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谢谢你的好意。我已和我的国家结婚，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一位略带苍老的母亲望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是任务，而且不能说出去哪里干什么停留多久…… 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儿子选择了这身军装，就该如此…… 原本希望的联姻，又被搁置了。
这位军人真名白振海，三十多岁，出生名门望族。几个月前，他按自己直系上司的指令来到一个政府机构与一个神秘人物碰了头。那个人是谁，至今还是个谜，他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米色大氅黑色礼帽和一副墨镜。然而，知情人都明白，这身打扮是国家保密局局长“千面人”的特定“行头”。他这次被委派的任务，是协助调查日益猖獗的间谍活动。
据初步评估，几个月来，敌方特务频繁活动在首都A城和驻扎在“罗曼帝国”边境的兵站；他们不但熟知边境军力的部署，连首都某些外交官的行程、会见的官员和出访的目的，以及一些机密部门的所处地都了如指掌。在没有弄清间谍事件具体规模的情况下，千面人一面让保密局的特工发布假电报混淆视听，一面在精英部队挑选了一位成份良好的军官调往边境排查甄别可疑人员，并及时提供情报。为了方便工作，白振海将化名汪洛迦，去边防部队出任副参谋长一职。千面人还发下话来，如果任务顺利完成，白振海将获得少校军衔。
“汪洋，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刚才的白振海，现在的汪洛迦健步如飞地来到火车站。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起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麻利地跳上火车。
汽笛声响起，蒸汽火车的黑烟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进入旅客们的视听。汪洛迦找好座位，静静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对着火车站的陌生人频频招手，心有五味：他有过短暂的婚姻，妻子因不能忍受私人时间的匮乏毅然选择离开，并已经再婚；汪洋是战友的孩子，那个人为了救自己丢了性命，因此，无论家里谁怎么说，他已铁下心来要将其遗孤抚养成人。
“爸爸，希望您能明白，包办婚姻早已被废除，而且我不会去欺负一个孩子……所以还是请您把宝贵的精力放在您繁忙的工作上，别再为我所谓的婚事操心!”汪洛迦回想着自己对父亲说过的话，轻轻摸了摸汪洋的头，嘴角微扬：他已习惯了孤独，汪洋就是他家人，再婚对他来说太遥远，太不切实际—— 做好自己每一天的职责才是正事。

凌晨三点，A城郊区的一个公墓。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男子熟门熟路地来到墓地一角，仔细确认四下无人后搬开一块石板，用里面的发报机开始发报。
这个人代号墨兔，是罗曼家族麾下的一名间谍。他来A城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设法打听N国政府内部计划采用何种手段应对“帝国”问题，二，则是充分熟悉A城地区的政治经济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并为将来的军事打击或“民间行动”寻找合适的目标。
在墨兔眼里，相比之下，第二个任务简直是浪费时间的小儿科：在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之间的战争中，可以优先考虑打击守卫松散的军事基地、兵工厂或者政府部门，如果不考虑国际法，A城外望春湖畔的水坝，郊区的核电站以及跨越山谷交通繁忙的道路桥梁也是不错的选择；至于由政府默许并资助的“民间行动”，可塑性则更大，打击目标可以是首都的金融中心，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享有盛名的标志性旅游景点，甚至随便哪个学校医院，都可以成为不错的靶子——震撼平民，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要获得第一个任务所需的信息，必须设法打入N国政府官员高层，这点做起来有些棘手。墨兔遇到了麻烦：他刚刚得知，自己手上的线人居然玩起了失踪！
墨兔发完电报，一面等待对方回复，一面悠闲地点起一支烟。些许零散的火星和灰白色的烟圈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地里，伴随着一块块死寂的墓碑和无数亡者的仪容，给这个诡异的时间段增添了几分令人发指的氛围。墨兔知道，他这个职业需要的，就是别人怕的地方。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略带惬意的墨兔在敏锐的直觉引导下开始疑惑，甚至有了几分焦虑：平日里电文发出后不超过半小时就会受到回复，可现在已经是1小时以后！
又等了一会儿。发报机终于再次响起，墨兔仔细阅读的传来的信息，额头上渐渐有了冷汗：不好！他干净利落地将机器从坟墓中拆下，并将一些文件放在一些纸钱的灰烬上点燃，小心翼翼地灭了烟，将烟蒂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后换上一双大号胶鞋，以最快速度向火车站跑去，准备搭乘早晨的第一列火车撤离A城。

