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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小说】《西城五月》(重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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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雨突然发觉还没跟杨丹说明自己来电影院的原因,她觉得应该说清楚,她想了一想,指了指沙歌手中抱着的那一叠图纸:小丹~~~我是来给沙歌送这个图纸的~~~这个图纸~~~~颜雨的话遽然停住了,她真的是来给沙歌送图纸的吗?那么那个黑暗中扑在对方怀里的深情拥抱算是什么?她那攀到沙歌脸上的手心是什么?那个印在沙歌腮上的亲吻算是什么?沙歌的胡子擦在自己脸上的那种感觉又是什么? 
 看着那个追着自己叫颜雨姐的笑脸单纯的小丹,颜雨,那个一向自尊的颜雨,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丑恶,那么不堪,看杨丹在沙歌胳膊上的那只缠绕的手臂,颜雨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沙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一场“勾当”。 
 杨丹看着颜雨,等待着她接下去说她的话,可是颜雨却实在不能再说下去了,她收起了自己没说完的话头,没看沙歌,只是跟小丹潦草地笑了笑,声音凄然:嗯~~~那个旧的图纸就算作废了,沙歌直接画这个新的就可以,交图的时间一样~~~~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工厂了,不打扰你们了~~~ 
 沙歌抬起眼睛看看眼圈微微泛红的小雨,心里尖锐地疼着,可是又看到了身边无辜的小丹,他又生生把这份根本不能压抑的心痛硬是压回到了心底,那刚才还燃烧在眼中的热情火焰,被他狠心地一手掐灭,他声音平淡:谢谢你,颜雨~~我就~~不送了~~~ 
 杨丹却在一边埋怨地看着沙歌,使劲儿地掐掐他的胳膊,嫌他对颜雨太冷淡。 
 她亲热地问颜雨:颜雨姐,你是回电机厂吗? 
 颜雨默默地点头。 
 杨丹问沙歌:你的工作做完了吗? 
 沙歌:干什么? 
 杨丹放开了抓住沙歌的手,轻快地跳到颜雨身边,去拉住了颜雨早已经冰凉的手:反正你家跟电机厂也顺路,你要是做完工作了我们三个就一起走嘛~~~免得颜雨姐一个人走没意思~~~ 
 颜雨的心又被杨丹无意间说出的话重重地敲打着,她忙说:不用不用,你们忙,我一个人走可以的~~~ 
 杨丹却一心想为了沙歌工作的事感谢颜雨一下,她不理颜雨的拒绝,追问沙歌:怎么样?你工作做完了吗? 
 沙歌体会着同颜雨一样深刻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为颜雨做什么了,唯一可以的也许就是给她她现在最需要的那一份安静,于是他一把拉过小丹的手,忍着心中的疼痛说:小丹~~~你~~~~你在这儿再陪我一会儿~~~颜雨她自己回去可以的~~~ 
 颜雨的身子微微一颤,沙歌看在眼里。 
 杨丹这次却没想往常一样听沙歌的话,她紧拉着颜雨的手不松开,像小孩子一样娇憨:沙歌~~你一个男人还要人陪呀?我想跟颜雨姐一起走,还想谢谢她呢~~~~ 
 说着,杨丹不容分说拉起了颜雨向电影院那扇阻隔断了所有阳光与温暖的大门走去,沙歌听见她边走边跟颜雨说:颜雨姐~~~沙歌能找到现在这个工作~~还真是要感谢你呢~~~~~ 
 目送着两个人朝电影院外走去,沙歌垂下头,抓着自己的头发,紧锁眉峰,心里的歉疚,自责,痛惜,无奈,像一片失去控制的烈火瞬间燃遍了他整个身心。他浑身上下被灼烧得体无完肤~~ 
 又是那一声老门的悲哀的叹息声,两个人的身影被照亮在了一片耀眼的光亮里,沙歌抬眼去看,就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颜雨刚好艰难地转过头,遥远地投给他了一瞥如太息,如怨恨,如思念,如话别的目光,在重回寂静的电影院里,沙歌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片一片破碎的巨大声响~~~~~~~~~


IP属地:辽宁134楼2007-05-12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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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影院抽掉整整一包烟,沙歌才打叠起了自己残存的那点精神回了家。一路上,沙歌头脑中波涛汹涌,心里乱成一团,一会儿觉得有许多头绪不清的事情需要自己好好想清楚,一会儿又觉得一切事情都那样明朗,根本没有什么好想,结果是挣扎了几个小时,他依然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沉浸着一种低郁的情绪里,难以自拔,以至于当他穿行在大走廊那重重浓重的油烟中周围邻居跟他打招呼时,他也只能在嘴角勉强扯起一个难看的微笑。 
     到自己家门口一看,杨丹正系着他的围裙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地炒菜。虽说杨丹常到沙歌家帮他干活,但是真正碰这些锅锅勺勺的时候还很少,不是她不会,也不是她做的不好,而是她心里也知道沙母比较吃得惯沙歌做出的口味。 
     杨丹一转头,正好看到朝这边走来的沙歌,她一边忙着用勺子翻动锅里的菜,一边对着沙歌甜甜地笑,告诉他:你先进屋歇会儿吧~~这个菜炒完再炒一个就可以吃饭了~~ 
     沙歌看了看杨丹,没说什么,默默地进屋,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脱掉了工作服,再出来,杨丹刚刚炒好的那个菜正热腾腾地出锅,杨丹往盘子里盛着菜,同时抬头对靠在门上看她的沙歌指挥:你把这个菜端进去~~~别在这里傻看着~~~累了一天了~~~进屋坐一会儿~~~~~ 
     沙歌看着杨丹鼻尖上沁出的丝丝细汗,声音尽可能地平静:小丹,你先进屋,把围裙给我,我来吧~~ 
     杨丹想了想,就乖乖地把围裙解了下来,直接帮沙歌系在腰上,然后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沙歌娴熟地动作起来。 
     沙歌却一直在回避着她的目光。 
     杨丹看了一会儿,听到沙母在屋里叫人,就端起了菜盘,闪进了屋里。不多时候,沙母和小丹的笑语声就夹杂在菜心爆开的毕驳声响中传到了沙歌的耳朵里。他的心里那最为柔软的一角仿佛被一颗不明源头的流弹准确地击中,他清楚地听到小丹在沙母面前说出了:颜雨姐~~ 
     沙歌炒好了菜进屋,杨丹还坐在椅子上兴高采烈地跟沙母讲着白天的事:……沙歌说他还得忙会儿,我就跟颜雨姐先走了,她回电机厂,我们正好顺路……小丹看了沙歌一眼,目光中充满娇嗔:他还叫我等等他呢,我也没理他,我想人家给沙歌找了个工作,我总得谢谢人家吧…阿姨~~颜雨姐这个人特别不爱说话,要不是沙歌以前提过她,我怎么也猜不到她是个工程师~~她~~~ 
     沙歌开始一直没搭腔,只是静静低着头把三个空碗里盛好米饭,分别放在三个人平时坐的位置前面的桌上。分好了筷子,沙歌突然打断了杨丹的话,声音平淡:妈~~小丹~~吃饭吧~~ 
     然后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沙母跟小丹奇怪地对视了一眼,沙母试探着问:沙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事儿啊? 
     沙歌边大嚼着塞了满嘴的饭菜边摇头。 
     沙母心存疑惑但是看到了一边的小丹,就又把话忍了回去,息事宁人地说:吃饭了~~吃饭~ 
     杨丹看看没什么事,就眯眯起眼睛对沙母笑笑,拿起碗来,挑起几粒饭粒细细地嚼咽,不时给沙母夹夹菜,又给沙歌夹夹菜,温顺得像一个刚过门的听话的小媳妇。 
     饭桌上保持着沙家常有的安静,只是沙母的眼睛一直都落在沙歌那时刻拧紧的眉头上~~ 

