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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丁鱼罐头【余一鸣】【《莽原》201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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蚯蚓作为中药,蚯蚓的提取物中含有抗组织胺作用的氮素物质,对肺和支气管有明显的扩张作用。蚯蚓体内还含有一种硫胺酸,能促进体表的血液循环。从蚯蚓中提取并纯化的能溶解血纤维蛋白的酶类叫蚯蚓纤溶酶(蚯激酶),具有抗血栓效应。蚯蚓的水浸出液具有麻痹知觉的作用……
—摘自新浪网



1楼2012-10-09 00:35回复
    (一)
    正如许多反映那年月的影片一样,我的少年时代离不开露天电影这样的背景。
    “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打谷场上,《南征北战》的电影放到被解放军包围的国民党军官握着话筒求援时,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孤单地回响。要是往常,我们一帮吵闹鬼早就比镜头提前帮那个倒霉蛋集体配音了,我们的台词结束,他才学舌鸟儿一般说出来,能惹得大人们一阵哄笑。谁叫放电影的葛驼子翻来覆去只会放那几部电影,熟得我们看电影上的人儿像看生产队的水牛,翘起尾巴就知道它要拉什么屎。可是今天我们没有帮他配音,我们挤在电影布下面静静的,我们不看那个倒霉蛋军官,我们睁大眼睛,寻找那军官身边的战壕里有没有一盒叫沙丁鱼罐头的东西,文革说在那里在那里,伸着手指朝天上戳,可我们再睁眼看时,已经是那个倒霉蛋举起双手做了解放军的俘虏。文革说,新民,去,叫葛驼子重放一遍那个军官打电话,新民就猫下腰,朝人堆中心钻,新民像一条鱼鳅,从大人们的缝隙和裤裆下穿越而过,大人们的咒骂声像是搅起的浪花一路翻滚,一会儿,传来葛驼子愤怒的声音,重放你娘的B,新民说,好,重放你老婆的B,新民的娘是葛驼子的老婆,看电影的人都哈哈笑起来,葛驼子要动手,新民早躲进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文革说,撤,我们就侧身用肩膀开路,撞得看电影的人们东倒西歪,不断有站在板凳上看电影的人掉下来,用惊叫的声音为我们送行。


    2楼2012-10-09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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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卫没去打谷场上看电影,李大卫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有人进来李大卫慌忙把书塞到了屁股底下,看清是我们才把书又掏了出来,李大卫不欢迎我们这时候来,说有电影不看来我这里做什么,李大卫站起来,张开两手像赶鸡一样赶我们走,文革说你们看你们看,李大卫的鸡鸡要把裤衩撑破了,我们都朝李大卫的裤裆看,李大卫穿着短裤衩,迎面朝着灯,裤裆那里真的像是戴了一顶尖笠帽,我们都哈哈哈笑起来,新民讨好地说,大卫哥,你是想撒尿了吧,李大卫说你管老子撒尿不撒尿,急忙坐回了椅子。
      文革说,我们在电影上看到沙丁鱼罐头了,是个空铁盒子,里面的沙丁鱼让那个***国民党军官吃完了。新民说,我也看到了,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嚷嚷说看到了,我没看到就没吭声,我在认李大卫手上那本书的书名,那几个字我都认得,叫《少女之心》,文革点我的名说你看到没有,我赶紧一迭声说看到了看到了。
      李大卫说看到了又没尝到,沙丁鱼那个味道才叫个鲜,李大卫闭上眼睛,好像嘴里在嚼着一条沙丁鱼,引得我们嘴里都淌出了涎水。
      文革说:“比鳜鱼还鲜?”
      “那当然。”
      “比鳗鱼还鲜?”
      “那当然。”
      于是我们嘴里都发出一阵“啧啧”的声音,李大卫说,所以你们要抓紧时间采楝树果,凑满伍块钱,我下次回南京就能买回一盒沙丁鱼罐头,每人都能吃到一条沙丁鱼。文革说,就一条啊?李大卫说,我算算,不止一条,有二条,你可以吃三条。我们都高兴得欢呼起来,我们不嫉妒文革能多吃一条,文革是我们的司令,文革的爹是生产队长,他应该多吃一条那种叫沙丁的鱼。
      