等车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汪洛迦回过头轻轻拍了拍汪洋的脸：“我们到了，起来吧。”
汪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父亲手提行李走在前面赶忙跟了上去。由于火车提前到达，部队尚未派人前来接应。正当汪洋用疑惑的眼睛打量着大漠一望无际的金色和出没在沙丘上的驼队，汪洛迦在附近的店铺租了匹马。他将孩子抱起，让他在马鞍上坐好，随即娴熟地跳上马，夹了夹马肚；稍后片刻，一个英姿煞爽的身影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奔腾在茫茫沙漠上。附近的牧民有的默许那人挑选坐骑的眼光，有的称赞骑士良好的马术，还有的，则对大街上尘土飞扬的景象有些不满：什么吗，骑马就骑马，干嘛这么张扬，弄脏衣服不说，还把人家的小狗吓坏了！

数小时后，F县一间简易的平房里，风尘仆仆的柳馨将些许干粮泡开水放在一个碗里用来招呼小黑，自己则拍了拍行李箱上的沙泥，打开后准备收拾屋子。她追随父母去过很多地方，可一个人走这么远，还是第一次。离家出走的确不好，可一段生活的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地方虽然简陋，可为了他，她愿意。明天，她就可以去报社报道，为自己的记者生涯写下第一笔。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一直期待着能有经济独立的那天，因为她从小就被告知，唯独经济独立意了，才能真正获得人格的独立。现在，她迈出了这一步。明天，她即将用笔和相机纪录下祖国边疆的一土一木。有人说，记者是高危职业，特别是驻扎在被战争阴影笼罩地区的记者，他们不但要面对被爆料人的压力和反感，还要接受生存上的各种考验。话虽有里，可柳馨并不害怕：这是她的理想，她的信念；她对自己许下诺言，无论发生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停下手中的笔！
“我可以为你做很多，可你要记住，人是有原则的，原则性错误没有妥协：我对出家庭暴力零容忍，对轨行为零容忍……如果你将来有了这样的问题，我绝不原谅！”
“怎么会呢，亲爱的我承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的，放心吧。”
柳馨洗完澡，静静躺在床上望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回想起那天的甜蜜情形，满怀憧憬地幻想着自己与陈浩的重逢：闺密小兰应该已经通知他了，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这里写生，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和他一同背着画架去草原骑马，去沙漠写生，从此远离父母的干涉和家长的反对，就这样让彼此的感情自由自在的走下去。虽然他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家的时候，她来这里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可塞外的天空很蓝，水质很纯，风也是暖暖的，贫穷而善良的人会祝福他们的！