     送杨丹回家这一路,杨丹抱着沙歌的胳膊嘴里依旧说个不停,东拉西扯,却几次欲言又止,总好象有什么话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出口。 
     沙歌就问她。 
     杨丹停下脚步,眼睛里满是撒娇的神色: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沙歌看着杨丹:什么事啊? 
     杨丹摇摇他的手:你不许生气~~ 
     沙歌心里的沉闷让他显出了平时少有的不耐心,他潦草地点头。 
     杨丹低下头,说得满脸幸福:我跟颜雨姐说~~~我们要结婚了~~~~ 
     就在杨丹的话落在沙歌耳中的一瞬间,沙歌感受到的不是自己的,而仿佛直接就是小雨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那种伤痛,看着杨丹无辜的幸福的眼神,他努力压制着自己那不知道从哪里蹿上来的一股怒火,可是声音里的愤怒还是不由地冒了出来,他扭过脸看着杨丹的眼睛:谁让你跟她说这个的?! 
     杨丹被沙歌眼中突然间燃烧起的怒火弄得摸不着头脑,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沙歌:……你说过你不生气的…… 
     沙歌的火气却继续膨胀着,他连连点头,恨恨地咬紧牙根:好……好……我不生气……那你说……你跟我说说……你跟…跟她…跟颜雨说这些干什么?! 
     杨丹怯怯地拉着沙歌的手:就是~~颜雨姐她不太爱说话,所以在路上我就跟她讲了点儿我们的事~~她就一直听着~~后来,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你跟沙歌~~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就想~~~我就说我们要结婚了~~~ 
     沙歌的心终于被疼痛折磨得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暴怒的困兽,他狠狠地甩开了杨丹紧抓着自己的手,死死地盯着杨丹的眼睛:杨丹!你给我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结婚?!我不跟你结婚!!谁说我要跟你结婚!! 
     杨丹被沙歌的话说得楞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居然让平时温和似水的沙歌露出了他们在一起以来他最愤恨的表情,说出了这两年来他说过的最绝情的话。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咬着嘴唇,无言以对。沙歌的句句责骂像把把冷漠的尖刀毫不怜惜地剜在杨丹的心上,她忘记了流泪。她屏住呼吸,颤抖地丢下了一句话,转身迈着大步跑远了。沙歌不能忘记杨丹的这句话和说话时她脸上那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的悲伤:沙歌~~你~~~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沙歌没有叫她,也没有追上去,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小丹的身影渐渐地湮没在远处一片汹涌的黑暗中。把小丹骂走了,可那个真正触怒他的东西却还在他心里肆意地翻腾,那一刻,沙歌体内所有的软弱仿佛全部苏醒过来,他低头孤独地站在马路边,无力地跟自己那没有来由的愤怒痛苦而混乱地搏击着~~~~


    IP属地:辽宁135楼2007-05-12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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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颜雨那一刻一闪而现的喜悦随着跟她距离的缩小而一点点暗淡下去,昨天夜里的那份决心的热度还未冷却,他冲动而盲目地想着:我们…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 
       把车立好在树下,沙歌走到颜雨身边,颜雨不肯抬头看他,他也硬起心肠,简单地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颜雨的声音柔软冰凉,充满了悲戚,她好象对沙歌,又好象对自己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来这儿……我也没打算来,但是……今天,我想了很长时间……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马上说清楚! 
       话说到这里,颜雨突然缄口了。沙歌看不见低头的颜雨斜垂的乌黑刘海下的那双眼睛,但是她声音里的哽咽清晰可闻。沙歌心软了,可是,昨夜依旧挣扎的决心刺醒了他,他点着头,不过明显地心口不一:嗯…是的…是该说清楚了…… 
       颜雨抬头匆匆看了看沙歌的眼睛,沙歌看到颜雨眼睛微微红肿着,沙歌心里清楚,杨丹的那句话一定给了她一个不眠的夜晚,他的心痛在理智的层层压制下依然疯狂地涌上来,可是他又能怎样解释呢?说小丹那句话是她一相情愿的玩笑?说他根本没打算跟小丹结婚?这些是实话吗?即使这些都是实话,自己又能容忍自己的这种“背叛”吗?即使自己为了爱情能够暂且容忍下自己的这种恶劣的行径,可是小雨,善良的小雨,她又会接受吗? 
       他默不作声了,枯叶在两人头顶上纷纷飘落。 
       颜雨平静了一下自己,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了大伟,你跟小丹…也快结婚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所以……我们今后……还是……少见面吧……我们要换宿舍了,原来的那个电话……找不到我了……我也知道,也相信……你不会再打电话找我的…… 
       颜雨说不下去,沙歌也不忍再听,他不禁叫着:小雨…… 
       颜雨抬手止住他的话,酝酿了很久:…沙歌……你以后……别再这样叫我了…… 
       沙歌默默地点头,除此之外,不允许自己再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颜雨不再说话,沙歌也缄口难言,他们面对面站着,都低着头,没什么可说又不舍得离去。 
       一片小叶轻飘飘地粘在颜雨头顶,沙歌看到,犹豫了一下,轻轻地伸出手,想帮她拿下来。 
       颜雨却受了惊似的向后闪开了沙歌的手,垂着眼睛,自己用手把树叶摘了下来。 
       是一片枯叶,颜雨小心拈着,生怕把它揉碎。 
       沙歌看到颜雨那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里溢满了疼惜:你……你别这样…… 
       颜雨含泪抢白:那我还能怎么样? 
       沙歌眉间伤痛,句句都是从心底里掏出的话:你…别太苦了……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 
       颜雨不敢再听沙歌这样温存贴心的话,生怕自己苦苦做出的决定在沙歌的体贴中又一次像沙堡一样坍圮 ,她拼命摇头:你别说了……以后…不用你再来管我……别再对我好了沙歌……我求求你…… 
       沙歌不忍看她欲滴的眼泪:小…颜雨……你别这么说……即使我们不能……我们还是朋友……看你难受,我也……我们是朋友……颜雨,你相信我……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沙歌冲动地说了一大堆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他们——他和小雨——真的能成为“朋友”吗? 
       颜雨想了很久,好象打定了什么主意,她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沙歌……以后……你就叫我“姐”吧…… 
       毫无征兆,沙歌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颜雨。 
       话一说出口,颜雨更加坚定了,她缓缓点头:沙歌……要么我们就不要再见面……要么我们做朋友……我们做“朋友”……可是你……你就叫我姐吧……我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持永远不僭越感情……你来选吧,沙歌…… 
       沙歌哑然失笑,在那个苦涩的笑脸背后,他的眼眶却甚至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眼泪那烫人的热度。“姐”,这样一个称呼就能把他还有她心底的那感情熄灭吗?可以吗? 
       沙歌盯着墙角,躲着颜雨那双忧郁悲哀的眼睛,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颜雨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强忍着眼泪,佯做轻松:好……那我走了……沙歌……我们……再见吧…… 
       颜雨转身离开。 
       沙歌在身后,突然唤出,声音里的疼痛让人心碎:姐! 
       颜雨蓦然停步,像没听懂似的,沙歌追上了一步,又叫了一声:姐…… 
       颜雨没回头,只是轻声应着:哎…… 
       眼睛轻轻一合,眼泪就随着这声回应从浓密的睫毛下面滚了出来,无声地滑过了她光洁的脸庞…… 
       手一松,那片她珍惜的落叶就随风飘去了,落在马路中央,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车轮残酷地碾成了一地悲哀的碎片……


      IP属地:辽宁137楼2007-05-1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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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颜雨和沙歌做出了那个痛苦而无奈的选择之后没几天,明君也碰上了自己的麻烦。 
         她整天整天的愁眉不展,一点儿也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儿,坐在床上的时候就唉声叹气,工作起来就心不在焉,何大伟说了她几句,一向和气的她就一副要吵架的架势,还是颜雨把她劝了开。 
         颜雨其实一直就觉得明君不对劲,但既然明君没跟她明说,她也就以为无非是明君跟志明闹了点小矛盾,加上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弄得她伤筋动骨,无心旁顾,所以颜雨就没主动去问她。不过看她这天的行为着实暴躁得反常,颜雨不得不去问问明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个人站在车间外面的小花坛旁边,明君红了半天脸,看看四周没人,偷偷拉过颜雨,跟她小声说;颜雨……我…有了…… 
         颜雨吃了一惊,看了她半天,问她打算怎么办。 
         明君挠头:想了好几天,还能怎么样?不是做了就是结婚呗……就这两条路啊……做了这个孩子,我又有点舍不得…… 
         颜雨靠坐在花坛的水泥边沿上,眼睛看着秋日的蓝天,问得有点茫然:那……你想现在跟志明哥结婚? 
         明君点头:嗯……反正志明是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意见…… 
         颜雨的头发被吹到眼前,她轻轻伸手拨开,问:就这么就结婚了? 
         明君又点头:不结婚还有什么办法?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我可没法在这儿做人了…… 
         颜雨若有所思地: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明君说出了她的决定,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她坐到颜雨身边,侧过脸看着她:就你想得多,其实呀…我倒觉得结婚没那么多可想的……也没有你心里想的那些听起来好听的大道理……什么刻骨铭心呀,什么海枯石烂呀,那都是骗小孩儿的话,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么大的人……结婚……我觉得也就是一大堆条件摆在你眼前,只要这些条件多到了你觉得值得答应他了,两个人也就结婚了……其实大家都是这样……你看你跟何师傅,我为什么当时就说你们一定比我们先结婚?因为你们的条件当时就是比我们的条件要成熟……可是现在呢……明君一笑,悄悄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们的条件成熟了……等不了你们了…… 
         听着明君的话,看着明君在这件事情上的豁达,颜雨低下头去看脚下的那块土地,在自己一直都不肯承认的心痛中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君姐那样豁达一点呢?为什么自己偏要给自己这么多的折磨呢? 
         风吹乱了颜雨那一头烦恼的发丝。

