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读书】沉寂的五岔沟 莫伸

的啥歌？，
“迎九大。”
“我咋从没听你唱过这支”
“没球意思！”我粗野地。
“你教我唱。”
“我烙锅盔哩！”
“我帮你烙。”
她爽快地蹲下身，从背篓里抓出一把麦草，填进灶膛。麦草太多，灶膛内只冒烟不起火，她便分出来一半，又朝灶膛吹气．火焰顿时呼呼蹿起。
她掂出锅盔，用手指弹弹：
“行了。”
“不熟。”我脚有成竹．
“保险熟了。”
“你凭啥保险？”
“凭我烙了一百张、一千张锅盔。”她得意地一扬头，“你才烙了几张？”
“我烙了一张也知道没熟。”
“胡说！咱俩掰开尝。”
“用不着。”我把锅盔从她手里夺回，撂进锅，又烧了几把麦草，足足待了七、八分钟，这才把锅盔托出来。
烤熟的锅盔很烫。我伸展右手掌，稳稳托牢它，又用左手指在锅盔面上划，连划几下：
“现在熟了。”
“要是没熟哩？”她又歪头做表情了。
“没熟我把头给你。”

“我不敢要你的头，我另要你一件东西。”
“你说。”
她刚要说，脸突然红了。一捂嘴，吃吃地笑。
停了停。
“刚才用手划啥哩?”
“划锅盔熟了没熟。”
“铭盔熟不熟能划出来?”
“西瓜熟不熟还不是拍出来的。”
“我挑西瓜从来不拍。看蔓儿。再用手捏。一捏沙沙响，保准是好瓜——”
“一样道理。”
她有些不信。望望我，又看看锅盔。随后走过去，把锅盔托在手掌上，另一只手压住乱划。
“轻轻划。把地方划准。”
她忽然抬头望望我，嘻嘻一笑：
“你帮我划。你拿着我手。”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她，她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叮着我，眼光中很有些挑战的意味。这可把我激怒了。
我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指，使劲往锅盔正中心一按：“就在这儿划。”
她划了一圈儿，接着又是一圈儿……突然一拍手：“有了有了！象划在手心上似哩！”
“对了。不热时候，热气不透，手划上没感觉。热气一透，手指头就象在巴掌上划。明白了么?”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服气了。
“看不出，你还是把式哩！”


“把式不把式，反正比你强。”
“比我强。比我强招工咋不要你？”
一句话把我问傻了。半天出不来声。大约她觉出了自己的唐突，不吭气了，偷偷地看着我。
“知识分子，你……嫑生气……”
我摇摇头。无所谓地朝她笑笑。这一笑给了她鼓励。她又变得活跃了。
“我听人家说，你家里有问题哩？”
“对着哩！是有问题。”
“啥问题?”
“叛徒、特务、牛鬼蛇神、变色龙、小爬虫、国民党残渣余孽！”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身居深山里的她来说，这些字眼太深奥了些。
“为啥家里有问题，招工就不要了?”
“有问题的人都是坏人，招工当然就不要了。”
“你胡说！你就不坏，是个好人！”
“别人可不这么说。”
“我爹也这么说，我娘也这么说，全村子人都这么说哩！”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招工不要，那——你就不得回城市了！”
我苦笑笑。
“不得回城市你咋办呀?”
“爱咋办去！”我又擀好了一个大饼，“啪”地撂进锅里。
“庙嘴大队剩下一个女知青，哭得和啥一样！”
“哭顶锤子！”
她不说话了，又想了想，突然抬起头。