次日清晨，士兵们在基地操场上准备训练，突然听到教官的口令：“军号831623，831627，831628，831634，831641出列！”
哗啦！五个身穿泥彩服的士兵整齐地站了出来，他们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彼此：是不是昨天醉酒打架的事走漏了风声？
“副参谋长在小操场等你们！”
副参谋长？那五个人听得一头雾水：军区参谋长正在外培训，前几个月听说过会调一名副参谋来，可这个人与他们素未谋面，又怎么会指名道姓地来找他们？即使因为昨天的事被处分，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想到这里，他们整齐的跑步声中多了份忐忑。
士兵们小跑到小操场后惊愕地发现，昨天在大街上制止他们喝酒并差点和他们打架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新来的副参谋长！那张严肃到了极致的脸，配上刀刻般的五官和周围如坠冰窟的氛围，使得这些阿兵哥们不由自主地捏了把冷汗：昨天那个穿着俭朴的男人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才短短几分钟时间的一个照面，居然能让他精准无误地记下他们五个人的编号，并以此找到他们！
“柴小二，邓斌，王立军，沈涛，郑荣！让你们来的理由，不用我说了。”汪洛迦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五个心绪不宁的人相互交换了眼色，对视之下，谁也没弄懂上司的意图。他们又焦虑又心虚的样子，加上彼此交换用眼神沟通时的谨慎和不安，在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下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来：“来吧！”
又是一阵令人心慌意乱的死寂。稍后片刻，个子最小的王立军实在按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报告参谋长……我们犯了纪律，甘愿受到惩罚……我们……这就去面壁写检讨，深刻认识错误……”王立军边说边向其他人使着脸色，果然，他们意会以后如梦初醒般点着头：“是是是，我们知道错了……”
“谁说过你们有错吗？”汪洛迦冰冷的嗓音依旧沉寂，嘴角挂起一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弧度，几分讥讽，几分诡异。
“？”那五个人不约而同地捏了捏手心中的冷汗，还是不明白，这位新上任的副参谋到底要干什么！
“听说……你们几个很能打。”汪洛迦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可如果想成为胜者，在任何一次对打中都要咬牙坚持到底。”
五个人笔直地站在操场上，他们都情不自禁地都放慢了呼吸：他们曾经私自感叹眼前这个人的胆识，现在，他强烈的气场更是让他们震撼！
“曾经的约定，不能失信于人，何况我很喜欢与人切磋。”
简短精悍的用词，在这个刚毅的声音下，散发着无尽的威严。柴小二等人终于明白了，他找他们来，是为了打架，不，是切磋！
“报告长官，我们不会以下犯上！”
“你们更愿意因喝酒扰民而被责罚被撤职对吗？”汪洛迦不依不饶地继续道，“事情既然已被挑起，就要有勇气解决……今天，你们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
听到这里，这五个人更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此上司，他们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以五对一，打赢了，不但不光彩还肯定被罚；如果打输了，他们还有脸再继续在军营里呆下去吗？怨只怨大个子柴小二血气方刚，要是他当时没招惹人家，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就这样，他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集体体会着苦不堪言的感受而无可奈何。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是一个一个地来，还是五个一齐上？”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乍一听，居然有了几分令人敬畏的感觉！
这五个人最后尴尬地交换了眼色……随后……
当天晚上，部队的宿舍里，熄灯后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那个汪参谋好厉害，一对五都能赢……他不会是什么武术的黑带吧……”
“就是啊，我看他连国家队都能进了，我们开始没想真打，可他招招都特狠，不出手也不行……”
“你还有脸说，刚上前就被摔了个底朝天！”
“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啊，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的胳膊早脱臼了！”
“那也比你强，如果没有他护着，你脑壳都开花了！”
“喂，你们两个别吵，上药了！这次其实的确是我们鲁莽了……”
“哎，你们不觉得，其实汪参谋还算够意思，刚才司令路过，他什么也没说……”
“也是哦……”
“他这么厉害，如果我去求他教我，你们说他会答应吗？”
“你还是去洗洗睡吧，就你刚才那副熊样，要教也先教我才对！”
“去你的，别做梦了你！”

“帝国”所谓首都，罗曼家族的堡垒。一个身穿黑衣的人风尘仆仆地跑来，草草向门卫说了几个字，就被毕恭毕敬地带到一个地下室。那里，一个神秘人物已经恭候多时了。
“墨兔……总算来了。雪狼遇到麻烦了。”
“我猜到了。”
“他手里的情报送不出来，你去接应他！”
“好。”墨兔点了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底：每个特工间谍的身份都是保密的；雪狼是谁，他无从得知。
“用这个与他联系。”神秘人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给墨兔看了看，这位立即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些日子。由于“罗曼帝国”申请加入联合国遭拒，N国政府与罗曼家族的矛盾日益加剧：其一是N国动用大量外交力量，要求其他国家坚决反对承认“罗曼帝国”为主权国家；其二是N国上下一致认为，唯有经过全民公决选出的现任总统和政府内阁是N国的合法领导，罗曼家族和其附属贵族则对这个国家不再享有任何领导权或其他特权。罗曼皇室发言人立即出来“辟谣”，“外交部长”言辞过激，引起了N国民众举行大规模you xing：他们不但要求N国政府出面制止这些前任封建贵族的荒诞言行，还请命武装解决所谓帝国问题，收复领土，实现国家统一。



