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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2 渴望爱 9月23日，博主D一句“各位，不关我事”的微博引来80多条评论，D只有78个粉丝，此前微博内容鲜有评论和转发。“你这种人，猪狗不如”、“垃圾败类，你骗了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要像个男人好不好?”……诸如这样评论内容充斥着屏幕。该博主是死者B生前的异性朋友。周一，同学们在帮助B收拾行李时发现她留下了一段文字。C回忆说：“内容是她很爱这个男的”。E以B“闺蜜”的身份，在微博上对D谴责不已。D是B生前的异性朋友，开学前夕男方提出分手，理由是家里要送他出国，不想女孩等他太久。然而事后，B发现男友其实是有了新的要好女伴，两人发生冲突，她伤心不已。“就是这个男的间接害了她，这个男的那天跟她说了很多，然后B回家心情不好就和爸妈吵架了，而A也刚好和爸妈吵架了。两个心灰意冷的人在一起能做什么事情呢?”在包括E在内的朋友眼中，感情受挫是B选择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一段时间以来，B和几个要好同学讨论得比较多的也是感情的问题，她也答应过C不会因为感情的问题轻生。对于学生早恋，石校长也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学生早恋，跟家庭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所学校家长大多正处于40多岁年纪，事业有成，忙碌奋进。学生在家庭找不到爱和呵护的感觉时，往往只要谁给予他一点的关怀，就很容易相互依赖起来，“他们不缺钱，缺爱!” 周老师是技校的心理老师，一些学生们有心事会找到她，困扰女学生的常常就是感情问题。一个女生这样描述她找男朋友的理由：“他不会像爸妈一样冲我发脾气，不会催着我学习，在我不高兴时会买根棒棒糖给我。” A和B的父母分别来自福建和广东，均不是独生子女，A的户口甚至挂在表哥家名下，B并非父母亲生。C有些哽咽道：“她们都说爸妈喜欢弟弟，她们跟爸妈没有什么话说，但和我们在一起说都说不完。”C的说法得到其他同学的证实，两人的多名初中同学都听到过她们抱怨和家长关系不好。
3 炫富 照片中的A眼睛不大，齐刘海，看上去柔柔弱弱。在选宿舍长时，大家都选了A，这个一直笑呵呵，默默做事的女孩子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A的班主任石老师记得，上课时他说讲台旁边有点脏，大家都没有在意，下课就离开教室了，只有A拿来扫把来清扫。与A一样，B也是大家喜欢的对象。刘老师记得，好几次她去宿舍查房，B都在玩iphone，问她在玩什么，女孩也不回答，而是害羞地用被子蒙住脸。上课时，刘老师也希望通过互动环节让B在同学面前更放得开一些，但B总是推脱不参与。“她就是在不熟的人面前话很少，跟我们一起也是很疯的。”B和C是初中同学，在许多同学眼里B是个文静、单纯且很热心的女孩子。好几次有同学忘记带钱往饭卡里充值，B都慷慨解囊主动借钱给别人，也不催着还。在该校任校长5年，石校长发现这些成绩不佳的孩子实际上更要面子，更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学习成绩无法证明自己时，物质上的炫耀成为最直接的手段。石校长叹了口气道：“他们的心态是，有钱要比，没钱也要比，其实就是争口气。” 家长也许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每周末都有不少学生家长驾车来接送孩子，学校规定接送车辆不能进校。但是就有一些家长，不顾学校要求和保安的阻拦，硬是要把车子开到校园里来，以彰显自己的权威和与众不同。到后来，一些孩子则站在宿舍楼下给家长打电话，坚持要家长开车进校接送，目的是要让同学们看得见父母开的“好车”。此前，一个学生在课堂上直接跟一个教舞蹈的老师说：“你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我家保姆高!”这个学生家请了三个保姆。学生零用钱比老师工资还高的情况，在学校并不少见。
