌了口茶进去。
          朱七七暗道:“我没有别的法子求死,不饮不食,也可死的。”当下将一口茶全都吐了出去,吐在桌上。
          茶水流在新漆的桌面上,水光反映,有如镜子一般。
          朱七七不觉俯首瞧了一眼——她这一眼不瞧也倒罢了,这一眼瞧过,血液都不禁为之凝结。


        6楼2012-12-31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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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凌晨,三人又上道。
            朱七七仍骑在驴上,青衣“妇人”一手牵着驴子,一手牵着白飞飞,踯躅相随,那模样更是可怜。
            白飞飞仍可行路,只因“她”并未令白飞飞身子瘫软,只因“她”根本不怕这柔软女子敢有反抗。
            朱七七不敢去瞧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那流满眼泪,也充满惊骇、恐惧的目光。
            连素来刚强的朱七七都已怕得发狂,何况是本就柔弱胆小的白飞飞,这点朱七七纵不去瞧,也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白飞飞心里必定也正和她一样在问着苍天:“这恶魔究竟要将我带去哪里?究竟要拿我怎样……”
            蹄声得得,眼泪暗流,扑面而来的灰尘,路人怜悯的目光……这一切正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这令人发狂的行程竟要走到哪里才算终止?这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与苦难,难道永远过不完么?
            忽然间,一辆敞篷车迎面而来。
            这破旧的敞篷车与路上常见的并无两样,赶车的瘦马,也是常见的那样瘦弱、苍老、疲乏。
            但赶车的人却赫然是那神秘的金无望,端坐在金无望身旁,目光顾盼飞扬的,赫然正是沈浪。
            朱七七一颗心立时像是要自嗓子里跳了出来,这突然而来的狂喜,有如浪潮般冲激着她的头脑。
            她只觉头也晕了,眼也花了,目中早已急泪满眶。
            她全心全意,由心底嘶唤:“沈浪……沈浪……快来救我……”
            但沈浪自然听不到她这心里的呼唤,他望了望朱七七,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便转过目光。
            敞篷车走得极慢,驴子也走得极慢。
            朱七七又是着急,又是痛恨,急得发狂,恨得发狂。
            她心已撕裂,嘶呼着:“沈浪呀沈浪……求求你……看着我,我就是日夜都在想着你的朱七七呀,你难道认不出么?”
            她愿意牺牲一切——所有的一切,只要沈浪能听得见她此刻心底的呼声——但沈浪却丝毫也听不见。
            谁能想到青衣“妇人”竟突然拦住了迎面而来的车马。
            她伸出手,哀呼道:“赶车的大爷,行行好吧,施舍给苦命的妇人几两银子,老天爷必定保佑你多福多寿的。”
            沈浪面上露出了惊诧之色,显然在奇怪这妇人怎会拦路来乞讨银子,哪知金无望却真塞了张银票在她手里。
            朱七七眼睛瞪着沈浪,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心里的哀呼,已变为怒骂:“沈浪呀沈浪,你难道真的认不出我?你这无情无义,无心无肝的恶人,你……你竟再也不看我一眼。”
            沈浪的确未再看她一眼。
            他只是诧异地在瞧着那青衣“妇人”与金无望。
            青衣“妇人”喃喃道:“好心的人,老天会报答你的。”
            金无望面上毫无表情,马鞭一扬,车马又复前行。
            朱七七整个人都崩溃了,她虽然早已明知沈浪必定认不出她,但未见到沈浪前,她心里总算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如今,车声辚辚,渐去渐远……
            渐去渐远的辚辚车声,便带去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终于知道了完全绝望是何滋味——那真是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心头不再悲哀,不再愤恨,不再恐惧,不再痛苦。她整个身心,俱已完完全全的麻木了。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可怕的麻木,只怕就是绝望的滋味。
            路上行人往来如鲫,有的欢乐,有的悲哀,有的沉重,有的在寻找,有的在遗忘……
            但真能尝着绝望滋味的,又有谁?