      4楼2012-10-09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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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时候,我每天下午必须帮爹装钓卡,钓卡就是很薄很薄的竹片儿,把竹片儿两头捏住,弯成一个圆月儿,在接头处装上一条红蚯蚓,那红蚯蚓痛得在水里扭成一根细麻花,这一歪那一歪就招惹了鱼儿的眼神,嘴馋的鲫鱼一口吞去,那竹片儿就猛的一弹开,鲫鱼的嘴巴刹时撑成了一个喇叭花,就只能鼓着眼晴等我爹来把它扔进船舱去换工分。渔民家里都养着红蚯蚓,我家也不例外,我家的红蚯蚓养在院子角落,娘把家里的烂莱叶米泔水一古脑儿倒过去,把蚯蚓喂得又红润又鲜亮,一锹挖下去能拣一瓦罐。平时那角落都盖着籼稻草,围着木栅栏,怕的是院子里的鸡鸭去翻土觅食。那一天我装了一下午,憋了一泡尿,把最后一条蚯蚓插上卡,就赶紧跑到尿桶前尿。尿完了才想起来不妙,我忘了用沙土擦手。这蚯蚓有个邪毒,你手沾了它身上的粘液就不能沾你的鸡鸡,一旦沾上了鸡鸡就会又红又肿,还有一阵阵的麻。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娘看见我在那里呲牙咧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娘一边骂着我不长记性一边满院子抓我家的鸭子,我扯下短裤衩眼睁睁地看着那玩艺里肿涨得像一截胡萝卜,我的两手又不敢再去碰。就在院子里鸡飞鸭窜的时候,白瓷推开了我家的院门,白瓷看见我的熊样捂住嘴笑起来,娘说快过来帮我抓鸭子,白瓷才忍住笑,将一只麻鸭逼到了院门角落麻鸭束手就擒。
        娘把我按在凳子上,白瓷捧着那只麻鸭朝我胯里送,我又羞又痛,眼泪一股劲儿朝下掉,我不要白瓷,我忍着痛朝娘喊,娘不睬我,还给了我一巴掌,我哭着骂白瓷,让她滚,她不滚也不恼,把鸭嘴往我那鸡鸡上凑,那鸭子偏偏把头朝东扭朝西扭,不稀罕我鸡鸡上的那点蚯蚓味,娘说你抓住鸡鸡朝鸭嘴里塞,白瓷急得满脸红彤彤,手忙脚乱,我骂她笨得像我家猪圈里的猪,笨得像生产队里的驴,她一下子捏住了我的鸡鸡,我痛得在凳子上窜了起来,又被娘按了下去。那鸭子终于吮住了鸡鸡,想吞又吞不下,吞得我全身一阵阵麻酥,渐渐没了痛。我扯上裤衩,我不敢踢白瓷,我一脚把麻鸭踢进了猪圈。
        从此我就不喊白瓷姐,不喜欢白瓷冲我笑。


        6楼2012-10-09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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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民把筷子举过头顶,说:“我也向毛主席保证,我不笑话文学。”
          大伙儿的筷子都举过了头顶,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李大卫从床头下掏出那个沙丁鱼罐头盒,说,你要是肯去我就送你。罐头盒的铁皮闪闪发光,这是装过沙丁鱼的罐头盒,文革讨要过几次李大卫都没给,李大卫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把伍分的丢下去,铁罐盒“叮咚”响了两声;李大卫将壹分的丢进去,铁罐盒里先是“叮”的一声,接着是一串滑音,像是那硬币在冬天的湖冰上滑了一圈。
          就是那天晚上,我揣着沙丁鱼罐头盒搬进了白瓷的屋子。


