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杨戬只觉得一阵幽幽的白光闪过，那光不同于母亲的柔和，冷冽而又张扬，带着一股唯我独尊的傲气，却又偏有与之极不相容的淡然，各种不同的气息混于一处，但并非混乱，只是让人无法读出那人的真实想法。

但，若是普通凡人，如何发得出如此光芒？
此人果然不简单！
杨戬一恢复意识便护住身后杨婵，一双凤眸微挑，死死盯住那人，口气生硬。“你是何人？为何相助？”
这话听来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但在不清楚此人身份情况下并不为过。

那人仅仅扫了杨戬一眼，并不作答，只是细细瞧着他与杨婵，微皱了眉。
杨戬的手护住自家三妹，不愿让那人继续窥视。只是杨婵却不怕，探出身来，一双水灵的眼扑闪着笑开：“二哥快看，此人怎么生的这样好看！”
杨戬登时尴尬道：“三妹，莫要胡闹。男子怎好用好看形容？”
杨婵撅嘴，却还是点了头乖乖闭嘴。

杨戬想着这男子之前看着似是极厌恶别人议论他容貌，此时轻声喝止杨婵也带了一分小心意味，从那光芒来看，那男子法力似乎极深，若是三妹之言没惹得那男子怒意便好。
杨戬回头，那男子面上表情丝毫未变，杨戬一边暗自松口气一边叹道：这人怎的什么都不说，真是不好对付。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这次瞥他一眼，倒是答了。


“白帝子。”
仍是一副漠然样子，声音清冷。

白帝子？
娘以前提过，似乎那是上古遗留之神，乃是白帝之子，天上最耀眼星辰所化。
神魔大战之时，他一柄轩辕宝剑横扫千军，当时的天帝，人皇伏羲亲自赐其封号。
上古战神。
天下任其纵横。

上古战神这般人物，竟是轻易便现于人前的么？
杨戬如此想到，故而并不是太相信此人所说，但此人似乎也没有恶意，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便继续问道：“那又是为何相助？”
“我高兴。”
这却算是什么答案？杨戬啼笑皆非。

“你可是来抓我们回天庭的？”话说到这里，却是带了冷意了。
白帝子听了此言冷嗤一声。“我若是抓你们回天庭，为何在这同你费口舌。”
杨戬想想也是有理，默了。
只是，那他又是来作何事的？

一旁杨婵忍不住插嘴道：“二哥，我看这人不像坏人啊……”
这傻丫头，坏人能是看出来的麽？杨戬哀叹一声，却不好直说。
杨婵似是知道自家二哥在想甚么，哼了一声，颇有些大小姐撒娇的味道：“二哥，我可是有直觉的！相信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丫头……”杨戬应道。
那人虽不面善，可那股气息自己不知怎的却是莫名觉得温暖，比娘的气息还温暖……
这究竟是为何……
这也是杨戬疑惑不解的原因。

白帝子静静看着兄妹俩相处场景，这般样子，便是人类么？
人类，都是这般的温暖麽？比天上诸仙好的许多了。
自己从未通晓过这般模样……
这人间，真是要好好探探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伏羲传音，唤他尽快归去，想是找到新的身份了。
正打算腾云飞去，白帝子却突然脚步一顿，望了一眼对面笑得开怀的两个孩子，略一犹豫，将法力附在方才随手摘来的花上，交给了那杨戬。
杨戬讶异看着那人递来的三朵花，这花他认得，是西府海棠，又称解语，是娘最爱的花，一到春季便绽开，一树粉白，很是动人心。
“拿着。”白帝子将花置于杨戬之手。

一阵微风吹过，无数花瓣随风四处飘洒，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在这花雨之中，眼前人白衣飘扬，然后不过一眨眼，便再不见。
杨戬愣愣地看着手中三枝娇花，耳边是那人清越的声音。
“若有急事，将此花撕裂，我便知晓。”
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子不舍来。

第十章


别了杨戬，白帝子冷眼看着面前白衣白发一手拂尘的和蔼老头，瞥了眼伏羲。
伏羲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起来。

“这是鸿钧大弟子太上，天庭的太上老君，地位之高张百忍不敢随意撼动，平日里鲜少露面，你便随着他，也好办事些。”

沉默半响。
“怎么随。”
白帝子此言便是同意了，伏羲松了一口气。

三十三天外漫天神魔，平日里与白帝子交好的却不多。
依白帝子的脾性，若是他不喜之人，交情再好也毫无用处。
幸好幸好，虽说白帝子神情有些不愿，但好歹没到不满地步，若是当真不喜，那可真就麻烦的很了，计划都得重新盘算一遍才行。

