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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寒假告一段落。二月份来临,冬天虽然还没有完全过去,太阳已经稍稍变得有些暖了。
阳光从窗子外面进来,照射在3年Z组的家伙们低下去的脑袋上。在明亮的光线中,那些脑袋映现银白色、黑色、茶色和朱红色的光泽。
“这星期之内给我跟老爸老妈商量好该怎么填这张表,下周一全部交上来。”
老师把进路表传下来,按照惯例啰嗦了几句之后开始了讲课。
Z组的学生们盯着白得发亮的进路表,一本正经地把万叶集念串行。
“哦对了,下周二学校组织全年级大体检,在那之前别弄出什么麻烦的毛病来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老师继续板书。
高三学生迷迷糊糊开始过最后一个学期。对于Z组的学生来说,排除极个别学习刻苦成绩拔尖的异端,姑且不论能不能考上什么一流的大学,就连能不能升学都是个大问题。原本以为开学第一天还能元气满满地度过,事实上内心深处已经有什么东西开始溃退了。
“什么进路表啊,我填想集齐七颗龙珠拯救世界行不行啊?”
“真伤脑筋,家里的老妈大概比我还要不清楚这东西要怎么填吧……”
“算了算了,放弃了,毕业以后就听老爹的话在豆腐店里帮忙吧。”
到处都是这样消沉的声音。
周一到周五像翻书一样刷拉拉地过去,眼看周末到来,大家的进路还没有个着落。
周六早晨的太阳很好。吃完早饭以后土方骑车去了综合病院,在对面的花店抱了一盆薄荷草。
土方一路搬着植物走进医院,顺着门诊楼旁边的小径向住院楼走过去,路过凉亭的时候看到有男孩子绕着石头做的小圆桌玩耍。早晨的风带着点水气,凉凉地沁进皮肤里面去。
进到室内以后土方感觉周身愈加冰冷起来。医院本就是不受外面天气的影响,自顾自地日日低温的场所。
整个一层楼都安静地让人发怵。土方找到为五郎的病房,慢慢地拧开门把手。靠近门的病床空着,里侧的床上有个人面对着窗子在睡觉。
土方把薄荷草放在床头柜上,走到窗边把百叶窗拉开让阳光照进来。脸上突然袭过来一阵凉意,土方停下手里的动作,发现窗露开了一小条缝隙,风透过它从外面偷偷钻进来。
一定是护士昨天粗心没有关好窗,不知道那个人晚上有没有受凉。
土方把窗子关严实,眉头不快地皱起来。
自己是特意选在大早上来这里看为五郎的,他还睡着这件事情在自己的意料之内。倒不如说,还在睡着其实更好。
心里面有犹疑得不到解决,从哥哥这里也得不到有实质性意义的建议,因为这个人从来都是由着土方的性子来。他一定会说未来的路就由十四郎你自己来决定吧,我总是支持你的。
土方没有可以与之商量前途的老爸老妈,他唯一的亲人就在这里。
虽然为五郎不会给土方规划人生的建议,但土方总觉得只要在他的身边呆一会儿,就会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昨晚熬了夜,今天又起得早,土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走回床边,在凳子上坐下来。
“哥哥,我有点困了,让我在这里睡一会儿。不要……突然醒过来啊。我还没有想好要对你说什么。”
轻轻地说着,土方趴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薄荷草清凉的气味搭乘着流动的空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早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铺开一层淡淡的金色。
土方做了一个短暂又模糊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八点,再睡下去估摸着哥哥也该醒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整理了精神以后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土方正打算拧开门把手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比他先一秒开了门。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门被打开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黑白发各参一半的中老年妇人,面容中透着不容人忽视的严厉。
这张脸并不经常能看到,土方却不觉陌生。
妇人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土方。土方向她鞠了个躬然后加快脚步走出去,之后那妇人的表情他便无心去知道了。
这个人是他的祖母,仅仅从血缘关系上来说。
土方从小受到的冷眼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她似乎是思想格外保守的那一类人,对于私生子这一类人很难接受。
尽管跟着为五郎生活以后,他很少再见到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那一些人,但偶尔碰见还是会觉得不快。长得再大,心里那一块土地也依然难改荆棘丛生的样子。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们才不失当。不受珍视的人似乎做什么都错。
——并不是不想见你啊,哥哥。
土方在心里这么说着,然后开始嘲笑自己的不干不脆。
临近中午的时候妇人从为五郎的病房里离开。护士进来给他送午餐。量体温的时候,护士低头微笑着,“为五郎先生,您弟弟刚刚来过。这盆薄荷草就是他带来的。”
为五郎愣了愣,然后露出“我想也是”的表情,轻松地笑了起来,“是吗……十四郎又挑我睡觉的时候来看我了啊。他一定在这里坐了很久吧?”
“真搞不懂你们这对兄弟呢。”护士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