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睡得依旧香甜，屋子里充满了沙歌走的时候还没有的香气，沙歌没开灯，借着透过窗子撒在房间里的白纱似的月光，远远地看着睡在床上的颜雨。 
 月光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她像沙歌离开的时候那样孤独地躺在那里，一只手在枕边，另一只手娴静地压在胸前的被角上，她的脸在洁白的月光下，光洁美丽，没有任何凡俗的修饰，像一个天使。 
 沙歌在门口无声地看着颜雨，那个在雨中对自己说只要你喜欢就好的颜雨，那个坚强的在人前忍住眼泪的颜雨，那个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低头痛哭的颜雨，那个在火车上坐在阳光下让自己画的颜雨，那个站在火车的夹间里，看到自己回去委屈流泪的颜雨，那个轻轻地对他说我明白你的心的颜雨，那个倔强地让自己快乐的颜雨~~~~~~~ 
 沙歌的心中突然间澎湃起一股深深地怜惜和温情~~~~~ 

 寂静中，沙歌为自己的留走犹豫着~~~~~ 
 这时，外面走廊里又响起了让沙歌心慌的脚步声，像鬼魅，好象随时可能扑向这个躺在床上为自己而醉的颜雨，沙歌下定了决心。 
 他靠着房门轻轻地坐下了，把头埋在放在膝盖上的两臂之间。地很凉，门板很硬，这个姿势对于坐了一下午火车的沙歌来说很累，但是听着颜雨睡梦中平稳均匀的呼吸和偶尔的两声轻咳，沙歌的心里安静下来。 
 沙歌守在那里，就像守着月光下的一个珍宝，沙歌渐渐地睡去~~~ 

 一夜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沙歌被走廊里纷乱的脚步声吵醒时，迷迷糊糊地觉得浑身酸痛，胳膊和腿已经僵住成弯曲的形状，沙歌微微皱眉，突然间惊醒，他记起了自己睡在哪里，他忙抬头看颜雨，却发现颜雨正在床边安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他~~~~~ 
 沙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站起来，揉着胳膊：颜雨，我~~~~~ 
 颜雨止住他，抿嘴笑：你不用说了~~~~~ 
 沙歌还是想说清楚：颜雨昨天~~~~ 
 颜雨颜雨站起来对沙歌恬静地笑：真的不用说了，沙歌，我明白~~~~ 
 沙歌看着颜雨的眼睛，那双昨夜醉酒后流露出深深的迷茫和无助的眼睛，释然地微笑~~~~~~~ 
 
 在旅社附近小饭店的靠窗的座位上吃早饭的时候，沙歌和颜雨默默的，谁也不肯说话，好象心里多了点什么似的。他们谁也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他们的心里却都在回想那一幕一幕~~~~~~~ 
 颜雨是有点醉，但那是让她心里更加清醒的醉,她是头晕，可是她的心里一直都很明白，甚至沙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个眼神，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被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梦的色彩。 
 早晨醒来的时候，颜雨没有马上睁眼，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昨晚的那些是梦吗？沙歌的手抓住自己胳膊时的那种感觉，沙歌蹲在地上替自己脱鞋时的样子，沙歌跟她对视时深深的眼睛，还有盖被子的手，站在窗前的叮嘱，这些都是梦吗？当颜雨睁开眼睛，突然瞥见坐在门后俯在膝盖上熟睡的沙歌，她就已经知道，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颜雨的心突然被一种感觉击中，仰面躺在床上，颜雨的眼泪厚厚地蒙在她的眼球上，轻轻合眼，眼泪就顺着太阳穴缓缓地流下来~~~~~ 
 颜雨心中甜蜜而愧疚地想：我又为他流眼泪了~~~~~~ 
 
 沙歌突然的一句话把颜雨从回忆中唤回。 
 “颜雨，一会儿你给老蔡打个电话~~” 
 颜雨停下筷子：我打？ 
 沙歌闷闷地：嗯。 
 颜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沙歌不情愿地解释：昨天晚上你睡了之后，我给老蔡打电话时，他说有几句话想嘱咐你，我说你睡了~~~~ 
 后面的情节沙歌不想告诉颜雨听，他轻描淡写地：老蔡让你早晨给他回个电话~~~~~ 
 颜雨有点疑惑地点头：哦~~~~~ 
 
 吃完饭，颜雨和沙歌就到路边的公共电话亭给蔡俊打电话。 
 沙歌帮颜雨拨号，然后把听筒放在颜雨手里，自己就闪开到远处，拿出烟默默地抽。 
 颜雨觉得沙歌有点奇怪，等着接通的时候就不住地看在路边低头抽烟的沙歌。 
 电话那一边：喂~~ 
 颜雨：你好，我找蔡总~~ 
 电话那边：你是~~ 
 颜雨：哦~~我是电机厂的颜雨~~ 
 电话那边：是颜工啊~~你好，你好~~~ 
 颜雨：蔡总在吗？我听沙歌说，蔡总让我早晨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边笑得很怪：好，你等着啊~~~ 
 颜雨听到电话那边叫：蔡总，蔡总，颜工的电话~~~ 
 颜雨又看了看沙歌。 
 蔡俊接过电话：喂，颜工，你好，你好~~就等你电话呢~~~~怎么样？顺利吗？ 
 颜雨：挺好的，我现在要跟沙歌去配件厂了，他说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说你好象有什么事~~ 
 蔡俊狠狠地吁了口气：算他还明白，还知道让你给我打个电话，要不然这事非让他给我搞砸了不可~~~~ 
 颜雨不明白蔡俊的意思，她说：蔡总，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蔡俊就把配件规格的细节问题跟颜雨说了一遍，有几个地方跟颜雨走时李主任告诉她的不一样，颜雨拿着电话对蔡俊说：你等一下蔡总，我找个笔记一下~~ 
 颜雨就伸手到挎包里摸笔，摸得很急，拿出笔的时候沙歌在远处看到，另一个东西掉在了颜雨脚下，颜雨自己没发现，跟着电话里蔡俊的话往一张纸上飞快地记录，沙歌扔掉烟头，走上前去，弯腰帮颜雨拣起她掉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坠子，晶莹圆润，用一根红线串着，沙歌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 
 颜雨记完了所有的细节，蔡俊在电话那边问：沙歌在你旁边吗？ 
 颜雨：他在~~ 
 回头看沙歌，一眼就看到了手里的玉坠子，颜雨的心被重重地一击~~~` 
 她失神地对沙歌说：蔡总让你接电话~~ 
 沙歌一手接过听筒，一手把玉坠子递给颜雨，小声说：你掉的~~~然后把听筒贴在耳边，没好气地：喂~~ 
 蔡俊在那边对沙歌喊，并不是真生气，只是牢骚：沙歌，你~~你真他妈的能耐啊~~~你能耐大了~~~我的电话你都敢挂~~~害的我担心了一宿~~~~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还知道给我打个电话问问~~~~ 
 沙歌有点质问：老蔡，你不觉得你昨天的话有点过了？ 
 蔡俊不服：唉~~我说什么了我？~~我不就是说你跟她~~~~ 
 沙歌打断他：你说我也就说了~~我无所谓~~~~沙歌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颜雨，压低声音：你那么说颜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人家一姑娘家，你说那种话~~~~你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们似的~~~~ 
 
 
 蔡俊好象明白什么了似的，嘿嘿笑：哦~~~~沙歌，你正人君子，你坐怀不乱，我可真知道了~~~~~但是，沙歌 ，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看呀~~~你是看上她了~~~~ 
 沙歌：你还有完没完了？ 
 蔡俊：这个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沙歌没再说什么，呆呆地放下了电话~~~~

沙歌在车上不由地抿抿嘴唇，好象上面还留有杨丹的味道似的，他侧过脸看了看呆呆地靠在窗边的颜雨，突然间觉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他跟颜雨深深对视的那个瞬间，都仿佛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空想而已，眼前的这个女孩，沙歌伸手不可触及~~~~ 

 售票员在这个时候喊：配件厂到了~~~~ 
 
 下车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已经陌生到只剩下那一层工作关系了，见到迎出厂门外的管事的主任，两个人就公事公办地跟他分别握手，沙歌自我介绍后对刘主任说：这位是电机厂装配车间的工程师颜雨~~~ 
 刘主任：这么年轻就当了工程师，真的不得了啊~~~~~ 
 颜雨客气地一笑。 
 然后从挎包里拿出记满了数据的一张纸条，一边走一边跟刘主任简略地讲这次配件的具体改装细节，沙歌走在他们身后，跟刘主任带出的秘书并肩，他第一次看颜雨工作时的样子，严谨，聪明，说话有条不紊，手势优雅，沉着自信，随着刘主任讲解微微点头，任谁也不能把这个时候的颜雨跟那个酒醉后孤独无助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沙歌收住心神不去看她，目光落在工厂道路旁在刺眼的阳光下的各种破败的机械轰鸣的厂房上~~~~~~ 
 
 等到颜雨跟刘主任谈妥配件规格问题后，已经十点多钟了，颜雨的工作基本结束，剩下的事就是沙歌跟刘主任签一份新的合同了。 
 刘主任对一直等在一边的沙歌说：小沙，你跟颜工要是肯赏脸，合同的问题咱们就留在酒桌上谈吧~~~ 
 沙歌照例不能推辞，颜雨也无话可说，老刘就叫上秘书和几个主任，科员做陪，一行人去了工厂附近的一家酒店。 

