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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地】阿白给朋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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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1楼2012-08-28 20:35回复

    一.
    路德锁起花店的店门,将『正常营业』的牌子翻转到背面,又在事件薄上写上『店长外出,请于4点后访问本店』的留言。
    在人流稀少的街道对面,与自家店铺正对的是一家名为『Lonme &Letchi』的占卜馆。十分钟前,他刚好从窗口看到打开店门的青年,作为相邻的商家,不妨由新来的自己送上问候,这么想着,路德用指尖捋平了包裹礼物的塑料纸,艳红玫瑰上的新鲜水珠随之滚落。
    占卜屋的木门上挂着营业说明,『Pm3:00—Pm7:00』——真是相对苛刻的时间安排。在店门背后,路德发现了一个悦耳的小惊喜,从门把后侧细线连向头顶的风铃,通过碰撞敲响一个个相连的音管,将铃音一路绵延到了帘幕遮掩的里室。
    房内的光线黯淡、装饰稀少,只有些意义不明的墙绘和放在迎宾台上的白色绢花,营造出生活气息缺失的氛围。承载着毫无生气的赝物的花瓶似乎是上等的工艺品,路德感到些许遗憾,便将带来的玫瑰插在其中,并像抚摸孩子那般揉弄起花瓣。
    从不远处传出的帘幕翕响,让他将目光从扎眼的红花上移开,恰好与从里屋走出的棕色短发的青年对上视线。
    「您好,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问话者脸上的微笑规整得如同事先量过弧度,右手搭在左肩颔首的招待礼节,也精准的符合上流标准;加之一身棕色燕尾礼服,让他比起占卜师更像一位娴熟的侍者。
    路德在青年右眼下方的纹身上定格一秒——四个小巧细长的菱形组成的十字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吧。他由这似曾相识的标志去搜寻记忆,却只有生疏的片段一闪而过,留下二者萍水相逢的现实。
    「客人,这个……」
    思考很快被问询打断,路德抬起头,看到青年迟疑而微妙的盯着瓶中的真花。对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图——从送礼对象或目中的其一方面。不过他并不想解释这朵玫瑰的存在价值,况且不久之后对方会有机会知道。
    「是见面礼,不用介意。」
    「是吗,非常感谢您赠与本店的礼物。」青年换上宛然的微笑,拉开帘幕,「您请进吧。」
    路德走进里屋,在一把雕花精美的座椅上坐下。狭小的占卜室正中摆放着一张铺着暗红色绒布的方桌,桌上没有作为典型摆设的水晶球,对面自然也没有穿着异装的少女或是波浪卷的姊姊。店铺里唯一的占卜师从壁柜上拿过占卜用具——几种不同种类的纸牌。
    「请问,您希望用占卜解决的问题是?」
    「其实没有特定的打算。」
    路德将双手相扣搭在桌布上,几分兴趣的打量那些小巧的道具,除了扑克他都不认得,「我对占卜不甚了解,就先算算我的身份如何。」
    握着纸牌的青年犹豫一阵,弯起嘴角,「您的要求更像是猜谜了。」
    「如果就指定这个,应该也没关系吧。」
    见客人没有改口打算,占卜师坐到二者水平的位置,回应着直视他的视线。
    路德发觉自己并不喜欢对面的审视目光,即便其中并无唐突冒犯之意。那个视线依次扫过他的领口,衣袖,最后在手套上定格,特定思考和揣摩的线路表明对方颇有观察的经验。与之相应的,他也同样端详起青年的脸庞来。
    除十字星型的纹身外,占卜师先生的装束很简洁,不管是服帖的中长发、还是普通的衬衫礼服,都是大众的棕色系。他端正和谐的五官会让人想到『中性』『帅气』等概括的用语,却指明不出具体特色,这种柔和暧昧的气场倒与路德的喜好颇为合拍。
    无人打破的沉默氛围延时了约一分钟,直到结论得出。
    「我想……您是一种高雅事物的经营者、或是侍者。」
    路德起先想赞叹他概括得相对准确,转念又认为答案过于宽泛而显讨巧。
    「确实相近,不过占卜师先生,你并没有占卜。」
    「抱歉,占卜只能算出您的『未来命运』而非『既定现实』,所以无法得到关于您身份的答案。」
    「所以……我问错了问题,你也并未纠正,对吗?」 


    IP属地:北京2楼2012-08-2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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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不过解答他人的疑惑也是占卜师的职责所在。下面我们再进入正式的占卜环节,我想或许更好。」