        颜雨她们换宿舍这天,明君也正式申请好从工厂宿舍搬出,然后就跟志明去登记结婚,两个人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搬到一起去住了。 
         因为这幢楼的供暖有问题,所以趁着冬天还没到,整幢楼的女孩都要搬到一幢刚盖好的不久的宿舍楼去。这次搬家的动作比较大,一些大件东西女孩们自己搬不了,所以换宿舍当天,厂里特意允许一些男职工到楼里去帮忙,何大伟怕颜雨一个人累着,巴不得能这样,那天一大早就跑到了宿舍楼门口等着开门。 
         自从那天早晨从沙歌家回来,颜雨对何大伟就一直是淡淡的。她的心里总是绷着那么一股劲儿,总是想让自己显得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她依然默默地上下班,默默地走路,默默地在车间跟何大伟偶尔说说工作的事情,可是这种看似平常的平静中,却有着那一种让人觉得不可靠近的冷淡,何大伟也问过颜雨最近是怎么了,颜雨总是跟他摇头,她心里觉得她已经把那个让她愧疚难安的事情解决掉了,她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自己,没有那个灰色的雨天高台下的那次相遇,她告诉自己我把这一切都忘记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即使她对自己装得再不在乎,她还是不敢去回想那天早晨,沙歌在她身后叫出的那声让她心碎的“姐”…… 
         颜雨已经决定忘记这一切,可是对何大伟的冷淡却来得让她自己都不明原由……

        明君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一些小物件,一边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跟颜雨说:你看何师傅吧……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第一个就到,看我说的对不对? 
         颜雨没朝窗外看一眼,却劝明君:君姐,你别动了,你让大伟一会儿帮你弄……你现在不能太累了…… 
         明君看着颜雨笑:呀…还知道心疼我呢?人家何师傅一会儿看咱俩一起忙,你说他能帮谁呢? 
         颜雨好象对何大伟毫不领情的样子:我用不着他帮…本来就没叫他来…让他来就是为了叫他帮帮你…… 
         明君研究的目光,伸手推了推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的颜雨,问:怎么了?颜雨……跟他生气了? 
         颜雨手不停:没有……我自己能行,不用他帮。他知道你的事,他就是来帮你的……
        明君又向楼下看了一眼,换了一个话题,对着颜雨异常忙碌的背影问:对了……你刚才说以后跟你一个屋的那个人是何师傅的老乡? 
         颜雨坚强地绷着她心里的那口气,积极地忙里忙外,边忙边说:嗯…说是以前就认识的……
        明君好奇地问:叫什么名儿?多大了? 
         颜雨到处找着打抽屉的钥匙:叫陈小云吧,二十一二岁,好象…… 
         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明君突然有点伤感地笑笑——为人母给了明君平时少有的多愁善感——叹着:想想你刚从西安分来的时候就跟我住在一起,这一转眼就两年多了……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傻呵呵的小姑娘…后来你就跟何师傅认识了…你们走的那一步一步……我都知道……现在这么一走啊…还真有点舍不得…… 
         颜雨也被明君的感伤感染了——虽然平时颜雨也嫌过明君罗嗦,但是她知道明君是个好人——她笑得温暖中点点的落寞:君姐……好好过日子吧……别想那么多……太累了……颜雨不由地说出了这几天她心里一直想着的话:知道吗?要爱惜自己…… 
         明君笑着对颜雨点头,拉拉颜雨的手:颜雨……真的……你跟我们都不一样……你很单纯……你是个好女孩…… 
         颜雨却突然撒开了明君的手,轻轻地摇头,笑得很苦:我?我是吗?


        IP属地:辽宁138楼2007-05-1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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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事先颜雨已经跟何大伟讲好说让他来就是帮明君的,所以宿舍门一打开,何大伟就进到颜雨宿舍里在明君那儿忙前忙后。 
           何大伟来帮明君的忙倒不是他有多好心,说白了还是有点假公济私的味道。颜雨先前在电话里坚持不叫他来,可是何大伟不甘心叫颜雨一个人忙,而颜雨上来那个倔强脾气他说不动,硬来又怕她不高兴,他动了动脑子,就换了个法子拿明君说事,他半真半假地说志明不是咱厂的人不能来帮忙,你就忍心让明君一孕妇自己弄那些东西?没看出来你还挺没良心的……颜雨倒被呛得没了话,略一考虑,也就同意了。 
           何大伟帮明君收拾东西的空闲时间,也想帮帮颜雨的忙,颜雨倒也没太推辞,只是静静地不肯多说话,看上去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心中的那根弦却总是不肯也不能松下来。 
           整理好衣柜里的衣服,颜雨四处去找钥匙开抽屉。明君在一旁边给何大伟指挥着,边跟他说笑:何师傅,是不是对这个屋向往以久了? 
           何大伟往一个大提包里塞着明君的书书本本,抽空抬头看看忙碌的颜雨,心不在焉地斥着她:胡扯什么呢? 
           明君嘿嘿坏笑着开始翻旧帐:你忘了颜雨受伤的那次你在楼下怎么跟我说的了?那时候你不是做梦都想进这个屋天天守着你的那个她吗? 
           明君瞟了颜雨一眼,发现颜雨手中的动作停了,在那里呆呆地出神。 
           何大伟对明君笑笑,也没言语。 
           明君看看颜雨跟何大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看你俩那个样……装什么正经……跟我学学,快点结婚生孩子得了…… 
           何大伟充满爱意地观察着颜雨的反应。 
           颜雨没理明君的话,却又开始四处翻动着找起钥匙来。 
           何大伟摇头嗔怪一笑,把最后几本书往大提包里塞好,费力地拉上拉链,拍了拍,对明君说:成了…… 
           明君欣赏着何大伟的劳动成果,嘴里夸张地感谢着,拉着何大伟坐在她床上,边说:大功臣,来,歇会儿,歇会儿…… 
           何大伟坐下看颜雨从一堆东西中拣出串钥匙,拈出一把来,插进了床头柜最上的那个抽屉的锁孔里,轻轻拧开,不禁问:颜雨……还有什么弄的吗?我帮你吧…… 
           颜雨回头跟何大伟淡淡一笑,拒绝着:不用……快好了……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突然推开了门,走廊里男男女女嘻哈打闹,桌椅板凳叮咣乱碰的声音一下子溢了进来。 
           那女孩一看何大伟也在,叫了声何工,然后对颜雨和明君说:颜雨姐,君姐,一搬家才发现我这儿有不少管别人借来的书,时间长了都记不得是谁的了…你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你们的…… 
           明君对着门口的女孩笑骂着:你个糊涂虫…然后招呼着何大伟自己先坐,就拉着颜雨跟着那个女孩去了。 
           门轻轻碰上,那把钥匙却落在了抽屉上面。 

           何大伟一个人坐着无聊,就站起来东看西看,踱到颜雨床边,想着颜雨天天就在这里看书,休息,心里满足地坐了下来。 
           忽然瞥见了那把插在锁孔里的钥匙,何大伟没多想什么,顺手就把那个藏着颜雨最深的秘密日日夜夜都上着锁的抽屉慢慢拉开了。 
           令何大伟想不到的是,里面很空,除了几封信,就只有一支淡蓝色的圆珠笔和三个长长短短并排靠在一边的细纸筒。 
           那几封信,何大伟自觉地没去看,他只是瞄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那封的寄信地址是西安。 
           那支淡蓝色的圆珠笔何大伟拿起来看了一眼,油墨还很满,看上去没用过几次,不知道颜雨为什么要锁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在抽屉里。他想了想,把笔又放回了原处。 
           然后就是那三个纸筒。何大伟拿起离他最近的那个,缓缓地拉开,原来是一幅颜色淡淡的画,画上有月亮,有青石板路,何大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张皱巴巴的画有什么好看,暗笑着:这个傻瓜,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把画按原样卷好,又放了回去,拿起了中间的那卷。 
           这是张铅笔画,画上是两棵树,铅笔的碳墨被画纸的背面抹得有点花,“这张画得还挺像的……”何大伟想着,目光就落到了画纸右下角的两行字上:“六月沙作,以赠颜雨”。 
           “六月沙作”他倒没太留意,他的注意力全在“颜雨”的名字上,“原来是别人送给她的画…好好的送这个…什么意思?”何大伟边想边把这幅也卷好,心里倒急着想看看最后一个纸筒里画的是个什么。
          


