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声脆生生的莺啼传入两人的耳中，卓王孙顿时停下了脚步。
秋璇饶有兴致地张望着，想知道是谁有那么大能耐让他那么上心，这厮自他小时候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该死的神挡杀神，魔阻灭魔拽得上天的臭屁模样。
寻目望去，见到一抹雪般纯洁的白。定晴一看，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繁华而精致的宫装，眼睛黑而透亮，不含一点杂质。就像误坠入凡间的天使，让人忍不住想要从心底保护他。
秋璇一愣，那不是，小鸾……
卓王孙走过去，宠溺地揉乱了她的头发:“小鸾，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不是叫你在里面等我吗？”
“因为很想早点见到哥哥，所以就……”小鸾说到这里就停下来，抬起头看了卓王孙一眼，眼神怯怯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卓王孙展颜:“傻丫头，哥哥怎么会怪你。”又忍不住叮嘱，“不过以后就不要这样了，知道吗？你身体不好，禁不起风。”
小鸾连忙点头:“是，哥哥。”然后又看着秋璇，“哥哥，她是谁？”
秋璇大大落落地一笑，:“霓裳。”
小鸾失声惊呼:“啊，那不是哥哥的太子妃！”
秋璇含笑点头:“是的，按理来说你应叫我王嫂。”她挑衅地看了卓王孙一眼，后者撇开头，不去看她。
“王、王嫂，那个，我总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很熟悉的感觉，我可以叫你霓裳姐姐吗？”小鸾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说这句话，说完后脸上红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好啊。我也觉得和小鸾你很投缘呢。”秋璇笑得完美无暇，心里却深深叹息。
原来，她和他和她，却都是故人啊……
那年海棠花中，青衣的少年眼角桀骜，却低着头，靠在栏杆旁，吹出悠扬的笛音。她翩跹起舞，花海中只余一只亮色的红蝶。还有坐在一旁阶梯上，笑着为他们鼓掌的病弱的小女孩。

五月的微风带着熏人的海棠花香，花海“波浪”起伏。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偷偷遛进这座种满海棠的宫殿里，巡视了一番自己的领地后，不满地撇了撇嘴:“什么嘛！居然不在！”
虽然说从来没有明确和他约定过，但是每次她进宫时他都会在这里等着的，虽然每次某人的脸上都写着“别误会了，老子可不是在等你。我只是碰巧刚好在这里而已。”的字样。
她可不会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家伙能自由出入王宫，又衣着华丽，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微妙的蔑视你的神情，不是王室中人也是来历不反。
她十分知道这种人通常出门前呼后拥，保镖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吃饭前有人试毒，来刺客有人挡着，想他出事还真有一定难度——如果他真的出事的话，她也一定能收到消息，并且迅速得知他的身份。——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属于这种人行列，只是由于她是女孩而没那么夸张而已。
所以，她唯一能想到他不来的原因就是——他忘了，或者是他根本不想来！
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道就这样走了？那可不行，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嘛。她一向奉行的人生准则是“谁敢欺负她，她就十倍地欺负回来。”
那么……
小女孩的眼睛里露出了猫一样狡猾的光。

