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纵马奔波了很久。天空中浮现了大片星光，又依次消失。然后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血红色的光芒浸染了整片平原。他似乎进入了无人之境，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一户住宅了。他拉紧了缰绳，能够感受到白马温软的鬃毛下跳动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敲击着他的手。这令他感到心安。
寂静像是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很快地将他淹没了。
这时他听到了久违的马蹄声。他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一人一骑从天地交接的地方朝他飞奔而来。座上的黑衣人正是嬴渠梁。
在此地偶遇秦公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膝下的白马打了个响鼻，几次几乎要撞到嬴渠梁所骑的黑马，被嬴渠梁小心地躲过。这时商鞅看到了嬴渠梁腰间所佩的穆公剑，莞尔一笑，“以前从未见过君上四处乱逛，如今却是闲下来了”
“赢驷这小子开窍，也就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操心”，嬴渠梁用马鞭指了指商鞅，“二十年后一同重游秦国，你许了我的”
此时商鞅却隔着虚空，端详起了嬴渠梁的相貌，叹道，“一年不见，君上容光焕发，愈加年轻了”
“我的商君却是老了”
嬴渠梁伸出手，想要探过去拔下商鞅鬓角新生的白发。这时他的动作却停留在了半空中，然后缓慢地，极其失落地收回了手。嬴渠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商鞅也跟着笑了起来，四月的阳光金子一样铺洒在河西平原上，一览无遗。
一路上他们谈论了很多事。话题主要集中在秦国的未来：年轻的将军司马错，商於郡守樗里疾，还有令人头疼的王轼。嬴渠梁说现在是播种稻谷的时节。商鞅说托君上的福，去年大丰收，至少今年不会缺种子吧。
远游是一件烦躁的事。在荒原上纵马前行，举目四顾空无一人，这样的孤寂令人难以忍受。好在有嬴渠梁一路上陪他说话，长途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旅途也不再显得那么无聊。一瞬间商鞅甚至希望面前的路永远没有尽头，他能够像以前那样同嬴渠梁一直并辔而行。
“你说，那些老世族反扑而来，赢驷能挡得住么？”
“他知道该怎么做”商鞅笑道
这时他看到了横亘在他和嬴渠梁面前的桃花林，横生出的枝丫挑起了他的披风。他不得不跳下马，跌跌撞撞地避开那些桃枝。新鲜的花瓣拂过他的脸，他仰起头，明显地发现嬴渠梁走路的速度变慢了，步履愈加沉重，放佛前面有某种避之不及的东西。
“栎阳”商鞅脸上浮现了某种久违的笑容，“君上，我们到栎阳了。我认识这片桃花林，二十一年前我入秦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嬴渠梁并没有回头，而是停下了脚步。商鞅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犹自“君上，君上”地唤着。脚下忽然被桃枝绊到，他扑通地摔在了地上。
嬴渠梁在那一瞬间转过身
商鞅叉着腿，坐在满地的桃花瓣上，孩子似的目光望着嬴渠梁
嬴渠梁拄着穆公剑，石头一样挡在商鞅面前，就像他曾经在渭水刑场持剑立于卫鞅身后，替他迎接老世族的汹汹怒火。“不能再往前走了，”嬴渠梁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到此为止。”
呼啸的风从他们中间穿过。他的君上站在十步开外，风华正茂，依稀是二十七岁的摸样。那时他刚刚写好求贤令，从孝公元年向他走来。而对面的商鞅已是白发苍苍。那一刻他无比清醒又无比哀伤。他很想把这个梦继续下去，然而不能够了。剩下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去走。
“我很想念你”，商鞅终于说道，“可是我的路没还有走完。我还要去咸阳，去云阳国狱，大盘灭国还差最后一子。你看，我们的栎阳到了，招贤馆就在前面……”
商鞅忽然止住了话。他看到两行血泪正从嬴渠梁的眼中流下，未及落地便消散在空气中。这一次，他再也无法阻挡一些事的发生，嬴渠梁这样想着，眼睁睁地看着商鞅走到他面前，附到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我必须要走了”商鞅想了想，又加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百年之后，你能够看到我承诺给你的天下”