          IP属地:辽宁139楼2007-05-1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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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雨和明君捧着书从外面说着话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打开的抽屉前手里拿着的一卷画正要展开的何大伟。 
             看到那卷在夜深人静时曾被自己悄悄打开过无数次的肖像画被何大伟拿在手里,颜雨心里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好象砰然断开了,她一把撇下怀里抱着的书,三步并做两步直冲到何大伟面前,抢过他手里的画,连画角被撕破开都顾不得了,她低着头用手往外使劲推搡着何大伟的身子,发着狠地对他低声喝道:出去!何大伟,你给我出去!!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你给我出去!!何大伟被颜雨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先是冷不防地被颜雨那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和力道推得踉踉跄跄地朝门口去,等站稳了脚,他伸手抓住了颜雨的两只手,目光中没有恼怒,只是满满的担心和歉疚,他当着明君的面低声哄着颜雨:颜雨……我错了……颜雨……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我不对……你别生那么大的气……颜雨…… 
             颜雨的双手被何大伟牢牢地钳住,挣扎不开,混乱中又抬头看见何大伟的那双真诚的眼睛,再瞥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幅半展开的画,低下头,有点哽咽了。 
             何大伟被颜雨弄直糊涂,以为全是自己的错,一边偷眼向明君求助,一边不停地哄颜雨开心。 
             颜雨拿无辜的何大伟发泄了一通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心里那一刻不停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伤及到了另外一个人而更加严重,她深深叹气,自己擦去眼角的几点眼泪,对何大伟艰难地微笑:大伟……不能怪你……怪我自己……可能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吧……你别说了……我没怪你……真的没怪你…… 
             何大伟更是迷惑不解,他疑虑重重地松开颜雨的手,颜雨就蹲到一边去捡地上的画和书。何大伟小声问一直站在一边冷眼相视的明君:她……这是怎么了?那些画是怎么回事?谁送她的? 
             明君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颜雨却蹲在地上转过头接口答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送的…… 
             说完,又默默低下头,收拾着散乱一地的东西,还让人不易察觉地轻抚着那张画破损的边缘…… 
             明君微皱眉头,想起了以往的种种事,再看着颜雨今天的反常表现,她好象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她盯着颜雨,眼中浮起了深深的忧虑…… 
             何大伟的目光也无声地落在颜雨蹲在地上的背影上,目光疼惜,可心中却不由地多出了点疑惑;一个我不认识的朋友?哪个朋友?六月沙作,以赠颜雨…… 
             何大伟好象暂时没有想起沙歌这个名字……


            IP属地:辽宁140楼2007-05-1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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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清晨跟颜雨意外的碰面彻底打乱了沙歌的计划,跟颜雨分开之后,沙歌直接去了电影院,躲进了后院那间自己曾经跟颜雨度过过一下午浪漫时光的仓库里,低声吹着口哨,拼命抽烟,拼命画画,整整一天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用饱满鲜亮的颜色狠狠地在画纸上点下了最后一笔,沙歌终于耗尽了他身体里的所有力量。这一天来他显示出来的所有的病态的轻松和近似疯狂的活力完全不见了。他颓然地扔下手里的画笔,也不顾画笔的笔尖在他刚刚画好的那幅焦躁地地奔流着各种颜色的画上氤湿了一大块,跌坐在冷硬的水泥地上,头仰靠着陈放着巨大灯头的木架,看着一地烟头,满地画废的画纸和桌子旁边被自己甩上的点点颓伤如眼泪的颜料,一动不动地发呆,大脑里面一片空旷的苍白。 
               沙歌下意识吹出的口哨不成调子,但是在心里丝丝裂痛和安静一齐袭来的时候,沙歌才渐渐地知道,自己吹的正是颜雨曾经俯在他耳边轻声唱起的那首让他心动不已的《我只在乎你》…… 

               这天晚上,沙母像往常一样等着小丹下班以后在大走廊里远远地叫着阿姨推开房门,一直空等到七点多钟。看着系着围裙一直闷闷地忙着的沙歌,沙母眼神里充满着问询,她好象在等着沙歌主动开口跟她交代什么事情,可是沙歌假装忙碌,总是刻意回避着沙母亲那双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看穿的的眼睛。 
               看着沙歌出入里外尽管竭力掩饰还是写满了落寞的身影,沙母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还是自己开了腔:沙歌…… 
               沙歌应着,不回头继续忙:嗯?怎么了妈…… 
               沙母招招手叫沙歌过去坐,沙歌迟疑了一下,背着沙母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从脸上收起来,抿抿嘴角,布下一个微笑,回过身去,坐在沙母面前的床上:妈……怎么了? 
               沙母其实早看出了沙歌的掩饰,她有点心酸地抚摩着沙歌的头发:沙歌……跟妈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在母亲的手掌下,沙歌突然变得像小孩子一样软弱,他动员着自己所有意志让自己在母亲面前显得快乐,可是心痛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悄然而至,沙歌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不断摇头,垂着眼睛,不敢跟沙母对视…… 
               正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咣当一声,沙歌和沙母一齐抬头看向门外,是小丹。 
               小丹来了……
              看着小丹穿的布衣服上斑斑点点地湿,沙母才发现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看小丹空着手没打伞,两条小辫乱蓬蓬的,脸色难看,眼睛还有点红肿,忙问:小丹,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快过来,坐这儿说…… 
               说着就推了推依然坐在原处看着小丹发愣的沙歌。 
               沙歌看到杨丹的样子,心知道都是自己昨夜那一番无理的斥责惹的祸,让他没想到的是杨丹会跑到家里来找他,怕让母亲知道自己和小丹的事跟着操心,沙歌站起来,叫得愧疚而警惕:小丹…… 
               杨丹用疲倦无神的眼睛哀怨地看了沙歌一眼,马上又把目光荡开,静了一静,她低声对沙母说,声音有点沙哑:阿姨,我不坐了,我……就是来问沙歌一句话……问完就走……问完马上就走…… 
               沙母看看小丹,又看看站在那里垂头的沙歌,没问出口,但是目光中疑虑重重。 
               瞥到母亲的目光,一直警惕着的沙歌却突然在心里冲动地想:说清楚也好……当着母亲的面全部把话说清楚吧……说清楚…事情就真的…真的解决了…… 
               于是,沙歌沉沉地点头:问吧,小丹…… 
               屋里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雨声渐大,冲洗着四处弥漫的秋凉;时间脚步焦急,敲击着四周沉闷的空气…… 
               沙歌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杨丹想了一会儿,却默默地转身,挑起了门帘,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沙歌心情沉重,看了看沙母,也跟着杨丹出去了。 

               家家户户的房门紧闭,幽长得仿佛没了尽头的大走廊里漆黑一片,惟有楼梯一侧的一个小天窗里透进了不远处路灯的一点昏黄灯光,让走在沙歌前面不远的杨丹有了一个背影的轮廓。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谁也不说话,沙歌只是跟着杨丹朝着前面的楼梯走,不知道下一秒将要发生的事情。 
               几多伤痛,几多心酸,几多不安,几多歉疚在沙歌的心中不息地翻腾…… 
               
               摸索着下了一段楼梯,转过缓步台,又是一段,悲戚的雨声没有了重重黑暗的滞隔,响亮地朝着沙歌的耳中扑来。杨丹脚步站定在楼门口,身前是雨,身后是黑暗和黑暗中目光明亮的沙歌…… 
               杨丹看着雨,很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沙歌轻叹一口气,对着她的背影,说出了他心中一直想说的,诚恳真挚:小丹……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 
               杨丹没回头,却突然在沙歌的道歉声中插进了一句话,沙歌没听清,走上前一步问:什么,小丹? 
               杨丹转过身来,看着沙歌的眼睛,黑暗中,厚厚的眼泪在她的眼眶中颤颤地抖动,她忍着哽咽,又问了一遍:沙歌……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话一出口,杨丹的眼泪也随着滚落了下来。 
               沙歌被杨丹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昨天一整夜的挣扎在杨丹含泪问出的这个问题面前却突然变得苍白无力,再也说服不了自己。沙歌挣扎后得出的那个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却似乎不敢说出口:在心里的,充其量是对自己的折磨;说出口,就是一道绳索甚至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巍巍悬崖…… 
               沙歌不忍开口。 
               见沙歌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杨丹的眼泪越发不止,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说得乖巧得让人心疼:沙歌……你说吧……没事……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不用想我以前怎么样怎么样……你就说是还是不是……你要说是,我不想要你了……我马上就走……沙歌……我绝对不会赖着你纠缠你的……你放心…… 
               杨丹可怜地吞咽下抽泣的声音,艰难地说出这番话。 
               沙歌看着小丹,心如刀割。 
               小丹说你不用想我以前怎么样怎么样,可是小丹对他的那些好,沙歌又怎么能做到一分一毫也不想起呢?他想去安慰小丹,给在秋日雨夜里冷得微微发抖的小丹以他的温暖,他想让她快乐,想让她过得幸福,看到她的眼泪沙歌也有心痛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不论多么强烈都只是在他的心里盘转着,而真正深刻到他骨头里的却是早晨那一幕在他心里的不断纠结——那一声“姐!”简直把沙歌最坚强的那根神经连根抽走…… 
               沙歌低着头,在心里的混乱中,不停地企图挣脱。 
               外面寒风阵阵,幽蓝细长的一道闪电劈开了远处天空阴沉的黑暗……


