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满中庭。
墨府却仍旧一片喧哗之声,原因无他,墨家家主的病情加重,却没有人知道医治的方法。
夜凝坐在桌前,面色冷沉。
窗边有人影晃动。
“安公子,果真对墨郎情深一片哪……”夜凝隔着窗道。
“叶姑娘要怎么救他?”嘶哑的嗓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夜凝移步至门前,刚打开一条门缝便愣在那里动弹不得。门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发丝如有生命般在风中舞动。
“你……你……”夜凝惊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冰凉。
安亦轻笑,修长食指挑起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根根莹白剔透。
“问世间情为何物?白发三千情长,相望谁先忘?”抬眼见夜凝依旧一副呆滞惊惶的样子,安亦笑意更浓,可眼底却是一片月光照不透的悲楚,“叶姑娘,不请我进门么?这样僵着,被别人看到可不好。”
夜凝终于回神,心下微凉。墨子玉于自己,不过是万水千山中惊鸿一瞥,自己偏当成了永恒。这两人如此情深,自己却横刀夺爱。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已经做错很多,不能再收手了。断魂蛊只有忘情蛊才能与之相抗,而哥哥那本所谓蛊术秘籍,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如今只有把忘情蛊种在墨子玉挚爱之人的身上,才能除去断魂蛊。
“如此,那便进来罢。”夜凝按捺下心中不安,闪身道。
如果一切是无法挽回,她便要尽力,做的更为完美。
安亦点头,坦然从她身旁走进房间。
--坦然的仿佛,终于放下了一样很重很重的东西。
白瓷青花的茶杯被放到他面前,杯中酒液芳香,是桃花酿的味道,色泽微红,是因融入了他心头之血。
安亦垂目,凝视杯底那一线盘旋成圈的小虫。
“安公子,”夜凝又将一副纸笔递了过去,“既然你已经决定忘了他,不如留书一封,让他死心。”
“……死心么。”安亦喃喃,终是提笔舔墨。
----六年孤馆相偎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安亦仰首喝下那杯酒的同时,夜凝拿起那张纸起身,火红的裙裾微扬,“我去墨子玉那边,这蛊明早会发作,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吱呀”轻响,夜凝什么都没说,走出门去。
静坐片刻,安亦从怀中摸出一支精致短笛置于唇边。
有鸟羽振空之声传来,一只背上绘了桃花的白鸽落在窗棱上。
将短笛栓在鸟腿上,安亦苦笑:“天亮之后,便把这个交给他吧。”
白鸽喉中发出“咕咕”声响,歪头看了看他,便展翅飞进了夜色中。
安亦在原地静立半晌,听到墨子玉的房间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才脚下用力,跃出窗去。
翻过墨府的高大围墙,他再不回头,一直向南奔着。
直到心口奇痛……失去意识。
——从此天涯海角不相对,各自偏安人莫归。万语千言终不抵,一纸清辞道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