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
我知道任性不是成熟人类应该拥有的品质,然而着急摆脱现实的自己便不断陷入一意孤行的漩涡,也因此给你写下这封信件。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我亲身经历的童年么?然而不幸的是我的记忆无法如同钱钟书或者郭靖他丈母娘那般好,我倒也早知道,因此难得晚上也记日记来弥补记忆的缺陷。可惜现在日记本不在了。它被毁是在搬家时,连同所有记忆都消失在了灰尘与空气里,我不在家,于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因为大人告诉我一切都可以买新的。新的沙发不会有突然刺出的钉子,新的床并不是木头的而是席梦思,新的房间有书桌有属于自己的电脑而不是之前与老得快转不动还在挣扎发出惨叫的冰箱一起挤在一起......嗯,很好,我拥有了太多太多无法企及的渴望,也不用在古板阴暗的卧室里看暴雨中阳台的渗水,不用为房间没锁而担忧私藏之物被发现,甚至他们的争吵我也可以不用再面对了。于是毁了就毁了吧,就像焚烧洋娃娃一样,把黑历史抹除记忆,何乐而不为?美好的物质,单调的心灵,不正是自己渴求的么?你还在逃避什么呢?似乎可以直面人生了,前景还是非常不错的嘛。为什么还要为遗失品列出名单呢,你心亲爱的阿 托尔斯泰与史都华先生大抵都长眠于垃圾场的角落了,再去追悔又有何用?靠幻想去摆脱现实的束缚,嘿,你可不是中产阶级腐朽的“兔子”哈利,够不到的东西连伸出手大概都没了必要,你也没有理由妄自菲薄,自怜自艾了。孤独对你来说是强化?笑话,从来没有这回事,你问问自己,你可曾期待于友情?你可曾期待战胜他人?你可曾有过可怕的报复计划?孤独使你偏激,没错,他们就是这样说的,给自己贴上与世无争的招牌而已,然而对抗与战胜才是终极目的吧。呵呵,腹黑的人类。够了。我真该去死是么?这不正是你活着的意义么?哈哈。似乎自己真是一直执着于自杀这种告别形式呢,从海明威到三岛由纪夫,假如有一天你不再是强者,便欣然走向生命的彼端,潇洒痛快,简直是懦夫最极致的表达,不是么?山羊皮有一种独特的病态的美,所以年轻人发疯似地爱他们,就像把头埋进红酒中,窒息却无法自拔。你爱这种感觉是么?是的,我站在六楼的阳台上,看着雨初下时孩子从秋千上逃回家,我会笑而伤感。这世界本身就包含着上帝预先布下的一切情绪不是么,通过人和人表达得淋漓尽致,你看到最成功的人和最失败者站在一起,而你是最不起眼的,肆意地欢笑吧,生命是有限的。
儿子对抗父亲,是这个社会体系改变最根本的方式,社会学没有教我如何背叛,可我却知道要看见自己,必须“杀死”父亲。父亲开车送我回家,那时我跟同学第一次去了游戏厅,优等生的背叛快感还没有消失,我挑衅着编造着借口,以此挑战父亲的智商。然而这种事似乎无法激起他打我的欲望,没有敌人让我倍感失望。初中高中寄居在奶奶家,父母大概两周见不到。叛逆期的自己任性到极致,而老人总是把孩子无处挥洒的恶意如同海绵吸水般吸收得干干净净。于是给自己一个伪装,索性把自己埋葬了,不愿再与世俗“同流合污”,是不是很coooooooool?于是尽量维持着阳光的外表,成绩不好不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总之是不想再生事端。我本已打定决心跟父亲断绝往来,却知道母亲放弃离婚的消息,是不是有些戏剧化呢?感谢上天,完整的家庭让我心智没有更加疯狂。我知道该怎么做人,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当别人因为你的在场而不自在,那你理应退场不是么?
退出吧,春田君,退出吧。我们的学校是话题制造所,是新闻的来源而不是单纯的记录者。你我每天看见的都是一样,人是一样浮躁而踊跃,努力一定成功是格言,大家都开始抛弃中二时代的记忆,寻求成功的自己。我不喜欢成功啊,春田,你一定能明白这一点吧,因为你的正义感或者其他。我不要不择手段的成功,并且希望他们能给我们这种人多一点空间。你退出吧,我很羡慕你。
后记: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学校没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利益是一切动力的来源。林春田像是一个牺牲品,无缘无故就在青春的末尾黯然离场了。我有时候像个精神病人看着远方感慨着冬梅的凋零,南京毕竟不够冷,还冻不死我们这群可怜的无家之人 。六朝古都的雪纷纷扬扬了几个小时,落得路旁几个卖东西的老阿婆都皱着眉头骂起了祖宗。地铁和汽车依旧忙碌着,大家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挥手告别吧,狂想曲也就这样终结了。 或许我真的会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吧,那已经无关理想了,先不说那个,毕竟还想活泼两年呢。现实是残酷的,但我破坏的欲望已经逐渐被磨灭了,于是开始专注于跟其他男生一样关注妹子之类。嗯,就是这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