              IP属地:辽宁142楼2007-05-12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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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丹眼巴巴地等着沙歌的回答,沙歌却犹豫着不能开口,杨丹最后看了一眼沙歌,眼中的哀伤像一只被箭射中了胸口的小鹿,她突然伸手当胸狠推了沙歌一把,恨恨地说:沙歌!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转身就冲进外面的雨里。 
                 沙歌看着杨丹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去,猛然惊醒,急追了几步,连抱带吼地把在雨里死活不跟他走的杨丹拖了回来。 
                 又回到楼门洞里,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 
                 沙歌看杨丹呆呆地,任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就那样向下流淌,忍不住上手去帮她擦,沉沉叹道:小丹……你别这样……这又是何苦呢? 
                 杨丹再也端不出刚才的架子了。她扑进沙歌的怀里,泣不成声:沙歌……你别离开我……我整整想了一天一夜……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惹你生气……沙歌……我知道我不好……我有时候很笨……我要是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就改……我全可以改的……可就是你别不要我……沙歌……你不能不要我…… 
                 沙歌的心被小丹的话残忍地撕碎。他的无理,他感情的“放纵”却被什么错都没有的小丹大包大揽上身,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改…… 
                 沙歌心疼地抱紧了被雨淋得浑身湿答答的小丹,脸贴着她湿乎乎的头发:小丹……你没错……你有什么错呢?小丹……你别这么说自己……是我对不起你…… 
                 杨丹紧紧抓着沙歌的衣服,声音委屈地问:那……你还要我吗? 
                 沙歌把心一横:既然那一声姐已经被自己叫出了口,一切也就都结束了,该做的承诺强迫自己做出来;该忘的人和事逼着自己全忘掉,把话全都说明白,断掉自己的回头路,也许慢慢地也就全好了。想到这儿,沙歌点点头,轻声说:我要你……小丹……你怎么好……我怎么能不要你呢……我要你…… 
                 小丹像一个小孩一样带着眼泪却笑出声来,她把脸在沙歌的胸口的衣服上擦一擦,突然仰起脸,踮起脚尖,在一声惊雷中,把自己热热的嘴唇准确地贴在沙歌的嘴唇上,沙歌的眉头微微皱起,可是为了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他心痛地迎合着小丹那一片深情…… 
                 门外,风声呜咽。 

                 一声突然响起的轻笑吓得沙歌和杨丹蓦然地分开,随后一个住一楼的跟两人相熟的邻居从大走廊里走出,手里拿着一把伞准备出门。 
                 在沙歌和杨丹的尴尬中,他嘿嘿地笑着在两人自觉让开的一条窄道中侧身擦过,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对沙歌开了一句玩笑:你们小两口……也不能啥事都在这地方干吧……说完,撑伞走进了雨中。 
                 沙歌抿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杨丹的脸红得发烫,心里却是异常的甜蜜,她咬了咬嘴唇,又凑到沙歌身前,伸出手,捧住沙歌的脸,盯着近在咫尺的他,满脸幸福地说:沙歌……你以后不许再对我说昨天那种混帐的话了……你不知道你昨天把我弄得多伤心……记住了吗? 
                 沙歌心里酸楚地想:这个……就这样了吧……也许,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了……还是好好对待眼前的人吧…… 
                 这样想着,沙歌对着杨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抱在了一起,沙歌的目光越过杨丹的头顶,落寞地落在了门外…… 
                 雨,肆意洗刷地面,尽情释放着天空的忧伤;闪电那忧郁的淡蓝虽然明亮,却仍然没法把迷路的人的前路照亮;风声如行板一样寂寞高唱;雷声怒吼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美梦在这样一个暴风雨之夜被无情地惊醒……

                那日送走了明君,颜雨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宿舍,推开门,陈小云不在。站在门口,闻着新房间里的气味中再也没有了明君身上的那一丝,颜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错了地方的孩子,心里虚虚的只想逃走。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情绪,颜雨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好,四处陌生地打量着:一切都不同了,床的朝向变了,窗口的大小变了,窗帘颜色换了,床单也不是从前用的那一条,所有东西的位置都不同了,连那个上锁的抽屉里也变得像颜雨的心一样空落落……颜雨无助地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再张开,却发现宿舍里好象还是老样子,颜雨这才知道,真正变了的只是她的心。那种怕人的如秋夜无云的深黑天空的空虚和无依无靠并不是由于明君,由于她的床,她的窗帘或者一切她看得到的东西的改变,而是她心里一样东西被一个决心所取代了,颜雨很清醒地想:就照明君说的那样办吧…… 
                 以后的几天里,颜雨对何大伟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淡淡的温柔,举手投足间就像西城五月的风,无声却颇感温暖。颜雨常常对镜子里的自己提起嘴角微笑,并在心里反复告戒自己:梦醒了,自己还要生活下去。梦就只是个梦而已,梦给了她什么?什么也没有,也许给了她一个弟弟,对,就是一个只能叫她“姐”的人,也许曾经是有过什么,可这些又有谁能证明它们不是一场梦呢?颜雨常常像念咒一样对自己说: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就好了……忘了就不疼了…… 
                 每念一次“忘记”,颜雨就仿佛相信自己又把那个目光深情嗓音温存的沙歌忘掉了一分,殊不知,这一次次“忘记”,都像一把把无形的刻刀,正在颜雨那被坚强蒙蔽住了的伤痕累累的心底疼痛地刻上一个个沙歌的名字……


                IP属地:辽宁143楼2007-05-12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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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拉开窗帘,颜雨发现,又是个欲雨的阴天。 
                   满天浓重的乌云,空气中穿行着饱含潮湿气的凉风,匹配着颜雨紧张忐忑的心情。 
                   整整一个上午,颜雨的手都是冰凉的。拿起本书翻了几页又放下;想写封信,脑袋里全是杂乱的字字句句,就是不能顺成一句完整的话。颜雨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不敢去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焦虑,因为她心里早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约好下午三点,二点三十五分,颜雨穿着件呢料短大衣准备出门。 
                   临出门前,颜雨想着应该带把伞,想了想,天气预报好象说没有雨,所以决定不带,可是看着那么阴沉的天,颜雨又把雨伞不自觉地拿在手中,这一踌一躇间,颜雨的心仿佛回到了五月的那个夏日的早晨。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拿着把伞迟疑不决,最后做出的那个当时看来小小的决定,现在想想,几乎影响了颜雨从那之后的整个生活。后悔了吗?颜雨在潜意识里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虽未明确做出,但是手里的伞却被她悄悄地放了下去…… 
                   颜雨像五月的那个阴晦的上午一样,怀着沉沉的心事,空着两手,朝电影院不安地走去。 
                   好久没听到的那首歌像一段宿命,紧紧跟随着颜雨,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午后响彻她的耳畔: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这个下午,沙歌没像往常一样在电影院外的高台上画画,他躲在电影院后面的仓库里整理旧画,在他身边陪他的是杨丹。 
                   自从沙歌对杨丹许下那个承诺之后,不管沙歌自己心底心痛还是不心痛,至少在杨丹眼里,沙歌真的跟从前不同了:爱笑了,对她也比以前更温和。就拿今天这种事来说,从前杨丹休息的时候想到电影院找沙歌,沙歌总是一口回绝,而这天,沙歌却挺痛快地答应了。两个人就在那个小仓库里翻整着墙角的旧画。沙歌时不时地走个神,杨丹也不去在乎。 
                   看小丹跟着自己忙得灰头土脸的,沙歌就硬把她拽到水龙头前递她条毛巾叫她洗脸。杨丹摇晃着脑袋不洗,说还要帮着干活,大眼睛偷偷看着沙歌:除非……你给我洗…… 
                   其实杨丹也就是说说而已,因为她知道照沙歌那脾气肯定不会同意,没想到沙歌居然真的打开了水龙头,像对孩子一样,一把一把地给杨丹洗上了脸。洗过之后,沙歌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毛巾塞给杨丹,警告她好好坐在那儿别动,就一个人继续翻腾起来。 
                   杨丹手里捧着带着沙歌身上味道的毛巾,把脸埋在上面闻了闻,乖乖地擦了起来,看着沙歌的背影,脸上写满了“幸福”两个字,她甜甜地笑着:喂……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好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喜欢你沙歌…… 
                   沙歌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收拾,边说,声音很低:小丹,我说过……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杨丹听到了,却扔下手里的毛巾跑到沙歌身边去拉他胳膊,坏笑着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沙歌好象不忍再说一遍似的,轻轻回避着:没……没说什么…… 
                   杨丹不依,非要他说,抱着沙歌,在他身边纠缠不休。 
                   沙歌抓着她,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居高临下地指示着:坐好……别闹了……都快三点了,还有这么多没收拾……你听话……自己坐一会儿……要是觉得无聊就进去看场电影…… 
                   杨丹又拿起沙歌的毛巾,铺在胳膊上,侧脸枕上去,看着沙歌说;谁无聊了?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就看看你就够了……你呀,比那些明星还好看呢…… 
                   沙歌没理她的话,把一摞摞实在没什么价值的画放到一边,准备一会儿扔到外面的垃圾箱里。 
                   杨丹看了沙歌半天,说:沙歌……你看你也不嫌麻烦,反正这些画都是废了的,你全给扔掉好了,干嘛还费这个劲呢?真搞不懂你…… 
                   沙歌异常耐心地跟杨丹解释着:有的画虽然被洪叔给退了……但是我喜欢……我舍不得扔……我想留下来…… 
                   “哦?那给我一张看看……” 
                   沙歌就顺手把一张画递给杨丹,杨丹眼神中的懵懂让沙歌不敢再看,他转过身去,把那摞要扔的画纸垛垛齐,抱在怀里,跟杨丹说:小丹,你先看着,我把这些先扔了去……就回来…… 
                   杨丹抬头看沙歌:嗯……那你快点回来啊…… 
                   沙歌点点头,转身出门。 
                   门被一阵凉风重重地带上了……


