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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情书:东邪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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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风很大。
“黄药师。”那个女人追上来。
他回头,看见她在沙丘上摔倒了。影子很小的,在流沙上沉下去又浮起来。
风真的很大,沙迷了眼,他想,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继续向前走。
于是他又顶着风走了。
这个村子象沙子一样流动着,几百年来它向东移了三十里,沙漠推着它,它在沙上飘着,象一艘移动极慢的船,也许终有一天它能流到大海旁,只要它拥有时间,足够多的时间。
但欧阳峰担心它会在某一个时代被风所朽哗啦一下垮去了,他知道他看不到它的移动,它在他的眼前永远静着,一直。一直就是从来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就是永远,就是没有边际,就是大沙漠。没有什么拥有永远,永远只对那些更渺小的瞬间而存在。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已淹没在这片沙漠中了,还有许多村庄,许多种族。一千年前这里有大的都城,有绿洲与湖,有士兵与美人,现在都消失了,只有残垣,与沙漠一色的残垣。斑斓绚烂都消逝了,唯惨烈积沈的沙色长存着。只有溶入沙漠,才会不被沙漠所吞掉。欧阳峰知道这道理,所以他不会想逃离,有很多人已离开,消失在沙漠中,他们想知道沙漠外是什么。沙漠外,还是沙漠。沙漠却与那些泰然者共处了下去。
但是有人是天生不溶于任何东西的,于是欧阳峰看见黄药师出现在天边,头顶悬着巨大的沙云,夹在两条无边的混沌间,明明是万千沙尘中的一粒,却只有他吹入眼中不能抹去。欧阳峰知道,又是惊蜇时节了。
“不 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 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看起来,我们要分来喝了。”


IP属地:四川1楼2012-11-03 00:34回复
    黄药师这样说着的时候,已经拍开了那泥封。欧阳峰只有苦笑了,他想黄药师来这里,只不过是为遵守一个习惯,并不是真得想给他什么东西。所以他带来了酒,也许只是为了自己喝,他到这里来,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要有个喝酒的地方。
    如 果你不想在流沙里陷下去,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永远不要动,二就是永远不要停。黄药师就是这样一个永不停下的人,没有人能追上他的脚步,风沙也不行。他没有 等人的习惯,就象他的思维,他自顾自的说话,不需要等人回答,他自己倒酒,不需要等他人来斟满,他来到这里,他说了一些话,他喝完了他的酒,他第二天就离 开,也许再不记得他经过这里,但他又总是会回到这里。欧阳峰想他可以快过流沙,却终是无法逃出沙漠。是不是他也永远迷失在了沙漠中,再走不出去呢。
    黄 药师喝过那坛酒,就总是记不住他到过哪里地方,见过哪些人,有时他会回到某个老地方,向那些已见过他的人热情的招呼,那些人中也许少了耳朵,缺了手臂,都 是拜他所赐,他却混然不知的。可他们不动声色的,也向他热情的招呼,就象真是第一次见面。倒酒,拥抱,聊天,笑骂,冲老板娘大叫,这一切都在黄药师醉倒 前,而在他醒来后,他总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身边也许就倒着握刀的尸首,脸上还凝着不忿的怨气,身上沾满了血,连老板也逃得无踪,于是没有人能告诉他发生 过什么,他就这样在缺失的记忆中活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追问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走来走去,他自己也就一片片的洒落在茫茫的大地里,找不 回来,于是今天的黄药师便又不是昨天的黄药师,因为当他从酒醉中醒来站起身来时,昨天的他就在他脚下碎裂了,找不着了,他只好又带着一个空白的自己离去, 直到风尘重新将他沾满。
