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到六万山主峰之颠，我就站在了云端！

六万山　　　文 / 杨承非 
 
  
 
 
我一路直上到六万山主峰之颠，我就站在了云端！不，我闯入梦境之中了！

此刻我已在天外，云层象苍海一样辽阔，将我和人间隔开。迅疾的天风，仿佛夹带着某种飘渺的天乐，从不可知之处呼啸而来，在无尽的云海上席卷而过，云汽便随之不息地翻腾奔突，汹涌之势蔓延到天的尽头，它们在我脚下急速地幻变，伴我的衣袂一起飞扬。--到处充满了速度和自由的快感，于是我相信了！--我能飞！

此刻我已魂逸天外，云海之上绝无半点杂尘，它的透明能把一切溶化，连阳光也被溶在空气里，蓝天之下的空间于是金黄四溢。在这辉煌灿烂的国度，比我更自由的是那逐日而飞的雄鹰，它在最接近太阳的地方御风翱翔，巨大在投影就在一望千里的云层上犁过，势无可挡！它张开健硕的翅膀，就轻易地拥抱了整个蓝天，其项背，让一切凡间俗世之辈无法企及。

所有这一切，就是梦啊，面对这一切，我止不住的热泪已盈眶。在六万山主峰之颠，我宁愿做一块山石，在梦中沉睡，不再醒来。

但我最终知道，这只能是一场短暂的梦……而我的生命，虽是易逝却尽可能做到象一阵风……

看！那洒脱的天风，它因了无留恋而了无羁绊，于是便能随遇而安。它在天外纵横驰骋，不为任何一朵云霞停留；它穿破厚重的云层，斜吹而下，在六万山的群山间长驱直入，与那漫山野的草草木木不期而遇，然后交臂而去。它会抚过某一树繁花，搅乱满枝桠的情思，然后无情地吹向远方，可满树有情的花却都老了，它们一片片地坠落，纵使以凋零为代价，也追逐不到风的方向……风逝了，花落了，空余一谷的香魂，弥漫着落花的旧梦。其过程，如那些流传于人世间的相忘于江湖的传说。

而这似乎亘古不变的六万山脉，则以龙行虎跃之姿，树起巨障，隔绝了万丈红尘。万物在其间寂寞地生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它们拥有自已的山中岁月，拥有春和夏，当然也有秋和冬。便在这四时的静穆中，草木，由繁茂至凋零，虫蚁与鸟兽，由生到死；朝露，会在太阳升起时，从草尖滑落，在叶面上划出泪一样的痕，给它们某段记忆，最后，独留下下它们在晨风中招展摇弋；落日的余辉，把西边的峰顶之上的云团幻出七彩之后，继续穿行，与归鸟齐飞，掠过高大的松树或杉树的顶稍，消失于天外，所过之处，镀上一层令人感觉温暖的金黄，也许，它和所有的翅膀一样，天空才是归宿。--在这里，一切长久或短暂的生命，以日，以月或以年甚至以更长的时间为大限，有形的腐朽为泥，无形的复归于虚无。一切，虽隔绝于世外，但仍是逃避不了时间，这无形履带的碾压--天地无时不在地诏示着它的铁律：拥有了过程就必付出代价。

十年前，我便在这枯荣幻灭间，在这故乡苍茫的群山里，见过春花的烂漫，见过秋霜覆在那些高峻的山头上，误以为寒雪。十年之后的现在，我重回到这个起点，再次与这故乡的群山相拥入怀。因它的见证，我的记忆得以复苏，于是我便有了这样的资格：我存在过，现在也真实地存在着。

久违了！那一片片我曾赤足踏过的温柔软的青草坡；久违了！那一涧我曾嬉戏过的流于石上的山泉；还有那一块块布满苔丝的巨石，那一棵棵参天的古木……我在这群山间随意地游荡，便是在把那些失落的记忆俯拾。我分明地看到，我在记忆的另一头拈花而笑，青衫与韶颜相辉映……

驻立在祖先的坟前，听那一壑一壑的松涛，深隧辽远，它在现实和逝去的时空中交替涌来，它那一阵阵的低吟与浅唱，饱含了隔世的苍老，好象是这群山，正把它们那些业已风干的记忆，在天地间一点点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