          8楼2012-10-09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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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苦楝树林在坟园村的边上,苦楝树果都长在树梢上,春天的楝树果像翠葡萄一样溜园碧绿,挂果也像翠葡萄一样你拥我挤数不清,我们一般不去采摘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果子,偶尔在使弹弓找不到子弹时才派人上去摘它几十挂,那一年李大卫刚来固城湖时受不了嘴馋偷吃过,结果苦得差点吐出了五肠六肺。有一天我们去收购站卖猪骨头,我们每月都去公社食堂偷几次食堂师傅储存的猪骨头,经常被师傅们撵得屁滚尿流,我们乐此不疲。收购站是我们最热爱的地方,我们可以把知青们的牙膏皮、生产队的废犁头、剃头店里的头发等等弄来换成钱,然后去供销社买我们想吃的硬糖、软糖,有时候还能一人吃上一碗鲜肉小馄饨。收购站站店的老陈是我们最尊敬的人,看到他我们情不自禁集体露出谄媚的笑,那一天收购站的柜台上挂的小黑板写上了“楝树果”三个字,文革说有谁能认这个字,文革是问我,我是我们中间认字最多的人,可我不认识这个“楝”字,老陈说,笨蛋,你们不认识它,它认识你们,就是苦楝树的“楝”字,我们都想不到站店的老陈有这么深的学问,文革谦恭地说,你是说苦楝树果能卖一分钱一斤?老陈说,黑板上写着还能错?
            第二天我们肩挑手提着苦楝树果到了收购站,老陈板着脸说,谁叫你们现在弄这个来?要等它黄了我这里才收购。我们灰溜溜地出了收购站,把满载着我们幸福期待的苦楝树果全倒在了路边。文革说,别一个个都像瘟了的鸡一样垂头丧气,不就再等个几十天吗?今年的这个春天就在我们的眼中变得特别漫长,李大卫承诺了回南京替我们买沙丁鱼罐头后,我们又觉得今年的这个夏天特别来得迟。我们常常派一个人跑去观察那楝树果黄了没有,观察的人总是回来报告,没呢,还是翠葡萄一样绿。


            9楼2012-10-09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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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楝树果终于黄了,可坟园村的孩子们抢在我们前面把低处的苦楝树果都摘光了。我曾经担心过坟园村的孩子们也会得到苦楝树果能卖钱的情报,可文革自信地说,你都不认识那个“楝”字,他们怎么能认得?虚荣使我放弃了担心,却贻误了时机。我们赶到楝树林时,坟园村的孩子们已占据了整个楝树林,他们有的爬到了高高的树梢上采摘,把树枝压成了弹棉花人手里的弓,有的擎着长长的竹竿在气喘吁吁的砸,文革立即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我们放下手中的箩筐,每人都搜集了一堆土坷块,文革“打”的命令一出口,我们的土坷块就暴风骤雨般砸过去,猝不及防的进攻使他们慌了手脚,逃跑时连摘下的果实也顾不上带走,统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文**令“第二战斗小组”采摘苦楝树果,他带领“第一战斗小组”负责警戒,黄昏之前,我们把丰收的果实抬到了收购站,老陈给了我们一张崭新的贰圆大票,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绿油油的票子摸了一遍,在当天的梦里,我梦见了一条条叫沙丁的鱼衔着尾巴游进了我的沙丁鱼罐头盒。
              


              10楼2012-10-09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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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公社的书记和村里的男人们为什么都喜欢金花那处脏场合呢?
                我们弄不明白。文革像他爹开会散场前总结说,总之,我们只有柒角钱了,我们的任务更加艰巨。


                12楼2012-10-09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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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李大卫睡得很迟,他不停地哼着一支曲子,这支曲子我们听他哼过无数遍,只是我从没听他唱得如此伤心: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彩虹般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了长江,雄伟的钟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转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告别了你呀,亲爱的姑娘,揩干了你的泪水,洗掉心中忧愁,洗掉悲伤。啊,心中的人儿告别去远方,离开了家乡,爱情的星辰永远放射光芒。
                    寂寞的往情,何处无知音,昔日的友情,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啊,别离的情景历历在目,怎能不伤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
                  白瓷倚靠在床的那一头凝神听着他唱,一次又一次用手帕抹去流下来的眼泪。我知道今天都是我惹出的祸,我在李大卫的歌声中睡去,在睡着前我想好了怎样弥补我给白瓷带来的不愉快,我决定偷出李大卫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书,那本叫《少女之心》的书,只有书能让白瓷快乐起来。
                  第二天我就将偷来的书交给了白瓷,我说,姐,这书上的字不是印上去的,是有人用钢笔一笔一划抄写的。
                  