 在酒桌上，颜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沙歌身上，虽然她自己并不想这样，但是作为酒桌上的中心人物，沙歌的样子太让颜雨心疼了~~~~ 
 跟上次与电机厂喝酒的配角地位不同，这次沙歌是名副其实的主角。蔡俊的公司虽然不算大，但是做成的几笔生意使它在同行业中声名大噪，像配件厂这种老厂，想改变自己破落的局面，就得靠这样新兴的公司拉一把，所以沙歌在酒桌上受到了刘主任以及他的同事们的“热情”地款待~~~~ 
 所有人轮番向沙歌一个人敬酒，沙歌木然地微笑，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然后跟一个个人干杯。谁也看不到沙歌眼里的无奈和伤痛；他们只看到了沙歌超常的酒量，在他们纷纷鼓掌叫好时，却没注意到沙歌在酒桌下的手在轻微地颤抖；他们看到了沙歌迷人的笑脸，听到了从他嘴里说出的关于配件厂和他们公司之间美好的前景，却都没看到在敬酒的间隙，沙歌悄悄地用手抹去苍白的脸上渗出的丝丝冷汗~~~~ 
 可是这些，坐在沙歌身边的颜雨都看到了，她明白沙歌的一切感受，几次看到他们敬酒敬得太凶时，颜雨都想站起来阻止，沙歌好象能看出颜雨的意图，他仿佛无意地对颜雨轻轻摇头，并且时常躲在自己抽烟时吐出的一片烟雾背后，悄悄地看颜雨，用眼神安慰她，告诉她：颜雨，我没事，还可以的~~~~ 
 颜雨就一次次地忍住自己想替沙歌解围的冲动，她懂沙歌心中的无奈。在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酒桌上，颜雨却如坐针毡，她盼着酒席快点结束，可是时间仿佛静止了，太阳的脚步就停在那里，沙歌就一直在阳光的直射下喝酒，他那微微锁紧的眉头和对自己不断的抚慰使颜雨再也无法忍受了，终于，她借口去卫生间，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和那个无助的沙歌。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沙歌和自己两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地渺小~~~~~~~ 

 酒席终于在一片杯盘狼藉中结束了，与喝酒相比，签合同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尾声而已。老刘的秘书拿来两个黑色的文件夹，一个递给还很清醒的老刘，一个递给了满脸疲惫的沙歌，老刘大笔一挥签好了。沙歌面前的桌上已经遍布了酒杯和烟头，沙歌就虚举着文件夹，略略地看了看，颤抖着手签上了名字。颜雨看着沙歌在阳光下举着文件夹落笔的姿势，突然想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在温暖的车厢里，沙歌给自己画像时的样子。她偷偷地瞥了几眼，那个形象就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那时的沙歌目光专注，嘴角带笑，右手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截铅笔在纸上款款地滑动，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诗性的光芒，那种动人的灵魂的闪光，给颜雨的印象太深了。可是酒桌上的沙歌，目光迷茫，眉头微皱，手指在颤抖，脸色苍白，就像一具谢幕后被人弃在角落里的木偶，空有一副外壳，胸中那颗跳动的心早已死去了~~~~~`

颜雨扭过脸，不忍心再看沙歌的眼睛~~~~~ 

 在老刘派的送他们俩回旅社的车上，沙歌紧紧地挨在颜雨的身边，他疲劳地闭着眼睛，头仰在靠背上，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沙歌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你~~~~还行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沙歌听到这句问话，微微地皱眉，颜雨会意地替沙歌回答：你开车吧，他没事儿，有我呢~~~~ 
 这时，沙歌轻轻地张开眼睛，艰难地对颜雨笑了笑，然后就突然地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颜雨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背，发现他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透了，颜雨低头轻声问：沙歌，你没事吧？ 
 沙歌摇摇头，又仰回到靠背上，颜雨心痛地看见，一滴眼泪从沙歌的眼角缓缓地滑了下来~~~~~~ 
 
 回到旅社，司机帮颜雨把沙歌扶到楼上的202房间，问问的确没有什么事，就开车回配件厂了。 
 房里只剩下仰面躺在床上的沙歌和焦急的颜雨。 
 颜雨浸湿了一条毛巾放在沙歌手里，沙歌闭着眼睛抬手擦头上的冷汗，颜雨弯腰问沙歌：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沙歌沙哑着嗓子，轻声说：颜雨，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的，我酒喝多了就是这样，歇一会就好了~~~~~~你别着急~~~~真的没事儿~~~ 
 颜雨不想再惹沙歌说话，除了给他泡一杯醒酒的浓茶，她能做的只有呆呆地坐在沙歌的脚边，看着沙歌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眼看着他被身体和心灵的疼痛折磨着，噬咬着，却束手无策~~~~ 
 几个小时前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形同陌路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沙歌渐渐地恢复到正常的脸色，喝了几口颜雨沏的浓茶，沙歌的心才从狂跳中一点点地平静下来，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忙里忙外的颜雨笑。 
 颜雨看到了沙歌的笑脸，心才放下来，她有点嗔怪：你还笑，刚才差点担心死了~~~~ 
 沙歌点头：知道~~~ 
 颜雨有点惊讶：知道？ 
 沙歌又笑了：是，听你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你担心了~~~~~ 
 颜雨：也不能怪我担心，你刚才的脸色真的挺难看的~~~~~~像得了一场大病。 
 沙歌笑得轻描淡写：我是那种不会醉的人，不论喝多少酒，只是身上不舒服，心里却越喝越清楚，所以~~~借酒消愁对于我来说，可能永远只能是个幻想了吧~~~~~~~ 
 颜雨看着沙歌的眼睛；可是你这么喝，太伤身体了~~~` 
 沙歌笑笑：这就是我的工作~~~~就像那些干煤矿的工人一样，明知道危险也得下，而且义无返顾~~~~~因为，这是工作~~~~ 
 颜雨说不出什么话来，默默地帮沙歌收拾东西~~~~~~ 
 
 静了一会儿，沙歌无意间看墙上的钟，一骨碌就起身下床穿鞋，嘴里说：怎么这么快就3点了，下午4点回西城的车我们还能赶上吗？ 
 颜雨：这里离火车站不远，你再休息一下吧~~~~` 
 沙歌依然穿鞋：不成，买票的人要是多就麻烦了~~~~ 
 颜雨帮沙歌拉好旅行袋的拉链，有点迟疑：那~~~你可以吗？要是不行~~~~就明天再走~~~~~~~ 
 沙歌突然像泄了气似的坐在床边，停下了刚才的动作，他低下头，闷闷地：我~~~~没什么事了，就是八个小时的火车嘛~~~~~可以的~~~~再说~~~~我答应小丹~~~~今天晚上回去的`~~~~~ 
 颜雨：小丹？ 
 沙歌低声说：是~~~是我的女朋友~~~~ 
 颜雨默默地听着，然后说：那~~~~我们就快点走了吧~~~大伟说晚上12点在火车站接我~~~~~~ 
 沙歌抬头看颜雨的背影：大伟~~~~是那个给你送伞，跟你一起看电影的人吗？ 
 颜雨背对着沙歌，无言地点点头。 
 两个人都无语了 ，各自拿了自己的东西，锁门，退房，离开了这家旅社，慢慢地朝火车站走去~~~~ 

 由于买票的人太多，4点钟回西城的火车被他们错过了。 
 沙歌和颜雨坐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两个旅行袋，颜雨问沙歌：现在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给~~~~给他们打个电话啊？ 
 沙歌看了看颜雨，点点头。 
 颜雨有点尴尬：那~~~我们还回那个旅社吗？ 
 沙歌微笑：想睡在候车大厅也随你 ~~~~ 
 颜雨也不由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沙歌和颜雨的心里都忽然轻飘飘的，好象暂时把一身重负轰然卸落在地一样，他们提起旅行袋，四处去找公共电话。颜雨想着给车间打个电话，何大伟这个点儿还没下班，还来得及告诉他，车误了，晚上不用去火车站接她了。 
 沙歌想着给蔡俊打个电话，让他告诉小丹一声，自己晚上回不去了，让她跟沙母安心地睡吧~~~ 
 他们各自计划着自己的事情，那种感觉好象是两个小孩子突然跟家里的大人玩了一把莫名的失踪游戏，他们什么也不多想，心里甚至有那么一点快乐~~~~~

可是，在没找到电话之前，他们就同时发现了这辆5点发车开向西城的长途客车，他们原来的所有计划都不用费力地实行了，他们谁都没有犹豫就买了票，并肩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上。只是在坐稳之后，气氛就变得异常地沉闷，就像南方昏黄压抑的梅雨。 
 
 
 西城，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5点钟，长途客车准时开车了，坐在软软的座位上，沙歌和颜雨都闭上了眼睛，不是因为享受或者疲劳，而是因为他们仿佛不忍心看到长途客车以归心似箭的姿态把这里的一切抛在身后而带着他们朝西城狂奔而去~~~~~ 
 沙歌和颜雨不说话，也不睡觉，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夜，在车窗外像幕布一样静静地落了下来~~~~~` 
 
