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1927)一月底,马连良辞了朱琴心的协合社以后,又去了一次上海。回来稍事休息准备,就自己挑班了。
在这里,先把搭班、挑班、组班作一个说明:过去有清一代梨园行的组织严密,界限分明,有“七行”、“七科”之分。凡是在舞台上表演的人归“行”,分“生”、“旦”、“净”、“末”、“丑”、“流”、“上下手”七行。前五行不必解释,大家都明白。“流”行,就是跑龙套的,即俗称“打旗儿”的。“流”字读如“六”。“上下手”即是翻跟头的,俗称“跟头虫儿”。凡是在正面人物这一方面的,如官将、神仙的部下,称为“上手”;在反面人物这一方面的,如盗贼、众魔的部下,称为“下手”。
凡是从事舞台工作,而并非表演的人归“科”,分“音乐”、“盔箱”、“剧装”、“容妆”、“剧通”、“经励”、“交通”七科。 “音乐科”:就是担任伴奏的文武场面人员。
“盔箱科”:就是在后台管理一般行头、盔头、把子、大衣箱的人员,俗称“箱官儿”。
“剧装科”:就是管理铠靠、打衣裤、武戏行头的二衣箱人员,并且还要为演员扎靠,帮同穿戴。
“容妆科”:就是给旦角化妆、梳头、擦粉、贴片子的人员,俗称“包头的”。
“剧通科”:就是在场上搬放桌椅、安置砌末、施放火彩的人员,俗称“检场的”。
“经励科”:就是对外接洽演出事务、对内组织演员、支配戏码的人员,有如现代的“经纪人”。俗称“管事的”,在后台权威很大。
“交通科”:就是对演员送信、催场的人员,俗称“催戏的”。
这七行七科,都是专门人才,每个人都要拜师学习知识、经验与技术,才能吃这碗戏饭。换言之,没有师父,就不能在梨园行混。所以《樊江关》里,薛金莲与樊梨花口角时的插科对白,才有“我是有师傅嗒!”“我也不是票友哇!”即指此而言。
各行各科的人,各执所业,不能随便改行,如果改行,一定要重新再拜师傅。这里且举两个例子:高庆奎有一次反串《连环套》,让马富禄也反串朱光祖,马富禄没有细加思索就答应了。岂不知,高班中有开口跳傅小山,应该他扮朱光祖,马富禄是文丑,虽然能演朱光祖,也算犯了行规。结果,戏完以后,傅小山在后台把马富禄的鬃帽摘了去,加以责问,马无词以对。第二天请客赔罪,才把鬃帽取回,按梨园行例,用现代语来解释,马富禄算“捞过界”了。
杨宝忠绝顶聪明,除了唱老生以外,精娴音律,对于胡琴和西方乐器小提琴,都拉得很好。后来他嗓败打算改行拉胡琴,就重新拜锡子刚为师。锡是南弦子名手,资格很老,在杨小楼、梅兰芳的班儿里都待过。杨宝忠拜他,不是为向他学弹弦子,而是他从“生行”转入“音乐科”了,必须重新拜师,是一个挂号手续而已,否则他在“音乐科”没有师父,就不能吃在台上拉胡琴这碗饭的。
在清代,梨园界有“精忠庙”的组织,由七行七科的资深人物公推一人为“庙首”,执掌梨园会务。凡是组班,或有七行七科的人犯了行规事情,由“庙首”裁决,必要时七行七科元老陪议,赏罚分明,公平判断,梨园行全体人员遵行,毫无异议。程长庚(人称“大老板”)就当了多年的“精忠庙庙首”。
鼎革以后,改为“正乐育化会”,北伐成功后,改为“梨园公会”,一直到北平沦陷,没有再改名字。执事人员,仍由七行七科资深人物担任,再公推一人为会长。杨小楼、尚小云、赵砚奎都当过会长。其性质有如现在“影剧协会”,但却比“影剧协会”权威多了,是一个名实相符的梨园界工会组织。
单说组织戏班儿,唯有“经励科”的人,方有资格出面,再经“精忠庙”或“梨园公会”审核合格以后,才能着手进行。经励科的人,有的自幼专学这一科,有的是演员半途改行。但是主要条件需要对演员熟悉,了解观众心理,会派戏码,知道什么戏能卖座,对市面上戏院、税警机关、报馆都有很好的“人际关系”,才能出头组班,起一个××班的名义(后来改为××社了),由他担任老板,招兵买马,罗致演员演出。营业收入,除了戏院分账和税捐、宣传费用以外,再减去演员酬劳(俗称“戏份儿”),就是他的盈利了。如果遇见天气不好,或其他原因,影响上座,收入不佳,那么,他对演员酬劳可以打折扣支付(俗称“打厘”)。总之,他是要多少有点盈余的,组班的人赔累的机会很少。表面上,看经励科的人赚钱好像很容易,但是具备上述条件的人,可说少之又少,这种钱不是容易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