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每当闭上眼睛，耀眼的金色仿佛又在那里闪耀，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也在耳畔萦绕。
哗啦～
哗啦～
哗啦啦～

“这是佣金。”眼前的男子将沉甸甸的亚麻袋子押在了桌子上。
教官厚实的手掌按在肩头，然后，渐渐移走。往日里的安定感仿佛被渐渐剥离。随之而来的，一股蓬勃的热血渐渐涌起。
“我叫奥兰多。请多多指教！”金发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男子应了一声，然后目光带着询问滞留在少年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奥兰多朗声道：“她是艾丽夏，是这里很厉害的弓箭手。瞭望警戒也是一把好手呢。”
暗红色长发的少女微微仰着脸，空灵的目光好像穿越了一切，被天空吞噬。白翎从腰后的箭壶里探出头来轻轻摇摆。


夜色浓了。
火堆旁两个摇曳的人影。
“小子。”
“是，队长。”一如既往的恭敬。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罗伯特就好。”男子摆摆手，有些倦于少年的繁文缛节，“那个叫艾丽夏的是哑巴吗？”自出发六天来，罗伯特还没有听见那个少女说过一句话。
“不是的，艾丽夏一直都不爱说话而已。在学院的时候我都很少见她说话。”
拢着火堆而坐的两人身后是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离地十来尺的树桠上倚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末暗红的长发隐匿在夜色的黑暗中。
“噢～”罗伯特把叼着的牙签吹飞，似乎对少女再没有什么兴趣。他倒持剑鞘，用剑柄捅了捅奥兰多的护肩，“觉得铠甲重吗？”
少年摸摸锃亮的铠甲：“嗯，有点重。”
罗伯特咧嘴笑了笑：“觉得重呀……知道这次是来做什么的吧，小子？”
显然，这个问题并不指望得到枝桠上的人的回应。
奥兰多拿着小树枝拨弄着噼啪作响的火薪，一丝不苟地回答：“去到山那边消灭魔兽。”
罗伯特扬起脸看着星空，悠悠地抛出一句：“那么，做好死的准备了吧？”


少年没来由地回想起了那个夜晚，身旁这位大叔问起那个问题，自己昂然回应说准备好了。
可眼下自己感觉一点都没有准备好，感觉一点都不好。
第三波？不，好像是第四波了吧。灰狼的攻势连绵不绝。从最开始的三两头试探性攻击逐渐变得犀利。唯一能做的就是挥舞利剑，不让尖牙利齿贴近自己。混乱的头脑完全不明白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


在离开最后一个补给的村落前，罗伯特大叔雇了一个精灵带路。一天一夜之后，一行四人终于进了山。参天的巨木遮蔽了日月，荆棘藤蔓沿着嶙峋怪石匍匐。精灵在前方领路，艾丽夏依旧顺着枝杈在巨木间穿梭，奥兰多则跟着罗伯特居中前行。
从树叶罅隙间泻下的阳光，依稀能判断进山之后这两天一直在往西行。地势渐行渐高，地上缠绕的藤蔓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顺利地翻过山到达对面的目的地，却没想到意外地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
忽隐忽现的精灵身影倏地闪向一棵古树边，罗伯特半弓起身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唯一没有动弹的只有奥兰多。没有动弹，是因为身子已经完全动弹不了。因为那声对于罗伯特和精灵陌生的尖啸，奥兰多虽不熟悉却曾听到过。
那是艾丽夏的警戒。
在学院实战对抗的时候，奥兰多曾听到过。在他和其他剑队摸索到弓队军旗附近的时候，就是这声尖啸阻断了他们的前进。随之而来飞蝗般的箭雨，虽然都摘去了箭簇，却仍让这些挥舞木剑的小子们落荒而逃。
现在的艾丽夏是友非敌。为什么听到了这声尖啸自己却浑身颤栗，完全动弹不了。因为……
夺旗可以失败。
因为不会死。
可眼下绝对不是夺旗，也不是曾经在学院里历练过的任何一种实战对抗。
我会死！
我会死！
我会死！！！


噗～
一抹热血飞溅在脸上，让他回过神来。罗伯特的长剑已然浸润了鲜血。两匹灰狼倒在不远处呜咽。
要活下去！随着这个念想，双臂终于挥动起来。这里不是夺旗。这里只有生死。
然后狼群试探性攻击之后，数量越聚越多。前头的那只精灵生死不明。少年和佣兵大叔且战且退，慢慢向身后开阔地退去。目光所及从空中助阵的毒蜂被纷纷击落，料想那都该是艾丽夏的战果。
奥兰多不禁想：在这样紧要的当口，竟然还是女孩子更沉着冷静。


正在分神遐想中的少年突然听见罗伯特大喝：“小心！”但见两条白影电光火石般分袭二人。罗伯特横剑怒斩，将第一道白影逼退数尺。奥兰多一个趔趄，避开咽喉要害，右肩还是扎扎实实地挨了一击。第二道白影趁着奥兰多还未把稳身形，折向他斜后方的大树。
喵～
第一道退却的白影终于在奥兰多眼中现形。这是有着两条尾巴的……人形猫……还是猫形人？纤细的四肢紧紧抓地，一双炯炯的眼睛逼视着罗伯特，两条尾巴高高翘起左右摇摆。
奥兰多第一次从佣兵大叔脸上读到如临大敌的紧张。
“小子，这里交给我。”罗伯特一边持剑与猫人对峙一边丢给他句话，“去看看那丫头，快。”
奥兰多回身仰望参天古树，能看见一个屹立的身影。“艾丽夏～”少年扯开嗓子喊，少女却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在她对峙的方向，奥兰多依稀分辨出那是个褐色羽翼的东西。那东西正左右缠绕，牵制着艾丽夏。
这时，第二道白影倏地出现在艾丽夏身侧，一如刚才袭击奥兰多时，闪电般精确地滑向少女的咽喉。


一声惊呼从半空传来。少女的身影如断线般的风筝摔了出去。白色的闪电却从坠落的身影折返，射向半空。那褐色羽翼的东西直直迎上去，将白影衔住。
“艾——”奥兰多的嘶喊随着少女生命的逝去而硬生生中断。
一旁的罗伯特已经在猫人又一波的灰狼增援下渐落下风。
“小子！”大叔嘶声道。
奥兰多红着双眼回过身来。那只褐色羽翼的东西带着白影渐渐降落。第二只猫人也轻手蹑足地加入战团。这才看清那褐翼的魔兽居然也是人形，有着少女般姣好的面容。而且这个鸟形女妖似乎是其他魔兽的指挥。除了灰狼，之前被艾丽夏压制的毒蜂也增援过来。第四波，罗伯特心里默默地数着。
女妖在半空盘旋，两只猫人也只在战场外围逡巡，似乎在伺机发动致命一击。不断冲击罗伯特和奥兰多的，始终只有灰狼和毒蜂。
看来是无法脱围了……
或许……
刚才艾丽夏坠落的巨树后……
是悬崖……


战友乱入，放下手中酱油瓶，送你十五字...

奥兰多在问自己，究竟做好死的准备了没。
当罗伯特抓起自己往后跑的时候，他仍在问。
当身子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仍在问。
当依稀听见一声轻柔的女声说“撤退”时，他仍在问。
当撞击到岩石，不，似乎有什么衬垫着自己时，他仍在问。
他想不起来罗伯特后来对他说的话，因为他昏过去了……


火钳流民

零章差一段结尾 回头补上。。。
@雷扎德lezard

碎觉碎觉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