 在黑暗的公路上穿行了5个小时之后，已经是夜里10点钟了。车里静悄悄的，除了沙歌，颜雨和司机以外，所有的人都睡了。沙歌和颜雨坐在最后一排，在黑暗的客车中，都大睁着眼睛。 
 颜雨瞥见沙歌在黑暗中眼睛闪闪发亮，轻声说：沙歌，你要是累了或者觉得不舒服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沙歌慢慢地摇头：还是醒着吧~~~~还能想些事情~~~~~ 
 颜雨静了一会儿，好象提前在说告别的话：沙歌~~~~这次~~~~多亏了你的照顾~~~~谢谢你 ~~~` 
 沙歌在黑暗中笑：不，应该是我这么说才对~~~~ 
 他们彼此客气了一下，又都觉得这种客气有点不合时宜，都轻轻地笑了。 
 
 沙歌突然问：颜雨~~~我们~~~~算是朋友吗？ 
 颜雨借着照在沙歌脸上的月光看到了沙歌凝重的神情，心里突然变得委屈而慌乱，她扭过头去想了一会儿，轻轻地说：~~~算是吧~~~~ 
 沙歌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但更像是一声叹息：朋友~~~~ 
 颜雨伤感地：回到西城~~~也许~~~~就不会见面了~~~ 
 沙歌：~~~想见~~~就会见到的~~~~ 
 颜雨静默了很久，突然说；你帮我捡起那个玉坠子~~~~是大伟送给我的~~~~~~~~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沙歌明白了颜雨的意思，他默默地点头，再点头~~~~~ 
 
 剩下的两个小时，他们俩之间的话就很少了，他们的心随着西城的愈加临近，愈像车窗外那连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夜幕，说不出原因的沉重，即使他们什么都不想，只是感受到对方在黑暗中的呼吸声，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痛心的折磨。 
 他们也的确什么也不敢去想~~~~~ 

 12点15分，长途客车停在了西城火车站的出口，车里的灯光全亮了，各位旅客纷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身庆祝这次疲倦的旅行的结束，只有沙歌和颜雨坐在最后一排，一动不动，他们好象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最终，沙歌先站起来了，颜雨也跟着站起来了，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客车，面对面站在西城的晚风中，互相看着，他们知道他们等的东西是不会来的~~~~ 
 沙歌：你~~~~你男朋友在哪儿等你？ 
 颜雨四处看看，蓦然瞥见何大伟高大的身影面对着出口，焦急地等着~~~~ 
 颜雨觉得她的鼻子突然酸了，她深吸一口气，生生地把眼泪忍回眼眶，平静着自己的声音：你看~~~~就是出口的那个~~~~ 
 沙歌艰难地：那~~~~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你过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颜雨想了想，点点头，转身，去了，走了两步，又把头转回，轻轻地对沙歌说：沙歌~~~我要你快乐~~~~~ 
 沙歌的心被狠狠地揉了一下，他同样轻轻地说：颜雨，我也要你快乐~~~~~ 
 颜雨重重地点头，然后向何大伟的方向狂奔过去~~~~ 

 沙歌身后的客车已经开走了，人群也已经散了，偌大的站前广场上只余下了沙歌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眼看着颜雨朝站在出口处的那个男人奔去。沙歌甚至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深深地把颜雨抱在怀中，亲亲她的额头，然后抢过她的挎包，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离开了~~~~~ 
 沙歌木然地摸出烟，叼在嘴里一支，上上下下地摸出一盒火柴，专心地把它擦燃，盯着那丛小小的火苗，他叼着烟苦笑一下，偏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向自己家————那个有杨丹在等待的家的方向走去，把一片烟雾留在他的身后~~~~~

蔡俊的那句话，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想~~~~ 
 午夜街头，寂静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嘶啦啦地在头顶上亮着，马路上能听见的只有何大伟骑的自行车轮与地面的轻微的摩擦声。 
 一路上，颜雨揽着何大伟的腰，静静地不说话，何大伟一手扶着车把，另一手就握住了颜雨扶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从前面飘来：颜雨，累了吧？怎么不说话啊？ 
 颜雨下意识地挣出被何大伟抓在掌心的手，改扶自行车后座的铁杆，掩饰地答：哦~~~是有点累了~~~~~~ 
 何大伟没觉得颜雨有什么不对，依然问：在车上没睡会儿？ 
 颜雨心不在焉地：没有~~~~~睡不着~~~~~~~ 
 何大伟不回头，脸向前问：那昨晚呢？昨晚睡得怎么样？换一张床睡得惯吗？ 
 颜雨回避地：昨晚睡得挺好的~~~~~连梦都没做~~~~~ 
 何大伟爱怜地笑：颜雨~~~你最坏了~~~~你在那儿睡得那么好，让我在西城替你担惊受怕的~~~~~ 
 颜雨看着何大伟敦实的背影，微微一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 
 何大伟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怎么没看到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啊？ 
 颜雨迟疑了一下：他~~~他先走了`~~~~ 
 何大伟偏头看了看颜雨：你说我是不是得感谢他一下呀？ 
 颜雨没有回答何大伟的问题，她的眼前已经不由地出现了沙歌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颜雨一直都在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可是何大伟的问话偏要固执地提到沙歌，偏要让颜雨不断地想起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颜雨在何大伟身后摇头，企图驱散沙歌的影子，可是她越想赶走，就越觉得自己在在乎他，静静的夜里，颜雨无声的外表下却掩盖着一场痛苦的激烈的挣扎，颜雨焦急而慌张，听着何大伟在前面轻松地吹起了口哨，颜雨突然把脸贴在了何大伟背上，双手从后面环住了他。 
 何大伟感觉到颜雨突如其来的拥抱，他先是一惊，随后回头笑了：颜雨，你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颜雨不吭声，何大伟在前面轻轻地笑，用一只手就把颜雨那两只冰凉的手攥在手掌里，嘴里温柔地说：你看看你，像个小孩似的~~~~ 
 贴在何大伟的背上听着他说这种话，颜雨的心才稍稍地平静一些，何大伟收线了，颜雨就自觉地结束了这次飞翔，她的心在何大伟温暖的手掌心中，又落回了原处。 
 四周很安静，只有何大伟和颜雨的影子在路灯下长长短短地掠过，颜雨靠在何大伟的身上，感受着自行车在身下的微微颠簸，颜雨得到了一种疼痛的安然，一种忘却之后的空白的安然，她闭上眼睛，心痛地感觉着何大伟的手在她手上温情地摩挲~~~~~ 

 到了工厂女工宿舍楼下，颜雨从车上跳下来，何大伟立住车拉住她的手，贪婪地看她：颜雨~~~~ 
 颜雨；大伟，你不回家了吧？现在都1点钟了，你就在工厂宿舍睡一下吧，明天早晨还得上早班呢~~~ 
 何大伟点头：嗯，我不回去了~~~~ 
 颜雨看何大伟还盯着她脸看，就推他：走吧，折腾这么晚了，不累啊~~~~~ 
 何大伟咧嘴笑得有点坏：颜雨~~~~真想亲亲你~~~~~~ 
 颜雨惊讶地看着何大伟。 
 何大伟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拉着颜雨的手，低头说：颜雨，看来我真的得跟你结婚了。现在~~~我不能一天看不见你，我得天天跟你在一起才行，我才能活下去，我们上班在一起，下班在一起，就连晚上睡觉~~~也不用说再见~~~~颜雨，我~~~~我太喜欢你了~~~~颜雨，你知道我的心吗？ 
 颜雨听着何大伟笨拙的真诚的表白，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两年里，何大伟总是赤裸裸地表示着对颜雨的爱情，仿佛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要，只要颜雨能生活得好，颜雨承认，何大伟就是她生命中的第一道阳光，把她照亮，第一次给了她幸福的眼泪。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这种感动，就夹杂了那样一点欠缺，让颜雨无力承受~~~` 
 何大伟见颜雨站在那里出神，就悄悄地把嘴唇凑了上去，当他温热的嘴唇触到颜雨冰冷的双唇的一瞬间，颜雨突然惊醒，她惊慌地不明原由地转身逃走了，把何大伟一个人扔在了午夜的风中莫名其妙地站着，颜雨不敢回头，不敢停步，一直冲到了自己的房门前才停了下来，扶着房门紧张地喘息，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大伟的怀抱里逃脱~~~~~

沙母坐在床上，看着沙歌笑，小声问；昨晚，你跟小丹，你们俩~~~~ 
 沙歌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把手挡在脸上，微皱眉头，突然明白沙母的意思，他马上坐起来，用手理理乱发，解释；妈~~~~你别乱猜~~~~让小丹听见不好~~~~~我们没有~~~~ 
 沙母看沙歌着急的样子，笑着；傻小子，妈跟你说着玩呢~~~小丹是个好孩子~~~才不能跟你乱来呢~~~~~ 
 沙歌听见母亲袒护杨丹，觉得很好笑，也跟沙母开玩笑：妈~~那你的意思我就是个糊涂人了？ 
 沙母看着下地穿衣穿鞋的儿子，拉着沙歌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边，小声对他说：沙歌，说是这么说，你看你跟小丹这事儿~~~~等咱们再攒点钱就把这事儿办了吧~~~~你看小丹~~~成天往咱们这儿跑，再不结婚，叫街坊邻居见了~~~还以为小丹是个不正经的孩子~~~~~ 
 听了这些话，沙歌觉得，屋子里的阳光蓦然消失了~~~~~ 