4 手机与网络 “机不离手”，B班主任刘老师感觉手机好像“长”在学生们手上，只要一停下来，他们要干的只有一件事——刷频。的确，这些年纪的学生从他们懂事起，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就是手机和网络，他们玩微博、传微信、炫QQ。 A和B也不例外。不过和许多成年人不同，A和B关注的人当中很少有加V的名人，A关注的241人当中仅有一个加V的人，是湖南卫视《变形记》的主人公，B关注的114人中没有加V的人，其他均是她的同学和朋友。对于她们来说，微博不是获取信息的工具，更多的功能是社交。她们在微博上相约聚会，用她们才看得懂的“火星语”诉说秘密。她们不在乎粉丝的多少，更警惕“大人”的关注。有好几次，老师试图关注她们，但是很快就被她们设置为“黑名单”成员。C的解释是，她们不希望“大人”介入她们的真正的生活，知道她们在做什么、说什么、关心什么。 “这年头不用辜狗写作业是笨蛋”、“原来是酱样子的哦”、“我脚得介个事情很复杂”……这些网络上流行的新词立刻成为A微博中用语的口头禅。在A的微博中还有一些扮萌的自拍照，45度角仰望镜头。这样“款式”的微博在A互相关注的同龄人中很普遍。她们拍照常用的姿势就是侧脸45度角对镜头，不能大笑，要鬼马，这样照片的效果是脸小、眼睛大、动漫化。 A和B所在学校的家庭休息调查显示，超过半数以上的学生在家主要娱乐方式是上网。“家长忙于工作应酬，邻居基本不走动，孩子们除了上网还能做什么?”石校长苦笑道，家长们只知道孩子在家待着，但是不会知道他们在网上与谁交谈，或者在做什么。你们业余时间读书吗?C显然对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惊讶，“网上什么都有啊，要东西下载就是了，买书?太土了吧。”他们是浅生活、浅阅读的一代，下载视频、听MP3、玩游戏、刷微博、查资料、跟朋友聊天……电脑和手机已成为他们无法离开的工具。
5 夜店 9月21日中午离校后，A、B跟老师请假没有搭乘校车，她们辗转从宝安来到龙岗布吉。监控录像显示，中午时分她们与另外几个少年人走进龙岗区布吉金利路的星期八KTV，一共九人，有男生有女生，下午约17时30分离开。C也在其中，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去这家KTV，之所以选择在那里，是因为A和B还约了另外的朋友。C印象中，大家唱得很开心，A和B坐在角落里，捧着爆米花看大家唱歌，一直在笑，没有任何异常。此后，A和B和大家告别后走向了生命的尽头。这并不是她们第一次去夜店。9月7日，也是一个星期五，晚间23:04A发了一条微博：“好嗨啊，喝了六瓶伏特加”，微博照片中有两个伏特加的酒瓶子，一个已空了，一个有半瓶酒。此前，她还连续发了几条自己和另外女生头像的照片，背景看上去很像酒吧。记者通过微博找到与A一起去过夜店的F。“周末晚上，喜欢玩的同学会约上一起出去，刚开始大家在酒吧不太敢说话，去了几次，就能慢慢放开玩了”，F表示没有了升学的压力，不用担心考试，周末聚会成了大家消磨时间的主要方式之一，她们的底线是不会随便跟男人回家。F颇为老练地说：“其实泡吧的不多，如果你要找我们，就去KTV。” A的歌唱得很好，去KTV她最爱唱张惠妹的《记得》：“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
6 叛逆 他们正处于叛逆的年龄，常常希望挑战成年人来证明自己，体现个性。学校规定要穿着校服，学生们为凸显个性就在发型和指甲上下功夫。学校全封闭管理，学生们就网购方便面、饮料、薯片、啤酒等大包食品，甚至烟酒。 A的遗物中，好几个书本中都写下“你怎么能够偷看?”、“×××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字迹，下笔很用力，连着几页纸都有痕迹。在与学校、C的谈话中，她们都提及A的母亲撬开其房间的柜子，看了A的日记以及与另外一个同学的通信，认为其中有思想不健康的内容。9月14日，从学校返家的A受到家长的问询，她与母亲为此发生激烈的争执。悲剧发生后，有同学才向班主任和校方反映了这一情况。A的亲属在9月21日与老师的通话中，也提到了这件事情。与A通信的同学在接受警方的调查称与A是好朋友，A母查看她们信件，侵犯了她们的隐私。