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与庄周两载夫妻,并无子息,突然遭此巨变,只觉前途渺茫,此生休矣。乡邻中的婆婆大娘照顾于她,同来教她守寡之道,要她不可涂脂抹粉,不可招蜂引蝶,等到寿终正寝之后,得到一座贞节牌坊。田氏心灰意
冷,只是唯唯允诺。
此后田氏便孤零零地一个人过着冷清的生活,回想往日与楚王孙的交往,越发觉得自己言行轻狂,失于检点,倘能安心安意照顾庄周,便不致生出今日之祸。孤孀独居,唯恨时日漫长,万种愁思,尽上心头。
庄周闭息醒转,从棺中跳出,化成楚王孙的样子,假意前来吊唁。他见田氏神态萧索,形容落寞,一面叹息,又一面怀疑,不知她是故意做作,亦或是真情流露。
田氏乍见楚王孙,暗自心情激荡,她勉强克制,装的若无其事,把他当作普通亲友。庄周欢喜之下,仍是半信半疑,不断用语言挑逗于她,他不知那日情形,但依理推想,每句话都打中田氏心坎。田氏心慌意乱,想起未来止水不波的日子,也深深盼望有人相伴到老,可是思及夫妇应守之义,又慌忙拒绝。庄周紧追不放,继续加强语言攻势。田氏被他搅得心里乱乱的,念起乡邻的教导,以及自己素来所守的礼法,不得不躲避不理。
庄周见田氏只是逃避却不表态,心里猜测不透。不知她到底在想与自己的恩义,还是和楚王孙的情感。他看见田氏在自己的试探下眼波流动,颊如桃花,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是往日夫妻相对时从没有过的,暗自悔恨先前的糊涂冷淡。为了弄个究竟,他又一次紧逼田氏,向她求婚,并以下跪要挟,说她不答应,他决不起身。田氏毕竟不是铁石木头,在如此猛烈的追求下,方寸大乱,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半推半就,羞答答的点头答应。
庄周怒火大炽,恨不得立即杀死田氏,可是在她背后举起了手掌却打不下去,最后如狂风般冲了出去。
在野外狂奔一阵,他冷静下来,暗想自己刚才定是试过头了,田氏心眼实在,加上境况凄凉,怎能抵挡那样狂风暴雨的热情?便又回转,决心再次试探。
他来至田氏门外,见她正对镜戴一只金钗,而那金钗是他从未见过的,便疑心是楚王孙所赠,又生出酸意。推门进去,帮她戴上,又说他将立刻准备婚事。田氏不允,说他须得为丈夫守满三年才能出嫁。庄周心喜,觉得自己没看走眼,妻子果真不是薄情之人。于是更加坚定试探田氏的决心,倒要看看,她的心到底牵挂自己多些,还是楚王孙多些。
当天夜里,庄周忽然全身抽搐,大声叫唤,似乎身缓重病。田氏忧急万状,悲叹自己命苦。便问童儿治病之法(童儿是庄周施法幻化出来的)。童儿说得吃人脑。田氏大惊,思量半晌,拿斧自劈,要把自己之脑给他。童儿拦住她,说非男子之脑不可。田氏心底一凉,斧子跌落在地。童儿上前急切劝她,要她劈开棺材,取庄周之脑来。又说一个已死一个活着,她要选哪一个?
这话不亚于一声炸雷,田氏被震得半天不能思考。是呀!一个已死,一个还活生生的在眼前,她选哪一个?哪一个?于是,她提着斧子来到灵堂。
看见黑漆漆的棺材,田氏想起与庄周相处的情景,虽说并无深情,可到底夫妻一场,她怎忍在他死后,令他的尸骸还不安生呢?她丢下斧子,奔出灵堂。但“楚王孙”痛苦辗转的样子又涌上心来,她不可空手而回啊!矛盾挣扎中,她又退回灵堂。这时的灵堂阴森森,黑黝黝,乡邻们的议论谩骂如潮水样传入耳中,她仿佛看见一张张刻板敌视的脸孔,心里惧怕之极不由自主在灵堂里兜起圈子。最后,对楚王孙的关爱超越了一切,她在灵堂前哀哀求恳,终于举起斧头,啊的一声冲上前去,一斧劈上了棺材。她在这激烈的矛盾中几乎耗尽心力,一斧劈下,人也随之软软倒地。
庄周尾随其后,直至一斧劈下,他才恍然大悟,明白田氏对自己不过是夫妻之义,对楚王孙才是倾心相爱,可笑自己一味宣扬无欲无求,却在此事上执迷不悟,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直到此刻,他心地才光风霁月,明净无尘。为了成全田氏,他写好一纸休书,把她叫醒后,向她说明一切原由后,又把休书给她,由她自去。
田氏心灵承受巨大的压力,没料到丈夫居然告诉她,只是他做了一件荒唐的事而已,什么楚王孙,什么劈棺取脑,全是假的!她付出真心,换来这样的结局,不知是哭是笑,只感觉被人戏耍的愤怒。柔顺的她心底的怒火终于被点燃,她大闹一场,推翻供桌,砸烂供品,把灵堂弄得一塌糊涂。瞥见那纸休书,回思自己做的一场荒唐春梦,只觉得人生好没意思,真是无趣极了。
庄周心灰意懒,收拾了行装预备离家,忽然听到灵堂里传来一声惨叫,他一愣,接着飞奔而去,只见田氏倒在血泊中,那柄斧头沾着血迹抛在一边。他探视田氏呼吸,已经停止了。这样的结局,他实在没想到,诚心诚意放她自由,到头来居然害了她,真是可笑又可悲。
漫天大雪中,庄家大院成了一片火海,庄子在山边望着这副景象。忽然,一人跌跌撞撞扑过来,大叫着“师母,师母、、、、”,不顾危险,纵身冲入火海。庄子见状,大叫一声,双手捧面,跪倒在雪地里。一念之差,他竟亲手断送了两个人的幸福和生命。
老天老天,你究竟有没有眼睛啊?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