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其法固不同矣。然圣人岂容毫发置私意于其间哉?亦曰与天下公之而已。立子以嫡,三王不易之常经也;然为天下得人,则兼用官天下之法焉。故太王舍泰伯而立季历,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其欲天下乂安、宗社不废,则一而已。汉有天下四百余年,桓灵不道,僭乱四起,操丕父子遂篡帝位。昭烈以帝室之胄,拥益州之众,三顾孔明于草庐之中,遂定君臣之分,相与披荆棘、犯霜露、同死生、共甘苦者,十有七年,鞠躬尽力,死而不已者,皆为兴复刘氏也。昭烈岂为身谋?孔明盖社稷之臣也,今刘禅昏愚暗弱,纵使伊尹阿衡、周公辅相,亦必危亡而後已,虽百孔明,如之何哉?此幸有说。既曰兴复刘氏,则凡高帝之子孙,皆天下之共主,何必拘拘于子禅嗣位,而後为汉祀不绝哉?为昭烈之顾命,宜曰:“朕与丞相所以经营天下者,凡为兴复刘氏也。今天夺我志,病不能兴。嗣子可辅,辅之;如不可辅,则择刘氏之贤者而立之。”孔明王佐之才,必有以处此,而刘氏之社稷复兴矣。惜乎昭烈之识不足以及此,而乃言曰:“如不可辅,卿可自取。”,置孔明于嫌疑之地。欲用权而择贤,则恐天下以昭烈之言而疑己;欲守经而不变,则苦刘禅之昏愚而不可有为。终于天下三分,不能混一。孔明既死,刘禅卒就擒缚。及其入魏,屈辱百端,略无愧耻。岂惟刘氏之宗社不嗣,遂使高祖、光武含羞地下,抱憾无穷。古人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非但天不假孔明以年,不克终大事,实由昭烈顾命失言,後嗣非人,遂亡其国,悲夫。(《师山先生遗文》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