      注意到青年嘴边重现的微笑,路德不知为何感觉占卜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么有趣。
      「也好,既然如此,就请你从近几周的运势算起吧。」
      占卜师打开手边的纸牌盒子,倒出一叠牌背精美的扑克开始洗牌。牌在他的指尖像有着生命活力一样穿梭流转,似乎不受重力约束的、于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拱弧,牌面发出好听而重复的擦碰声响,
      『他的手速还可以兼职魔术师。』在观看着眼花缭乱的扑克秀时,路德特意留意了占卜师的袖口和礼服口袋。
      「您是初次占卜,我们可以从普适的占卜方法开始。……请您将牌分为两叠,然后翻开两叠上方的第一张,……直到最后剩下一张牌,将它放到一旁就可以了。方才的步骤重复三次后,就会得到占卜结果。」
      按照指引重复了一系列的抽取动作过后,桌上摆放着三张扑克。路德一一翻过,背面是『红桃2』、『黑桃10』以及一张红色的鬼牌。
      「占卜师先生,这些牌代表着什么?」
      看到占卜师发怔的盯着它们,像在进行专注的解析,路德便拿起一旁的占卜手册开始阅览。前两张牌的基本意义已经在手册里给出,『红桃2——会收到珍贵而惊喜的礼物』、『黑桃10——平静的生活会起意外波澜』;至于鬼牌,前后查找并见其含义。
      他耐心的等着对方解答,不曾想最后迎来尴尬的摇头,「……对不起,先生。」
      路德疑惑的抬起头,只见占卜师遗憾的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由于能力有限,我无法为您圆满的解释牌面意义。」
      「一张都不能解吗?」
      「是的,非常抱歉,这样的牌型只是特例,我愿意赠送您三次免费占卜的机会以作补偿。不过失败会影响其他占卜的结果,考虑到实效方面,我希望您结束今日的占卜。」
      青年致歉的口气就像个轻描淡写的玩笑。路德微皱起眉,压下更多的质疑点了点头。既然被莫名其妙的单相结束游戏,再无意义的呆下去也只会影响自己店铺的生意,他便起身摆正椅子,朝着店铺外间走去。
      年轻的占卜师走在前面,像是待客的侍者那样站在门边为他送行。
      「让我再次向您表达诚挚的歉意,欢迎您下次光临。」
      路德用余光瞥了瞥他低下的脸庞,上面依然保持着并无太多愧疚或是为难的浅浅笑容。在理应愧赧的失败后,这番从容过度的神态大概很容易引人火气。
      他固然没受太大的心情影响,不过换做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要知道这条人烟稀少的小街其实是通往全国最大地下娱乐场所的必经之路,临近夜晚总是生气勃发的,倘若另一些前来测试的客人被拒绝而惹起积怨,说不好第二天店铺就得迁了址。
      这让他有些担忧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得到全部补偿,即便这种可有可无的余兴游戏并不多令人期待。
      「我会改日来访。」
      临行前,路德留恋的打量了下自己放在花瓶中的礼物,「如果占卜师先生有兴趣的话……要不要先算算那朵花会在几日后枯萎呢,就算作第一次补偿的占卜。」
      对方顺着他的视线,不解的瞧了瞧在众多绢花之间格格不入的鲜红玫瑰。
      「我只是担心,花美亦刺目,难免意外凋零。」他惋惜的补充道。
      


      IP属地:北京3楼2012-08-2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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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城临海,比起能够呼出溺溺白气的清晨或傍晚,午间的温度是最宜室外散心的。
        路德端起刚刚泡好的红茶走上顶楼,迎接他的是舒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以及各色花朵的清香。日光有些炙热,他选择坐到遮阳伞下方、靠近房顶平台边缘围栏的座椅上,那是他的日常坐席。
        因为修剪花卉入神而误了几分钟,茶叶似乎因为浸泡过久而产生了涩味。路德遗憾的把茶杯放回桌上,另一手搭于栏杆,侧身观看起楼下永无止息的日常演剧。
        安静的小街仿佛在午睡,就算眺望到相邻的街区,也丝毫没有与气温曮相应的热闹人流。不过花店的生意无需担心,因为街道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段要从夕阳西下才开始。当街道尽头的赌场大门打开,夜幕也会将喧嚣的笑音、奢靡的纸钞一同引入这条在白日颇为宁静的小路。