 三个人在屋里吃杨丹做的早饭。 
 杨丹先吃完了，就趁着沙母和沙歌还在吃的时候，又继续早晨起床后未完成的事，她在沙歌身后开始整理沙歌的旅行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出来，旅行袋里有一套洗漱用品，一个文件袋，一盒抽了一半的烟，一团皱巴巴的衣服，一支铅笔和一个画夹~~~ 
 杨丹好奇地在其中翻翻捡捡，随口问：沙歌，你就那么喜欢画画啊？怎么出个差也不忘了把画夹带上~~~~~要是叫你们老板看到了，还不气死他呀~~~~~ 
 沙歌嘴里含着稀饭，随便应了一声，心中却猛然地想起了颜雨那幅还夹在画夹里的画像，他一口吞下嘴里的饭，回头对杨丹喊；你别动~~~~~ 
 杨丹吓得一激灵，嗔怪道；你干嘛呀？吓了我一跳~~~~~ 
 沙歌；你看我的画了吗？ 
 杨丹扔下他的画夹，撇撇嘴笑了：我当什么事儿呢？~~~谁稀罕看你的画啊~~~~~我也不懂那个~~~~我才不看呢~~~~ 
 听了这话，沙歌的心才放下来，但是，还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感觉刹那间袭上了沙歌的心头~~~ 
 
 沙歌和沙母吃过饭，杨丹就去上班了，并且说今天晚上就不来了。沙母叮嘱杨丹第二天一定要来，杨丹一口答应下来，然后留恋地看看沙歌，嘴上说：那~~~我走了啊~~~ 
 沙歌跟她笑笑，点了点头。杨丹就走了。 

 沙母打开了收音机，听里面放的流行歌曲。沙歌自己接着杨丹收拾了一半的旅行袋继续整理； 
 那盒烟，沙歌拿在手里看了看，下意识地抽出一支，刚想点燃，想起了沙母，又把烟放了回去。 
 那个文件袋是一会儿要送蔡俊的，里面装的是跟配件厂新签的合同。 
 洗漱用品被沙歌推到一旁，那支铅笔也被插进了笔筒。 
 然后就是那件团得皱巴巴的衣服了。沙歌把这团衣服拿手里，很自然地就想起里在火车上，颜雨被阳光晒得烫烫的头发和她背着人时偷偷做出的可爱表情，想起了躲在衣服阴凉里颜雨的对自己的那个笑。 
 放下衣服，沙歌背对着沙母，郑重地缓缓地打开了画夹，颜雨的面容一下子鲜活地跳到沙歌的眼前，画中的颜雨姿势优雅，眼睛专注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手轻轻地挑起飘到脸上的根根发丝~~~~~沙歌马上就想起了那天下午的阳光，想起了车厢里温馨的味道和安静的形状，那天傍晚的跳车，醉酒，晚上那个默默地对视和守侯~~~~那一天过得很慢，很充实，好象两个人用了10小时的时间经历了许多人许多年应该做的事情，回头看看母亲微闭着眼睛听着歌，沙歌突然觉得这些事离他好象是过了几世那么遥远~~~~~~ 
 沙歌又看了看画上的颜雨，静静地笑了。 
 这时，沙母的收音机里飘出了一个低回的旋律：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在歌声中，沙歌单纯地想：我得把这幅画给颜雨送去。 
 他只是想，我答应她把画送给她，就一定得给她送去，就是这么简单。 
 他决不承认，是他心里急切地想见颜雨一面~~~

两个人吃饭时，在颜雨身边的明君罗罗嗦嗦地跟颜雨打听出差的事。 
 听说跟颜雨出去的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明君就问颜雨：嘿，他长得怎么样？ 
 颜雨喝着一勺汤，听着她的问话，静静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明君：好奇呗，看看我们颜雨这两天跟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颜雨想了想，轻轻地点点头。 
 明君惊喜地：好看呀？ 
 颜雨又点点头。 
 明君凑上去：那~~~他人怎么样？ 
 颜雨被明君诱导着渐渐地想起了沙歌的点点滴滴，她小声说；人~~~也很好啊~~ 
 明君狡猾地笑。 
 颜雨低头喝汤，有点不敢看明君的眼睛，只听到明君笑，就说：你干什么这么高兴啊？又想什么呢？ 
 明君就忍住笑：不想，不想~~ 
 颜雨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吃完饭，回车间就遇见了等在那里的成师傅，成师傅见到颜雨就奔过来：哎~~颜雨，你可回来了，那个~~~门口有人找你，说是跟你一起出差的叫什么沙歌~~~要给你送个什么东西~~~你快去看看，在大门等你呢~~~ 
 颜雨心里忽然一惊，然后就产生了一种幸福的眩晕,她也感觉到了慌乱。 
 她匆忙谢过了成师傅，就要往厂外走，却被明君一把拉住，明君跟颜雨开玩笑：颜雨，你好啊你~~~~你还玩这一手~~~~ 
 颜雨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明君：瞎说什么呢？人家等着呢~~ 
 明君用肩膀撞撞颜雨：唉~~叫我去看看~~ 
 颜雨：他就是给我送个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啊~~ 
 明君：你不是说他长得好看嘛~~我见见还不行~~ 
 颜雨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行，就干脆不理明君，自己往厂外走，明君看颜雨没拒绝，就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走到收发室窗前，颜雨往里面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刚好看到她出来，站起身来的沙歌。 
 两个人刚刚分别了不到12小时，可是他们都觉得的好象度过了许多年~~~~ 
 沙歌拿着画夹跟颜雨走到工厂后面的一片树林里，这里很安静，炽热的阳光被拒绝在树冠之上，是四周难得的一片阴凉，车和行人都在远处喧闹着。 
 颜雨走在前面，听着沙歌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她总觉得晕晕的，她告诉自己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她抬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沙歌走在颜雨身后，心一直跳得厉害，从分别那一刻起，沙歌心中一直想着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在他前面安静地走，在炎热的太阳之下，一切都被虚化成为梦境，沙歌在梦中，恍惚地迈步~~~ 
 走到一棵树下，颜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沙歌一眼，对沙歌微微一笑，开口说了两个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来了~~~~ 
 沙歌：嗯~~~~~ 
 颜雨低头：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沙歌晴朗地笑：不过~~~你忘了一样东西~~~ 
 颜雨楞了一下，盯着沙歌看。 
 沙歌没拿出画夹，却看着颜雨轻轻地说：你把你自己丢在我这里了~~~ 
 颜雨的心里一颤，就看到沙歌从画夹的两张白纸间小心地拿出自己那张画像。 
 颜雨伸手接过，低头假装用心地看画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看到下面多出两行小字，就读出来：六月沙作，以赠颜雨。抬头问沙歌：你的字？ 
 沙歌点头。 
 颜雨：挺漂亮的嘛~~~ 
 沙歌笑笑：我觉得如果只是画像就太孤独了~~ 
 颜雨抬头看沙歌：还有没有？ 
 沙歌：什么？ 
 颜雨：你的画呀，还想看，你的画夹里就一张画？ 
 沙歌点头，安静地说：只有你~~~ 
 颜雨的心又动了动，她想了一想，突然有了主意：现在画~~~ 
 沙歌看着突然快乐起来的颜雨：现在？ 
 颜雨点头。 
 沙歌：可是我没带笔啊~~~~ 
 颜雨变魔术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让沙歌看。 
 沙歌惊喜：你怎么随身带笔的？ 
 颜雨：我们工作时不是要画图嘛~~~ 
 沙歌接过笔，在第一页纸上划了几下，评价道：感觉不错嘛~~看来画图和画画也差不多~~ 
 颜雨兴致勃勃地问沙歌：画点什么？ 
 沙歌纵容地：随你~~ 
 颜雨四处看，忽然发现：哎~~画那两棵树吧~~就那两棵离得很近的~~~ 
 沙歌没觉得那两棵树有什么好看，但是既然颜雨说出来，沙歌就打开画夹，夹好纸，准备画，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画它们啊？

