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想着司马相如意气风发地向自己谈论着那个汉女子，卓文君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自己与那女人真有什么相似之处，不然他怎么那么朝秦暮楚的想要纳妾。
“我不许。”-----或许，卓文君是想这么反驳来着的吧，可良好的家教和缜密的心思阻止了她这么做。说出来又怎样，说出口可能会失去的更快，也许那时，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还是当年那个为我写赋的男子吗？为什么此刻他的眉宇间的只是淡淡的桀骜之气和迫切想要纳妾的愿望。他还是那个当初不顾一切和我逃离家府的男子吗？为什么此刻他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没有当初的衷情和美好，只是那份决绝到是还在，只是那决绝的对象早已变得陌生。他还是那个一曲长相思迷倒万千红颜的他，他还是那个谈笑间吸引众多佳人的他，他还是那个清高、自命为大的他，什么都好像没变，可什么也都好像回不去了。
卓文君理好鬓角遗落的一缕青丝，右手指其细笔，娟秀之迹跃上纸面：“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她怨他，她只能这么说，她怨他的多情，怨他的不忠，怨他的朝三暮四，怨他的才华当初如何哄骗得自己。得不到心，还有人也是好的，可以天天眷念，天天瞻顾。折好信的最后一折，再信口上印上沾有朱砂的唇印，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我能或不能留住你，只看这最后一搏了。


“死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荒芜的市场让卓文君的酒卖不出理想中的好价钱，她早已不是鬓间青丝光彩的可以照得出人影的风姿，早已过不惑之年的她依旧保留着的是那份由内而外弥漫的气质，不屈的气质，绝不求人的气质，她愿意靠自己去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铜钱来医治他那卧病在床的丈夫---司马相如。
结束一天的倦怠，卓文君拿着一包药走进自家的厨房。或许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为他煎药，也从未想过生活潦倒至此她却坚持了下来。灰黑的陶土罐跟煎药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卓文君的周围。最起码，她也赢了不是，她赢了丈夫的回心转意，倒也赔上了自己那半生的嫁妆和最后一点自尊心。他早已不能再弹奏长相思给她听，最近那一次，距今也有三十年了吧，想想这场姻缘真是令人可笑的事，不知会成为千古绝唱，还是沦为千古笑柄。其中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长相思还是那把长相思，《凤求凰》也还是那首《凤求凰》，卓文君也还是那个卓文君，只是司马相如变了，变得游离敷衍了，哪怕她不这么聪慧，明眼人也是可以看出他自纳妾失败后的那份怨念的。罢了，都这么久了，还耿耿于怀作甚？
“相如，喝药了。”碧绿暗釉的瓷碗盛着滚烫的黑色药汁，就像在诉说着他们之间那滚烫的记忆，让人不想提起，也怕提起。
直至嘴角的温度适应了药的温度，卓文君才将白瓷小勺递到他的嘴边。看他一勺一勺喝下药，额上的深纹，鬓角的雪痕，无神的目光，他老去的样子在她眼里永远抵不上抹不去初次相见的模样，不，他从未老去过。


“常记与君拮红豆，而今留伊独自伤。”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还握着他的手，还有温度，还是当初的温度。往事就这么涌现了出来，挣脱束缚了多年的纽带。记忆，还是吞噬了卓文君的人。
泪水滴落在他的唇上。
我从未后悔遇见你，却期许下一世还能与你结为夫妻。盼只盼下一世我们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没有阻挠，没有他人。你还是能作出千金难买的相如赋，我也还是能一眼望尽你心中辽阔的卓文君。
最后，你还是我的。
到死，都未曾离开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