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
——记容若的“痴”
这世间不乏痴人。
譬如说冬夜看雪的张岱,譬如说深秋赏月的东坡,再譬如说,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清初第一词人,他生于温柔富贵,其父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明珠,母亲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其家族——“纳兰氏”隶属于尊贵的正黄旗,为满清八大姓之一。他一出生似乎就注定了他的一生必然是繁花著锦,荣华富贵。
他自幼饱读诗书,年少时就作词无数,还善骑马、射箭,文武双全。二十二岁那年就中了进士,成为了康熙皇帝的陪驾,先来也常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喝茶聊天。
但这并不代表他流连于花柳繁华。
若我说,容若的一生就像是一个孩子,那样纯真地痴迷于自己的那一番境界。
“纳兰”是满语的音译。多少年来,前朝后宫称其为“那拉”,“叶赫那拉”。而容若却把自己的姓氏翻译得美到极致。在唇齿间细细品味“纳兰”二字,难道不会朦朦胧胧地看到几株清幽的兰花在角落里的旖旎身姿?他的父亲明珠公子以及几个儿子,都不以“纳兰”为姓氏。青史如镜,几千年来,姓“叶赫那拉”的不计其数,而姓“纳兰”的,怕是只有公子一人了吧。
渌水亭。容若喜结交落拓文人。譬如说被牵连进一出“舞弊案”而坐入刑部大牢的吴兆骞,譬如说二十岁就游历于山水之间的才子严绳孙,必不可少的的莫逆之交顾贞观。容若和顾贞观的相识还得从严绳孙说起。他和吴兆骞同为慎交社的知己,当年吴兆骞被捕时,顾贞观承诺过要救他出来。可他顾贞观只是个举人,也无官职,他托同乡好友严绳孙给容若“捎个话”,让这位权倾朝野的公子“帮帮他”。于是容若就和顾贞观见了面。
这两位才子真是相见恨晚。他们同爱词,同爱游山玩水,在容若这短暂的一生中,顾贞观成了他的知己。而一向不谙世事的容若也联合父亲把素未谋面的吴兆骞从宁古塔里救了出来,在当时被传为一段佳话。容若的绝世之作“人生若只如初见”传为他顾贞观所作。“容若风雅好友,座客常满,与无锡顾梁汾舍人贞观尤契,旬日不见则不欢。梁汾诣容若,恒登楼去梯,不令去,不谈则日夕。”在这繁华的世间,终有人能理解容若心中的忧郁了。他生活在那样一个富贵的家族,却没有人能理解他。是啊,容若,是明珠公子的宝贝儿子,是康熙皇帝的陪读,他似乎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忧愁。
造化弄人,或许容若出生在纳兰家就是个错误。他真的不在乎那些沉甸甸的银子,不在乎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他只想做一个纯真的孩子,隐于风华雪月之中,这样他就再也不是什么尊贵的御前侍卫了。
容若叹道,“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他对于自己的深厚家世“冷笑置之而已”,和顾贞观拱手而言“然重诺,君须记”。
十七岁时,在成人礼各种让人眩晕的繁文缛节中,容若碰到了一位女子。她和容若相遇于“秋水轩唱和”,两人一见钟情。这位女子就是卢氏,她相貌平平,才华并不出众,只是镶白旗人,然而容若却为她的“生而婉娈,性本端庄”所倾倒。从此,他们二人,她万古不竭的沧海水,他是温柔缱绻的巫山云。不出几月,卢氏喜得贵子,二人之间又添几分甜蜜,夕阳下,又多了两重缠绵的背影。
可似乎命运一直在嘲弄容若,卢氏生性娇弱,产后因寒疾离开了人世。刚刚尝过的幸福跌入谷底,容若心痛如割。他后悔没有再多爱卢氏一点。此后,他对于卢氏丝毫不减的爱和与日俱增的思念与悔恨,充斥着容若的每一阕词。与其说他一生为情所累,不如说他是一生为卢氏所累吧……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卢氏去世三年了,容若仍不忘那些和她一起品茶谈天的日子。可是当时的寻常小事,如今却再难做到。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冰热。”惑溺,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有机会把她宠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