        由于来往者实在稀少,路德可以清楚的观察到所有行人的装束神情,以此推测他们的身份是下午茶时间的惯例游戏。
        哦,那位从远处踱来的棕色礼服的先生就无需留心了。自从将下午茶的地点放到楼顶上,他几乎每日都会在两点注意到占卜师来开『Lonme &Letchi』的店门。往常他们会互无言语的相视一笑,然后青年就此走入占卜馆的小木门里。
        路德起身站在围栏边,视线随着对方由远及近。
        今天的剧本可以不一样。
        「下午好,占卜师先生,离开店的时间还早,要不要上来喝一杯红茶?」
        他笑得眯起眼睛。对方诧异的仰头,然后很快明白了情况而应以微笑,「可以吗,店长先生。」
        「当然,叫名字就可以了。」
        「那就麻烦路德先生招待了。」
        路德拿起只品过一口的红茶,绕过顶楼各色的微型花圃,走下螺旋形的台阶。将自己不要的红茶倒掉后,他一边思索着自己关于占卜师为数不多的印象,一边将一茶勺的茶叶没过新茶杯的杯底。
        『名字,他叫什么?……蜜瓜?』
        外屋传出门响以及一阵足以牵到楼顶的铃音(他承认自己很喜欢对方店铺传达讯息的方式),接着是匀速上楼的脚步声,路德没有在意,而是专注的等蒸馏水煮沸后,迅速熄火,将水倒至离杯口约5mm的位置。
        茶叶充分浸泡需要时间,暂时闲暇的他走到了经营鲜花的外屋,从陈列着精巧工艺品的货架间拿出一张卡片。那是张上下两侧印着红色的『Joker』单 词、中心有一片干玫瑰花瓣的扑克牌。路德用手摸过中心尚有凸起质感的饱满花瓣,它被密不透风的硬模永久的固定在了卡片中间,呈现盛开般热烈的殷红。
        花瓣的下方有几个手写的娟秀细字:
        「Lonme & Letchi/Melen .」
        落款最后的字符不是蜜瓜(melon)而是『梅伦』。纠正过误读,路德将卡片夹入原本的书盒中,端起放在桌上浸过三分钟的茶水。
        「你习惯加蜂蜜还是牛奶,梅伦……?」
        犹豫一下,他咽下了敬称。楼上回答哪种调味品都好,路德便滤出茶叶,按照自己的喜好加了蜂蜜,端上楼梯。自己的观景位置已经被梅伦占用,他没有拉开另一侧的座椅,而是靠着栏杆,让阳光直接晒在肩膀上。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有没有每日检查信箱,看来路德先生已经收到了回礼」——『所以才知道我的名字。』
        对于潜台词,路德自然明晰。占卜师能够叫出他的名字,想必也是发现了他在作为见面礼的玫瑰上动的小心思。
        「不知道路德先生会不会喜欢那张名片,我只是希望回些具有特色的小礼物——就像你把名片系在花茎上送给我一样;另外,如果把玫瑰的花期维持在永恒的形式,就不需要浪费你的占卜次数了。」
        「当然,它是个令人惊喜的艺术品。」
        路德自然的摊开手,像是介绍货品那样对自己调制的饮料示意,就势作了人情,「我非常喜欢,就请让我用红茶聊表感谢吧。」
        梅伦小心翼翼的端过茶杯,送到嘴角浅尝了一口,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茶的味道很浓郁,蜂蜜的甜味也刚好,路德先生看来不管是培育花卉还是泡茶都非常擅长。」 


        IP属地:北京4楼2012-08-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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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意犹未尽的动了下唇,并不急于一口饮尽,「对了,你用的茶叶不是本地的吗?味道比我以往尝过的都要香醇。」
          「是的,这是从我的祖国——古朗德利尼亚帝国运来的。」
          「啊……没想到路德先生的故乡就是我国所说的,『在海岸线对面最为强盛』的帝国?」
          稍稍吃惊的将杯子放回桌面,梅伦抬头眺望起街道远处,当然事实上由于常年雾霭笼罩,就连城市边缘的海岸都不可能看见。
          「不,那一定是不知不觉就被放大的传言。」路德含笑的否定道,「就我看来,除了茶叶,帝国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优势。」
          「哎?我倒是听闻古朗德利尼亚帝国是四面各国的交通枢纽,物质条件也很丰厚。」
          「或许外界评论如是吧。不过比起充满了战争和机械的大都市,我更希望在节奏舒缓、气候适宜花卉生长的小镇生活,正如此地,……」
          他好意的对梅伦的祖国、也是自己暂住地进行起赞赏,没想到话语突然被对方打断,「等等,路德先生当真觉得这里安静宜人吗?」