也许A的妈妈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女生，是女儿的初中同学，也是她微博关注的第一个人。她的微博中有不少两人的合影，教学楼前、地铁屏蔽门前、一同雨中打着伞……镜头中两个女孩亲密而开心。C很能理解A的感受，在她看来，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总有自己的几个“死党”，她们互相之间称谓“亲爱的”，表达“我爱你”，不过是关系好的表现，她也常常这样对自己的“死党”说。“并不是大人想的那样，就是互相很喜欢，好朋友的那种”，所以她推断，A因为遭到母亲的误解而十分难受。石校长总结三条和这个年龄段孩子相处的大忌：一是不要居高临下的过分批评;二是不要选择公开场合批评;三是不要扭曲事实。C觉得A的母亲犯了其中两条。事发后，一个同学在微博中这样写道：“呵，人情冷漠的社会，我有点能理解她的离开了，对家人的那种心寒。也许她傻，同时她也解脱了、自由了，这样的世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我妈对我说‘世上千千万万人死去怎么不见我死!’多好笑啊，×××，我真的能体会到你那种心情，希望你下辈子遇到的都是对你最好的人，把温暖给你。这样的世界，心寒了。” E是B的初中同学，两人要好。在她看来，B和她父母的关系并不太好，父母更喜欢弟弟，“就算给她零用钱，她也不是亲生的啊。”班主任刘老师记得，新生报到时，B是自己来的学校，而很多学生都是家长陪同前来。在石校长眼中，成年人在对待这些少年时尊重和倾听太过重要，他们正处于叛逆的年龄，常常希望挑战成年人来证明自己，体现个性。学校规定要穿着校服，学生们为凸显个性就在发型和指甲上下功夫。学校全封闭管理，学生们就网购方便面、饮料、薯片、啤酒等大包食品，甚至烟酒。最让他头疼的是，晚间学生想方设法电话订外卖，校外的小店送餐到门口，保安制止，学生们就从宿舍后窗用绳子将钱吊下去，把外卖吊上来。如此，学校只能安排一个保安一直至凌晨三点驻守在宿舍后窗一侧，阻止小贩。
9月21日11时许，学校放学。A、B和另一个同学分别跟班主任请假后，没有搭乘校车。“她们没有任何异常，有说有笑的”，B的班主任刘老师记忆中，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午。下午3时，刘老师打了一个电话给B的家长询问孩子是否已到家，对方说没有。B的爸爸在电话中跟老师说，家里每周都给B零花钱，四五百的给，但孩子还是话很少，不开心，不愿意陪妈妈逛街，他希望老师多关照孩子。刘老师马上电话联系B让她尽快回家，到家发个短信，B说“好”，语气很正常。晚8时过后，刘老师还是没有接到B的短信，再次致电家长，家长说，下午跟孩子通了几次电话，B要么直接挂断，要么关机。刘老师感到不妙，再次拨通B的手机，电话中B已泣不成声：“对不起，老师，对不起!”B哭得太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刘老师只模糊听到一句“我和×××在一起”后电话被挂断，再打就已经关机了。刘老师马上联系与两人一起离校的同学。电话中她也哭得厉害，她收到了A发给她的一条短信：“对不起，原谅我，你们要好好的，以后不能再见面了，不要害怕，不要想我，我永远爱你们，好好照顾好自己，原谅我。”此后，同学们也加入寻找的队伍。一个同学在20时30分发出微博：“两个宝贝，你们回家好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爸爸妈妈担心你们，现在连学校的老师也集体找你们!你们回家好吗?别为了家里的事情就不回家，让大家担心，各位能不能看到她们电联下我，大家帮忙下、她们手机都关机了!”157个同学转发了这条微博。随后，家长报警。晚间约22时，龙岗警方传来消息，有两个女生跳楼…… 跟同学分手后，为何又前往龙岗中心城的某小区。C记得两人好像去找另外一个同学。警方调取的监控录像显示，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在小区超市购买了20多瓶啤酒后上楼。天台上，警方发现有啤酒易拉罐及少量个人物品，两侧墙壁上发现有一些流露出轻生念头的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