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明白眼前的黑暗由何而来,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姓名。混沌中,我捕捉到一丝光明。我试图接近那已汇成一束的光亮,由着他愈来愈近,灿烂胜朝阳,刺得我眼睛生疼,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
终于,我清醒来。
借着地面的一滩水,我算是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双目黑白分明却也无神,眼角狭促又透露着几分狡黠,加之脸型微圆又偏偏生着一尖下巴,整个人颇有些古典风韵。
瞥了眼四周,煞白的粉刷墙足足把一切都封闭来,隔绝了喧嚣和吵嚷。
杂乱,却无尘。
几副死尸七横八竖的堆放在每个病床上,床头前还记录着每个人生前的名字。
我战战兢兢的走过去,瞧过每一个人的样子:那个随便被人丢弃在一旁、死亦未瞑目的人,姓已经被血污去了大半,只知她似乎叫温情;那个被人掏空只剩躯壳、半身入葬的该是叫小明,只是真真无法把这颇具喜剧性的名字同眼前这死人联系起来。
不过我最待见的,还是那个人,那个即便苟延残喘却依然不肯昏睡过去的人。她是这里除我之外唯独活着的“人”。武藤落——她的名字,姓名栏被爱惜的一尘不染。武藤落,落叶之落,这分明是个萧寂的名字,却被她衬得有几分温柔。也正如我对他的第一感觉,温暖而坚强。
她的左胸前缠绕着厚重的纱布,像是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还依稀可见那正缓缓向外沁出的殷红。
她似乎是看到我,尽力把自己的背挺直,想要解开纱布。她的双鬓微微渗出汗,可那手臂就是再台不起一毫。我有些不耐烦,随手抄起一把像是解剖用的剪刀,粗鲁地拿开她放在胸前的手,贴着她胸前一刀剪开。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敢做了。
那里是空洞的,除了成股涓涓流出的殷红,那里只有烂掉的腐肉。
简洁的讲,她没有心脏。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失态,只是动了动握在我手心的指尖,那份冰凉唤回了我的神智。
“她在你那里。”
她说。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终于还是沉沉地昏睡过去。
她死了。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小心的一点点挪动,直到使她完全地躺下。
我这时才终于有机会去鼓起勇气仔细打量她。尽管她眉宇间有着几分我不懂得无可奈何和未经的沧桑,但这轮廓我却不该是忘了的,记忆中的影子开始重合——这分明就是我的模样!——但却又不完全是我的模样。不可置信的再去仔细瞧过其他人——他们都像极了一个人!若不是那不易察觉的几分差别,我真要怀疑他们该是一个人!
平复下了思绪,用医用被给她掩上面,走向其他人,脚接触到地面还有些刺骨的冰凉。把她们一一安置好,我无法允许自己就这么的被抛尸在外——起码让我来照料好我自己。
终究还是轮到我了。
不去理会那些多余的震惊和从心底蔓延出的悲伤,我淡漠的走向那唯一一张空着的病床——那该是我的。我是沉默的,我也无法同任何一个人讲话。骨头里渗出的苍凉。
然后我终是看到了那个被褥,灰白的,却是我所有的希望。
被褥上绣了不大的几个字,很清秀,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她是这地狱中唯一的光亮。
她说,欢迎回家,林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