            沈浪与金无望所乘的敞篷马车,已在百丈开外。


          9楼2012-12-31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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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扑面而来,沈浪将头上那顶虽昂贵,但却破旧的貂帽,压得更低了些,盖住了眉,也盖住了目光。
              他不再去瞧金无望,只是长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三天……三天多了,什么都未找到,什么都未瞧见。眼看距离限期,已越来越近……”
              金无望道:“不错,只怕已没甚希望了。”
              沈浪嘴角又是那懒散而潇洒的笑容一闪,道:“没有希望……希望总是有的。”
              金无望道:“不错,世上只怕再无任何事能令你完全绝望。”
              沈浪道:“你可知我们惟一的希望是什么?”
              他停了停,不见金无望答话,便又接道:“我们惟一的希望,便是朱七七。只因她此番失踪,必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心想要独力将这秘密查出,是以便悄悄去了,否则,她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金无望道:“不错,任何人的心意,都瞒不过你,何况朱七七的。”
              沈浪长长叹了一声,道:“但三天多还是找不到她,只怕她已落入了别人的手掌,否则,以她那种脾气,无论走到哪里,总会被人注意,我们总可以打听着她的消息。”
              金无望道:“不错……”
              沈浪忽然笑出声来,截口道:“我一连说了四句话,你一连答了四句不错,你莫非在想着什么心事不成……这些话你其实根本不必回答的。”
              金无望默然良久,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沈浪。
              他面上仍无表情,口中缓缓道:“不错,你猜着了,此刻我正是在想心事。但我想的究竟是什么?你也可猜得出么?”
              沈浪笑笑道:“我猜不出……我只是有些奇怪。”
              金无望道:“有何奇怪?”
              沈浪目中光芒闪动,微微笑道:“在路上遇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便出手给了她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难道还不该奇怪?”
              金无望又默然半晌,嘴角突也现出一丝笑意,道:“世上难道当真没有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沈浪笑道:“的确不多。”
              金无望道:“你难道不是个慷慨的人?”
              沈浪道:“不错,我身上若有一万两银子,遇见那样可怜的人求乞,也会将这一万两银子送给她的。”
              金无望道:“这就是了。”
              沈浪目光逼视着他,道:“但我本是败家的浪子,你,你却不是。你看来根本不是个会施舍别人的人。那妇人为何不向别人求助,却来寻你?”
              金无望头已垂下了,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什么都瞒不过你……”
              突然抬起头,神情又变得又冷又硬,沉声道:“不错,这其中的确有些奇怪之处,但我却不能说出。”
              两人目光相对,又默然了半晌,沈浪嘴角又泛起笑容,这笑容渐渐扩散,渐渐扩散到满脸。
              金无望道:“你笑得也有些古怪。”
              沈浪道:“你心里的秘密,纵不说出,我也总能猜到一些。”
              金无望道:“说话莫要自信太深。”
              沈浪笑道:“我猜猜看如何。”
              金无望冷冷道:“你只管猜吧,别的事你纵能猜到,但这件事……”
              语声戛然而住,只因下面的话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马车前行着,沈浪凝视着马蹄扬起的灰尘,缓缓道:“你我相交以来,你什么事都未曾如此瞒我,只有此事……此事与你关系之重大,自然不问可知了。”
              金无望道:“哦?……嗯。”
              沈浪接道:“此事与你关系既是这般重大,想必也与那快活王有些关系……”
              他看来虽似凝视着飞尘,其实金无望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未能逃过他眼里,说到此处,金无望面上神色果然已有些变了。
              沈浪立刻道:“是以据我判断,那可怜的妇人,必定也与快活王有些关系。她那可怜的模样,只怕是装出来的。”
              说完了这句,他不再说话,目光也已回到金无望脸上。金无望嘴唇紧紧闭着,看来有如刀锋似的。


            10楼2012-12-31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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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上却是凝结着一层冰岩——马车前行,冷风扑面,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都想瞧人对方心里。
                金无望似是要从沈浪面上的神色,猜出他已知道多少。
                沈浪便自然似要从金无望面上神色,猜出他究竟肯说出多少。
                良久良久,马车又前行百余丈。
                终于,金无望面上的冰岩渐渐开始溶化。
                沈浪心已动了,但却勉强忍住,只因他深知这是最重要的关键——人与人之间那种想要互占上风的微妙关键。
                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忍不住说话,金无望便再也不会说了。
                金无望终于说出话来。
                他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道:“不错,那妇人确是快活王门下。”
                沈浪怎肯放松,立刻追问:“你在快活王门下掌管钱财,位居要辅,那妇人点头之间,便可将你钱财要出,她地位显然不在你之下,她是谁?莫非竟也是酒、色、财、气四大使者中其一?但她却又怎会是个女子?”