                  15楼2012-10-09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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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裢枷在固城湖是女劳力们打麦子专用的工具,它并排捆着五六根手指粗的竹棍,然后被结实的牛筋悬在竹竿的顶头。在婆娘们手中舞动的裢枷扑向打谷场上仰躺的麦穗,金黄的麦粒像过年点燃的黄鞭,星火四溅,逃命般脱离了麦秸。打麦子的日子,女劳力们每人扛着一杆高高的裢枷,从长长的田埂上走向湖边的打谷场,像是古代的士兵扛着一杆威武的长戟。
                    打谷场上除了女劳力,就只有知青李大卫和我们一帮孩子,李大卫尽管人高马大,但是吃不了男劳力们的苦,干不了男劳力们的重活,村里同龄的小伙子在生产队记十个工分,李大卫只能记八个工分,出工时文革他爹就常常把他和女劳力们安排在一起。李大卫不会使裢枷,裢枷在李大卫手里不听话,不是敲李大卫的脑壳,就是砸李大卫的后背,逗得婆娘们前俯后仰,笑疯了。李大卫专门负责把打好的麦子捆起来。
                    我们在生产队干一天活只记三个工分,记三个工分在年终分红也能拿到三分钱。倘若出工多,年底分红时爹娘高兴,我们的押岁钱就能多出一角、二角。我们负责翻麦子,每人手里抓着一根竹棍,等女劳力们把麦子打过一遍,我们就帮麦子翻个身,让女劳力们再打一遍。
                    前一天的晚上,我们就得到消息,打谷场边上犁好的麦田今天要灌水,灌了水的麦田才能插秧,麦田才能变成稻田。灌麦田的时候,是我们拣蚯蚓的良机。蚯蚓喜欢潮湿,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特别怕水,水一淹,就纷纷爬到水面上的土块和田埂。我们的爹娘不肯饶过这些可怜的家伙,家家户户都养着鸡鸭,蚯蚓是鸡鸭的美食。早晨出工时我们都带着一个瓦罐,丫头们还带着一双竹筷。停工歇息时,我们都涌向灌水的麦田。我们携着瓦罐在水田中你争我夺,眼捷手快,顾不上泥水中坚硬的麦茬扎痛我们的脚底,我们把瓦罐装满了,得意地盖上了罐盖,丫头们还拿着竹筷在那里寻寻觅觅。谁叫她们是丫头呢?谁叫她们裤裆里连个柄把儿都长不出呢?我们都是用手捡蚯蚓,丫头们得用筷子夹,那蚯蚓也知道丫头们好欺,不肯轻易让丫头们得手,夹一条蚯蚓就像我过年时夹一颗花生粒一样难。但她们是丫头,不准用手捡,大人们的规距,谁要用手捡了蚯蚓逃不了爹娘的一顿揍。


                    16楼2012-10-09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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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你的两颗小黑豆**突然肿了痛了,里面长出了一个小杏核。
                      接着呢?
                      接着你的下巴下长出了一个硬喉结,一上一下,你说话,声音就变成一只大白鹅。
                      接着呢?
                      接着你的嘴唇上就长出黑胡须,脸上就长出豆疙瘩。
                      接着呢?
                      没有接着啦,接着你就想娶媳妇,生儿子。
                      我闭上眼晴,我看到我真的长成大小伙了,我的个头有李大卫高,我的胳膊像爹一样粗,我娶谁来做媳妇呢?我说姐,要是李大卫想娶你做媳妇,你答应吗?不哩。要是白条想娶你做媳妇,你答应吗?不哩。那你想做谁的媳妇呢?白瓷用脚尖挠挠我的脚尖,说我要做就做文学的媳妇。
                      我被白瓷说中了心思,我的脸火辣辣地烧。反正白瓷也看不见我脸上的羞,文革没听见,新民没听见,连窗外树上歇夜的鸟儿也睡着了没听见。白瓷做了我的媳妇,我就可以天天抱着白瓷的腿睡,李大卫说白瓷的腿才叫美人腿。
                      