    没有人能追上黄药师的脚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有时候他回到头,看看身后空荡荡的,明晃晃的天地间,一 个人影也没有,就不免有些落寞。但有那么几次,他好象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他不回头,因为他想回头看时,也必是什么都没有,喊那名字的,不过又 是某片他落下的记忆。
    有时候他醒来了,看见身边并没有血泊,相反到是剑柄上插着片新摘的叶子,或是本应是破了的靴子却找不着那破 洞了。于是他便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也不再相信昨天曾存在过。而明天又未到来,这有限的今天里,他却还要不停的赶路,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前因与后果。 曾发生过什么,是否真得那么重要?过去了,便永远消失了,若是没有记忆,它们便是从没来过世上。他也终有走过去的那一天,若是没有人记住,便也这样的消失 了,不肯停下,是怕记住,或是怕被记住。亦或怕自己的脚印被后人所追踪,而被窃取了心头最后的留藏。
    后人的故事中果是没有了这段时间,它碎裂消失在虚无之漠,我们知道黄药师的第一步是踩在那个传奇之夜,作为一个面具怪杰,一个攻击力高强的符号。那时候他才出生,才有人逆流去猜寻未有历史之前。
    未有历史之前
    那什么,黄药师?欧阳峰叼起一根草叶,轻轻拈着份量。
    阳光照在草叶上,很重。
    朋友,或是五千两银子。黄药师是朋友么?也许是吧。他也不能确定的。在有五千两之前是朋友,而之后不是的,必然从一开始不是了。他想着,一丝笑意涌上来。在这之前,他的一宗最大的生意,不过是五十两银子。为五千两去杀死作为敌人的黄药师是危险而不值的,但杀死做为朋友的那一个就容易的多。欧阳峰忽然发现做一个恶毒的人很容易,只要你学会这种计算的方式。但是……也许还是需要一点别的什么的,是什么呢?
    他抬起眼来瞟着眼前的这个人,那人也正瞟着他,冰冷的眼光逼住了他的轻佻。欧阳峰觉得那是一种嘲笑。像是花了五千两来看他心中的阴暗。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盘算的太久,被人看去了心中的犹豫与懦弱。


    IP属地:四川2楼2012-11-03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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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的影子切开了门外的光线,一点点的移着,侵入欧阳峰的领地。他的下巴微扬着,骄傲的,凌人的,象风,却不是来自沙漠。
      欧阳峰嗅到了他从远方挟来的不寻常气息。
      我是燕国王子慕容燕,那人说,只要你杀了黄药师,我就给你五千两。
      那人只说了这一句话,欧阳峰却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太多的秘密。
      阳光在草叶上轻轻的抖落了。
      沙漠的夜晚来临时,欧阳峰已做出了决定。
      黄药师又听见了背后的喊声,他回头,那个影子又消失了。
      没有人会喊我的,怎么会有人在我的身旁呢,他想。
      风从远方平原无遮无拦的吹来,深黄的土地上,赤金色的大河曲折蜿延,横贯东西。这样的景色,为何只有他一人在眺望着呢。
      他想象着大地的另一头,也有一个人正在用胸怀包容着这盛景。应该有那么一个人。哪怕是永不相见也好,哪怕是毕生至敌也好。
      欧阳峰挠挠头,太阳已经西垂,在他的身后,他的影子扑向高岗下的大地,这里望不见江河,望不见山川,他的影子就是一切。他就是他自己的风景。这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黄药师,想起了他莫明其妙的话和那坛莫名其妙的酒。
      也许他该喝一些下去,把朋友和敌人这两个词都忘掉。
      有人会莫名其妙的把别人当成朋友么?他是何时认识黄药师的,欧阳峰挠挠头,他总是记不住那些与他的职业无关的事,他不会忘记他杀人名单上的每个名字,却总是忘了自己是否还有朋友,只记得有时候,有个人路过此地时,总是会来这歇歇脚,而这人总是路过此地,使欧阳峰怀疑他是不是在沙漠里遇上了鬼打墙。可黄药师总是能带来一些新鲜的东西,头发上粘的草籽,江南的丝织头巾,一个干枯的苹果,那些沙漠中不会出现的东西。黄药师自己也搞不清它们什么时候被带在了身上,他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别人关于他的记忆也总是模糊,风穿过大漠,扬起沙尘,落下之后,再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欧阳峰一直不懂,究竟是黄药师不想让人记住他,还是他渴望被人记住而不得呢?
