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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看的愉快。
旧时光
by梧桐北
1
——我们回家。
徐浩对左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水分明的眼里挑起了轻轻柔柔的笑意，唇角牵起的弧度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暖，特别是在这寒意四起的冬夜。
左溢是今天下午到达K市的，这个他生他长的城市。没有人接机，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也并未告诉多少人自己回来了，所以在到达目的地后也并没有急着回原来的家，而是带着极简的行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表情带着微微的凉意，背影看上去独立而清冷。他望着这个日渐繁华的城市，徒生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
已是深冬。左溢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被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刺骨的寒风暂时冰冻住了他的思维。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却突然出现某个夏日坠落在花园草丛里的栀子，纯白色的花瓣，侧叶呈青色，芳香而洁净。他将这朵栀子花带回家，放在木质窗台上，太阳光线从百叶射进来，涣散而轻盈，为花朵笼罩上了一层莹润的光。
彼时他仍是青葱少年，穿一件白净的衬衣，发丝漆黑柔软，眼神清澈，顾盼间轻灵跳脱。无忧无虑的干净少年。
暮色四合，暗淡的夜色开始吞噬天空。左溢仍在街上乱逛，小腿微微有些发酸。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个人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左溢抬眼，看清来人后有片刻的愣神，而后开始像个孩童一样不知所措起来。
来人正是徐浩，但在这种冷天，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线衣外套，微微喘着气的样子像是匆忙跑出来的一般，脸上却带着些许笑意，畅然又温和：“我找到你了。”
左溢沉默着，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一场面是他未曾预想到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飞机上时，一想到回到K市就有可能见到徐浩，一颗心就惊颤如同要跌碎。他在自己心里拥有棱角鲜明轮廓坚硬的存在感。他于自己很重要。无可质疑。
半晌左溢终于开口，神色是极力装出来的冷静：“穿这么少，我看着都冷。”
“是啊好冷。”徐浩抱起了手臂，“朱朱那臭小子刚才才开完会，这才告诉我你回来了。”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
“我自然知道。”
左溢又陷入一阵沉默，垂下眼帘不看徐浩的眼。他自是洞晓内心面对这人的渴切之情，曾经的他们虽不似恋人间的你侬我侬依依不舍，但其中总是比朋友要多些情愫，时时念着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今叫自己如何面对他。左溢牵起唇角轻轻巧巧地笑，带了几分自嘲。而这时徐浩却拉过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说：
“走，我们回家。”
时间短而迅速，被抹去一切装备的时刻终于来临。朱元冰曾经对他说过，左溢永远学不会的一件事就是拒绝徐浩，亦或是不忍拒绝。
左溢被徐浩牵着，犹如几年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好像只要一直跟着他就永远不会担心未来的事。他低着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这感觉如此的熟悉，甚至连手指指腹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都带着沉睡依已久的记忆清醒过来，叫嚣着要拼命地贴近。他顷刻泫然，这才几分钟，自己的堡垒就坍塌地一塌糊涂。
可在下一瞬间，左溢突然清醒了过来，眼神也莫名冷了几分。
他抓着徐浩的手稍用力往后一拽，徐浩被迫停了下来，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他为何停下来。街边霓虹灯绚丽的光在他黑如子夜的眼里影影绰绰，左溢忽觉难以启齿。
“你……”咬了咬嘴唇，终于狠下心说出口，“你结婚了？”
徐浩的眉宇间划过一丝诧异，沉默了一会儿后开腔：“是的。”
心里忽然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寒风呼啸着往里灌。
“……和谁？朱元冰？”
“嗯。”
事情似乎朝不可预知的情况发展过去了，左溢深深深呼吸，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刻意无视掉自己还在徐浩掌心的自己的手，可此时徐浩却轻轻放开左溢的手，将自己的手举起来，手背向上伸到左溢面前，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看吗？”
左溢眯起眼，眼里的微笑一圈圈荡漾开去。他觉得徐浩无名指上那带着钻戒的银环怎么这么亮，明晃晃地刺激到他的眼泪都想要流下。
2
左溢还是跟徐浩回了家。准确的说，是徐浩与朱元冰的家。
