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黄鼠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黄鼠狼比乌龟狡猾一万倍。黄鼠狼一般都住在村外的坟地里,偶尔会光临村里某一家的鸡窝,假如有一天半夜你家的鸡窝公鸡叫母鸡飞,那是黄鼠狼来拖鸡了,爹娘急急忙忙点灯去撵,运气好你能在院子里捡到一只被咬断了脖子的老母鸡,讲实话我们并不反感黄鼠狼,因为第二天的饭桌上就冒出了一碗红烧鸡,这一次你可以尽情地吃,没有客人娘不会挡你挟鸡块的筷子。问题是黄鼠狼长了一身值钱的皮毛,一张皮值贰块钱,我们可以不跟黄鼠狼作对,可我们不能跟钱作对,跟钱作对就是跟香喷喷的沙丁鱼作对。秋收的季节黄鼠狼喜欢在打谷场转悠,打谷场的粮食吸引来了田鼠,田鼠吸引来了黄鼠狼。我们制作了一个特大号鼠夹,里面放着一只吱吱哀鸣的小老鼠。黄鼠狼的鼻子又尖又长,我们判断它的鼻子会嗅出我们身上的汗臭,我们远远地躲在下风口的草垛角落,期待着一声脆响欢呼着去收获猎物。这一天晚上的天特别地黑,秋夜的风已有几分寒意,时间就过得特别慢。文革说,我们轮流讲故事吧,葛新民第一个说。新民的爷爷是村里的故事大王,新民说了一个黄鼠狼的故事,新民说从前有一个教书先生,白天在祠堂里教学生,晚上就住在祠堂里,每天晚上教书先生都听见有一个孩子在梁头上哭,教书先生胆大,有一次就点亮灯想看个明白,屋粱上悬着一双晃来晃去的小红鞋,一只戴着小孩帽的黄鼠狼正模仿着小孩的声音哭得伤心,我们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文革果断地打断新民说,停,那是狐狸精。我们分不清黄鼠狼和狐狸,恐惧逼得我们愈挤愈紧。打谷场上不时传来“吱吱”的尖叫,追赶老鼠的黄鼠狼用长长的尾巴擦出一道道磷火,以前我们以为是鬼火,幸亏李大卫有一次对我们进行了科普扫盲。我的脑中不断在想,这些奔跑的黄鼠狼有没有戴一顶小红帽?有没有穿一双小红鞋?它们从坟地来,坟地里曾经埋了戴小红帽穿小红鞋睡小红棺材的死小孩。
一个黑影突然从草垛另一侧跑出来,在朦胧中长发飘飘一闪而过,消失在黑夜中。鬼,是一个女鬼,我不由得惊叫。文革说文学你胡说,大家跟我追!我挪不动腿,一个更高大的黑影从草垛后冒了出来,说,文学,是我,我们从声音中听出了是李大卫。有李大卫在,我们心里镇定了不少。
李大卫为什么在这里?我向文革请假说,我肚子痛,我要回家拉屎。不等文革同意,我一跃而起,冲进了黑暗。夜风在我耳侧呼呼而过,我的双脚在田埂上疾步如飞,不时有来不及躲避的田鼠惨叫一声,被我踢飞在黑夜中。我气喘吁吁推开白瓷的门,我大声喊,姐,姐,白瓷正躺在被窝里看书,说怎么了文学?我看见白瓷齐耳的短发,我对白瓷咧嘴一笑,我怎么会忘记了白瓷剪的是短发。我说,我要喝水。
那一天我们没算计成黄鼠狼,倒让黄鼠狼嬉弄了我们。文革说,黄鼠狼像一群围着钓饵转悠的大鱼,在你眼面前游来游去,就是不咬饵,***黄鼠狼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