      但至少有一个人记住了他,慕容燕,不惜一切代价想杀了他的人。
      欧阳峰忽然开始有些羡慕黄药师了。
      欧阳峰不明白慕容燕为什么自己不动手,他靠近时那股凌人的杀气,那种仇恨的眼神,使欧阳峰疑心他想杀的是自己,也知道他出手会有多快。为什么会这样,慕容燕看着的,究竟是谁?
      入夜,清清白白的月光,使沙漠寒如雪原。欧阳峰在这个时候,总是会疑心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一个漫山大雪,却依然能看到桃花的地方。
      清凉月下,一个白影幽幽的移来了。
      你不要去杀黄药师。她说,你杀了他,我就会杀了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杀机,她甚至连看也不愿看欧阳峰一眼,她就那么斜倚在墙上,痴痴望着远处。沙丘正象白浪在月光下起伏着。她所遥望的那个人,似乎正踏月而来。
      欧阳峰开始有些烦恼,这几天他听了太多关于一个名字。他们恨着黄药师,他们爱着黄药师,他们来找欧阳峰,也是为了黄药师。
      我叫欧阳峰。他说。
      那女子自然是不回答。她的眼中早已装不下别人。
      你为什么不让我杀黄药师?他问。
      我叫慕容嫣,让你去杀黄药师的人,是我哥。
      她轻轻拂着头发,月光下它们光洁如水。
      欧阳峰呆呆发着愣。
      慕容焉也仍望着远处,两个影子就这样静默无语。
      黄药师又喝醉了。
      醉梦中的时候总有许多人靠近他,在他身边嘈杂着,黄药师能听到声音,听到他们在算计着杀死他划不划算危不危险,他总是把手紧紧的握住剑柄,他想他还没有醉,没有人能靠近他,没有人能伤害他。他必须永远远离人群,一刻不停的走。
      有眼睛在暗中看着他。
      “一定有人在暗中。”黄药师说,“他想杀我。”他能感觉着那种逼人的气息。
      


      IP属地:四川3楼2012-11-03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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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峰微微一笑,又给他把酒倒上了。
        “你什么时候又在这盖了间屋子?”黄药师问。
        “是你又回到这里来了。”
        黄药师沉默着。
        你很想走远么?欧阳峰自斟了一杯酒。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
        黄药师把那酒一饮而尽,举着酒杯一直不放下。
        欧阳峰打量着他,微笑是让人不可捉摸的。
        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难道你真的把所有东西全忘光了?
        我以前见过你吗?黄药师突然问。
        你是不是常有这种感觉,你来到一个地方,和一些人说话,忽然你发现,你似乎曾经来过这里,做过同样的事,眼前的事情,似乎以前就经历过。
        不一样的,永远不一样的。欧阳峰说。
        因为你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座沙漠,他说这话也皱了皱眉头,以前好象谁说过。
        我也不可能两次见到同一个你,是么?我并没有来过。黄药师安心的又饮下一杯酒。
        你醉了,睡吧,明天我叫醒你上路。
        不知什么时候,黄药师的酒杯又已经斟满了。
        黄药师握着那杯酒伏在桌上沉睡了。
        欧阳峰抚着下巴打量着他,象商人在打量案板上的一张白狐皮。
        将来,会不会有人出这么高的价钱杀我呢?
        欧阳峰叹了口气,走出他的土屋,沙漠的夜很冷,露水在挂在门口的柴刀上结着。
        然后,有会不会有一个人说,谁敢杀了欧阳峰,我就杀了谁?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我叫欧阳峰。
        烂醉的黄药师忽然一下又坐了起来,“我是从一个有桃花的地方来的。”他说得声音很大。
        欧阳峰回头皱眉瞪着他。
        “你经常在睡梦中才想起答案么?”
        嗯。
        欧阳峰凑近他,望着他的眼睛。那,你也会在睡着的时候杀人么?