屋子里四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两双款式相同的拖鞋。茶几上相仿的咖啡杯和棉布茶垫。白色搪瓷杯里热烈盛放的芍药。白色墙壁上方粘贴满的明信片和照片，大多是在他们的旅途中的拍摄的。书籍密密麻麻，叠放排列占据卧室的大半空间。厨房的冰箱上贴着很多便利贴，写的都是情人间的絮语，让人不忍看，好似这样都会将其氛围打扰。
温馨地不像话。
徐浩到了家后开了暖气，脱下线衣外套，将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结实的手臂：“我去做饭，等元冰回来就可以吃了。你先自己呆一会儿。”
左溢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圈，在客房窗户旁边的角落里看见一把深蓝色的吉他。他认得这把吉他，已经很旧。历时多年他又拿起这把吉他，光滑的表面流淌过细小的微光，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音质尚佳，应该是经常有人弹奏调音。
不知是徐浩还是朱元冰。应该是两个人都有。
莫名地，左溢的思绪飘得远远的，幻象中看到还是少年时期的徐浩抱着着把蓝色的吉他，眼帘低垂，低吟着附和简单的旋律。似乎有雪落在他的肩头，质感轻盈，盈溢着柔和的光。如此深沉的幻觉，可他那么迷恋。
大概是累了，意识有些混乱。眨眼冬夏变化，窗边的徐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抱着吉他的自己，唇角噙着微笑，唱着欢欣的歌曲，阳光明媚，枝头的栀子开得馥郁，洁白芬芳。
这是他们的旧时光。属于他们的旧时光。回不去的旧时光。
哒哒。
徐浩轻轻的敲门声扯回左溢飞远的思绪，呃的惊悟后，发现自己站在窗边，天色已经黑下来，月光皎洁透亮，冰凉的光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平添了一丝怅然。
“你看到吉他了。”徐浩的声音传来，“我怕你无聊，你可以去看一下电视。”
徐浩站在门边暗处，看着窗边身材修长的人。那人的脸部线条已经褪去些许当初的稚嫩，五官轮廓依旧秀美，细长的凤眼微微挑起，神情恻抑。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些最终只能是留在内心里的记忆。他是情感本身。是回忆本身。
他选择不再解释，宁愿让回忆随波逐流，也无法使其被接受。
徐浩为左溢打开了电视，又去厨房忙活去了。左溢面无表情地机械性换着台，新闻联播主持人的脸部却恒定不变。他乏了，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心里七七八八想着什么，烦躁不堪，久了他也有些迷糊起来。
忽然听到细微的金属响动的声音。左溢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朱元冰回来了。瞬间浑身一凛，赶紧翻身起来，却刚好看见刚进门来的朱元冰，轻柔地在从厨房迎出来的徐浩颊上印上一吻，而后才对上左溢的视线，露齿一笑：“你来了。”
而左溢仍愣在原地缓不过神，四肢冻僵了一般定在原地，有些恼羞成怒却无从发泄出来，气氛尴尬至极，这一刻所有被推后被隐藏被掩盖的现实全部被逼至眼前，左溢看到自己的寸步难行，一如多年前他无法忍受极致的暧昧而离开。这太诱人，一直把他诱惑至情感的边缘。
“抱歉，我上午工作繁忙，忘记告诉浩子你今日回来，晚些去接你，你不要生气。”朱元冰说话妥帖，比少年时沉稳太多。昔日他时常对他人笑得雅痞。
“无事。”左溢听到自己竭力屏住呼吸，胸口发出的气息如同潮水起伏涌动。我该如何逼自己从容不迫。他的目光渐渐镇定。
朱元冰又笑，明亮灿烂，他将仍留在门外的箱子搬进来，笑嘻嘻地说：“我买了酒，不醉不休。”
3
夜色凝重，月光洒下来，浩浩如殇，空气微醺，气氛疏离。酒喝尽，事物吃完，人空虚着。
他说。你们知道么，当我选择独自离开时，纵然万般艰难我都咬着牙，因为无数的未知性充满着吸引力。它会给我锻造一个怎样的未来，我以后会选择怎样的专业从事怎样的工作，中年时期是否能过上清闲的生活，亦或是依旧忙的什么都忘记。以前，现在，甚至自己，都可以忘记。
他说。岁月真的是最大的盗贼，它不费吹灰之力带走我们的青春，盗走我们的纯真，常常让我们觉得一无所有。命运不会眷顾谁，有勇气放弃才有机会得到。一如在平静的童年少年时期都渴望命运的波澜，而在成长过后却想要用努力换来平和的年华。
他说。人真的是很矛盾的动物看，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拥有怜悯心。会怜悯被当作食物的动物，亦会怜悯同类。因为明白自身的幸，才会在知道别人的不幸时感到悲伤。可能还会做出不正当的行为，比如说有意或无意践踏别人的自尊心，不论出发点是无知的快感还是真心悲悯，给接受者都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
他说。在远离熟悉的人群事物后，在远离所处的生活环境后，在远离曾经的一切后，会觉得自己是焕然一新的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必须摒弃一切牵挂与念想，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新生活。偶尔想起心也不会起太大的波澜，身处异乡是会有面对过去心若止水的错觉。我们已长大。
他说。今天在街上我想起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年少的幼稚与鲁莽已无可悔改，我也不愿悔改。你们的隐瞒让我不悦，却无可奈何。我早该想到。当初我因受不了极致暧昧——我自以为是的暧昧，才会意气用事。我想通了。
左溢眼神泛亮，透着清冷，又好像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对着徐浩说话，口吃清晰沉稳，完全不似醉酒。
