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看的出来……那、那……是什么字？”
“都湮开了，我怎么看的出来？”大皇子唇角一勾，眉尖一挑，眼里盛了几分狡黠的笑意款款望过去。太子爷一时晃神反应了好半晌，一掌推翻了酒杯，讶异多过了羞愤，“皇兄你……你也学会耍人了！”太子爷差点没找到下巴。
长门依旧含着惯常的温润笑容看着鸣人把那张花笺小心翼翼地叠好，又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只在那儿擎着酒杯闷头饮酒，晃晃悠悠摇着脑袋，几缕耀眼的金发搭在了日渐坚毅的鼻梁上，清明的眸子渐渐氤上来些雾色。嘴里也不再提那个花笺，天上地下东家西家跟他胡乱海说了一通，说他们勤政勉学的父皇，说那个总爱掂着戒尺的太傅大人，说鸣人从未谋面的仙逝的母后。

“母后好看么？”酒气上了脸，喝得微醺的太子爷软软靠在椅背上恍恍惚惚。
长门点头笑道，“天姿国色。”
“呵呵……”太子爷再饮了一杯，挥开了长门又凑过来要拦阻他的手，“皇嫂好看么？”

竟未料到他会这样问，笑容差点僵住，眼神一时迷茫又很快恢复了澄澈，从不骗他的皇弟的长门照实回答，“如意馆的画师送来了画像，似是不错。”
“哈哈哈哈……”太子爷捧腹哈哈大笑，眼角都沁出了泪花，酒杯都快要端不住，险险掉了下去，“你是跟一张画像成亲么？哈哈哈哈……”
心知他从来都是口无遮拦，长门似也习惯，也从不跟他计较，“皇弟……”

“皇兄喜欢她么？”打断了长门的话，扑过来抓住长门的手腕，太子爷频频眨着一双朦胧迷离的眼直直看进长门的眼里逼着他的答案。
“皇弟快别闹了，连人都没见过，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噎住一声叹息，勉强勾起一丝笑容，努力维持着平日里恬淡的弧度。
喉底溢出一丝轻笑，松了他的手腕，拾起酒杯又仰脖灌了一杯热酒，再不续杯，把酒杯托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

白玉的酒杯质感温润，即使指尖冰凉抚上去也是温温的叫人舒服，上无任何勾饰却更显得恬静淡雅，稍稍举起映在昏黄的烛火下，隐隐的透出些微金色，趁着未干的酒渍更显得晶莹水润，通透澄澈。玲珑精致的器玩也缓和不来突如其来的莫名沉重的心情，抬眼望向咸安宫的穹顶，象征着皇室后裔的耀金飞龙雕在红漆彩绘的梁间栩栩如生。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好意地把现实剥给他看，长门渐渐地也笑不起来，却依旧端着茶盅若无其事地饮茶。

“是么？”太子爷撂下了酒杯又要来续酒，壶里却早已空空荡荡，举起来倒个底朝天也再不渗下来半滴酒液。
“嘁——”，嫌弃地把酒壶甩在了一边，劈手就来夺长门手里的茶盅，“给我喝一口，醒醒酒。

浮起温润清淡的笑把自己的茶盅端给他，见他仍是咕咚咕咚三两口就咽下了一盅茶，忙不迭笑话他，“你看看你，也不怕把我未来弟媳吓着了。”
鸣人听罢，没好气的把茶盖摔在茶碗上，撇着嘴睥睨过来，“她爱看不看，还让我顺着一个妇人家不成？”
长门仍是无奈，轻笑一声，“皇弟可有意中人了？”

一向自诩磊落无畏的太子爷这时竟也哽了嗓子避而不答，“等我抱上了小皇侄我再告诉你。”

长门咬唇窃笑，再望去太子爷早已把眼神转向了殿内的素纱丝上，不禁随了他的眼神望过去。浣纱素丝在已经渐渐笼下来的暮色里轻轻飘飘地荡漾着，映上了一片昏黄的日光。再转眼看向鸣人，却不知何时早已看得入神，捂着茶盅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竟忽然开始怀念当年那个跑一步颠三步地奔到咸安宫里讨点心吃的小孩子，爱笑，爱闹，爱扯着官员的丹红朝珠顶在头上假做帝冠的珠玉玩闹，爱把太傅大人气的火冒三丈却扯开嘴摆一个鬼脸撒腿就跑，无忧无虑地在锦绣繁华的皇城里渐渐长大。

越长大，才越会明白，这皇城里样样都好，衣裳是金丝银线，吃食是玉粒金莼，却也样样都不好。做皇子的，安分守己尽忠慎独，将来做个富贵王爷，一贤妻二美妾，在一派荣华富贵里终老一生。做太子的，学着治国安邦预备着继承大统，有朝一日就要在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下冠上那珠翠玲珑的垂旒帝冕，端坐在九龙榻上居高临下，一任满殿的臣子黑压压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圣主抑或庸君，都注定要在史册里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做怎样的人，娶怎样的妻，如何行事如何做人，一切一切都似乎是安排好了的，却一样都是半分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