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秋天,和朋友漫步在古城沿河的林荫路上,看着满径幽深的秋荫及漫天盈盈袅袅的落叶,朋友忽然感慨说:“又是秋天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的,又是一年深秋,如梦如幻一般的光阴,季节在恍然无觉中来到你的眼前。我抬头看着那悠远的林荫道,那泛着凉意的幽深的运河水,看着那犹如浮现在空中海市蜃楼般的古城,心里竟真的恍然如梦一般,一时竟记不起这个秋已经来到我身边第几次了。或者说,我已经在这儿,在这个古城畔徘徊了第几个秋天?
或许我平生与古城有一种缘,大约在七八年前,我无数次在每天的晨曦与黄昏中从这个古城的步云桥上走去,(当时只是一座原始的虹桥)桥南岸一侧是一所优雅至极的微型园林,假山玲珑、小亭婉约,如旧时富家后花园的一隅,葱林茂笼,鸟鸣啾啾。坐在这里,让人可以有隔尘之感,亦有超尘之意。偶有三两个老人在这里遛鸟,抑或练太极。我尽可以在这里尽情地坐,坐到一个人也没有,坐到日气高升。日暮时我也会独来此处,静坐遐想,想这儿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天然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玲珑所在?想那座自北跨南的虹桥起于何时?那时我把这儿当成自己的一所乐园,精神上的乐园。当时,我的居处离此很近,往北不过二三百米而已。多年异地的飘泊,我如一只飞倦的孤雁,从遥远的异地他乡归来,在此处总算找到了一点温暖的慰藉。但我还是孤独的,曾经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自己一无所是,一无所依,一无所处。因为这种境地和心境,我最最怕见的是我的母亲。近20年了,我在她的期待中,她的憧憬中,她的如梦如幻的向往中一次次的失败。我没有写出职业,没有写成名,没有给自己写出一条路,而为了这个梦,她从那么多年前就和我一起努力。
我夜夜趴在简陋的书房里爬格子,她在一旁给我扇扇子;她在寒冷的深夜上床暖我冰冷的脚,用她温暖的身体把我几乎冻僵的脚抱在怀里;阴天下雨我寸步不离那间书房,她挨着父亲的骂给我端茶端饭。无数个黎明我醒来,发现她正静静地坐在我的床前,她面露喜色,悄声对我说: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你写出息了……
那时我心头一热,涌上一股更大的希望和坚强。是的,我没有文凭,没有依靠,没有出路,我没有的太多,我只有写,将来让母亲更有盼头,更有说头。
那时我曾经试探离乡,去往寻梦的路上,我要带着稿子往省城去寻找出版社,母亲给我煮好鸡蛋,烙好饼,一遍又一遍叮咛着、嘱咐着。我也一次次去往县城,去往恩师张晶先生那里,骑着没有铃没有闸的大架自行车早早地上路,母亲会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我。是我的一个密友告诉我的:你每次离家,你母亲都会站在门口看你,一直到看不见了还站在那儿看,然后晚上会早早地站在门口那条大路上向北张望,一直望到你来。我当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一听而过。
母亲会时常坐在我的床前,瞅着奋笔疾书的我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能写成呢?”我说:“快了,总有那一天。”母亲就不吭声了,满脸露出一种忧郁,我认为她是在为我的成与否担心。
我将稿子一篇一篇给张晶老师看,他都一篇篇耐心得看。我会满含希冀地站在一边,希望他这个在全国都有名的一级剧作家会给我一句认可,给我一个指点,或者说给我指明一条路。但他只是微笑,笑而不语,而后点头,而后什么不说。我虽然失望他不曾给我指明什么,或者指出一条路,但还是欣慰他的微笑和点头。在我看来,那微笑和点头就是一种认可:我写得不错。于是我更加发奋写,痴迷写,五年,十年,又五年,光阴就这么过去了。在这之间,年仅43周岁的父亲过早的丢下我们去了,再没有人阻拦我的写,再没有人骂我了,可是我的心冷了,家里的贫困和重担让我感到了生活的恐怖。那么一个深秋,黄叶飘零的傍晚,我来到离家十几里外的运河边上,看着那滚滚东去的流水,竟然想投进去一死了之。许是一股凛凛的秋风触动了我的神经,我忽然想起了母亲,没有了父亲,如果再没有了我,她还能活吗?我想起了她的期待,她的憧憬,于是我默默地离开了,推着自行车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