“我已想好对策，你称是太上义弟，如此张百忍纵然怀疑也不好发作。”
伏羲言道，略迟疑扫了白帝子一眼。
“你这容貌，还是得改改。”

随他去。
白帝子懒洋洋点了头。
本来自己对这堪比女子貌美的长相也不甚上心，能改最好。

见一切顺利，太上接话道。
“老道俗名李耳，道号太上老君，贤弟你却如何称呼？”
白帝子与启明自是万万不可的。

伏羲犯难，白帝子淡淡道。
“不急，且让我想想罢。”
未完待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厢伏羲唤了白帝子去见太上，这厢杨戬与杨婵仍在原地。

杨戬一时愣神，不自觉紧握手中海棠，忽又想到杨婵，犹豫一瞬，便将手中花递了出去。“三妹，你拿着。”
杨婵身为女子，本是爱美，自是欣喜接了。
杨戬给得爽利，心里却犹豫不决，只当爱花，未作他想。

杨戬抬头，方打量起四周来。
一看，他顿时一惊，原来两人却正在杨府灵堂之内！
周身是两口棺材，实木制的，厚重得很，杨戬一试并未抬动，叹息一声不作二次尝试。
棺材上束了两根金线，隐约有光流动，大约不是凡品。
是方才那人留下的罢。杨戬想。

杨戬上前一触，金线霎时流光宛转，耀眼比过天上金乌。
杨戬愣怔，看着棺木自动打开，随着吱呀吱呀之声，金线如同活物一般动了起来，消失于杨戬面前。
这便是法术吧？杨戬第二次接触与神仙有关之事，还是有些不安。一旁杨婵年纪小，看着好玩，倒是笑了两声。

两口空棺。
杨戬莫名有些失望起来，察觉到自己的情绪，顿时有些慌张。

正在杨戬失望之时，金线忽而出现，自发团成一团窝进空棺之中，空棺中顿时显出两个人形来，杨戬仔细一看，正是爹与兄长！
两人还是死时模样，杨戬顿时悲伤，还想再看一会，那棺木却像是看准了他一般合了起来，再也不开。
杨戬咬牙，径自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发誓：
杨戬发誓，定要带大三妹，为家人报仇！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杨婵没有杨戬眼尖，未看见棺木之内是何物，只好奇。“二哥？”
“无事。”杨戬抚慰自家三妹，抬眼望去，却是一幅画像。
是母亲的。

杨戬确信离家之日绝无此卷，如今却是从何而来？
画中女子美则美矣，奈何了无神韵，没有人半点神色，比之真人音容还是差得远了。
这般清冷空寂的气息，杨戬平白又想到了方才男子。
是了，那男子与那幅画气息实在太像……
却又自嘲起来。
怎的自己什么事都往那人身上想？自己也未免想得太多。

杨戬看到画卷想到母亲，心中总不免哀伤，面上也不会很好看。
几次唤声都没有效果，杨婵急了，一把握住杨戬的手，将三朵海棠递了去。
杨戬回神，却看到手中娇艳海棠花，诧异道：“三妹，这是做什么？你不喜欢？”

杨婵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向海棠瞄了两眼，但嘴里却不同于心里：“嗯，我不喜欢了！二哥拿着吧！”
杨戬叹了一声。“三妹，说谎可不好。”一看那神情，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二哥不是因为这个，你好生拿着。”
杨婵还是犹豫。“二哥，这是你的东西。”
她还是懂些事理的。

罢了……杨戬略一沉吟，分出一朵给了杨婵。
“三妹，二哥只要一枝便好，这两枝你收着，就当是二哥送与你的。三妹，男子怎好总带着花的？”
杨戬温言相劝，杨婵欢喜，却只接了一朵，稚嫩童音道：“娘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婵儿只要一朵。”
经过家变，三妹也长大了……
杨戬无奈，却是再劝不得，只得收下。