                  IP属地:辽宁146楼2007-05-12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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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影院里的“心猿意马”实在让颜雨不堪忍受……

                    在那样的大雨中,何大伟的伞基本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到了车间休息室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头到脚淋了个小湿。 
                     颜雨本来一心要回宿舍,被何大伟好说歹说才跟他来到了休息室。她攥着何大伟递给她的毛巾,也不动,没精打采地说:大伟…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何大伟无赖的样子:你回去不是也没什么事干吗?咱俩好容易能一起休息一次,再呆一会儿嘛……想了想,赌气地说:要是我妈不在家,就带你去家里了…… 
                     看看颜雨站在那儿发愣,何大伟放下手里的毛巾,拉过颜雨肩膀上的那条,包在她头上帮她擦着,边说:哎……我刚才说的那事你怎么想的? 
                     “什么事?” 
                     何大伟顺手在颜雨头顶上轻轻一拍:调工作的事嘛,心飞哪儿去了?昨天焦厂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们厂在西安那边要设一个生产分厂什么东西的,因为咱车间是厂里的大车间嘛,就打算在咱们车间里派去两个人管这个事,厂长也知道你是西安人,就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去那边工作,你要是想回去的话呢,我也跟着你去,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撇不下的了…… 
                    你看看,你是怎么想的这个事…… 
                     休息室里突然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绝望而沉重地响着。 
                     何大伟擦着颜雨的头发,等着颜雨的回答。 
                     颜雨却只是抱紧了胳膊。 
                     何大伟低头问她,声音里的温柔压过了雨声里的凄恻:冷吧? 
                     颜雨没有反应,眼睛微闭着,眉头紧锁。 
                     何大伟把毛巾扔掉,到工具箱里翻了一件厚厚的衣服披在颜雨肩头,又从正面紧了紧她的衣领:怎么样?想好了吗?去是不去? 
                     颜雨轻轻摇头,声音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何大伟笑得轻松:有那么难决定吗?你看啊,我给你分析一下,你要是觉得想你爸妈了,想回家那边呆上一段时间,你就回去;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在西城这边已经挺习惯了,你就继续留下…我没问题,反正我一个人在西城,没累赘,我永远都跟着你走,颜雨,你走到那儿,我就跟到你那儿…… 
                     颜雨心里混乱如海:可是……大伟…我…… 
                     何大伟:你什么? 
                     颜雨看着何大伟的眼睛,那双给她温暖又让她寒冷的眼睛,眼睛前面却好象蒙着一块云翳,颜雨心里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颜雨挣扎着无法做出决定来:我……我…… 
                     何大伟握握她冰凉的手,爱恋地盯着她:傻瓜!我一大家子人呢我都没犹豫,你没家没累的,有这么难吗? 
                     外面的雨声朝颜雨沉重压来,颜雨觉得自己的身心已经不堪重负,这个眼神,那个身影,孰是孰非,颜雨实在无力去想,闭了闭眼,彻底地关闭掉自己的理智,只问自己的感情:我应该怎么办? 
                     静了一会儿,颜雨轻声却坚定地说:大伟……我不能离开……


                    IP属地:辽宁150楼2007-05-12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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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杨丹看沙歌实在是累了,非跟沙歌争着留在这里陪护沙母。沙歌不许,劝了半天才把她哄回家,临走时,杨丹跟沙歌讲好第二天早上来换他,沙歌同意了,杨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回病房的一路,沙歌轻声咳嗽,觉得嗓子里很不舒服,他没在意,确切地说他根本就没敢在意。 
                       他自己手上的钱自己知道。以前攒下的一点儿和最近赚的一些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家里倒是有一笔钱,可那是留着处理特殊事件的,沙歌自然不会轻易地动它们。能随意动的钱就那么多,给母亲治了病估计也剩不下多少,自己的小病,沙歌压根就没敢把它放在心上。 
                       吃过季叔送来的晚饭,沙母打了一瓶吊针,沙歌在一边细心地帮母亲调整着点滴的速度,又坐在床边把自己的手放在母亲冰凉的手下面,用自己的手暖着母亲,母子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一坐一卧,沙母身子很弱,沙歌心事重重,他们彼此间的话很少。 
                       旁边床的人看着他们都说沙母养了个好儿子,沙母看着儿子越长越像他父亲的面孔,笑得欣慰。 
                       打完吊针,沙母就被沙歌劝着睡下了,睡前沙母问沙歌嗓子怎么了?沙歌微笑摇头,沙哑着声音安慰母亲:没事儿……妈…可能有一点儿感冒了……明天回家就吃药……

                      母亲睡着之后,沙歌心里莫名的燥热,在病房里怎么也坐不住。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还不到九点钟,沙歌手脚轻轻地出了病房,到医务所的那幢小楼外面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天晚上,晚风凛冽,月光暗淡。 
                       沙歌拿出烟,放在嘴里,却想到自己喉咙不舒服,就又从嘴里把烟拿了出来,可是没了游走在胸腔里的那阵阵烟雾,沙歌又觉得心里混乱难忍,横了心,身子难受总比心痛好过得多,静静把一支烟点燃,抽了几口,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沙歌又咳了几声。 
                       静止了一整天的思维像一条邪恶的伤人的暗溪,在黑夜的催促下,开始缓慢地开始向沙歌的心中流淌:这里是电机厂。沙歌渐渐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电机厂”这个名字在沙歌的心中不由的点燃出了一轮圆月…… 

                      低头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沿,沙歌把烟夹在指间,强迫着自己想小丹,想那天晚上他们在水房里的对话,想刚才临走前小丹关切的眼神,想他和小丹的每一次亲近……沙歌想借此来压制住“电机厂”这三个字给他带来的美好回忆和这些美好回忆过后必然会接踵而至的深深痛苦。 
                       有些事情,沙歌不敢深究,不敢细想。爱与不爱,好与不好,一切都似乎已成定局。“愿意……”沙歌想着自己在水房的话,抽了口烟;“姐!”沙歌在心底叫了一声,又抽了一口。 
                       沉沉地咳了两声,沙歌觉得嗓子好象被团团乌云卡住,不能顺畅地呼吸,他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 
                       四周踱着步,咬着第三支烟,沙歌低头在心里默念着:不想她……不想她……不想她……不想她…… 
                       再仰起脸,深深的呼出口气,眼睛却死死地钉着了前面那个垂头朝自己匆匆走来的身影上。 
                       那阵欣喜与刺痛夹杂而生的感觉,沙歌从来未曾体会过。

                      沙歌和颜雨就这样不期然地相遇在医务所楼下的花坛旁边,在他们心底共同默念着“不想他,不想她”的时候。

                      “姐……”沙歌清了清嗓子,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地坦然——黑夜和冷风给了沙歌一个清醒的头脑。 
                       颜雨的脸埋在一条洁白的围巾里,手插着口袋,眼中的惊喜一闪而灭。她安静地应着:哎……然后问,声音平静:你……怎么在这儿? 
                       沙歌悄悄扔下手里还剩半截的烟,把它踩在脚下,显得很轻松:“我妈…身体不太好……在这儿住两天院……”略顿了顿:“没什么大事儿……” 
                       颜雨没再多问沙母的情况,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风动颜雨的白围巾,颜雨默默地伸出手去按住了围巾的一角。 
                       陌生的沉默。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状态。 
                       风声呜咽。干枯的树枝脆响着抖动。 
                       沙歌又清了清嗓,声音平平:这么晚……一个人走? 
                       颜雨如实答着:在收发室里帮大爷弄信…… 
                       沙歌把手插进上衣口袋,又拿出来,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颜雨的话似的,点了下头:哦…… 
                       难堪的沉默。两双眼睛把眼中的热度给了他们脚下的土地,再抬眼时,眼中已是毫无知觉的淡然。他们太过专心地冷却着自己澎湃的心潮,太过专注地动用着自己的冷漠,实在分不出精力在彼此间的客气上了。 
                       这样的无声相对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沙歌终于开口:姐……天晚了……外面冷,快回去睡吧…… 
                       颜雨轻轻抽了下鼻子,紧抿嘴唇,很轻松地点头:嗯,好啊……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啊,好好照顾你妈妈…… 
                       边说着,边擦过沙歌朝前走去。 
                       他们甚至都没向对方看上一眼。 
                       沙歌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头去看颜雨,就任由颜雨默默走远…… 
                       突然,颜雨在他身后叫他,沙歌心中一阵明亮,他转过头,颜雨站在远处,还是手插兜的姿势,简单地扔给他一句话:少抽烟……看你那嗓子…… 
                       然后转身离去。 
                       沙歌只朝颜雨的背影看了一眼,狠狠心在她的背影仍在自己视野的时候就抽身上楼了。他硬起心肠假装没听出来颜雨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里的哽咽。他以为自己这样就已经足够绝情,足够把她忘掉了,他心里说什么也不肯承认,甚至是根本没意识到是他实在不忍看颜雨那洁白的围巾像一片孤寂的浮云,渐渐地漂离他的身边……


