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司狼神威二十岁生日那天,皇昴流在收二曱手杂货的地方卖了他的朱砂毛笔式服,又收拾了很多很多已经画好的符咒,混杂着他从皇家带出来的一些咒术书,以一百日元一斤的价格卖给了楼下的欧巴桑。
合起来的日元不太多,但是也不能说很少。
与过去的生活可以完全地说拜拜了,慢走不送。
皇昴流是谁,或者该是谁,背负着如何的宿命——宿命这个东西,若是完全不搭理它,也没什么悲壮感。
司狼神威趴在床上睡觉。帘子拉的很紧,十点钟的时候已经光芒万丈,所以还是照不到他所在的地方。
皇昴流加了些钱,买了一个大理石重乳酪蛋糕回去。司狼神威喜欢牛奶,应该也喜欢乳酪。平日看不见吃的原因也简单,太贵。忽然多出来一点钱,不浪费掉似乎是很可惜的事情。
穿着可爱制曱服的打工女学生画着杏色橙色渐染的眼影,睫毛闪动间看见深蓝色的下眼影。甜甜笑着,问要不要亲手写一些字上去,例如生日快乐,或者送给深爱的……
并没有能称为深爱的感情和对象。生日什么的,其实皇昴流也不知道这天是司狼神威生日。
但他还是写了。作为皇家的第——哎,第十几代继承人来着,年少时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粮食的皇昴流君总是有其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独特情怀。他想着司狼神威,在蛋糕上写了一句汉语的诗——他所能想到的最冷淡的凄艳。和司狼神威极其神似。
这句话反了。只有人像是诗,哪里有诗像人——奈何人,总是会偏心么。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写完了,自觉很满意。很好,他渐渐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满意。
司狼神威没有做午饭,找出来两袋速溶黑咖啡用开水冲了解腻暖身,喝了一口皱眉,还是习惯性从冰箱里拿了冰牛奶,与皇昴流对坐着吃蛋糕。
他没有问那句他看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世界上很多他不懂的事情。吾生也有涯……算了,其实他连这句也不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他记住了,并且学会不好奇。
皇昴流看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勺乳酪送进嘴里,低着眼睛什么都没有想,舔一下勺子上残余的乳酪,颇有点天真不经世事的感觉。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觉得的。
反正挺满足的,大白话说来,就是挺满足。
当然,离开过去的生活与否,要不要纪曱念和痛苦,要不要有惆怅和回忆,或者就一路没心没肺完全与“皇昴流”其人搭不上边地走开,是他自己的意愿。与司狼神威并无半点干系。
桃生封真再也没有来过。司狼神威并不想念和担忧。
分手就是分手,不回来就是不回来。司狼神威身上有名为桃生封真的咒,解不开逃不脱,渐渐也就习惯。纵然将司狼神威的名字刻进桃生家的祠堂里……
有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情啊。
樱冢星史郎也是一个再也没有消息的陌生人。偶尔对着盛开的樱花想起这个人来,居然会默默地吐槽自己一句,见花如见君,虽久不知足……
那既然见不到,所谓毒药般的魅力就被浮云掉了。浮云,一切都是浮云。
皇昴流偶尔会用为了庆祝住房产权落实而买的电视看司狼神威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碟子。随便翻着的时候,看见一个很美丽的木偶,戴着紫色的面纱,说,人为什么总是爱的短暂,恨却至死方休?
皇昴流也想了想,想不太出来,而且觉得这句话不是很正确。
爱与恨都是短暂的事情啊。没有过度也没有缓冲,没有中间项。若是能恨得至死方休,也必然爱得玉石俱焚……可是时间真的是好漫长。
长的人都老了……总是在想不起什么的时候安慰自己,老来多健忘。
他伸了个懒腰。这个季度的奖金买了一大堆书,是连书名都没看直接扔进购物筐里的。
司狼神威正在看一句,浮生所见,如梦幻泡影,虽有象而终无。妙本难穷,谓真性灵明,虽无象而常有。
似乎是很深奥很通透的一句话。而司狼神威几乎没上过什么学,看不太懂。
一月份的日本依然很冷,有很大的雪片从天空落下来。很快就覆盖住了整个街道,天下一大白。
司狼神威很有兴趣又很无聊地看雪。一只三花猫从街角优雅都地走过去,脊背上落满了雪片。
司狼神威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地叠起来。窗外的空气应该很清新很凉爽,可是他只想缩在被子里,暖暖和和地睡一觉——嗯,起来之后,和昴流说煮汤圆好了。
他猫进被子里,整个缩进去。世界黑暗下来,又温暖又安全,没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
皇昴流戴上耳机。房子里没有声音,像是一个人。
一个皇昴流,一个司狼神威。互不打扰,互不分离。
方圆之外是大雪封城。天气极冷,猫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
司狼神威和皇昴流躲在叫做家的房子里,自觉很温暖,并且很安逸。
以后的日子便如此日和已经度过的很多个日子。
略微清贫,偶尔在允许的范围内奢侈一把。看起来与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并不厌世也不热烈地活着。
陪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有些喜爱,像是养一只猫一只仓鼠。看见了很喜欢,不看见也不会很想念。
很轻松,很温柔,很安静。
是两个人都很满意的,非常满意的。
完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