秋璇毫无疑问坐在了卓王孙旁边，小鸾挨着他们独坐一席。桌上摆了一个白瓷酒壶和两个杯子，还有一个水晶果盘和三碟小菜，可以先充饥。秋璇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吃了几颗花生。芳香浓郁、醇和柔绵、饮后余香，回味悠久......皇家专用贡酒的味道，她有十年没有喝到了，真令人怀念。
秋璇又倒了几杯下肚，脸色变得酡红。卓王顺不得不出声阻止：“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很足。”
秋璇不满地道：“我知道。”她又不是第一次喝。她之前曾经试过连喝三壶呢。才这么一点酒，她才不放在眼里。至于这么看不起她吗？
卓王孙皱着眉，很明显不相信。
秋璇撇撇嘴，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老娘可是千杯不醉！“
卓王顺眼睛突然变得幽深起来。
。。。。。。。。。
”喂，听说你家的酒比外面的好很多。我们去偷一点喝吧？“
”那是贡酒，味道当然好罗。你想喝干嘛要偷啊，叫御膳房送一壶过来好了。“
"笨啦！叫人送来的酒哪有偷来的好喝。——走！我们去偷酒喝！”
。。。。。。。。。
“呜，这酒，好喝！”
秋璇脸色酡红，眼睛微微眯起，就像一只不小心跌进酒缸里的小猫。
“你醉了。”卓王孙无奈。
“我才没有！”秋璇一瞪眼，“；老娘我可是千杯不醉！”
“来！我们再来喝三千杯！”
。。。。。。。。。
夏日的午后，秋璇毫无形象地大躺在虚生白月宫的地板上，手里还抱着个酒壶不撒手。“来，美人，陪爷喝一杯。”秋璇已经醉糊涂了，呵呵地傻笑，说话乱七八糟的。
卓王顺无奈而肯定地说：“你醉了。”不等秋璇反驳，他抢下秋璇手中的酒壶，一把打横抱起了她。
喝醉的人一点也不客气地霸占了他卧室的床。卓王孙刮了刮她的鼻子：“叫你别喝那么多，你不听！”秋璇在睡梦中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皱了皱眉，吧嗒下嘴巴，又继续睡了。
现在卓王孙离秋璇很近，近的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的一片阴影。他认识女孩很久，高兴的生气的撒娇的，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女孩这样不设防地躺在他面前。女孩身上少女特有的体香参杂在酒香之中送过来，他刚才陪她喝了这么久的酒都没事，现在却觉得有点醉了。
鬼斧神差的，卓王孙低下头，吻上秋璇的唇。
卓王孙想，他大概是真的醉了。

十年前娇俏的小女孩渐渐和如今面前的这个红衣黑发、语笑嫣然的绝世佳人重叠在一起。
是啊，怎么之前就没察觉呢。秋璇和霓裳，她们两个是多么的相似啊，相似到，简直就像同一个人似地。卓王孙想起他和霓裳的第一次见面，或者说他和秋璇十年后的重逢。
那一刻，她用红绫飞进他的宫殿，跳了一曲倾国倾城的《秋棠》，那一双狡黠的眼，像极了璇儿。所以自己才会神斧鬼差地，走下台阶揭开了她的面纱，不顾母后的反对执意要娶这天下第一舞姬为妃。
其实那时候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她是璇儿了吧，之所以还没想到......卓王孙闭上眼睛，十年前的那一幕逐渐在他眼前浮现......十年前他从军营匆匆赶回，本想宣布立自己的青梅为自己未来的太子妃，结果一进京城，得到的却是将军府全家的死讯。当那具已经面目全非只能凭借衣裳辨认人的尸体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所有的希望就已经被击碎，他有些绝望地想，就算自己百年之后下了地府也再看不到她了吧。她向来是那么聪慧的女子，不会为了等他蹉跎自己的年华。最大的可能，是她洒脱地将孟婆递来的汤一饮而尽，然后笑着重入六道轮回，就算他追逐她而去，来生的她也尽数忘记前尘往事，不再受他所困扰。
因为已经存了再也看不见她的念头，所以当她改头换面，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白白让她骗了自己这么久。
霓裳就是秋璇。她认为他杀了她全家，现在她来复仇了。通过......成为他的太子妃。
卓王孙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面前因醉酒而双腮酡红的霓裳......现在，他还需要一个证明，来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或者说，他需要一个确切的事例，能让霓裳无法再逃避自己就是秋璇的事实。

“虚生月白宫？太子的寝宫呢，我倒很想见识见识。坊间传闻太子殿下是和小鸾公主共住一室的？”秋璇笑意盈盈的开口，语气宛如无害，却是挑衅的话语。
华音皇朝礼法森严，男女七岁不同席。坊间的传闻自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话语。
秋璇笑着看着他，等着他勃然变色。没料到卓王孙却是冷冷的承认了：“小鸾确实是住在虚生月白宫，不过不是共处一室，在院子里有专门为她间的一栋小楼，小鸾住在那里。”
“小鸾在母后怀孕时她就从娘胎感了病，自小体弱，只喜欢粘着我这个哥哥，你且多担待些。”
听了这话，秋璇眉毛蹙得更深了，这算是解释吗？卓王孙，你什么时候开始向别人解释了。而且她说的还是小鸾。辱及小鸾，他居然无动于衷！
秋璇自认她很了解他，除了十年前灭门的那一回，她自认还没有看不透他的时候。
秋璇苦笑了一下，卓王孙，是不是我从来就没看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