颜雨轻轻地说：我听他们说~~~那两棵树的根是连在一起的~~~ 
 沙歌的手突然停下来，他用心地看了看颜雨。 

 沙歌在正对两棵树的一面找了一个恰当的位置，抬头盯着树看了几眼，就稳稳地落下笔。 
 颜雨站在沙歌身边，悄悄地看着沙歌，她觉得，在画纸前面，真正的沙歌又复活了。 
 颜雨第一次仔细观察沙歌的侧脸：卷头发，长鬓角，腮上青青的胡茬，鼻梁直挺，唇线优美，最可怕的是沙歌作画时的眼睛，目光一抬一落之间的专注和悠然，仿佛一道清凉的风钻进颜雨的心中。沙歌握笔的手很白，手指细长，夹笔的姿势舒展，笔尖在纸上轻松地滑动。 
 作画时，沙歌不说话，不斜视，呼吸很轻，周围静谧，只有树上的鸟在树枝间追逐尖叫~~ 
 没过多久，纸上就流淌出两棵仿佛氤氲在水气中的并肩的白杨~~ 
 沙歌撩起眼帘最后打量白杨一番，在纸上随意补上几笔时，突然转过脸，接住了颜雨的眼神。这个动作做得很不经意，但颜雨的身子在六月末的天气里还是忽然间一阵颤抖，她的目光像被刺了一下，迅速地飘开到别处，心里却不甘心拒绝这样的眼神，她的目光又悄悄地溜回到刚才跟沙歌眼神相碰的地方，却发现沙歌已经在低头补画了，颜雨的心中既庆幸又有点失落，没想到,画了几笔之后，沙歌的目光就又一次落在颜雨的脸上~~~~~ 
 这次颜雨勇敢地迎上沙歌的眼睛，他们的目光渐渐变得粘粘的，有点移不开了~~~ 
 后来，两个人同时低头笑了，觉得自己好笑，心里却都是甜甜的。 
 沙歌把画递给了颜雨：怎么样？ 
 颜雨不由地：你~~画画时特别好看~~~ 
 沙歌扭过头去看太阳：你一直在看着我~~ 
 颜雨的脸有点红了：~~~你~~~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沙歌笑：不用看~~有感觉~~ 
 颜雨：什么感觉？ 
 沙歌突然目不转睛地看颜雨的眼睛，深深地，看得颜雨心扑通通地跳。 
 沙歌：就是你现在的感觉~~~ 
 颜雨不由的笑了~~~ 
 
 颜雨突然伸手抓过沙歌手里的铅笔，要过沙歌的画夹，把画铺在上面，想了想，在新画的这幅画的右下角写下几个字，沙歌凑到颜雨的身后看，颜雨小字隽美，她天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六月沙作，以赠颜雨。 
 就在这一瞬间，沙歌突然有一种张开双臂拥住颜雨的冲动~~~ 
 
 写完那八个字，颜雨回头看沙歌近在咫尺的脸，问：可以吗？ 
 沙歌笑：你都写下了，又没有橡皮，只好送给你了~~ 
 颜雨就细心地卷好这两张画，然后吁了一口气，跟沙歌面对面站着。 
 这个中午，两个人的心情很轻松，轻松得仿佛在梦里~~~~~ 
 
 但是，很快，两个人就沉默了，因为下午上班的时间要到了。 
 沙歌默默地看着远处，然后对颜雨说：回去吧，颜雨，出来这么久了，你男朋友~~~该着急了~~~~ 
 颜雨侧过脸看沙歌：你~~你都知道了？ 
 沙歌点头：是收发室的大爷告诉我的，他~~~~跟我说了许多你跟你男朋友的事~~~~ 
 颜雨苦笑：我知道邢大爷怎么说~~~他肯定说，颜雨跟何师傅在一起，这辈子亏不了，她很幸福~~~ 
 沙歌：是。 
 颜雨默默地点点头，却不迈步，只是说了那句相同的话：以后~~~~要见面~~~真的难了~~~ 
 沙歌：那你们宿舍~~~~只说了半句，就住口不说。 
 颜雨看沙歌。 
 沙歌摇摇头，苦涩地笑：没什么~~~~ 
 
 颜雨和沙歌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颜雨终于说：沙歌，我~~我得走了~~~ 
 沙歌不能再说什么，他沉沉地点头：嗯。 
 走出几步，颜雨回头嘱咐沙歌：你~~平时少喝酒，烟不要抽得太凶了~~~听你的嗓子不太好~~~ 
 沙歌点头：知道了~~~ 
 颜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又仿佛是不舍得走似的，站在那里。 
 厂里响起了上班的铃声，沙歌深深地看了看颜雨，忍痛劝道：回去吧~~~颜雨~~~~~快去吧~~~~上班不要迟到了~~~ 
 颜雨最后看了看沙歌，转身跑开了。 
 沙歌的心里像抽去了什么似的空空地泛起回响地疼，刚才的半句话，他是想说；颜雨，你把你们宿舍的电话告诉我。可是，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颜雨把画放回宿舍就奔到办公室，明君还没回来，倒是何大伟睡醒了，坐在颜雨的办公桌前打着哈欠。 
 颜雨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叫；大伟~~ 
 何大伟看四处没人，就拉过颜雨，让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盯着她看：一上午都没看到你~~~你跑哪个车间去了？ 
 颜雨：哦~~我去冲压车间帮他们画图纸了~~~他们的人手不够~~~~ 
 何大伟小声地；昨晚你怎么跑了？ 
 颜雨失神地：没什么~~~我累了~~~ 
 何大伟站起来，蹲在颜雨脚下，仰头看着她笑；那~~~现在~~ 
 正在这时，明君从外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到坐在凳子上的颜雨，刚叫：颜雨，回来了~~~又看到何大伟，马上就闭嘴不说了。 
 看着何大伟的姿势，明君在一旁打趣：干啥呢？何师傅，求婚呀？ 
 何大伟站起来，对明君笑笑。 
 明君边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边对颜雨说：不能答应他，颜雨，你得陪着我，知道么？我不放手，谁也别想娶我们颜雨~~~ 
 颜雨跟着笑笑，不过笑得很勉强。 
 
 晚上下班，何大伟早早地回家了，说是收拾一下房子，他妈过阵子要来西城住几天，临走前，何大伟拉着颜雨的手说：我妈说是来看看我，其实，就是想看看她这个媳妇的，我都跟她说了，我说颜雨什么都好，你没啥可看的，她自己不看看总还是不放心~~ 
 何大伟的话弄得颜雨很紧张，好象自己就要过门了一样，何大伟走后，颜雨的心里还像有块石头压在那里，她现在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想赶快回宿舍，去看沙歌给她的那两张画~~~ 
 
 走过走廊的电话和一扇扇厚重沉闷的棕色房门，颜雨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边走一边从裤袋里掏钥匙，走到近前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颜雨本来以为明君会去跟志明约会，自己就能在房间里安静地看画，没想到~~~~~颜雨沮丧地在门口想了想，还是伸手推开房门，就看见明君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居然拿着沙歌给她的那两幅画~~~~ 
 听到门响，明君一抬头，含义不明地对颜雨笑。 
 颜雨又气又急，她冲到明君身边，想从她手里抢过沙歌的两幅画，边大声地说：君姐，你干嘛动我的东西啊？ 
 明君没发现颜雨是真的生气了，她一扬手，躲开颜雨的手，继续逗颜雨：颜雨这是什么画呀？这么金贵~~~~藏在枕头下面~~~还怕人看见呀~~~ 
 颜雨挣扎去抢。 
 明君就一直不给她。 
 下午与沙歌的分别本来就让颜雨心里难受，何大伟走时的话更让颜雨感到心烦意乱，她把所有的精神都系在了沙歌的这两幅画上，现在这两幅画又被明君攥在手里，像玩物一样在空中挥来挥去，颜雨一下午积聚起来的伤感被搅动起来，她停下手,委屈地站在明君面前，想着沙歌那个温柔的眼神，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衣服上~~~ 
 明君平时就是跟颜雨逗惯了的，没想到颜雨这次这么容易就哭了——颜雨平时很少在明君面前哭，明君这才知道颜雨是真的生气了，明君也有点慌神，她赶忙把手里的画塞到颜雨的手里，站到她身边，跟颜雨慌张地解释：颜雨，我真的不是故意乱翻你的东西的，我就是想找那本机械配件的书，我记得你昨晚睡觉之前在看，我就以为在你枕头下面，我过去一翻，就看到这两幅画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就拿起来看看~~~~刚看没几眼，你就回来了~~~~~~颜雨~~你别哭啊~~~颜雨~ 
 明君边劝边抓过身边的毛巾想帮颜雨擦眼泪，颜雨赌气扭过脸躲过明君的手，明君就转到颜雨的面前，说：颜雨~~~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翻你的东西了~~~你别哭啊~~~~ 
 其实颜雨的眼泪本来就不是冲着明君来的，她只是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看到明君焦急的样子，她也知道明君是无心所为，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用手背擦擦脸上的眼泪，绕开明君坐到床上，低头用手里的毛巾细心地擦着一滴落在画上的眼泪，不说话。 
 明君见颜雨不哭了，就叹了口气走到颜雨的身边坐下，低头看颜雨的脸：不生气了？ 
 颜雨红着眼睛，勉强微笑；没生你的气~~~ 
 明君；那咋哭了呢？