在这样的紧张局势下， “罗曼帝国”的“国民”一片哗然：这块土地本来就不富饶，大多数人靠零散的畜牧业混口饭吃；戈壁滩交通不便不说，水资源还严重匮乏。两“国”是否开战这个问题，弄得不少人人心惶惶，不少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为自己找出路：搬家也好，投奔亲戚也好，“出国”也好，反正就希望不要被卷入这场纯粹为封建贵族服务的战争！
罗曼家族在外忧内患的压力所迫之下，不得不出台了新的方针。罗曼翔以“国家元首”“三军统帅”的身份下令修筑“爱国”墙，调动了大量人力物力，把这块面积不大的土地围得水泄不通：“爱国”墙高达１２米，厚１米，内外共三层，形成一个宽５０米的无人地带；砖墙后面布满了高压电铁丝网，一触即死；内外墙中间的空地，是２４小时由全副武装的军警警犬看护的瞭望塔，随时随地做好准备，打死那些不速之客。为此，墙的内部贴满了用各种语言写的警告，意思是任何试图穿越本墙的，生命都得不到保障。这个举动，明是为了武装保护领地，实是为了杜绝老百姓逃窜的现象。
而在边境线另一端的Ｆ县，当然也不可能毫无反应：这个原来被喻为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在短短数日内招来了Ｎ国上下的关注：“罗曼帝国”境内的事态直接造成了整个地区的戒严，一些在其他地方驻扎的部队由外省被调到Ｆ县，使得原本不大的军区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司令员们急需召开会议，士兵们忙着联合演练，通讯员们忙着设置机器，而装卸工们则在汪洛迦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各种军用品。
在报社工作的柳馨，当然也没闲着。正当她在打字机前忙碌，资深记者老李突然走了进来，将一个信封交给她：“柳馨，我和摄像小王下午去部队采访，一共有三个采访名额，你也一起来吧。”
“好，我马上就来！”柳馨欣喜地从书桌前站起来，高高兴兴地收拾着文件：她来报社已经有一星期了，粗略地看到了一份报纸从记者出访，写稿，排版，印刷到最终发送的全过程，可参与采访还是第一次！就这样，她兴高采烈地和同事们上了车，暗自猜想着自己的第一次采访拍摄会是什么情景。

我终于来冒泡了！！

虽然只是一次普通的采访，可对于柳馨来说还是困难重重：她是被临时叫来的，事先并没有做任何准备，何况她除了跟李哲在车上粗劣地，纸上谈兵似地提起采访注意事项外没有任何经验！然而，面对汪参谋那张似是而非的脸，柳馨还是捏了捏手心里的汗，一面迅速在脑海里拟定了几个问题，一面发问一面请摄影师配合拍摄。
一个小时后采访结束，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自己的第一次外景工作还不算太差，她认真听取并记录了汪洛迦的种种说辞，而且自始至终都严格遵守他提出的各个要求：毕竟是军事基地，涉及国家机密。通过这次采访，让她稍稍改变了对这个初见时被看作自高自大的男人：他虽然有些不太讨人喜欢的作为，可她还是感谢他创造的采访机会；至于小狗咬人的争执，则顺理成章地被淡忘了。柳馨意识到，这个外表冷酷还有些霸道的男人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他的思维方式比常人复杂，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在他眼里不一定是直线；至于他种种行为背后所藏匿的动机，不到最后关头，这将永远是个谜。

“你还养狗？”陈浩有些不满地瞥了瞥小黑。
“是啊，小黑是我在上学的路上捡到的，家里没人喜欢它就只好把它也带来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噢，没有……”陈浩赶忙收敛起刚才不耐烦的神色。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直到日落西山。
渐渐的天色已晚，柳馨见陈浩起身，以为他打算告别，就拿了牵引绳给小黑扣上，准备送他，顺便溜溜狗，可陈浩的一句话却听得她面红耳赤：“这么晚了，我们别出去了。”随即，他顺手拉下了窗帘。
“你……”柳馨的脸一下子开始发烧，她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几步，：陈浩……居然要求留下过夜？！
“我爱你。”他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可……这太突然了……”她惊慌失措地推开他，急促的脚步凌乱却不乏鉴定，飞奔似地跑到门口，下意识地拉开大门，“我……”
她的困惑和窘迫，以及手上大得惊人的力度，都让陈浩感到时机未到。他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迅速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调节成玩世不恭：“开个玩笑……我走了。”
“哎……”柳馨质疑自己，是不是对陈浩太过冷淡了，毕竟人家大老远地跑来，就这样告别吗？
“我赶车，后天还有个画展……办完了会尽快联系你的！”他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连柳馨的脸色都没有看。
她轻轻叹了口气，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目送他离开：陈浩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