然后他穿过了嬴渠梁的身体，走入了花开成雪的栎阳。
寂静像是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很快地将他淹没了。
这时他听到了久违的马蹄声。他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一人一骑从天地交接的地方朝他飞奔而来。座上的黑衣人正是嬴渠梁。
在此地偶遇秦公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膝下的白马打了个响鼻，几次几乎要撞到嬴渠梁所骑的黑马，被嬴渠梁小心地躲过。这时商鞅看到了嬴渠梁腰间所佩的穆公剑，莞尔一笑，“以前从未见过君上四处乱逛，如今却是闲下来了”
“赢驷这小子开窍，也就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操心”，嬴渠梁用马鞭指了指商鞅，“二十年后一同重游秦国，你许了我的”
此时商鞅却隔着虚空，端详起了嬴渠梁的相貌，叹道，“一年不见，君上容光焕发，愈加年轻了”
“我的商君却是老了”
嬴渠梁伸出手，想要探过去拔下商鞅鬓角新生的白发。这时他的动作却停留在了半空中，然后缓慢地，极其失落地收回了手。嬴渠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商鞅也跟着笑了起来，四月的阳光金子一样铺洒在河西平原上，一览无遗。
一路上他们谈论了很多事。话题主要集中在秦国的未来：年轻的将军司马错，商於郡守樗里疾，还有令人头疼的王轼。嬴渠梁说现在是播种稻谷的时节。商鞅说托君上的福，去年大丰收，至少今年不会缺种子吧。
远游是一件烦躁的事。在荒原上纵马前行，举目四顾空无一人，这样的孤寂令人难以忍受。好在有嬴渠梁一路上陪他说话，长途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旅途也不再显得那么无聊。一瞬间商鞅甚至希望面前的路永远没有尽头，他能够像以前那样同嬴渠梁一直并辔而行。
“你说，那些老世族反扑而来，赢驷能挡得住么？”
“他知道该怎么做”商鞅笑道
这时他看到了横亘在他和嬴渠梁面前的桃花林，横生出的枝丫挑起了他的披风。他不得不跳下马，跌跌撞撞地避开那些桃枝。新鲜的花瓣拂过他的脸，他仰起头，明显地发现嬴渠梁走路的速度变慢了，步履愈加沉重，放佛前面有某种避之不及的东西。
“栎阳”商鞅脸上浮现了某种久违的笑容，“君上，我们到栎阳了。我认识这片桃花林，二十一年前我入秦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嬴渠梁并没有回头，而是停下了脚步。商鞅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犹自“君上，君上”地唤着。脚下忽然被桃枝绊到，他扑通地摔在了地上。
嬴渠梁在那一瞬间转过身
商鞅叉着腿，坐在满地的桃花瓣上，孩子似的目光望着嬴渠梁
嬴渠梁拄着穆公剑，石头一样挡在商鞅面前，就像他曾经在渭水刑场持剑立于卫鞅身后，替他迎接老世族的汹汹怒火。“不能再往前走了，”嬴渠梁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到此为止。”
呼啸的风从他们中间穿过。他的君上站在十步开外，风华正茂，依稀是二十七岁的摸样。那时他刚刚写好求贤令，从孝公元年向他走来。而对面的商鞅已是白发苍苍。那一刻他无比清醒又无比哀伤。他很想把这个梦继续下去，然而不能够了。剩下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去走。
“我很想念你”，商鞅终于说道，“可是我的路没还有走完。我还要去咸阳，去云阳国狱，大盘灭国还差最后一子。你看，我们的栎阳到了，招贤馆就在前面……”
商鞅忽然止住了话。他看到两行血泪正从嬴渠梁的眼中流下，未及落地便消散在空气中。这一次，他再也无法阻挡一些事的发生，嬴渠梁这样想着，眼睁睁地看着商鞅走到他面前，附到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我必须要走了”商鞅想了想，又加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百年之后，你能够看到我承诺给你的天下”
然后他穿过了嬴渠梁的身体，走入了花开成雪的栎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