那个大胆的念头在颜雨的头脑中一闪而过的第二天，颜雨到了冲压车间后，马上去了主任办公室打听招人的事。 
 颜雨从大开的房门里看到50多岁的刘主任正在俯案读报，颜雨敲敲门。 
刘主任一抬头，看是颜雨，忙招呼她坐:边说颜工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闲坐啊？ 
 颜雨跟刘主任微笑：我想跟打听一件事~~ 
 刘主任做出“你说”的手势。 
 颜雨：我听人说厂长让冲压招几个人画图纸，有这回事吗？ 
 刘主任点头，深谙此道地：是是是~~~~有这个事儿~~~怎么颜工，想留个位置？ 
 颜雨听刘主任一下就猜到自己的心里，低头笑笑：我就是想让你先帮我留个位置，我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得先问问他~~~ 
 刘主任：谁呀？颜工这么上心，你兄弟？ 
 颜雨：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 
 刘主任半是例行公事半是好奇：男的女的？ 
 颜雨：~~~男的~~~ 
 刘主任开玩笑：何工知道吗？ 
 颜雨：不知道，那是我的朋友，我就没告诉他~~~ 
 刘主任点头：成，没说的，颜工难得跟我开一回口~~~嘿嘿~~~~没想到颜工也会来这一套啊？ 
 颜雨小声辩护：就算走正常考核他也肯定能行，他是画画的，画咱们这种图肯定没问题~~~~ 
 刘主任像对小孩似的；好好好~~~给你留~~~ 
 颜雨站起来，对刘主任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刘主任：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颜雨边往出走边问：什么时候开始招啊? 
 刘主任：车间人手正紧，也就是这几天，你要是还没问他，就赶紧去问问~~` 
 颜雨又点头道谢，出了刘主任的办公室。 

 中午吃饭时间，冲压的人已经纷纷去了食堂，几个工程师招呼颜雨跟她们一起去，颜雨抬头微笑地拒绝了，她在等何大伟———上午还在工作时，何大伟就给冲压打了电话，预订了颜雨的午餐时间。 
 颜雨一个人在桌面凌乱的办公室里，独占着一张桌子，俯在一大叠复杂的图纸上，细心地描画。 
 听到有人招呼她的名字，她抬头就看到何大伟在门边的窗口跟她招手，还没等颜雨起身，何大伟就进了办公室，走到桌前低头看颜雨正在画的那张图纸，又随手翻翻下面的几张，问：一上午画了多少啊？ 
 颜雨仰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自己上手揉捏：才画了三张~~~ 
 何大伟走到颜雨身后，用一双大手帮颜雨捏脖子：累了吧？ 
 颜雨的脖子被何大伟的手一摸，居然微微地一冷,她想躲闪却被何大伟的手紧紧地钳住，颜雨就去拉开何大伟的手，边说：干嘛？叫人看见~~~~ 
 何大伟嘿嘿笑：怕什么？电机厂谁不知道颜雨是我媳妇儿~~~~ 
 颜雨从前并不计较何大伟说说这种话，可是今天听到这句话，颜雨却觉得很刺耳，她心痛地闭上眼睛。 
 何大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只是说：走吧~~~带你吃饭去~~~~ 
 颜雨就麻木地跟在何大伟身后走出办公室，何大伟突然回头问她：嘿，颜雨，我听老刘说你要给你一个朋友留个工作？ 
 颜雨心里一惊，她心跳了跳，点头；嗯~~~ 
 何大伟没发觉颜雨情绪的波动，他拉过落在他身后一大截的颜雨：快走啊~~不饿呀?~~~唉，你那个朋友我认识吗？ 
 颜雨：你不认识~~~就是上回跟我一起出差的那个人~~~~~ 
 何大伟没有什么怀疑，就是随口问：哦~~~他呀~~~他在那个公司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到咱们这儿画图纸啊？他让你帮忙的？ 
 颜雨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是不想说，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沙歌从来都没对自己说过要换工作，更没要自己帮过什么忙，可是颜雨心里是那么地想帮沙歌离开他现在的那个工作，她忘不了沙歌在酒桌上的痛苦、木然和他喝过酒后仰在车的靠背上眼角的那滴眼泪，她正在进行着一场连当事人都毫不知情的自觉的拯救，她渴望找回那个手握画笔，嘴角带笑，眼睛中盛下宇宙的沙歌，她想得很简单，就是那句承诺：沙歌，我要你快乐~~~~~~ 
 可是这些，她又怎么跟何大伟解释呢？她只好沉默，让何大伟的问题在寂静中落空~~~ 
 何大伟倒也没追问，他拉着颜雨的手说：唉，颜雨，他要是真来这儿，我倒是想见见他，跟你一起出差，照顾了你一路，还没谢谢他呢~~~~~

颜雨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听何大伟说：颜雨，今天带你去外边吃. 
 颜雨任何大伟拉着她的手，心中一阵一阵地觉得不真实~~~~~~~ 
 
 星期二这天下午，沙歌被老蔡告知第二天晚上要跟外市来的一队人去喝酒，沙歌问几点，老蔡说他们到得晚，最早也得七点开始，闹一闹怎么也要到十点多才能结束。 
 沙歌有点为难，他说：老蔡，我妈最近心脏病犯了,我晚上出不去，得照顾她~~~~ 
 蔡俊：不是有杨丹吗？让她替你一夜呗~~ 
 沙歌自听过了李哥的那句话之后，心里总是有个疙瘩，他说：那个~~~~也不能总让小丹在咱家住啊~~~ 
 蔡俊为难了；咱们这群人里，别看那几个天天咋呼得厉害，其实真正有酒量的是你，想让你去~~~沙歌，平时我对你还不错吧~~~这拨人对咱们公司挺重要的，就算叫你帮我个忙吧~~~到时候找机会我肯定顶你下来，叫你早点回家~~~~ 
 沙歌听老蔡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 

 回到家，杨丹正在床上坐着陪沙母聊天，沙母脸色还不错，听着杨丹唧唧喳喳的声音，脸上很高兴的样子。 
 沙歌一进门，杨丹就扑上来；沙歌~~~ 
 沙歌对杨丹笑了笑，去招呼沙母：妈，我回来了~~~又顺口问：小丹，讲什么呢？这么高兴~~~ 
 杨丹帮沙歌挂外衣,兴高采烈地：就讲咱们那儿小红的事，她跟她男朋友一天特别有意思~~~~ 
 沙歌没心情听杨丹讲故事，他系围裙，翻翻堆在门后的菜，拣出几样，准备做晚饭。 
 杨丹在沙歌身后说：沙歌，咱俩明天晚上看电影去吧~~~~小红给了我两张明天晚上的晚场电影票~~~ 
 沙歌背对着沙母和杨丹，边码好那堆菜，边说；明晚可不行，明天晚上得出去吃饭~~~ 
 沙母：又出去啊？ 
 沙歌闷闷地；嗯，老蔡非让我去不可~~话说得挺绝的，我也不好再推辞了~~~~~ 
 沙母点头：去吧，去吧，办正事要紧，他平时对你也不错~~~~ 
 沙歌看了看沙母，转身出去做饭了。 
 杨丹在一旁噘嘴坐着，有点不高兴地跟沙母抱怨：阿姨~~~~你看他呀~~~~ 
 沙母安慰：你呀~~你就跟你的那些姐妹去看吧~~~沙歌这个工作也没办法~~~~ 
 杨丹看了看沙母：那~~~~沙歌把你一个人扔家~~~行吗？ 
 沙母；没事，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杨丹想了想，站起身，身子扒在门框上，伸头看沙歌在灶台前专心致志地炒菜。 
 沙歌没抬眼看她，杨丹就在那儿静静地盯着沙歌看，看了一会儿，她的气自动就消了，她小声叫：沙歌~~~~ 
 沙歌一边拨弄锅里的菜一边抬头应着：干吗？ 
 杨丹乖巧地：那~~~明天我自己去~~~你工作吧~~~ 
 沙歌看着杨丹听话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歉疚，他对杨丹笑笑；小丹，等以后有时间一定陪你去看~~~~~ 
 杨丹一下从房里冲了出来；真的？ 
 沙歌点头。 
 杨丹高兴得搂着沙歌的身子乱蹦乱跳，沙歌一边躲一边说；小丹~~~别闹~~别闹~~~ 
 杨丹这才安静下来，站在沙歌旁边，看他一勺一勺地往菜里加调料，突然宣布：我~~明天晚上不看电影了~~~我要在家里陪阿姨~~~ 
 沙歌一楞，想起李哥的话，他一口拒绝；不用了，小丹，你看电影去吧~~~我回得早~~没事儿~~ 
 杨丹奇怪：怎么了？又不是没呆过~~~反正晚上要走的~~~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又小声加了一句：不走也没什么吗~~~ 
 沙歌连连摇头；小丹，真的不用你，我明天晚上回的早，你好好看电影去，不要来了~~~~ 
 杨丹；为什么呀？ 
 沙歌不好跟杨丹解释那些话，只是说：反正~~~你不用来了~~ 
 杨丹不断追问.沙歌不得已才说：我们还没结婚，你一个小姑娘，这样不好~~~~~ 
 杨丹明白了，她红着脸小声嘀咕：有什么不好呀,早晚不是要结婚吗~~~ 
 沙歌手一抖，在本来已经很好的菜里又多加了满满一勺苦涩的盐~~~~~~ 
 第二天晚上,电影院晚场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了。电影院前灯火通明，一对对情侣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纷纷讨论着刚才电影的剧情。晚风冷清，月光清冷，下面人群的熙攘与它们毫不相关。 
 颜雨和何大伟也去看了这场电影，何大伟下午买的票。晚上还没下班，何大伟就跑到冲压办公室去帮颜雨画图，别看何大伟人有点五大三粗的，在画精细图纸时比颜雨还仔细，他跟颜雨头顶头忙活了一会儿就把颜雨手里剩下的工作做完了。冲压车间的人都夸颜工好福气，找了这么个会体贴人的男朋友，何大伟就在一旁笑笑，不说什么话。