        他们同时看了看黄药师手中的剑。
        剑不知什么时候已出鞘了一半。
        有危险的时候,它就会出鞘,有时候我在梦中梦见很多人想杀我,醒来时,周围就倒着许多人,都已经被剑所杀。
        还好刚才我不在你身边,欧阳峰自嘲的笑笑,忽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不过,在这里我不用害怕,因为有你在。黄药师笑着用布带把剑绑了几圈。“这样它就不会跳出来了。”
        有桃花的地方?欧阳峰忽然说。
        是的,可是我除了桃花,却再不记得什么了。
        在沙漠里是看不到桃花的,你一定来自很远的地方。
        ……
        不想回去看看么?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桃花啊。
        一个地方有没有桃花,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很重要。欧阳峰忽然生气起来,因为你还能记住它。
        所以你一定要回到那里去。欧阳峰又站起来,走到屋外,这回些许橙色微光升上了他的脸。
        就算我能记得住桃花,桃花却也未必记得住我。黄药师偷偷把酒喝光了。
        欧阳峰转回屋来,有些恼火的一只脚踩在桌上,看着黄药师趴着大睡。
        他抽出黄药师手中的剑,这次黄药师没有醒,剑也没有弹出鞘。


        IP属地:四川4楼2012-11-03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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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师伤还没好全的时候,就又和人大打了一场。
          这次他的对手是一群马贼,足有五六十号。
          后来人们说黄药师那天一拔出剑,立刻风云变色,他一招挥去,黄沙如毒龙翻卷,立时将马贼们全埋入沙土。
          但欧阳峰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人会认真想过黄药师那时一身的腥臭血污,红着眼疯狂冲突砍杀的样子。
          欧阳峰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去做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情。
          那天夕阳很烈,黄药师一个人站在长长的沙浪的顶端,远看象一棵没有叶子的枯树。他拄着那把剑,显然当时的心情很不好。
          他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时间慢慢的拉长。
          远处黄沙飞扬起来,马贼的大队涌了过来。
          黄药师不明白沙漠那么大,为什么这帮人非得从这里过。马贼们也不明白他们横行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有人敢挡在路上。
          事后欧阳峰问黄药师为什么那么玩命,害得身上被砍二十多刀。
          郭靖会说是为正义。
          杨过会说是为爱情。
          黄药师会说:他们踩住了我的影子。
          有时候一个人只有在自己的死敌前才会说真话,就象在英雄面前反派们总抢把自己的阴谋招个明明白白,因为有时你会希望你的敌人了解你。所以最了解你的人可能也是你的死敌,多少年后人人都知道黄药师是亦正亦邪不可捉摸的人物,人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只有欧阳峰知道黄老邪这三个字是怎么一回事,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影子被踩住而砍人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人爱自己的影子胜过爱自己。
          “黄药师。”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在叫自己。
          他回过头去,正午下的大漠光浪起伏,并没有一个人。
          光眩中,天与地象一个沙漏疯狂倒转
          忽然他发现自己孤独的悬于天地间。
          连影子也没有。
          黄药师这次伤的很重。他觉得自己一直倒在那里,到斜光移去,到夜晚来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夜,也许会永远下去。
          他不知道大沙漠里为什么会有水,可他听见了水声,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已经看到了波光粼粼。
          夜正象潭一样深。
          水落在潭中的声音,是叮咛动听的。
          光的波浪推涌着他,细碎的不息的,涟漪滑上他的手,他的脸,滑上洞的四壁。
          他涉水而去,走向神秘的光之源头。
          黄药师年轻的时候,至少他觉得那是他年轻的时候,他坐在酒宴之上,玉盏轻杯,少年得意,没有哪个女孩不注目于他。那时他有武功,才情与风雅,但如果他只有那些,那他不过是那些街上五文钱一串的武林公子中的一个,他已有了傲气与欢乐,但还没有经历悲伤与痛惜。所以那时他还不是黄药师。
          少年黄药师看见了一个美丽的身影,于是他离席追去。
          人影,笑声,都象记忆一样朦胧。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么?