          「是的——即便一到夜晚就会变换成另一番熙攘的模样也是事实。」
          会意了梅伦欲言又止的意味,路德换成背靠围栏杆的姿势,示意对方可以安心他绝非一无所知。
          「我想,作为一个真实而完整的国家,它的背光部分无伤大雅。就像某些素雅花卉却含有致人死地的毒素一样,那也正巧是它们不同寻常的魅力所在。」
          诚然,和所有坐落于小街的店铺一样,花店在夜晚会被杂音和吵闹围绕,直至后夜;自己精心培育的鲜花也会被毫无欣赏水平的名门望族买走作践,但在胭脂和香烟混杂的浓烈世俗气息里,他拥有了观察人性的最佳平台。
          「占卜师先生,莫非你对这种状况有些不满吗?」见对方沉默不言,路德把话题还给了安静的听者。
          「或许吧,……这并是个不适宜生活的地方。」
          半晌,梅伦只是吐出含糊的回答,便默不作声。大概是被关于城市的评价引起了什么不佳的回忆,他用双手抱住茶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杯中水面。若不是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僵硬,或许很难让人发觉情绪的异样。
          路德犹豫着是该上前宽慰几句还是适时的转换话题,不过看来对方并不喜欢夜晚的暗潮,那么与这股黑暗源泉脱不了干系的自己,作何反应都更像是演戏罢了。他一时并不想把为人处世的世故法则加诸于与占卜师的关系上。
          然而不过五秒,梅伦便回归淡定的待人待物方式,当是一时情绪外露而改口,「啊,我好像失神了,路德先生不要介意。」
          他又细细啜了一口红茶,换起嘴角上扬的标准神情,将目光转向楼顶花圃盛放的鲜花,「我只是对于表里不一的光鲜有些烦腻而已。」
          面对一瞬间恢复日常的神色,路德想到,占卜师先生为难自艾的样子,一定比他维持着礼貌笑容的时候动人些。
          


          IP属地:北京5楼2012-08-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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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花店鲜花的保鲜期不长,即使经过精心修剪,最为盛放的状态也不会超过三日。
            通常每日花店的进货事宜,路德都交给帝国的同行者去办理,不过此回要在买花的同时交接其他货物,他决定跟同伴共同前往附近最大的花卉市场。
            时间正值早上七点,浓厚云间渗出的阳光晒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街道两侧埋在湿润雾气里的花草像未曾睡醒似的低垂着头。照理说清晨应该是白日里最为安宁的时段,然而扑面而来的浓重烟酒味、恭迎的应交言语,充斥在马车刚刚转进的大道上。
            路德撩开窗帘,在车窗对方,马车、人力车、穿着体面的人流交错退后,只有一个奢华的大门与他们愈发临近。
            雕花黑金大门是大部分行人和车辆出发的起点,从那里通向这个国家最大的『Kevins皇家赌场』。每早散场时间一至,所有在前一个夜晚抛下绅士面孔的公子名流、等着靠运气改变一生的市井赌徒,都会离开这个高雅与低俗并存的娱乐圣地,回到有所克制的日常中去。
            马车用十分钟才驶离赌场的用地范围。赌场的喧哗连接着花卉市场热闹的交易气氛,一路的气温似乎比花店所在的街区要热个几度。他们还未见到市场大厅的招牌,沿街道路上就排满了未交付摊位税务只能在外等待生意的花农。
            他们的同僚也混迹其中,双手叉在胸前,生怕自己被误认为卖花人似的,散漫的斜靠着一处路灯。
            见路德下了车,他的同僚正了正站姿,用拇指不耐烦的指向身旁的运花车。
            「嘿,路德,你们的时间观念一定需要修正。」
            作为路德下属的车夫自觉的走去将花车推到货运马车的旁边。另一人则袖手旁观,念叨着『他可是没睡好觉凌晨就去低贱的花农那里收购了鲜花』。
            将装有不同花卉的箱子搬上马车需要些时间,路德蹲下身,在花箱前托起一朵鲜花查看。花朵还是含苞待放的羞涩姿态,也与日常的货物没有额外不同——即便在花箱底层的水里浸泡着大量的袋装毒品。
            这些能够热烈绽放鲜花不能拿去贩卖,一贯爱花的店长自然有些惋惜,毕竟他不希望浸泡物为购花者引起什么未知的副作用。
            身边的同僚还在不断牢骚,「运花一定是你的主意,要不然交个货可犯不上这么麻烦。」
            路德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这才被打消了些愤愤的气势,挠挠头,按照路德的招呼走近路德的身旁。
