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多么骄傲啊:青学网球部的支柱、日本青少年网球的希望、来自亚洲的一颗新星。14年前的今天,他离开U-17集训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在不远的将来,他,手冢国光,可以成为日本网球界的第三颗恒星,可以让日本男子网球界也拥有几座大满贯奖杯;彼时的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背后满是充满了希冀、祝愿、崇拜、欣羡、引以为自豪的热辣目光。而一路走来,也多亏了这些目光:找不到赞助商的初期岁月,是迹部说服父亲给这个“具有可预见性商业价值的职业选手”以长期资助的;在祖父缠绵病床而他无力照看时,是大石他们不顾大学考试周也轮流照应以代他尽孝的;在他过分执着于用大量的比赛积累经验以至于场场发挥不佳时,是不二强硬地把他拖去休假、并在那个过分具有南国风情的温泉区承受他几乎自暴自弃的纠缠不清……而此时呢?一夕之间本来就不高的排名下滑几十位。陡然之间,觉得自己对不起天下的所有人——赞助方、友人、家人、恋人,他们的期待他们的付出他一样一样都辜负掉了。
而此时不二已经比他走得更远:世界第二特聘他为御用摄影师,无论赛会图片还是时尚宣传通通都得由他操刀。不二曾经坦言,会走上体育摄影这条路一半是为了那位手冢国光。然而此时,他这个目标物却因为力所不能及而不得不暂时被他丢弃。比如此刻不二还要留在巴塞尔负责决赛照片而他这个早早被淘汰出局的家伙只能滚来巴黎备战新一轮的比赛。
这简直就像是14年前那场告别的反转——虽然那场告别有一半是不二导演的。是的,14年前的U-17集训,手冢能够摆脱掉所谓“支柱”的责任而为了他自己走去世界舞台得益于的确大和前辈不惜自损的启发;但将他被所谓的责任心局限的思维的事实告知前辈并希望能把他从那份责任心中解脱出来的人却是不二。整个暑假,在得知他为了U-17而放弃德国网球学校邀请之后,不二一直寻找着各种机会说服他直面自己的欲求,但从来没能成功——直到他在这里见到大和前辈。
所以他的脱队其实并没有给不二带去他所表现出的那种遗憾。
只是“我追逐不上你脚步”的脱力感还是给了他重磅打击。
而这种挫败感,是他今天才亲身体验到的。少年脸上的不甘好像一面镜子。
而这种表情映在总是笑着的那人的脸上让他说不出的心疼。
于是他走去少年的面前,多年养成的习惯促使他在开口之前先伸手抚过少年的额发,却不似以往那般得到回应。少年局促地向后一撤,他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还不是他的恋人。
但是他没有理会这种违和,而是伸手把呆滞了的少年揽进怀抱中。手冢想,怀中的少年并不知道再过几个月,那时的手冢会在回到日本参加毕业典礼的第一时间无视夜深人静在他家的楼下紧紧抱住他支吾着诉说某种终于不再朦胧心情;他也不会知道届时他还是会一脸这样的迷茫表情直隔了一个星期才恍然大悟;而通透了的那天他们和大石菊丸打了一场双打——因为太过局促不安而疏漏百出于是被球网对面早他们一步明了自身真实心情的黄金搭档嘲笑了一整天。
手冢这样抱着恋人的少年时代,鼻息里满是他那时惯用的洗发露的青苹果香气。他把鼻子埋进柔顺的发丝间,深深吸气,直觉得自己拥抱起的,是彼时张扬的青春时光。 “我们,总是一起的,从来不曾有谁把谁留在原地;也不会有人真的追赶不上。你要相信,你我之间,即使一方没有刻意放慢脚步,对方也总是会追上来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依然如此。”手冢安慰着少年,却更多地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手冢放开少年,看着他的眼睛:“网球是你的爱好、是我的职业;可是,它从来不是我的‘未来’: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未来。所以我们之间的输赢从来不是问题。” “可是……可以牵引你我的,却依然是网球不是么?”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不甚分明的少年迟疑着提问。
“那么,你会因为我在网球方面的不再优秀而与我断绝联系吗?比如此时此刻,你们无所不能的手冢部长就长期深陷滑铁卢。”手冢自嘲着反问起来:“你会吗?因为我的世界排名只有三十几而且目的掉到了六十一、因为我都已经28岁了却依然没有收获一座大满贯奖杯、因为代表国家出席戴维斯杯却没有获得好名次、因为之前在巴塞尔表现简直糟透了而且这次大师赛的资格赛状态也不太对,你会因为这些对我失望并再不要认识我了吗?” “当然不会!”少年激动而略显生气地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