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色泽,细润的质感。
那是块上好的和氏玉璧,将由他李斯来篆刻成玉玺。
那大秦国的,传国玉玺。
那块玉璧让卞和失去左腿右腿,在楚山之下流着血泪不止。
最终成为多国的追求之物。
那块凤凰栖于上的玉璧,与身为祖龙的王再相配不过了。
他细细地打磨着,思索着该如何设计这块完美无暇的玉璧,该如何彰显大秦的威严。
他的王为了结束春秋战国百年来连续不断的战乱纷争所努力着。
身为真龙天子,九五之尊,替天行道,解救苍生,理当是长久的。
斟酌再三,觉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最为合适。
那便,决定就是这个了。
他的王,才是那个可以站在最高的人,为众人所仰视。
在众王之中脱颖而出,一扫六合。
他李斯,定为他的王付出一生,至死不疲。
他也曾为担心刻不好玉而拒绝过,但无论如何费尽口舌都是无用。
王说,天下人惟有通古配雕琢此玉。
寡人最信得过通古。
只要是通古刻的都是好的。
李斯的书法,无疑是最好的。
他一点一点地雕琢着,秦国的铁骑也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
就这样,就可以结束纷争,统一天下了。
这是他一直追求的。却开始悄然改变,他的愿望。
百年之后,他们又该如何?
他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手中的刀也划破了他的指尖。
嘶。
血珠一点点滴落,滞留在那玉璧上。
他不顾那指尖的痛,伸手便要去擦拭那玉璧。
那可是,这个帝国的象征啊。
只是手,却被他的王含在了口中。
好像在王的心中,这样的小伤比传国玉玺更为重要,全然不顾那玉璧。
那鲜红的血珠,变如同眉心的朱砂痣一般,挥抹不去。
可惜可惜,这样一块上好的玉璧。李斯在心中感叹。
他的王眉毛微皱,说,李斯,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没有刻好玉玺,罪不容赦。
胡说,你不知。
他微微惊愕,一下没了往日的精明,不知犯了何罪。
你是这个帝国的宝物,你的手指亦是。擅自伤害国家的宝物,该当何罪?
他语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爱卿以后要小心点。
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受伤的指尖悄悄发热。他的心也是。
那好像,变成了他的愿望。
重新拿起篆刀,雕刻着那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一遍遍地在心中细细念着。
说不尽的痴傻。
愿他的帝国,可以长长久久,千世万世。
李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忠诚,或者说,对待他的王上,更多了一分宠溺。
山呼万岁,阿房拔地而起。
以至于到了后来,在追寻长生不老的这种荒唐事上,大动干戈。
明明是不可能的,他的王还是那般执着渴望。
消耗着大量的人力财力,四海求方。
然后因受骗而坑杀那些炼丹术士。
最终因为乱食丹药而英年早逝。
李斯只是一个人在阿房里默默叹气。
那传国玉玺也因为交到了不该交的人的手里而变得黯淡无光。
你我,原来终不能长久。
可是始皇死后李斯也没有注意到。
平日里他称他爱卿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加重“爱”的读音。
或许听起来有些像爱妻。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后的原因,她们都不配。
只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李斯啊李斯,你知道我为何如此执着于长生不老?
只是我还放不下你。
只要能与你多呆一会儿,不论多么荒唐的方法我也会尝试。
就算被后世骂作昏庸暴君。
那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你雕琢玉玺?
你与我,不论一扫六合一统天下,终究为这茫茫人海中的一棵草芥,千百年后还有谁人记得?
而玉石不陨,它将为我们之后的唯一证明。
你我一心的证明。
有一次,看着你为雕琢玉玺太过劳累而伏在桌子上睡着。
伸手掠起你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打了个同心结。
然后,看着结,竟痴痴地笑了。
良久,才慌忙想起该为你添衣。
多想就这样把你篆刻于心。
只是这些,你可能永远不懂。
没有人再称他爱卿,再那样采纳他的计谋,再那样……为他担忧。
他一个人泣不成声。
多想和你一起永生永世。
那玉玺上的鲜红,汨汨地冒出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