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君主二十二岁往旧都祭祖加冠,行冠礼成年。
这一日,本来是嬴政期待过的。然而,他现在恨不得这个日子从时空的洪流中彻底消失,永远不会到来。
略显空荡的大殿被明亮的烛火映得通明如白昼,嬴政笔直地立在沙盘前,深邃眉眼中的疲累之意就如同那睥睨天下的无双气势一般,丝毫无法掩饰隐藏。他略微发凉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火热掌心中的锦帕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不停有人忍着焦躁之情隐匿着行踪前来,又满怀肃然的迅速离去。他们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融入夜色之中,动用着自己麾下的力量悄然织开一张紧密的罗网。
只有一人,由始至终,一直陪立在他身旁。让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不至于变得空寂,不至于让他这孤家寡人感受到环绕不去、无法祛除的,孤独。
烛花“噼啪”轻爆了一声脆响,嬴政缓缓合上了酸涩的双眼,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强烈的倦意。可是他不想歇,也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从站了足有几个时辰的位置离开,弯膝打算坐在席上。只是他立的久了,身体又因疲劳而紧绷。这一下竟是险些跌倒在地上,好在身边的人及时冲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虽显瘦弱,身体却是不轻的,哪里是这么一扶就能扶住的?故而这一下只不过是稍缓了他下跌的趋势,身体依旧止不住的从那人身侧往下滑。
那人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似乎是无意识的一带,将他带入了泛着暖意的怀中。而这不经意间造就的姿势,竟是出人预料的亲密暧昧至极。
嬴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急跳了一下,又像是漏滑了一拍,煞那间有种恍惚迷离的感觉。那感觉在心头一掠而过,快得如同点水而过的蜻蜓。他定了定神,重新找到平衡站稳。
“李卿。”他听见自己干哑中带着空洞的嗓音,“放开我……”
自称一吐出口,立觉不妥的嬴政自己就是一怔。他这样戛然而止,本来没品出来什么味道的李斯不禁思索了一下,回过味来后揽着对方身腰的手臂登时一紧。
嬴政本来就不曾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更深,伸手轻轻的推他。李斯双瞳中闪过的一丝亮光就那样飞快的黯淡下去,神态似乎极自然的松开环在嬴政腰上的手。
肌肤所感受到的淡淡暖意随之消失。
嬴政抿了抿唇,把胳膊也从他那里抽回来,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大抵……就像是一个身着单衣处于严冬九月的人,在被冻得瑟瑟发抖时得到一块尚有余温的炭火,看着它在自己过于冰冷的掌心中完全失却了温度。
努力忽略情绪上的异样,嬴政转过身背对着李斯,向榻边走去,“孤乏了,明日还有诸多事情要忙碌,李卿明日亦要观礼,退下好好歇息吧。”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于嬴政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柔软。李斯眉头几不可查的微微上挑,一双眼紧紧盯住那萧索无限的背影。良久,敛去了不甘神色,做足礼数迈步出了蕲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