“你就是等我自行离开。
“你们不用煞费心机在如今这个时候拙劣地想要弥补，就像当初你们为顾及我的感受而一直没有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我不需要。
“爱是两个人的事，也许我们是对的人，但他也是。
“当然，你选择了他。
“我不怨，但你们也不必‘弥补’至此。因为在我看来，你们只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他站起来，面容镇定，目光凿凿：
“徐浩，你让我如何自处。”
4
事情清晰明了。三人被酒精侵蚀的神经却渐渐褪去迟钝，或许是因为打开了窗户，溜进来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又或许是在左溢的叙述下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大家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确切地说，左溢并不是内心丰盈的人，所以在少年时期他看起来简单而无畏，粗糙的纯真让他对感情有着明媚的幻想。其实他对徐浩从未表白，徐浩也无从拒绝他。可热烈的的情感在他眼里写的分分明明，让人无法忽视。而徐浩又是优柔之人，温润如玉却是寒玉，隐忍着迫使你自行离开，方法平和却在那人反应过来后觉得极为伤人。
而如今左溢已经反应过来，他已不是初时赌气离开的幼稚少年。在外的历练让他成长，学识增加，变得灵敏而警惕，但心境已开阔，也并不会因为曾经的事而时常惘然。他以为自己只能停滞在前与他们对峙，但随着时间消逝，渐渐也看清这矛盾的幻象包裹的不过是一颗一厢情愿的愿望。
但这并不能责怪徐浩。本性使然。且他倾心的一向是朱元冰，无论如何对左溢都是伤。他已采取最柔和的手段，尽量减缓冲击，别无他法。
“是的。”徐浩沉默了那么久，终于缓缓站起来，与左溢对视，声音晦涩，“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
空气忽然沉寂下来。墙上的米色时钟一格格走着，发出小小的寂寞的声音。静地令人心慌。徐浩无视目光如炬的左溢，自顾自走到窗边。夜风很凉。
左溢仍站着，面色不善，眼里有颓然。此时气氛阴沉，谁都未料到徐浩会忽然说出此话。左溢在多年后的今天才等到迟来的回绝，但他明白自己早已分不清自己仍是喜欢他或是未得到的不甘。而此刻亦分不清徐浩说此话是成心伤他或是为了他好。他相信是后者。他相信他。
一直无言的朱元冰也站起来，拉着左溢走向客房，面带忧戚：“你累了，需要休息。”左溢未拒绝，跟随他进房，看他在床上铺上绵软的被褥，又塞进一个印有徐浩心水图案的热水袋。左溢无声地笑了。朱元冰诧异地抬头，顺着左溢目光看去后也了然地笑起来。
许久，左溢洗漱完毕躺进了被窝，朱元冰与他道晚安，他笑着点了点头，闭上了眼。朱元冰为他熄灯，随后关门离开。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左溢轻微的喃喃声：“你们开心就好。”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
5
左溢在K市住了一段时间，回了父母家，与旧日同学见面，然后重新启程，回到他原来的城市。这次他选择了火车作为交通工具，漫长的旅途可以让他有更长的时间再次摒弃身后的一切。
他靠在火车的玻璃窗边昏昏欲睡。列车蜿蜒与山峦岭道上，在仓促的一个转弯后，开上一条豁亮路途。窗外有一片碧色的湖泊，波光潋滟，映衬着四周绵延的深色山岭。不远处灰白色的公路盘旋着隐进深处。蓝天白云，清冷的空气，一切让人心动的情景仿佛让人陷入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记忆里洁白芬芳的栀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木百叶窗缝隙内透出的明亮日光，在灰暗的墙壁上浮动绰绰光影，少年痴痴看着，眼睛清水分明波光粼粼，单纯美好。
这些都是他心心念念的旧时光。它们终会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它们终将逝去。但岁月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在永恒地闪着莹润的光，鲜明地，灵动着，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夜色。
无论如何。
左溢在K市住了一段时间，回了父母家，与旧日同学见面，然后重新启程，回到他原来的城市。这次他选择了火车作为交通工具，漫长的旅途可以让他有更长的时间再次摒弃身后的一切。
他靠在火车的玻璃窗边昏昏欲睡。列车蜿蜒与山峦岭道上，在仓促的一个转弯后，开上一条豁亮路途。窗外有一片碧色的湖泊，波光潋滟，映衬着四周绵延的深色山岭。不远处灰白色的公路盘旋着隐进深处。蓝天白云，清冷的空气，一切让人心动的情景仿佛让人陷入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记忆里洁白芬芳的栀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木百叶窗缝隙内透出的明亮日光，在灰暗的墙壁上浮动绰绰光影，少年痴痴看着，眼睛清水分明波光粼粼，单纯美好。
这些都是他心心念念的旧时光。它们终会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它们终将逝去。但岁月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在永恒地闪着莹润的光，鲜明地，灵动着，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夜色。
无论如何。
梧桐你喜欢Pianoboy我看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