第十一章
帝历112年。
追急鼓起，帝急宣百官觐见。惶恐者有之，淡然者有之，自信者有之。百官百态，皆低眉顺目，待于凌霄殿。帝环顾，着大金乌令五千兵，斩草除根是也。
一仙阻。
张百忍看着面前长眉白发的男子，竟与太上老君有些相似，便以眼神询问，岂知太上老君竟始终低头，并未瞧张百忍一眼，张百忍不禁皱眉，言语间带了怒意。“你是何人？”他一代玉皇大帝，竟被一不知名小仙拦截，若是传出，岂不可笑？
“陛下。”那白衣仙人避过问题不谈，一双暗金色的瞳眸直直地盯着张百忍，张百忍不知怎的，竟徒然感到一股寒意，右手微微颤了颤，很快又抓稳了帝座。
“瑶姬为您亲妹，您二人本为舅甥，何必自相残杀？”且拖一会儿罢。白衣仙人想。他知晓自从瑶姬被压入桃山，三位公主纷纷被罚后，天庭本与凡间相同的日子，如今已变为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界一盏茶，人界应是能度过三四天。
“瑶姬既已犯了天条，早无亲情！”后座的西王母凤曦声音尖细，却自有那一股子无法比拟的霸气，仿佛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对的一般，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还请娘娘莫要忘记那四处逃窜的三首蛟。”白衣人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似乎他只是需要说出这些话，其余事皆与他无关一般的淡漠。他刻意没有说三首神蛟，一个字的缺漏，却是无法忽略的关键点。凤曦，他以前在帝俊的殿内是见过她的，知晓她处理政务的聪慧果决，定能理解他意。
西王母不语。
约莫小半盏茶时候过去，玉皇大帝已拟出灿烂的黄色圣旨。
“着大金乌令兵一万，为主帅。天蓬令兵五千，为副帅。三日内，将那三首蛟擒回天庭。若能将孽子杨戬及孽女杨婵一并擒回，赏金翻倍。”
“若臣不曾完成任务，甘愿提头来见！”大金乌竟立下军令状，待玉皇大帝同意后便转身与天蓬一同去点兵。
提头来见啊……白衣人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只是昙花一现，短暂得如同幻觉。
“尔为何人？”这次问话的是西王母。
“我是李……”
杨戬安置了父兄，便带着杨婵离开破败的杨府，本想再去李明处再买一碗面给杨婵填肚，可眼看众人对他们避之不及的神色，若是给好心的李明带去麻烦，他难辞其咎。终是咬了咬牙，走进了平日里瑶姬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擅自进入的林子。
时光飞逝，转眼间两日已过，杨戬看着火光下杨婵熟睡的样子心安不少，可即便杨婵不说，杨戬也无法忘怀一件事。
昨日，杨戬给予杨婵几枚果子时，杨婵睁大了眼，欲言又止，终是接过了，还当场咬了一口以示美味，可杨戬却注意到了杨婵灿烂的笑容下，嘴角溢出的白沫，那分明是咽不下去野果却又不能吐出后形成的。
今日，定要让三妹吃些好的。杨戬暗道。
他早已观察过四周的形势，不远处便有个蜂窝，里头的蜜蜂与其他蜜蜂不同，它们同出同归，并无留守者。经过两日，他已抓住规律。只要在日升后，蜜蜂便会群体出动，他今日要找的，就是这个时机。
早起使得精神明显不佳，杨戬克制住渐渐袭来的睡意，看着蜜蜂离窝，那一大团黑色云雾很快便移向别处，杨戬快速跑到蜂窝下，用早已准备好的树枝轻轻勾住蜂窝，蜂窝颤动了两下，掉了下来。果然如自己所料，里面没有一只蜜蜂，他用圆形青铜器皿接了小半蜂蜜，将蜂窝移到树下，飞快地离开。待他回到两人栖息的山洞之时，早已气喘吁吁，不禁暗自感叹自己的好运气，竟没被蛰到哪怕一个包。
只是杨戬未曾注意到，他衣服内里藏匿的海棠隐隐发出一小段白光，又很快消失。
杨婵一醒，看到的便是一小碗醇厚的、散发着浅淡香气的蜂蜜，她毫不思索地喝了一小口，却又想到自己的二哥，犹豫着克制了再喝一口的欲望，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发呆，等待她的二哥归来。
“三妹，怎的不喝？”耳边传来杨戬疑惑的声音，杨婵慌忙抬起头。“二哥，你喝过了麽？”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麽。杨戬放下拾来的一些细干木柴，回道：“喝过了，很甜。”
杨婵将信将疑，将蜂蜜喝到只剩一小层覆在底部，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二哥，我撑了，剩下的你帮我喝完吧。”
杨戬不疑有他，接过碗喝了下去。
傍晚，两个孩子坐在山洞内，望着暗黑的天上闪烁的耀眼星子，杨婵不禁好奇地问道：“二哥，那颗最亮的那个，月亮旁边那颗叫什么呀？”
杨戬寻言望去，很快便找到了目标。“那是启明星，它每日出来的比太阳还要早些。又因着它比太阳落得晚，所以又有一个称呼，叫做星……”
天庭之上，男子淡漠的声线。
人间之内，孩童稚嫩的声色。
重合在一起。
“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