到了工厂门口，何大伟非要送颜雨到楼下，颜雨说:正是交班的时候厂里的人比白天还多呢,不用你送. 
 何大伟不答应：就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两个人正在纠缠时，一个工人从厂里走出，到两人身边惊喜地招呼：何师傅，颜师傅~~~ 
 两个人一看，是何大伟带的一个徒弟小张，小张看到何大伟就乐了：哎呀，师傅，我正找你呢~~刚才机器出了点事儿，我问成师傅，他弄不清楚，让我给你打电话~~~正好，遇见你了,你现在快给我讲讲.小张家跟何大伟家顺路，又是厂里的正事，何大伟也就不再坚持送颜雨，他嘱咐颜雨几句，就被小张拉走了。 
 颜雨看着何大伟走远的背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回头正要往厂里走，却被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在她身后不远处叫：颜雨~~~~~ 
 颜雨的心马上狂跳起来，她知道是沙歌来了~~~~ 
 颜雨惊喜地回头，却被眼前的沙歌吓了一跳：头上是干结的血迹，脸色苍白，目光迷离，笑容茫然，手里拿着外衣，一副半醉半醒的样子，站在颜雨的面前又叫：颜雨~~~~~` 
 颜雨觉得自己的心顷刻间碎成了一地的星光~~~~~~ 
 
 从宿舍里拿出装着药水纱布的小药箱，颜雨奔出厂门焦急地四处寻找沙歌的身影，却看到厂门附近一个台阶上灯光所不能及的阴影里，一个红色的小亮点时明时暗地起起落落，颜雨走过去，果然是沙歌坐在台阶上颓丧地抽烟~~~~ 
 颜雨就那么站在沙歌的面前，怀里抱着药箱，看着沙歌黑暗中的眼睛和他头上的伤，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把把沙歌拉到有光的地方坐好，打开药箱，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地倒出在沙歌的怀里，抢过沙歌手里的烟，扔到远处，蹲在沙歌身边的台阶上粗暴地扳过沙歌的脸，拣出药棉不容分说开始清理沙歌的伤。沙歌顺从地听任颜雨冰凉的手在他头上擦擦涂涂，他也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颜雨在昏暗中严肃的脸，他感觉得到颜雨的手下得很重，是一种赌气和嗔怪似的发狠，颜雨好象想故意弄疼沙歌的伤口，沙歌忍着疼，一声也不吭。 
 把沙歌的伤用胶布全部贴好后，颜雨开始收拾药水，纱布,剪刀这些东西,她一瓶一瓶地盖好药水，卷好纱布，从沙歌怀里把东西一样一样拿过往箱里摆，拿着拿着，沙歌突然发现颜雨在默默地流眼泪，没有任何声音，就是一边收拾眼泪就一边往下掉，沙歌被颜雨的眼泪深深灼伤,他轻轻地唤：颜雨~~~~颜雨~~~~` 
 颜雨不理沙歌，甚至不看他的脸，继续蹲在沙歌面前把沙歌怀里的东西往药箱里放好，但是她的眼泪却不回避沙歌的眼睛，就在沙歌眼前，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颜雨满脸是泪了~~~~ 
 当颜雨把最后一瓶药放回药箱中的时候，她感觉到沙歌那双温热的手触摸到了她脸上的眼泪，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想回避,却被沙歌手上的温度吸引住,就不由地抬眼去看沙歌.沙歌的嘴角在对她微笑，眼中充满的却是淡淡的忧伤和痛心的怜惜~~~~ 
 沙歌用掌心轻轻地擦去颜雨脸上湿湿的眼泪，擦得很慢也很仔细，好象颜雨就是他眼前的一幅需要细细雕琢的画，颜雨终于开口了，她在沙歌的掌心中问：你~~~~你的伤口还疼吗？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沙歌就笑着摇摇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很久-----沙歌的手擦干了颜雨脸上的眼泪后，在颜雨脸上稍稍停留了几秒钟，还是轻轻地拿开了~~~~~ 
 
 这天晚上，沙歌一反常态，他醉了。心里闷而且乱，沙歌醉了，对酒桌上后来发生的事，他糊里糊涂地记不清楚，他只是记得自己摔了酒杯，在要出门的时候被人打了几下，沙歌跟颜雨艰难地回忆刚才的情景：我觉得头流血了，我就不想回家，一路上酒一点点地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地走到这里~~~~ 
 沙歌摸摸头上帖的胶布，笑得很苦涩~~~~~ 
 颜雨侧过脸看了看沙歌：然后呢？清醒之后呢？ 
 沙歌回忆：之后~~~之后就想在这里等你~~~~~ 
 颜雨低头笑笑：那~~~我要是没出现怎么办？ 
 沙歌轻轻地笑了：没想呢~~~~真的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等你~~~等你来救我~~~

第二天早晨，沙歌起得很早，沙母还在睡觉，昨晚沙歌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钟，沙母早就在邻居的照顾地安稳地睡下，还不知道沙歌发生的事情，沙歌打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跟蔡俊道个歉，跟洪叔打个招呼，再按照颜雨昨晚给他留的她的办公室电话号码打个电话——最后再把自己换工作的事情告诉沙母。 
 在空荡的公共水房里独自一人洗漱，沙歌伴着牙刷在口腔里有节奏地声响，抬头看墙上那面水渍斑斑的镜子中那个口含白沫的自己，看到自己头上那块贴得仔仔细细的胶布，沙歌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天晚上跟颜雨在一起时的种种情景，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那个伤口，对着镜子含着牙刷，无声地微笑起来~~~~ 
 西城七月的清晨，太阳仿佛真的能够冲破重云的阻隔，透过公共水房那块暗淡蒙尘的玻璃窗，一直烘干到沙歌那潮湿晦暗的心里~~~~~ 
 回到屋里放牙具时，沙歌忽然觉得自己丢了工作的这个清晨，竟然是如此地美好~~~ 
 而杨丹就是在这个时候，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沙歌的面前。 
 听到了长走廊里响彻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每个房门前都不停，一直朝最走廊的最深处响来，沙歌就知道是杨丹来了，有班的时候，杨丹从不这么早来，沙歌的直觉告诉他，昨夜的事情，杨丹已经听说了。 
 还没等沙歌迎出去，杨丹就咣当一下推开门，又急又气地闯进屋里，站在门后的沙歌马上回身，双手抓住杨丹的两肩，对她连连做出嘘的示意。杨丹就像一个误闯禁地的孩子，手脚一下就轻了下来。她瞪着沙歌头上的伤看，默默地挣开沙歌把着自己双肩的手，抬起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想去摸沙歌的伤口，却被沙歌闪开，沙歌把杨丹拉到屋门外，轻轻地把门带好，在空无一人的昏黑的走廊里，声音稍微高了一些，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小丹，干嘛来了？今天不上班了？ 
 杨丹看到沙歌安然无恙突然挥起了一双小拳头，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无声地捶打沙歌的肩膀和胸膛，打了几下，杨丹忍不住小声地发狠地说：都是为了你~~~沙歌~~~都是你~~~让我担心死了~~~ 
 沙歌知道杨丹心里急，他也不躲闪，静静地站在她的拳头下让她出出气，杨丹的声音越来越大，沙歌才抓住她的两只手，让她面对着自己，伸开手脚，给她看：小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看到了沙歌这个样子，杨丹才渐渐地安静下来，满心的气和焦急刹那间液化成了热热的眼泪，她拉着沙歌的手，扁扁嘴，委屈地哭了：沙歌，你怎么那么坏呀~~~~你都要急死我了~~~今天一大早，我就接到小王的电话，她说你昨晚在酒桌上闹事了，还跟人打起来~~~我就以为她跟我开玩笑，我说沙歌不是那种惹事的人，小王说你还不信啊~~~你不信你去看看他~~他昨天的能耐可大了~~~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让他不顺心的话~~~~他就在酒桌上摔杯走了~~~~这可是老蔡最重要的一次生意啊~~后来就有人跟他动手了~~~他头上好象还受了伤~~~听她这么一说，我当时就着急了~~~我就想阿姨本来最近身体就不好，你要是再受伤，阿姨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你家里就靠你一个人，你要是丢了工作，你和阿姨以后生活怎么办啊？你呀~~~沙歌，又不是小孩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这么瞎折腾啊~~~杨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沙歌听着杨丹的这些话，都是对自己的关心,心里很感动，他揉揉杨丹的头发，轻声安慰她：小丹，没事儿~~~你别着急，我昨晚就是有点喝醉了~~~现在没事了~~~小丹，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杨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那~~你给蔡哥打个电话道个歉吧~~~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打了吗？ 
 沙歌误会了杨丹的意思，他摇摇头：还没打，一会儿就打~~~~ 
 杨丹有点高兴：那~~你说蔡哥能原谅你吗？ 
 沙歌：原不原谅也无所谓了~~~ 
 杨丹看看沙歌：怎么无所谓呀？他要是不原谅你，你怎么回去上班~~~ 
 沙歌好象不明白杨丹的话：什么？回去？ 
 杨丹理所应当地：对呀~~~要不然你怎么办？阿姨现在正在用钱的时候~~你总不能就在家呆着吧～～～

