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中心]行香子
这场漫无目的的旅行已经进行了三个月,方轻尘告别了上一个繁华十里的城镇,在渡口要了一条小舟,他出手阔绰,又没什么苛刻的要求,只需这船够结实,能放上满舱的美酒——后者在这刚历经了一个丰收之季的富庶之地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这船的上一任主人很是痛快的和方大公子钱货两讫。
这渡口的周遭原本植了不少的垂杨柳,只是如今还只是初春,严冬的寒尚未褪去,那一丁点的绿意尚仍在枝头翘首等待着温暖的到来,以至于这树上光秃秃的一片看上去很是萧索,若是有那满心柔情的骚人词客在此,必然又要被这景象勾起满腔的愁绪。但是方轻尘却浑不在意这些事情,因为他早已顺着那河流往下,入了那层层叠叠的青山里去。
说是河,却又有些高抬了这条水道,作为主流一时兴起分出的一条支流,它且清且浅,最深处也不过四五丈,而最浅的地方,底下的卵石也几乎触手可及。基于此,不如还是称它为溪来的妥切些。
然而,虽然不过是一条小小溪流,它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活力,穿梭在山与山的过道间,奔流向前,永不回头,一心想着去往东边的更东边,去往那万川归之的大海。方轻尘在这条涓涓而流的溪上漂流了三天三夜,却仍未有到了尽头的迹象。这三天来,他看的最多的便是山与水,文静的,灵动的,厚重的,缥缈的。青背的鱼在水下划开水流,惊飞的鸥鹭掠过水面,长羽荡过,留下一圈连串的涟漪,绿色的水藻间,甚至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小小的螃蟹,或是同样小小的虾子,在水面一层美丽的天光云影的照应下,自顾忙碌着自己的事。
美景,美酒,美人。这不正是许多人一生追求的境界?即使这美人是独自一人喝着美酒,享着美景,清风为伴,日月为被。有时靠在舷边的时候,手中的酒壶微斜,琥珀色的酒液倾倒而下,醉了路过的鱼虾。
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这三个日夜,叫方轻尘看遍了这溪流的风情,晓时凄清,午时清澈,夜间却又更美,朦胧的水汽里,整个水面铺满了零碎的月光,水做的溪上更有一条月光织成的溪,在水波荡漾间涌动向前去,而远处近处的山一道道如画景,如屏风,融在了比墨色更深的夜空里。
而此时,夜即将过去,日所造就的奇迹降临世间,方轻尘丢了手上空的酒壶,它同之前的那些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空洞沉绵的响声,他的一只手浸在水里,仍由冰凉的水流穿过他的指间。
小舟顺着流水转了一个弯,却是打开了三天来逼仄的视界,水面陡然开阔,群山张开她的拥抱,环着着一条柔情水。红日自那头升起,一切都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叙述,万丈金光似箭穿破水面,仿佛同样穿透内心的迷障,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如此壮阔,唯有天地。
方轻尘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所有的一切通过眼睛直达心底。多少已经过去的人事纷纷翻涌而来,却被他一笑置之。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