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梨,我会回去,可是,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她没有吵闹,这点令他有些意外,同时,却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今晚,景梨,今晚……留在这里。”她微笑着,“就像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晚,紧紧抱着我。”
第一次认识的那晚,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漫天红叶飞舞的画面。
那一年,他十岁,她七岁。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深秋。
跟随父亲去打猎的他,在山上认识了迷路的她,想带她一起离开的他,竟然也找不到出山的路了。所以,那一晚,两人就依偎在小小的的山洞里,互相取暖,紧紧拥抱,直至沉沉睡去。
他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柔,轻轻的抱起了她,紧紧搂她在怀。触手之处,她身上的肌肤已经不再紧致,手感也远不如云姬那般幼滑。
她,真的老了。
那么,失去一个开始衰老的女人,并不可惜吧。
天还未亮,他就起身离开了,再没回头看女人一眼。
云姬对他的晚归并没有说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这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望着一地落红洒满地,他不由的笑了起来,无论曾经如何的辉煌绚烂,那枝头流转片刻的美丽,也不过是这样的结局。
门外忽然传来了隐隐的争执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敢在他的府邸前争吵。
“大人,门外有个男人吵着要见您,说是从美浓来的。” 侍从匆匆的赶来通报。
美浓?他刚站起身,就看见那个男人冲了进来。
“景梨!” 那个俊朗的男人毫不犹豫的大喊着。
这样喊他名字的人,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他。
女人的哥哥。
他没有说话,手却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他不会杀那个女人,但不代表他不会杀其他人。
尤其是,当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的足够多的时候。
几乎是同时,一杆十文字枪贯穿了那个男人的腹部,男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蠕动着嘴唇,吐出的却都是鲜血。
比红叶还美的血。
“景梨,我是若弥……” 男人低低的喘息着。
他微微勾勒一下嘴角。
我知道。
男人的眼神渐渐黯淡,神色凄然,泪水滑落。
“景梨,若叶她,在来找你的路上……遇上了武藏国的浪士们,被侮辱……至死……我,我去晚了……”
什么?他先是一惊,又随即笑了起来,将唇贴近他的耳边,“开什么玩笑,她就在这里,昨晚我们还在一起。”
“怎么可能?是我……亲手葬了她……”男人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冷笑了一声,示意手下将男人的尸体拖了出去。
“大人!” 惊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抬眼望去,那个负责送女人回去的武士正一脸惊惶的望着他,有话想说,却有说不出口,只是两腿发颤。
跟随着武士,他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别邸。
武士只是指着女人住的房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他抬起一脚踢倒了那个武士,没用的东西。
房里,飘荡着一股发霉陈旧的气息,他伸出手,掀开了幔帐。
一眼,只是望了一眼,他就如同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柔软的被褥上,哪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只有一堆--------已经发黑的枯骨。
若叶她,在来找你的路上……遇上了武藏国的浪士们,被侮辱……至死……我去晚了……
“若叶……”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直至笑出了眼泪,他俯下身子,把脸轻轻埋在枯骨之上,任自己的泪水混合了灰尘,任凭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那骸骨紧紧贴和,一如昨晚的拥抱,一如之前拥有她的岁月。
庭院里红叶依旧飞舞,飘落在青色的石板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四处飞溅的鲜血。竹制的僧都平稳有节奏的敲击着,令四周显得格外寂静,唯有从屋子里传出来的压抑的哭声,
-------是那般的清晰。
是否,
总是,
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骨女·终
第四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