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西方哲学都不是废话。
《庄子》文本有三言,寓言、重言、卮言。所谓“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 和以天倪”。不过这三言都不是道说意义上的论道语言,所谓论道语言,既是西方哲学意义上的思辨语言。维特根斯坦区分了“言说”和“显示”,《庄子》文本不言说,但是显示。庄子的寓言言说了什么?但你总能领会些什么。庄子非但不言说,它还以混乱的言说破除言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
只有破除言说带来的法执,才能“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
但是,论道语言进入到一定境界之后就能自焚,我论道,同时我在道中,道也论我,论既是道。一论道,就落入道中。无论道可说不可说,你一说,就是道在显明自身,你不说,也是道的自显。那我便论他一论,并论明我之论道实非对道而论,乃道之自论也。真个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具体可参看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的路上》)这就是西方语言哲学的精妙所在。佛教的随说随扫是一种自焚,西哲的自焚与此有异,究竟如何有异,这就需要你自己去与原始文本打交道了。语言当然是接引智慧的大法门,但是只有纯熟的语言技师才能得其门而入。
总之,读书没什么不好的,但你要抽得出身来。你读庄子觉得他说“道不可言”说得有道理,然后一看西方哲学,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谈语言啊,这都是我们庄子不屑于谈的东西了。这不是合适的态度,看到一种陌异的思想形态时,我们应该问的是他思想的内容是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想,这么想有没有道理。而不是“他怎么还在想这个问题啊。”怀着虔诚和尊重的态度去对待每一个人和每一种思想,他们当得起这个。
至于漫姐对庄子语言的理解,明显是受心理学的荼毒甚深。我不想从更深的层次上反驳了,仅仅从常识层面。首先庄子时代儒家不是统治阶级思想,谦虚也不是“传统美德”。其次,庄子早就“物物而不物于物”了,怎么能把他想成是那种人呢。他是生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的一棵枝蔓牵杂的大树,汪洋恣肆的海洋,放肆生长、所造结适。最后,只有中国人不信任语言吗?看看法国解构主义,看看荷尔德林,德国诗人格奥尔格也有诗集名为《词语的破碎之处》,可读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