                他言语像是鞭子,一鞭鞭抽过去,丝毫不给金无望喘气的机会,所问的每一句话,又俱都深入了要害。
                金无望又不敢去望他的目光,默然半晌,忽然反问道,“你可知普天之下,若论易容术之精妙,除了‘云梦仙子’一门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沈浪微微沉吟,缓缓地道:“易容之学,本不列入武功的范畴,是以易容术精妙之人,未必就是武林名家……”
                突然一拍膝盖,失声道:“是了,你说的莫非是山左司徒?”
                金无望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扬起马鞭,重重往马屁股抽下。怎奈这匹马已是年老力衰,无论如何,也跑不快了。
                沈浪目中泛起兴奋之光,道:“山左司徒一家,不但易容之术精妙,举凡轻功、暗器、迷香,以至大小推拿之学,亦无一不是精到毫巅,昔日在江湖中之声名,亦不过稍次于‘云梦仙子’而已。近年江湖传言,虽说山左司徒功夫大半属于阴损,是以遭了天报,一门死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家想必多少还有些后人活在人间。以他们的声名地位,若是投入快活王门下,自可列入四大使者其中。”
                金无望还是不肯说话。
                沈浪喃喃道:“我若是快活王,若有山左司徒的子弟投入了我的门下,我便该将什么样职司交派于他……”
                他面上光采渐渐焕发,接着道:“山左司徒并不知酒,财使亦已有人……想那山左司徒,必定更非好勇斗气之人,但若要山左司徒子弟,为快活王搜集天下之绝色美女,只怕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是么,你说是么?”
                金无望冷冷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都是你自己猜出的。”
                沈浪目光闪动,仰天凝思,口中道:“我若是山左司徒子弟,要为快活王到天下搜集美女,却又该如何做法?该如何才能完成使命?……”
                他轻轻颔首,缓缓接道:“首先,我必定要易容为女子妇人之身,那么,我接触女子的机会必然比男子多得多了……”
                金无望目光之中,已不禁露出些钦佩之色。
                沈浪接道:“我劫来女子之后,千里迢迢,将她送至关外,自必有许多不便,只因美女必定甚为引人注目。”
                他嘴角泛笑,又道:“但我既精于易容之术,自然便可将那美女易容成奇丑无比之人,教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若怕那女子挣扎不从,自也可令她服下些致人瘫哑的迷药,好教她一路之上,既不能多事,也不能说话。”
                金无望长长叹息一声,回首瞧了那正在敞篷车厢里沉睡的孩子一眼,口中喃喃叹息着道:“你日后若有沈相公一半聪明,也就好了。”
                那孩子连日疲劳,犹在沉睡,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他的话本也不是对这孩子说的——他这话无异在说:“沈浪,你真聪明,所有的秘密,全给你猜对了。”
                沈浪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微微一笑道:“回头吧。”
                金无望皱眉道:“回头?”
                沈浪道:“方才跟随他那两个女子,必定都是好人家的子女,我怎能忍心见到她们落入如此悲惨的境遇之中?”