          你叫什么?黄药师问,轻拉她的衣角。
          桃花。
          你一定是在骗我吧。
          就算是吧。笑声一滑便飘远了。
          光穿过树间,象满天花瓣洒下来。
          黄树师在光影间追过去,花瓣推涌着他,细碎的不息的,落在他的手上,他的脸上,纷扬在高高树枝交织成的隧道中,
          他就这样追着那笑声一直跑入源头。
          如果你有一座小岛,你要在上面种树,你会种什么?种多少棵?很多年后,欧阳峰在给黄药师做心理测试。
          黄药师想想:桃花,只要一棵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最美的只有一棵。
          可你不多种些,怎么知道哪一棵是最美的呢?
          不需要,我的眼中,不会再有第二朵桃花。
          但事实上黄药师不是这么答的。
          他说:我可以在岛上种满树,但就是不会有桃树。
          你知道我是谁么?在源头,她问。
          这重要么?黄药师微笑着,不肯放开她的手。
          那你现在知道你是谁么?
          也忘了……
          黄药师没有说谎,他真得想不起来了。
          


          IP属地:四川6楼2012-11-03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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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瓣飘落在他们身上,好象是桃花。
            她是谁呢?黄药师想,突然一股剧痛从他身体深处升上来,象是要把他分成两半了。
            光影从前面淡去,消融进一片黑暗。
            他渐渐看清了那坑坑洼洼的顶,幻觉消退,寒冷立刻涌了过来,血液要凝住了。
            现在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刀光,血影,锋利的刃划过腰间地的灼热。
            全身的刀口都在寒冷中迅速的裂开着,延伸着,爬行着,要把他的身体分割成几十块。
            真得被分成几十块,世上就再没有黄药师了吧。
            也就不会再有人一直追逐着他,喊他的名字了。
            裂成几十块的感觉虽痛,也没有那天被一剑剌进心里的痛,那么冰凉的剑,痛得也喊也喊不出来,只有大笑。
            那么冰凉的眼光。
            欧阳峰看了看自己的小屋,叹了口气。
            这小屋象他自己,一样空空荡荡。
            简陋到了极致,几块木板,破出了许多洞的薄布,一个没有鸟的竹鸟笼,然后就是饭碗,酒杯和酒坛。
            黄药师喝醉的时候,曾大声赞叹这里,这里有世上最美丽的土墙和世上最有创意的装修,这里是世上最有艺术气息的土匪窝。
            欧阳峰却总是冷笑,他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大漠在如火燥热与剌骨寒冷的极端间奔驰,欧阳峰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它太热烈却又太简单。与沙漠对抗需要少动少说话,在这里生存的人总是学会沉默和过人的忍耐,想在沙漠中生存下去就不要太突出自己。象沙漠中的植物一样绝不显眼。
            而黄药师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既使人不杀他,他也不会在沙漠中生存太久。
            黄药师伤刚好了些,就开始大碗的喝酒,醉了的时候,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梦中到过的桃花之源。他的听众总是不同的,有时是欧阳峰,有时是小酒馆里的酒客,有时是马背上的旅人,有时只有夜风荒云中孤零零的他自己。
            他常在野地中讲着故事,喝完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把它向天一抛,向天仰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刺眼,四野无人,原来昨天他醉时身边并不曾有过歌舞的部落,击拍的歌者,娇笑的舞娘。
            他笑笑拿起酒葫芦来喝了一口酒。似乎记忆中酒葫芦昨天已空了,可现在它又是满的。
            管它呢,他想,记忆本就不是可信的东西。
            有的时候,真实的只有面前摸得着的这杯酒。
            他又斟了一杯,向桌对面的人致了致意,自顾自喝了。
            那人只是望着桌面,目中无物似的。
            他本是有张英气的脸的,只可惜沾满了风尘劳累,像是也走了远路,周身收拾的仍利落,但双眼暗淡,神采上反不如形骸放浪的黄药师了。
            “难得我们一见如故,说得如此投机,来,再饮一杯。”黄药师又给自己倒上了。
            “今天我不喝酒,只喝水。”那人说。
            “也许你不把我当作朋友。不过不要紧,酒也好,水也好,干了这杯罢。”
            “你知道喝酒与喝水的分别么?”那人的声音是如深湖一样沉郁的,“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这句话,我好象在哪里听过似的。”黄药师已醉眼朦胧,“我以前见过你么?”