他摇摆晃晃地出去了。一会儿，果然手里拿瓶酒，“嘿嘿”地傻笑着回来。身后是磨老汉和二喜。二喜双手十分吃力地端着大铁锅，锅里热气腾腾，一只酷似狗的动物被剥光了身子，十分难看地蜷缩在锅里。浑身还血丝丝地泛红，象根本没煮熟。
我骇然了：“这是什么？”
“麂子。友善哥今儿去沟里打下的。”
友善打猎也是远近闻名的。他枪法很准。
磨老汉手里捏把葱。很熟练地把鹿子从锅里掂出来，在案板上撕成大块。他有个特点，鼻子下面无论春夏秋冬，总挂着两行清鼻涕。为此，我们知识青年曾送了他个雅号：“永不消逝的电波”。此刻，他的清鼻涕在妨碍着他的工作，于是撕下一块麂子肉，便用手背或袖管抹一把。我看着实在恶心。
“吃，卖力吃。”他却丝毫也没感到抹鼻涕有什么不得体，十分热情地巴结我，“麂子肉强身子骨哩!口外东西热气大，我吃过一回。雪天吃的。今儿吃下，明儿流鼻血——”
我拿起一块，先仔细看看。麂子身上无肥肉，仅从那丝丝缕缕的肉纹上看，便感到这是强有力的、久经锻炼的肌体。麂子之所以有这样的肌肉，大约和它一年四季需要不停地跑跳有关。只是，有这样强健肌肉的动物，却为什么只有惊恐逃命的本事呢？
我啃了一口。肉煮得很烂，却并不鲜美，是因为缺少调料。
“你喝……喝。老……刘……”友善殷勤地把酒瓶子递给我。酒后吐真言，在这样醉醺醺的情况下，他仍然毕恭毕敬地对待我，这说明他对我是真的虔敬！“这酒是……好……好酒。我背…背炭换……回来的。藏了……几……几年咧！”
在农村这几年，我学会了抽烟和喝酒。并且水平很不一般。


一口酒才入嘴，只觉满口绵软，落喉温热，回味悠长。看样子，这真是瓶好酒！
“错……错不了！”友善顿时得意，“这酒我……换……换来时候，已经存放十来年咧。我是……是到凤翔……换来的。凤翔柳林镇。磨……老汉，你知……道嘛不？”
“咋得不知道。”磨老汉生气了，“我年轻时候，柳林镇常来常往。你知道西凤酒啥时候发明的？”
“你……你……说啥时候？”
“唐贞观年间。”
“你……说这话是……是锤子！贞观年间你……你爸口外裤裆里还……还没做下你！”
“这虫娃，咋得不信！”磨老汉生气地抹抹鼻子，“唐贞观年间，有个四川客过柳林镇，喝了西凤酒，说好好好！让他老婆也尝一口。他老婆正奶娃哩，喝了一口，奶就胀痛。赶紧让娃吃。娃吃饱睡下，再可咋么叫也不醒——你知道口外事情嘛不?”
友善眨巴眨巴眼，不吭了。
磨老汉得意起来，咳嗽一声，算是请清嗓：“四川客慌了，请医生把脉。有说惊，有说风。珍珠牛黄下药，不顶事喀！刚好药王孙思邈到太白行医。四川客忙请了来。药王一把脉，也惊怪不小。说口外娃脉平和，不可能惊风。喉中又无痰。想了半天，问四川客，娃他妈喝酒没有?四川客据实告诉，药王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酒通百脉，不敢贪杯。酒气溢乳，娃也醉咧！’又开了一方，用葛花一两，煎好灌娃。灌不几口，娃醒来咧！”
“后来哩！后来咋项咧？”二富瞪大着眼，来了劲头。
“后来药王分文没要，走了。”
“咋可啥也不要。”友善遗撼地摇摇头，。要换上我，得……得

要大价。”他端起酒瓶子，“咕咚”一口，又抹抹嘴， “我得叫……叫口外女人陪我睡……睡。再不成，就… …揣……揣她**……”
二喜嘻嘻地笑起来，顺手在磨老汉胸前揣了一下，友善便也伸手揣一下。哈哈地笑。磨老汉却不生气。也嗬儿嗬儿笑。笑得喘不过气。
笑够了，他把脖子上插着的烟袋锅取下来，伸手掏烟末，却发现烟袋子已经空了。于是可怜巴巴地瞅瞅我。
我掏出一盒烟，谁知竟也是空的。于是站起身。
院子里．蕊雀娘正摸黑烧炕。大约是柴湿，浓烟一股劲儿冒，她就一个劲儿咳嗽。我从柴垛子上挑了几根干柴，蹲下身，帮她架火。眼看着火苗子蹿高了。
“蕊雀呢？”
“屋里哩！”
我跨进正房门，朝东厢房看看，门帘吊着，一点儿响动也没有。
“蕊雀。”我叫。
没有声音。
我走过去，掀起门帘。蕊雀正期待地坐在炕上。
“蕊雀，帮个忙。”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高贵人，不为公家事不找我喀！”她半冷半热地”“咋么，也不坐下说，我这坑上长着刺哩吧？”
“你的嘴上长着刺哩！”我笑笑．算是一种觉容， “你帮我到代销店去买几盒烟，我待客哩！”
她答应了，却笑着：“我帮你做事，你给我啥报酬？”
“你想要啥报酬？”
“我不说．得要你自己说。”

