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则事也,
凡事上穷其理则无不通。
华严宗的学说代表中国佛教哲学的最高水平,它的「理事」说对程、朱「理学」有某种程度的影响。程、朱提出「理生气」、「理一分殊」、「人人有太极,物物有太极」的观点,与华严宗「理彻于事」、「理事无碍」、「一多相容不同」、「一一事中,理皆全遍」的观点,有直接的思想渊源关系。
第一节 华严义理与二程学说
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世称二程)既猛烈批判佛教「逃父出家,便绝人伦」(《河南程氏遗书》第十五),又认为「释氏之学,又不可道他不知,亦尽极乎高深」(同上)、「佛说直有高妙处」(《二程语录》卷一七),并曾列举「佛说与吾儒同处」(同上),而与华严宗理事观的「同处」更是不少,例如:
问:某尝读《华严经》,第一真空绝相观,第二事理无碍观,第三事事无碍观。譬如镜灯之类,包含万象,无有穷尽,此理如何?曰:只为释氏要周遮,一言以蔽之,不过曰万理归于一理也(《河南程氏遗书》第十八)。
某位学者提问杜顺《华严法界观门》中三观的义理为何?程颐把三观归结为「万理归于一理」,实在深得华严宗理事说的要旨,也反映了理学家和华严宗在「理」「事」关系问题上的逻辑联系。华严宗以「理」为宇宙万物的本体,「事」为纷杂烦复的现象,法藏说:
事虽宛然,恒无所有,是故用即体也,如会百川以归于海。理虽一味,恒自随缘,是故体即用也,如举大海以明百川(《华严经义海百门》)。
法藏肯定「理」是体,「事」是用,「理」与「事」相即不离,体与用相辅相成。他又指出:
一一事中,理皆全遍,非是分遍。何以故?彼真理不可分故。是故一一纤尘,皆摄无边真理,无不圆足(《华严发菩提心章》)。
法藏以为「理」是现象世界的根源,万事万物都是「理」的体现,而「理」是整体不可分割的,且普遍摄入一切事物之中,即使细如微尘的事物,也都含摄无边的真理。
二程把华严宗「一一事中,理皆全遍」的思想概括为「万理归于一理」,
即万事万物的「理」最终都归于绝对唯一的「理」,非常契合华严宗的旨趣,由此也可看出二程「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二程语录》卷二)这一命题的华严源头。与此相关的是,二程提出「理一而分殊」的观点,认为天理是一,乃体现于众多不同的万事万物之中;而千差万别的事物又统一于绝对的理体,并以理体为存在的根源。这与华严宗「一一纤尘,皆摄无边真理」的思想也是相通的。二程又说:
物则事也;凡事上穷其理则无不通(《二程语录》卷九)。随事观理,而天下之理得矣(《二程语录》卷一五)。
这与华严宗所言「谓诸事法,与理非异,故随理而圆遍」(法藏《华严发菩提心章》)、「以事无体,事随理而融通」(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无多异趣。二程讲「动」、「静」: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故曰动静一源(《二程粹言》卷一)。
华严宗已经有言在先:
今静时由动不灭,即全以动成静也,今动时由静不灭,即全以静成动也,由全体相成,是故动时正静,静时正动(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
二程的「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与法藏的「以动成静,以静成动」用意极为相合。二程讲「微」、「显」: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程氏易传序》)。至显者莫如事,至微者莫如理,而事理一致,微显一源(《二程语录》卷二五)。
华严宗早已有言在先:
若尘能摄彼,即彼隐而此显,若彼能摄尘,即尘隐而彼显,隐显一际。……何以故?由显时全隐而成显,隐时全显而成隐,相由成立,是故隐时正显,显时正隐也(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
二程的「微显一源」与法藏的「隐显一际」意义颇为雷同。
由以上的对比来看,二程的观点与华严宗的学说同处不少,显然是从华严义理获得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