                      IP属地:辽宁154楼2007-05-12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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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母的眼睛在沙歌脸上别有深意地停留了短短一刻,就又恢复了常态,张口吃下了沙歌送的饭菜,细细地嚼着,微笑点头。 
                         母亲越安然,沙歌在一旁就越是觉得如芒在背。喂了一勺,咳了几声,沙歌就又拿着饭盒发呆,直到母亲从他手里把勺子和饭盒轻轻地接了过去,平静地问他:怎么了沙歌?是不是这两天太辛苦了? 
                         听着母亲稍去了病痛重新又出现的慈爱和贴心的关切,沙歌那被痛苦纠缠得疲惫不堪却仍要苦苦维系坚强的心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甚至有种可怕的冲动:把自己和颜雨以前的事情都跟母亲说了吧…… 
                         可是,话到嘴边,看着消瘦憔悴的母亲,为了这个家操了十几年心的母亲,沙歌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母亲不是从前的那个母亲了,有些事情不能再让母亲替自己扛着了。 
                         沙歌欲言又止,对母亲摇头,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也一点点地消失了。 
                         沙母把勺子在饭菜上拌来拌去,不说话,沙歌劝着:妈……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沙母把半勺饭菜放进嘴里,嚼着,慢慢咽下,终于若无其事地开口了:沙歌,我这一病吧,躺在床上,你跟小丹不在的时候呢,我就想你和小丽小时候的事。妈虽然年纪大了,记性可一点儿都不差,你们兄妹俩小时候的事,我都记着呢! 
                         沙歌不知道母亲用意何在,不过提到了沙丽,母子俩的神情中都有那么点点黯然。 
                         沙母放下饭盒,沙歌细心地把它包好,沙母把沙歌拉到自己的床边坐,自己靠着床头,神色茫远:刚生小丽的时候,你才三岁多,那时候你呀,眼睛圆溜溜的,胖乎乎的脸蛋,电影院你爸的那些同事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妹刚满月的时候,你爸把她包地严严实实地放在床上,就露一张小脸,你呢,就趴在一边,瞪着眼睛看她,端详了老半天,我当时还纳闷呢,这小子在那儿看什么呢?正猜着,你就抬头问了我一句:妈,妈,她怎么没有手呢? 
                         沙母笑了,沙歌也笑了,不过这个笑因为回忆里的两位主人公的缺席而显得心事重重。沙歌虽然担心母亲会觉察出什么,但看看母亲这天精神饱满地回忆着往事,还是亲热地拉起了母亲的手,放松了刚才一直上身的“戒备”。 
                         沙母看沙歌露出了这天的第一个轻松笑脸,觉得是时候了,她顺着回忆的线索,拉着沙歌温暖的手,继续说下去: 
                         沙歌,还记得那回吗?我骂你的那次……你十一二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你爸成天把你扔画堆里教你画画,你呢?也真是那块材料,看到别家的男孩天天出去疯玩,你一点心也不动,就一天一天地往你爸那电影院跑,把你那脸蹭得像小花猫似的,可就是喜欢画。 
                         妈当时管过你们爷俩儿吗?没有吧,我知道你们就有这一好,你们俩要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上了什么,真是连命都不要!我虽然不懂画这个东西,但是你们那心,我明白,可是后来那回,就因为画画的事,我却把你给骂了,你记得吗? 
                         沙歌摇头。 
                         沙母打了沙歌的手背一下:妈这么些年就骂过你那么有限的几回,你还忘了……那次,你爸要出趟门,得走几天,妈那阵子工作也忙着,顾不上你们俩,你十一二岁,你妹才八九岁,我就跟你说,我说沙歌,妈上班去了,你在家照看点儿你妹。你那个时候还小呢,那个倔强脾气上来,一拨楞脑袋,非要去电影院画画,怎么说你也不听。后来我就气了,我当时就把你骂了一顿,骂完之后我告诉你什么,你还想得起来吗?我说,沙歌,比起照顾你妹你更喜欢画画这妈知道,妈明白,可是照顾你妹妹是你的责任,你是个男孩子,在男孩子那里,责任有时候比喜欢更重要…………


                        IP属地:辽宁157楼2007-05-12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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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两个人心里仿佛都有了那电光一闪。他们从各自沉溺的情感中跳出来,居然发现他们的手紧握在了一起!已经许下了承诺,颜雨是沙歌的“姐”,永远只是这样一种关系,只因为这天沙歌哑了嗓子,没能及时地叫出那个提醒着两个人清醒的称呼,他们就忘记了他们之间应有的那个距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颜雨自己握住了受伤的大指,沙歌换了只手提提包,他们伤感地错开了眼睛。 
                           傍晚的风吹得两人阵阵地发冷。 
                           颜雨用手背擦擦脸上的余泪,低头对沙歌艰难地说:对不起,沙歌……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算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啊…… 
                           沙歌一边违心地点头,一边又想把颜雨留住,因为他心里明白,他从颜雨的那双眼睛中看得出来,颜雨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颜雨向车间方向颓伤地走去。 
                           沙歌呆望着医务所挣扎着。 
                           颜雨继续一步一泪垂。 
                           沙歌终于扔下了手里的包,从美工上衣里拿出了铅笔和半张纸,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了几个字,转身追上颜雨,一把塞进她的手里。 
                           颜雨吞咽着眼泪,打开来看,沙歌的笔迹依然潦草,依然刚健:心里的话都告诉我听吧 
                           颜雨带泪苦笑,缓缓摇头,把纸又塞回到沙歌的手里。 
                           沙歌接过纸,看了看颜雨,痛心地在上面加上了一个字,又递给颜雨。颜雨看了,又仿佛不忍看地轻合了下眼睛,点头,同意了。 
                           沙歌提着图纸跟着颜雨走了。那张纸被颜雨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沙歌最后填上的那个字,给颜雨安心,又给了她彻骨的疼痛:姐。

                          沙歌和颜雨并肩坐在一间在几年前的一场火灾中废弃的露天厂房的一个残余的水泥台上,四周是陈年的泥土和废墟,残铁的缝隙里招摇着被秋风吹黄的枯草,头顶的树叶阵阵飘落,在地上随风悉簌翻滚,周围安静,如血的夕阳正在渲染着整个天空的凄悲。 
                           颜雨的心在这个地方,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甘愿地全部打开:那次何大伟计划内的西安之行,她对回家的心存畏惧,父亲的那封信,还有她的孤独,她的迷茫,隐藏在她心中边边角角的情愫……沙歌在旁边不发一言,只是用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诉说得不时哽咽的颜雨,给她安慰,给她理解。他只是不时地轻轻点头,动动嘴型:我明白……我懂…… 
                           说到最后,沙歌看颜雨那楚楚可怜地在一边抽泣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踌躇了多时,终于还是打开了提包,把那卷画从里面拿了出来,在背面用铅笔轻轻地写上了几个字:希望你快乐…… 
                           颜雨含着眼泪接过画,展开一看,淡蓝,花青,胭脂……那个欲雨的下午,那个悄声的承诺,两个人靠在门后时沙歌的目光和那被沙歌吞下一半的话,颜雨马上就全部记了起来。 
                           看着写满着思念,怜惜,徘徊,疲倦的那一幅只属于沙歌和自己的画,看着“希望你快乐”这五个本应该堂堂正正却委委屈屈地缩在图一角的字,看着在一边目光深邃无底却又充满着最单纯愿望的沙歌,颜雨感觉到了自己的相思,爱恋,依赖……冲破了重重理智的阻挠,勇敢地涌进了她的眼中,她怕被沙歌看到,就沉沉地垂下头去。沙歌在这个时候痛心而“体贴”地解除着颜雨的顾虑,悄悄地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姐。 
                           让沙歌大惊的是,颜雨突然抓过那张写着“姐”的字条,几下就把它撕得粉碎,随手一扬,点点雪白像一群悲哀的奄奄一息的白蝶,在空中颓废地下落着。颜雨拿起那张画,起身就走。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却一脚踩空在满地的废铁上。 
                           沙歌一个箭步冲到颜雨身边,张开双手,牢牢地把已经失去重心的颜雨抱在怀里,两个人脚下站稳,沙歌却不愿再松手。 
                           在沙歌的怀抱里,颜雨已经不知第多少次向理智投降了,沙歌身上那颜料和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颜雨沉醉。她抬起眼,正撞上了沙歌那任由爱意驰骋的深深眼眸,颜雨贴紧在沙歌的胸膛。 
                           这样的拥抱中,两个人在迷醉的心底又有着一样的叹息和清醒,他们知道“姐”这最后一道伦理的防线也没有办法锁住他们的心了,他们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是在携手饮着香气浓郁让人迷恋的毒酒,不喝,痛苦难耐;而一杯杯地喝下去,等待着他们的也许就是那个毁灭的未来…………
                          