“我教你唱《迎九大》。”
“还有哩?”
“还有……我教你打毛衣。”我知道她近来正学着勾织东西，顺口胡诌。 ．
“你一天把我当醉娃(小孩)哄哩！”她不满意地嘟囔着，直起身，拾鞋下炕。我掏出一块钱给她，她不接，看了我一眼，跑了。
不到十分钟，她从代销店回来。把烟给我。却磨磨蹭蹭不走。
“蕊雀，天不早了，你该回屋休息了。”
她斜我一眼，很不情愿地站起身。
友善停住喝酒，贪婪地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才咂巴咂巴嘴唇。
“老刘，你……好福气……”
“抽烟抽烟。”我生伯他在这时候又混嚼。
“要是咱……咱也住……这院子，嗨——”他却丝毫不受干扰，突然趴下身子，十分神秘地，“老刘，黑了你爬到她窗台上看过没有？”
我皱皱眉头。
“嘿嘿，老刘不好意思哩！你肯……肯定爬过！”
“嫑胡说！”
“胡说。老刘，是你胡……胡说哩！我不信，放着这么飘的女娃家……”
话没说完，门口响起“嘻嘻”的傻笑声。一个剃着光头的脑袋从黑影中露出来了。
这是五岔沟有名的“半瓜”(傻瓜)，叫贾泉。今年十六、七岁

了。山区近亲婚配的很多。傻子也就多。有些傻子完全丧失了生活和劳动能力，贾泉则属于傻子中的佼佼者。不仅可以挖地、背粪、割麦、扛粮，也能够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话。
贾泉除了脸上那一副“嘻嘻”终日的表情，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光头。从我懂事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杰出”的脑袋。他的脑袋完全不可能用圆型、椭圆型或者长方型、正方型来形容，而是属于那种彻头彻尾的多棱型。那脑袋此起彼伏，并且都是波澜壮阔的大起大伏。活象周至旱源上那种很甜却极难看的歪瓜，又象是被人打碎了以后重新拼装的儿童玩具。
贾泉走到我跟前，嘻嘻地冲我傻笑。又回身朝门外看。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象是财儿！从早上背架被友善夺走以后，财儿一整天都嘟嘟囔囔的。他这个人当面不敢造反，可惯于背地里搞小花招。莫不是——
果不其然，贾泉又朝门外看了两眼，算是壮了胆子，然后走向友善，嘻嘻傻笑：
“友……友善叔，你……和……和你娘做活……哩 ……”
“啪”
贾泉脸上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打楞了。嘻嘻傻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好一会儿，随后嘴一咧，“哇” 地哭起来。
门外那个影子悄没声息地溜了。
五
费了老大劲儿，我才把醉醺醺的友善架回去。又忙着哄贾泉。

垂头丧气的烟鬼突然打了**针，倏然来了精神。我估计他会接着这两句再来点儿什么，以一鼓作气——可是，不，喊声刚落，“援兵”脸上那副斗鸡般的怒气也随之消失了。消失得那么迅速，完全和“破”字同时被砸了！而更迅速的是那一副茫然的、无所事事的神态立即在他脸上浮现。仿佛刚才不是在喊口号，而是梦游病发作，是愉快而舒适地打了个哈欠——哈，他果然张开嘴，打了个万分惬意的哈欠，又朝谁笑笑。笑得挺腼腆。坐下。把头往胸前一窝，呼噜呼噜地扯鼾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友善！
十几分钟以后，会场更冷落。其他知识青年耐不住冷，都跑了。剩我一个围着炭火烤鞋。王升老远看见，从台前下来，走到跟前。未曾张口，先掏出一根烟，诌媚地笑笑：“老刘，抽烟。驾①，抽烟——”
这真是莫名其炒！放着批斗大会无人管无人问，来递烟干什么？
“我不会。”
“不会。嘿嘿，不会学。驾——”
“不行不行。我真不会。”
“啊就好。不抽烟好。你看我山里人，抽得人人狗球稀松。你城市人胳膊腿都利索很。不抽烟好!”他客气得直哈腰，“老刘，你给……给咱上去说……说几句。”
“说啥？”我愕然了。
“啥……啥都行！你肚里有……有水，比不得我……我口外……”
————————————
①驾：给。给你。

还更不？楼主把pdf文件发给我吧，我转完了传给你。呵呵。xwsdgj@sina.cn谢谢！！！

楼主把pdf文件发给我吧。ma3dq@163.com 谢谢！

不完整啊！哪里有全文？

不完整呀。好多年前看过，就一直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