                      21楼2012-10-0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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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逮黄鼠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黄鼠狼比乌龟狡猾一万倍。黄鼠狼一般都住在村外的坟地里,偶尔会光临村里某一家的鸡窝,假如有一天半夜你家的鸡窝公鸡叫母鸡飞,那是黄鼠狼来拖鸡了,爹娘急急忙忙点灯去撵,运气好你能在院子里捡到一只被咬断了脖子的老母鸡,讲实话我们并不反感黄鼠狼,因为第二天的饭桌上就冒出了一碗红烧鸡,这一次你可以尽情地吃,没有客人娘不会挡你挟鸡块的筷子。问题是黄鼠狼长了一身值钱的皮毛,一张皮值贰块钱,我们可以不跟黄鼠狼作对,可我们不能跟钱作对,跟钱作对就是跟香喷喷的沙丁鱼作对。秋收的季节黄鼠狼喜欢在打谷场转悠,打谷场的粮食吸引来了田鼠,田鼠吸引来了黄鼠狼。我们制作了一个特大号鼠夹,里面放着一只吱吱哀鸣的小老鼠。黄鼠狼的鼻子又尖又长,我们判断它的鼻子会嗅出我们身上的汗臭,我们远远地躲在下风口的草垛角落,期待着一声脆响欢呼着去收获猎物。这一天晚上的天特别地黑,秋夜的风已有几分寒意,时间就过得特别慢。文革说,我们轮流讲故事吧,葛新民第一个说。新民的爷爷是村里的故事大王,新民说了一个黄鼠狼的故事,新民说从前有一个教书先生,白天在祠堂里教学生,晚上就住在祠堂里,每天晚上教书先生都听见有一个孩子在梁头上哭,教书先生胆大,有一次就点亮灯想看个明白,屋粱上悬着一双晃来晃去的小红鞋,一只戴着小孩帽的黄鼠狼正模仿着小孩的声音哭得伤心,我们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文革果断地打断新民说,停,那是狐狸精。我们分不清黄鼠狼和狐狸,恐惧逼得我们愈挤愈紧。打谷场上不时传来“吱吱”的尖叫,追赶老鼠的黄鼠狼用长长的尾巴擦出一道道磷火,以前我们以为是鬼火,幸亏李大卫有一次对我们进行了科普扫盲。我的脑中不断在想,这些奔跑的黄鼠狼有没有戴一顶小红帽?有没有穿一双小红鞋?它们从坟地来,坟地里曾经埋了戴小红帽穿小红鞋睡小红棺材的死小孩。
                        一个黑影突然从草垛另一侧跑出来,在朦胧中长发飘飘一闪而过,消失在黑夜中。鬼,是一个女鬼,我不由得惊叫。文革说文学你胡说,大家跟我追!我挪不动腿,一个更高大的黑影从草垛后冒了出来,说,文学,是我,我们从声音中听出了是李大卫。有李大卫在,我们心里镇定了不少。
                        李大卫为什么在这里?我向文革请假说,我肚子痛,我要回家拉屎。不等文革同意,我一跃而起,冲进了黑暗。夜风在我耳侧呼呼而过,我的双脚在田埂上疾步如飞,不时有来不及躲避的田鼠惨叫一声,被我踢飞在黑夜中。我气喘吁吁推开白瓷的门,我大声喊,姐,姐,白瓷正躺在被窝里看书,说怎么了文学?我看见白瓷齐耳的短发,我对白瓷咧嘴一笑,我怎么会忘记了白瓷剪的是短发。我说,我要喝水。
                        那一天我们没算计成黄鼠狼,倒让黄鼠狼嬉弄了我们。文革说,黄鼠狼像一群围着钓饵转悠的大鱼,在你眼面前游来游去,就是不咬饵,***黄鼠狼成了精。


                        24楼2012-10-0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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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有一天我的沙丁鱼罐头盒不见了,我一直把它放在枕头边上,很多夜晚我都是看着它入睡的,我侧身抱着白瓷的脚,眼睛看着罐头盒,那罐头盒上彩色的鱼儿带着我游向海洋,我就进入了梦乡。我想一定是被新民偷走了,有一次我和新民发生了争论,争论的问题是沙丁鱼肉是咸的还是淡的,我们都知道固城湖的水是淡的,海洋里的水是咸的。固城湖里的鱼肉是淡的,村里每家烧鱼都要放盐,过年时烧鱼还会放上浓浓的酱油。我依此推理,海洋里的鱼肉应该是咸的,沙丁鱼肉自然是咸的。新民说,咸的水就一定长咸的鱼么?我不能回答。但我有一个沙丁鱼罐头盒,我当着新民的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罐头盒内侧冰凉的铁皮,我说即使李大卫已经洗了好多遍,罐头盒还是咸咸的,就像你家洗干净的腌菜缸一样咸,新民停止了跟我的争论,新民说,能让我舔一下你的罐头盒么?我不同意。我不想让新民的口水弄脏我的罐头盒,况且我讨厌他总是喜欢跟我抬杠。
                          新民说,谁要是偷了你的罐头盒让他烂手指。
                          我不信。
                          新民说,要是我偷了你的罐头盒,就让我的舌头长白蛆。
                          我冤枉了新民。我在床底下找到了我的沙丁鱼罐头盒,罐头盒里灌了满满的湿土,我觉得这简直是往我的宝贝里罐了一泡狗屎,我愤怒地将罐头盒底朝天想倒掉那些泥土,可是它们就是不肯掉出来,我狠狠地在床沿上磕了几下子,泥土才不情愿地掉出几小坨,掉出来的还有三三二二的红蚯蚓。白瓷闻声赶过来,说文学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这是我的罐头盒!我说话的时侯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白瓷说你吓了姐一跳,姐马上就去帮你洗干净。白瓷说完转身去洗罐头盒了,蚯蚓们像是逃出了栅栏的牛儿羊儿,四处逃窜,好像它们不是蚯蚓,是长了一百条腿的蜈蚣。
                          白瓷说我用香皂抹了一遍,你闻闻,白瓷将罐头盒伸到我鼻子底下,我真的闻到了洋胰子才有的香味。白瓷找了一个纸盒子,将湿土放进去,然后去一一捉拿那些逃到了墙根下的红蚯蚓。
                          其实白瓷一出屋子,我就原谅她了。白瓷被我的眼泪吓得不轻,额上惊慌得沁出了细小的汗珠,我心软了,我说姐,你不能捡,让我捡。
                          我为什么不能捡?