            “你说到梦里到过的地方,见过的桃花……”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手中的剑柄,手握紧,又张开,再握紧,终于接着说下去,“我想我也是曾见过的。”
            “原来世上真得有这样一个地方的。所有的人都不信我,只有你,那么,再饮上一杯。”黄药师自顾自去倒酒,一点也不在意剑客的脸色。
            “它美吗?”剑客颤了声说。
            黄药师酒抿了一半,举杯陷入回想。
            那自然是美的,光穿过树间,影像满天纷扬的花瓣。
            光影晃动之中,她分明便在那里了。
            他想去牵她的手,她却滑开了。
            像是倒影,在手中碎了。无数光点从指间飞坠,在水面上轻点跳开。
            为何总躲避我呢?他问着。
            为何呢?回声也问着,呢喃着,为何躲避我呢?
            


            IP属地:四川7楼2012-11-03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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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师却如石子落入心中一样心惊了。
              来到这里了,便不要再走了吧。如水柔声轻拂着。
              黄药师再无言,便任凭那水面渐渐倚上他的肩,光影轻晃在他的脸旁。
              他忽被尖锐的一道光晃了眼睛,水面被割开了,那是剑光划过他的面前。
              剑客的剑已出鞘,他握着那剑,怔怔的望着,手指抚过剑身。
              “好剑。“黄药师说。
              “我很久没有用过它。但它永远不会背叛我。”
              “没有错,男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剑。”黄药师说到这,忽然发现,自己的剑已不知忘在哪了。
              那人忽转头直望了他,黄药师忽象被一股气息罩住,凝在那里。
              那分别是一张仇恨的脸,有长年的郁积汇成的威严,但眼中却没有分毫的杀气。
              那眼中,根本是连半分光芒也没有的。
              “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曾经发过誓,如果再让我碰到这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碰见他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你当时一剑挥出,他是决计不会避让的。因为,他已经想起了什么。”
              “正因为他不会让,我才没有出剑。”
              “男人真是古怪的东西。”
              “女人何尝不是如此呢?”盲剑客冷笑着,“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怕人杀了他,我的剑,未必有你的剑快。”这是他在黑夜中与那个黑影的对话。
              “黄药师还没有死么?”欧阳峰问慕容燕。
              “这话好象应当我问你才对。”
              “唉,以我的神机妙算,他这次本该死第七次了。可没想到……”欧阳峰作仰天长叹状。
              “黄药师原来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每天醉得象只死猪一样,七岁小孩也能杀了他。”
              “可是每次他熟睡的时候,都有什么在暗中守护他。”
              “是什么?”
              “有时候,是一把剑,有时候,是一个空了又会满的酒壶,有时候,不过是一片会走路的叶子。”欧阳峰抿了抿小胡子,坏笑又露出来。
              “你想说什么?”
              欧阳峰眼珠一转,狡黠的笑道:“也许有人并不是真得想要他死。”
              “难道他不恨他么?”慕容燕冷笑着。
              “不,”欧阳峰一笑,眼中忽然露出阴鹜的光来,“也许他觉得,伤害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毁去他最爱的东西。”
              “他最心爱的是什么?是他在沙漠那边寻找的人吗?”
              “他在寻找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你不是一直在尾随着他么。”
              “好,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先杀掉黄药师最爱的女人。”慕容燕咬牙道。
              欧阳峰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远处,沙雾正被风追逐撕扯着飘过地平线,不知到哪处才能平息。
              那夜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欧阳峰很没好气的打开门,一个轻巧的影子象头受惊的鹿那样撞了进来。
              “有人要杀我。”慕容嫣惊慌着。
              “是谁呢?”欧阳峰像是很生气的,“这一带敢和我抢生意的人还真不多。”
              “他们说,要杀死黄药师最爱的女人……”
              “哦,”欧阳峰抿抿小胡子,露出的他的坏笑,“我也正在找她呢……”
              “为什么?”
              


              IP属地:四川8楼2012-11-03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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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9楼2012-11-03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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