沙歌：我打算回电影院~~ 
 杨丹惊讶地：回去做美工？ 
 沙歌点点头， 
 
 两个人在走廊里压着嗓子说话，还是把被杨丹一进门就朦胧吵醒的沙母弄醒了，沙母在屋里叫：沙歌，是小丹来了吗？你们怎么不进屋啊？ 
 沙歌对着屋门，提高声音：哎~~~妈，就进来了~~~~ 
 转头伸手帮杨丹擦擦脸上的眼泪，跟杨丹低声说:小丹，听话啊，我妈还不知道这个事，你千万别提~~~~ 
 杨丹还想说什么话，但是看看沙歌的眼神，就忍回去不说了。 
 沙歌开门，杨丹跟在他后面低着头进屋。 
 沙母已经坐了起来，脸色不太好，但是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看着沙歌笑，又伸头找躲在沙歌身后的杨丹，问：今天小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杨丹的眼睛有点红，她没敢抬头看沙母，只是低头叫了一声：阿姨~~~~ 
 沙歌在一旁胡乱解释：哦~~~~小丹~~她就是来给我送点东西~~~ 
 沙母仔细看了看沙歌，发现了他额头上的那块胶布，沙母有点疑惑地问：沙歌，你的头怎么了？怎么弄的？ 
 沙歌下意识去摸了摸：哦~~~这个~~~昨天晚上我有点喝醉了~~碰了一下，没关系~~~ 
 沙母倒也没再怀疑沙歌的话，却盯着小丹的脸看，杨丹本来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被沙母这么一看，就变得很局促，躲在沙歌身后不敢出来，更不敢看沙母一眼。 
 沙母的心里开始怀疑，她问：小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丹连连摇头：没~~没事，我就是来看看沙歌~~ 
 这样一来，沙母就更加怀疑了，她看看站在一旁的沙歌：沙歌，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沙歌：没事儿，妈，真的没事，你就别操心了~~~~小丹要上班了，我送她下楼去，就回来~~拉着杨丹就要出门。 
 沙母大声叫住他们：你们俩站住！ 
 沙歌和杨丹被沙母语气中平时少有的严厉惊住了，他们背对着沙母,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 
 沙母看着他们的背影，确定了她心里的想法，她突然问：沙歌，是不是你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沙歌背对着沙母，没有底气地否认：没有，妈，你别乱猜了~~~ 
 沙母不理他的话：是不是公司的事？ 
 沙歌默默地不做声。杨丹在一旁看不下去，她转过身把沙歌拨开，冲到了沙母面前，把心里压住的话一古脑都说了出来： 
 阿姨，其实就是沙歌，他昨天晚上喝醉了，在酒桌上跟人闹起来，把人家的那个生意给搅了~~~~他就不想在那儿干了，想回电影院，阿姨，你劝劝他吧~~~~在那儿干得好好的，干吗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就不干了呢？跟人家认个错不就行了吗？ 
 沙歌在一旁不断地阻止：小丹，你别说了~~~ 
 杨丹不理沙歌，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沙母。 
 沙歌看着杨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沙母，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就走到沙母身边，坐下，求得原谅地低声叫：妈~~~~ 
 沙母抬手制止了他，她静静地想了想，拉起了沙歌的手，平静地问：沙歌，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心喜欢电影院这个工作？ 
 沙歌低了头想了想，重重地点头。 
 杨丹在一旁插话：可是~~~~~沙歌~~~~~你在电影院~~~~~ 
 沙母用目光把杨丹的后半句话挡了回去，沙母释然地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沙歌在她手中的手背：行了，都别说了,去给你们经理道个歉吧~~~~ 
 沙歌虽然也想到母亲会劝他回去，可是真正地听到沙母的这句话，还是惊讶地抬起头 ：妈~~~~我其实~~~~ 
 沙母用目光安抚沙歌：唉~~~听我把话说完~~~`你去给你们经理道歉，这个歉必须得道，人家从前待你也不薄，给人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跟人家陪个不是，应该~~~~然后~~~你就去找找你洪叔~~~跟他说说~~~回去就回去吧~~~~~ 
 沙歌看着母亲心平气和，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一亮，他亲热地叫：妈~~~~ 
 杨丹在一边却觉得沙母的这种决定很难理解：阿姨，你这是~~~~ 
 沙母看着杨丹，跟她招招手，沙歌自觉地把沙母身前的位置让给了杨丹，杨丹不解地坐下，沙母摸摸索索地打开自己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黑像框，沙歌知道，那是他父亲的遗照~~~~、

沙歌站在桌子前，看着颜雨的侧影，轻声叫：颜雨~~~~ 
 听到沙歌深情又微微暗哑的声音，颜雨刚才苦苦冻结起来的坚强又一次开始变得不堪一击，但是她忍住了自己，刚刚看到何大伟从自己眼前的玻璃窗外大步走过，还冲着她挥了挥手，颜雨的心里一时还不能够承受沙歌那透入骨髓的眼神，她没理沙歌，没有去看他，她的坚强稍稍抬起了头。 
 沙歌看着颜雨苦苦维系的那份骄傲，心里更加隐隐作痛，他想都没想就坐在何大伟的温度还没有散去的座位上，向颜雨无声地伸出了手臂，默默地把颜雨围住，把她轻轻地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当颜雨的额头顶到沙歌的肩膀上的那一刻，颜雨马上把她心里的挣扎都忘记了，沙歌低头在颜雨的耳边，用只有颜雨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心里很乱？ 
 颜雨不回答他，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拼命地点头。 
 沙歌就不断地安慰她：我明白，颜雨，我明白~~~ 
 颜雨不抬头，声音小小的，胡乱地说：怎么办？沙歌，我该怎么办？ 
 沙歌清楚地感觉到在他臂弯中的颜雨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声音里充满了他最不忍听到的近乎绝望的无助和迷茫，颜雨抬起脸，盯着沙歌的脸颊看，她在求助，她像一个风雪里迷路的孩子一样被阵阵疯狂涌来的思想折磨得无力反击，她还不敢去整理它们，甚至不敢去触碰，她看着沙歌，眼里不断地问；沙歌,我该怎么办？ 
 沙歌瞥见了颜雨这个眼神的同时,自己疼痛地闭上眼睛，他实在不忍心再看颜雨，哪怕只有一眼，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求，只求让颜雨不要再这样难受，只求在今后的日子里,不要再从颜雨的眼中射出这样令人心碎的目光~~~~~ 
 
 沙歌想了想，打定了一个主意，就拍拍颜雨的肩膀，快步走到服务台去结帐，然后回来，拿起包和图纸，一把抓起颜雨放在桌面上的手，什么也不说就往外走。 
 颜雨本能地往回拉沙歌的手，问；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沙歌回过头，脸上笑得却出乎意料的轻松阳光：让你去帮我干点活，省得你下午没班上，呆着无聊~~~` 
 颜雨楞了楞。 
 沙歌紧紧地拉着她凉凉的手，跟她瞪眼睛：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就自己走了~~~~ 
 颜雨看着沙歌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沙歌看到了颜雨的笑脸，满意地把她拽到了马路上。在刺眼的阳光下，颜雨又感觉到了沙歌手掌心的温度，她很惊奇，她惊奇于她心里那么多汹涌的混乱居然被沙歌用仅仅那样一个明媚的笑脸就轻轻点破，虽然闷热的天，颜雨却不愿意离开沙歌霸道地拉着自己前行的手，颜雨乖乖地跟在沙歌后面走。 
 不过，到了电机厂门口，看到了下午回厂的人群时，沙歌和颜雨还是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方~~~~~~~ 

 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他们两个人都既熟悉又感到陌生的电影院。 
 沙歌把颜雨拉到侧门门口的一片树阴下站住脚，小声叮嘱她：颜雨，你拿着图纸，站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好好等着我~~~~ 
 颜雨茫然地点头，不知道沙歌要干什么。 
 沙歌转身就从正门进到电影院里，门在颜雨的注视下无声地合上了，颜雨就抱着一大叠图纸，静静地站在树的阴影里等，她不由地想起了她和沙歌出差时在火车夹间时的情景，她忍不住低头笑了，同时，就在马路上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电影院对面的理发店里正在放的那首自己很久都没听到的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颜雨把歌反反复复地听了几遍后，沙歌从电影院里大步走出来，手里多了的那一大串钥匙，一路上被沙歌甩得稀里哗啦地响，沙歌大步走到颜雨面前，把钥匙举给她看。 
 颜雨：你这是~~~ 
 沙歌还是不多解释，他凑到颜雨耳边悄悄地说：一会儿进门时小声点儿，千万不要被我们领导听见了~~~~~ 
 颜雨被沙歌弄得莫名地紧张起来，她问：这是干吗去呀？怎么偷偷摸摸的？ 
 沙歌一手推开电影院侧门，一边回头跟她说：帮我干活啊~~~~顺便叫你看点东西~~~你肯定喜欢~~~ 
 颜雨还想说什么，沙歌却竖一根手指在嘴前，叫她不要说话，拉着她一起溜进了电影院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