                金无望忽然冷笑起来,又回首望望孩子,道:“你日后长大了,有些事还是不可学沈相公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也必须牢记在心。”
                沈浪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车子亦未回头。
                过了半晌,金无望忽然向沈浪微微一笑,道:“多谢。”
                沈浪与金无望相处数日,金无望只有此刻这微笑,才是真正从心底发出来的,沈浪含笑问道:“你谢我什么?”
                金无望道:“你一心想追寻快活王的下落,又明知那司徒变此番必是回覆快活王的,你本可在暗中跟踪于他,但司徒变已见到你我一路同行,你若跟踪于他,我难免因此获罪,于是你便为了我将这大好机会放弃。你如此对我,口中却绝无片言只字有示恩于我之意,我怎能不谢你?”
                这个冷漠沉默的怪人,此刻竟一连串说出这么长一番话来,而且语声中已微有激动之意。
                沈浪叹道:“朋友贵在相知,你既知我心,我夫复何求?”两人目光相望一眼,但见彼此肝胆相照,言语已是多余。


              11楼2012-12-31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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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具名是:“红头鹰。”
                  沈浪一口气看完了,击节道:“好,好!不想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干出了这一番大事,而且居然已是数千弟兄的龙头大哥了。”
                  金无望道:“只是你我却被他看成来路不正的肥羊。”
                  沈浪笑道:“想必是你方才取银票与那司徒变时,被他手下的弟兄瞧见了,是以他便绕路抄在咱们前面,等着咱们。”
                  语声微顿,又道:“这信上所提名字,除了那人贩子周青外,倒也都是响当当的英雄汉子,尤其写信的这红头鹰,更是个久已著名的独行大盗,闻说此人轻功,已不在断虹子等人之下。连此等人物都已被这少年收服,这少年的为人可想而知。就凭他这种劫富济贫的抱负,就值得咱们交交。”
                  金无望“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沈浪冷冷道:“方才的事,你还耿耿在心么?”
                  金无望避而不答,却道:“革囊中还有什么?”
                  沈浪将革囊提起一倒,果然又有两样东西落了下来,一件是只扇坠般大小,以白玉琢成的小猫。
                  这琢工刀法灵妙,简简单单几刀,便将一只猫琢得虎虎有生气,若非体积实在太小,当真像个活猫似的。
                  仔细一看,猫脖下还有行几难分辨的字迹:“熊猫儿自琢自藏自看自玩”。
                  沈浪笑道:“原来这少年叫熊猫儿!”
                  金无望冷冷道:“瞧他模样,倒果真有几分与猫相似。”
                  沈浪哈哈大笑,拾起第二件东西一看,笑声突顿,面色也为之大变,金无望大奇问道:“这东西又有何古怪?”
                  这第二件东西只不过是块玉璧,玉质虽精美,也未见有何特异之处,但金无望接过一看,面上也不禁现出惊诧之色。
                  原来这玉璧之上,竟赫然刻着“沈浪”两个字。
                  金无望奇道:“你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他先就对你做了手脚?”
                  沈浪道:“这玉璧不是我的。”
                  金无望更奇,道:“不是你的玉璧,怎会有你的名字?”
                  沈浪道:“这玉璧本是朱七七的。”
                  金无望更是吃了一惊,动容道:“朱姑娘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莫非……”
                  沈浪道:“无论是何原因,这玉璧既然在他身上,朱七七的下落他便必定知道。咱们无论如何,先得等着他问上一问。”
                  金无望道:“他早已去远,如何追法?”
                  但沈浪还未回话,他却已先替自己寻得答案,颔首道:“是了,咱们只要在路上瞧见有市井之徒,便可自他们身上追查出这熊猫儿的下落去向。”沈浪道:“正是,这路上既有他百十多个弟兄,咱们还怕寻不着他的下落?……走!”
                  “走”字出口,他人已到了门外。


                14楼2012-12-31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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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完————


                  15楼2012-12-31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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