                          IP属地:辽宁162楼2007-05-13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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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沙歌相遇的这天晚上,陈小云迟迟未回,颜雨一个人呆坐在床沿,也不开灯,那幅画就在她手边。 
                             钟的指针指向六点,外面的天空已经黑得沉沉。 
                             跟沙歌分手的时候,他们彼此什么话也没说,因为有那样一个朦胧的念头出现在他们心里,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说破。虽然不说破,可是那个念头却在颜雨心里头扎下了根,或者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已经种下了这个念头的种子,只是这天的气氛和温度正好催促了它发芽。颜雨在心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想着这份牵挂,边想着边拿起了床上的画,慢慢展开,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看着看着,颜雨的嘴角就渐渐地带上了笑意,可是这笑就像微微轻风在水面荡起的细微波纹,只停留了短短一刻,就荡荡地轻合上了。颜雨犹豫着伸出受伤的左手,把一个深陷在厚褥子里的东西拣了起来,攥在手掌心里,一根细长的红线从颜雨的手中软软地拖了下来。颜雨打开手心看了看那块玉坠,又看了看右手里拿着的画,她咬咬嘴唇,在心里纵容自己一次,她偷偷地把玉坠又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只把那幅画抱在怀里,那一刻,颜雨脸上的笑容虚幻得像个梦境……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颜雨就听到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叫得急切。是何大伟,颜雨紧了紧怀里的画,决定不理,何大伟在外面叫着:颜雨!颜雨……颜雨伸过鼻子闻了闻画纸和颜料的清香,横下心来就是不吭声。抬头看了看镜中模糊的自己,一瞬间,颜雨突然觉得这时的自己幸福而邪恶。 
                             何大伟在外面叫了许多声,已经惊动了旁边宿舍的人。有些平时跟何大伟比较熟的女孩拉开窗探出头,扬声跟何大伟说:喂…何工……颜雨姐她好象不在吧……你有什么事告诉我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这是热心肠的,也有那爱开玩笑的小姑娘挤在窗口跟何大伟调侃,说他和颜雨姐这这那那,何大伟在颜雨的宿舍楼下从来都是放下身份的,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问她们,语气里难掩焦急:刚才走半路听说颜雨她手受伤了,我就回来看看……你们谁看见她了?她到底怎么样? 
                             这些女孩却纷纷把头缩了回去,都说不知道,没看见。何大伟就一个人在窗口小声嘟囔:这么晚了这个颜雨,跑哪儿去了? 
                             颜雨坐在床上,这些声音她都听得清楚。外面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半天没一点声音。颜雨依然抱着画,悄悄地站起身,来到窗口,屏住呼吸,挑开窗帘的一边,静静地看窗外的情景。 
                             只这一看,颜雨的心却狠狠地一荡,眼眶顿时是一阵温热。初冬傍晚,晚风虽算不上凛冽,但也足够穿透衣服,刺向骨缝深处。何大伟在颜雨窗口正对的一个水泥井台上抱着胳膊坐着,不时跺跺脚,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坐了一会儿,估计是扛不住冷,何大伟站起了身,来回来去地在窗口和井台间焦灼地走,长吁短叹。每次何大伟一朝窗口看来,颜雨就吓得缩回头。 
                             靠着那条淡蓝色的窗帘,她不住地想起她跟何大伟在一起这两年多来何大伟对她一次次的等待。每当她病时,气时,沉默时,何大伟就这样毫无怨言地在她窗下徘徊,不管是他的过错,还是她的不好。颜雨嘴上不说,可是何大伟为她做的一切事情她都看在眼中,深埋心底。 
                             像很多次她躲在窗帘后默默地凝望何大伟时一样,她又心尖抽痛地在头脑中闪回过她少女时期的一幕一幕:生病时只身一人呆望天花板时的孤独,忍着头晕做饭时打烂碗碟后蹲在地上默默收拾时扎得鲜血淋淋的手指,考大学时跟父母兄弟那让人心寒的次次争执……再想起何大伟第一次为她做饭,第一次帮她洗衣服,带她看病,帮她煎药,抱着她真诚得对她说颜雨我爱你!以至……这一次次在楼下忠诚无言的等候……遇到何大伟以后的日子里那颜雨不得不承认的自己从前的生活中连想都不敢想的温暖阳光毫不吝啬地被何大伟撒向自己的肩头,那种无以为报的感觉又一次袭上了颜雨的心…… 
                             何大伟还在窗外呵着手,脚步沉重。颜雨在窗帘后却再也躲不住了。手里的那幅画也变得像一簇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手,刚才那满心邪恶的幸福在何大伟这个身影的驱逐下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仰脸,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自己,扔下画,拉开门,朝门外冲了出去……


                            IP属地:辽宁163楼2007-05-13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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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伟看到颜雨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把拉过她的两手看,看到左手上的那条纱布,何大伟忘了责问她为什么在房里却让自己空等了半天,也忘了前几天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他捧过颜雨的手,焦心地问她:你……这么搞的? 
                               颜雨心里还依恋着感动,声音里充满了安慰:没关系……就是用锤子不小心砸了一下…… 
                               何大伟眼睛瞪大了,急得话说得也不那么好听:你傻呀……干了这么多年机械,还能让锤子砸了手?! 
                               颜雨低头一笑,看他冻得够戗,就劝他:大伟,你快回家吧……我真的没事……你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了…… 
                               何大伟嗔怪着:哦……你看见我在楼下站着还让我冻着是吧?低头看了看颜雨的脸色:这回不生气了吧……看你这几天把我给折腾的,讲和了讲和了行吗? 
                               颜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低着头,小声说着:对不起大伟……对不起…… 
                               何大伟扭过脸去觉得好笑,拉着颜雨的手,半真半假地说:干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也不给来点实际的……看你看你,又脸红了……咱们这老夫老妻的……唉唉别走啊你,不逗你了……让你折腾,我愿意……我自己犯贱,我愿意行了吧……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手……还疼吗?啊?说话呀?……我还说你傻呢,我手也被自己砸过,那么大个的一锤子,十指连心呢……颜雨,你当时咋不告诉我呢?……疼死了吧……唉…… 
                               被何大伟熟稔地拉着手,听着何大伟在一旁心疼地罗嗦,颜雨的心乱如麻…… 

                               这时,两个人身边突然有人清了清嗓,颜雨蓦然抽出了自己的手,两个人一齐回头,是陈小云站在远处死死地盯着两个人看。脸上是青涩的冷漠:你们俩……不吵了? 
                               何大伟兴高采烈地:小孩家别乱说……我跟你颜雨姐啥时候吵过? 
                               陈小云对何大伟冷笑:不吵当然好了…… 
                               颜雨关心了一句;这么晚自己去哪儿了? 
                               陈小云叹了口气,对着颜雨,脸上真实地感伤:你们认识江雁吗? 
                               颜雨点头,何大伟说:认识啊……就是挺爱说话的那个嘛…… 
                               陈小云看看天:她不干了……我刚来谁也不认识,跟她一起干活的时候就她跟我说话……我跟她也挺说得来的,今天她告诉我说她不干了…… 
                               颜雨记起在礼堂那几天江雁小慧和沙歌的那段趣事,不禁问:她……怎么了? 
                               陈小云嘟嘴少不更事地叹道:还不是受不了他们的风言风语……要我说那有什么啊?不就是别人说她两句不好听的吗?有什么比工作还重要啊?我也劝过她几回……可是她死活不在这儿干了……说她没脸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何大伟好奇地:怎么就风言风语了? 
                               陈小云有点忿忿:还不是说她拆人家两个人的事嘛……你们不知道吧……她最近搞了个对象,结果人家有女朋友了,人家女朋友听说了就到厂里来闹,闹得很可怜的样子……然后他们就都说江雁……说她是第三者什么的……她受不了,今天就跟我说……她不干了…… 
                               听着陈小云那不相干的话,颜雨的脊背却一阵一阵地发凉,她紧紧攥着两手,在心里不断问自己:颜雨啊颜雨……你到底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啊?!

                              自从有了上回那么一次挫折,何大伟也知道颜雨对回西安确实是打憷,他自以为自己了解颜雨的心思,也不再深究,心想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母亲再闹再反对那终究是短的,等她一回老家也就安生了。再过一阵子,结了婚,生了孩子,母亲想不同意自己也顾不上那么多。本来何大伟还留了条后路,没把去西安的这个事跟厂里领导说死,就说再想想,厂里领导器重着何大伟,也就给他和颜雨留着这个位置。这回何大伟知道基本是没戏了,就打算这天下午去找领导彻底回了这个事。 
                               到了领导办公室,厂长不在,何大伟看看表,四点钟刚过,这个时间回车间估计也没有自己什么活了,颜雨带几个她的徒弟一起装着机器,不能去打搅,这天母亲又把陈小云叫到家里去吃饭,何大伟也懒得回去,无处可去,他想了想,顺腿就去了离厂长办公室不远的冲压车间办公室找刘主任说说话。 
                               刘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喝茶水翻图纸,看何大伟推门进来,就伸手招呼他坐,两胳膊压在图纸上有点担心地问他是不是零件又出什么毛病了? 
                              


                              IP属地:辽宁164楼2007-05-13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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