                          25楼2012-10-09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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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还没出嫁呢,我娘说,没出嫁的姑娘比不得男娃,捡了蚯蚓的手一不小心抹到身子上身子会难受,要是熬不了难受去挠去抠,就会弄破身子里的一张玻璃纸,谁那张玻璃纸破了,我娘说就没男人肯娶她了。
                            没人肯娶姐,姐就等着文学来娶姐。
                            白瓷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眼角里漾着笑看我,我知道她要看我的羞,我才不让她得逞呢。我一低头,将红蚯蚓一条条往纸盒里捡,红蚯蚓的身子在我的手里一扭三曲,我的手心就痒痒,我抬头看看白瓷,那痒痒就跑进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说,姐,你养蚯蚓是不是也想去钓鱼?
                            我们都喜欢到湖岸上钓鱼,找一根竹竿,扯一根线,再用被娘用豁了嘴的缝衣针弯一个鱼钩,我们在湖岸上站成一排,派一个人爬在高高的杨树上放哨,远远地看见湖管会的人摇船过来,发一声喊,我们就跑得无影无踪,等湖管会的船摇远了,我们又出现在湖岸上。倘若钓不着什么鱼,我们就跟湖管会的人捉迷藏玩,不等船摇远,就在湖岸边冒出来,大声地招引他们回头来抓。连着几个来回,累得他们抓着桨直喘气,气得他们翻白眼,那一天我们就开心得忘了钓鱼。
                            我说,姐,你要是用红蚯蚓做饵,可不能忘了觅沙土擦手。
                            纸盒里肯定养不成蚯蚓,我在湖滩上捡回一个破瓦罐,打算将土和蚯蚓倒进去。不少蚯蚓已进逃进了土缝,我想了想,拿出小刀把剩下的蚯蚓一切两段,蚯蚓有几条命哩,一段蚯蚓不几天就能又长成一条完整的蚯蚓,就像那些湖岸边的水杨树,你随便折一根树枝插进土,明年你来看,它又是一棵有枝有叶的水杨树了。
                            被切断的蚯蚓痛得在地上像上了岸的鱼不停地弹跳,滴出星星点点的血珠子,我说它痛哩,白瓷说流血不痛,流泪才是痛。我想说流泪怎么会痛呢,比如说刚才我流泪就哪里都不痛,我没说,我手里正忙呢,再说一个男子汉不能拿自个儿掉的眼泪来说事儿。


                            26楼2012-10-09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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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床上,我再也睡不着,我想白瓷知道不知道我看见了她的奶豆豆呢?白瓷知道不知道我差一点馋得要吸几口她的奶豆豆呢?我想起生产队开会的时候,几个男劳力经常把我围住,手里拿着几颗糖或者炒香的豆子,说,文学,来,告诉我们白瓷的奶豆豆是红的还是黑的,告诉我们白瓷的**是像梨还是像桃,这吃食就全归你。我馋,但我从不出卖白瓷。我说,你娘的奶豆豆是咋样就是咋样,你娘的**像咋就像咋,你难道没吃过你娘的奶?他们咋呼着要揍我,我早一溜烟跑没了影。
                              我在心里对白瓷说,姐,我知道了我也不会跟人说。
                              


                              28楼2012-10-09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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