            「抱歉,我们跟凯文斯公爵还未疏通好关系,你也不想在城门处接受更为细致的盘查吧。」
            公爵是统治着整个城市地下贸易系统的皇家眷族,路德曾与对方进行过接洽,然而不管金钱还是女性都不能让那位男爵有所倾心,将通行证弄到手似乎还需要再一次商谈。
            「该死,不是已经塞给了老家伙足够多的人情费吗,我可不想下次再推着花车赶集了。这批货物什么时候运走?」
            「大概是……」
            正要低声答复对方时,路德突然因为不远处出现的熟悉身影而失神。
            那位让他一看见咖啡色就会联想起名字和装束的青年,正顺着人流从连接赌场的路口朝花市走来。注意到对方只顾低头行走的样子,便知他只是路过此地而非买花。
            啊呀,占卜师先生不带笑容面具的情形还满难见的。
            从梅伦丝毫不见兴奋或是遗憾的脸上,路德能够发现过度劳累的倦怠所留下的痕迹——发黑的眼圈和不佳的脸色。他那副一贯微笑的嘴角一旦放平,就让人感到了些许乏味和冷漠。
            虽说和从赌场出来的人们混杂一起,这幅冷漠的模样实在让梅伦难以与赌博有所关联,他只是步伐轻飘飘的,在无动于衷的沿着街道前行,仿佛周围花农的吆喝声、路人嬉闹的谈话声都与他分属于不同世界。
            『赌场』、『占卜师』……
            一瞬的违和感过后,路德感到脑海里的某个片段一闪而过,可惜搜索记忆的结果照例是一片混沌。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断点的一侧,而另一侧就在不远位置。
            思索最终未果,他将视线从梅伦身上移开,低下头当做自己在观察花卉的品质。
            然而或许是自己在意对方的时间过久了一点,也或许是自己红色的礼服在人群中过于惹眼,他可以清楚的知道投到自己身上的繁杂视线里,有一抹过长的停留在他身上,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路德没有回向视线来源,直至花箱全部搬到货车上,他才用余光寻了寻几乎已经被雾气遮盖的棕色背影。看来他们心有灵犀的选择了心照不宣。
            「交货时间大概是两周以后。」
            等马车离开熙攘的花市,他向抱怨他久不回话的同僚解释道,刚才自己想起了关于交易的重要事情。
            「正巧前几日,我从市郊的村民手里收购了一批古墓出产的文物,也可以一并运送回去。」
            「卖给帝国的公爵小姐们一定能收个好价钱。你的商业头脑总是叫人钦佩,路德。」
            对方拍着路德的肩膀,在他熨得笔整的礼服上印了几个手印,「对了,我们跟帝国那边的交货地点定了没有?」
            「没有定,我想在花店就好。」
            「那是当然,可别再定在凯文斯的赌场了,上次陪那群上流人士应酬实在磨人,故意贿赂发牌员赌输给他们赔笑,哼,结果通行证还不是没办妥。」
            同僚的声贝又不自觉的放大,路德没有制止,而是自顾自的轻笑出声。
            「喂,你在笑什么?」
            「……没事。」他在对方莫名其妙的注视中敛起笑容。
            不曾想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来得如此之快,那个时常溜走的画面终于在此刻定格了——原来关联词不是『赌场』和『占卜师』、而是『赌场』和『发牌员』啊。
            就在他们初来乍到,先和凯文斯公爵彻夜进行无聊的应交把戏的那晚,某个在相隔不远的赌牌桌旁的发牌员,就是不久以后与花店对门的占卜师先生了。
            真是令人失望,他还期待了一番他们有过什么奇妙的邂逅,结果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而且当时的自己只是在随意一瞥时认为,十字星型的脸饰让那个长相娟秀的青年要比其他的侍者显眼一些而已。
            


            IP属地:北京6楼2012-08-28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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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从不期而遇的擦肩而过,路德对梅伦的身体情况多了些不动声色的关注。以往他对对方偶然可见的疲态不曾在意,结果一旦从他当真留心开始,那天就仿佛成为了染病的根源似的,从梅伦身上显现出的疲乏程度愈发加重,而且本人的情绪似乎也不曾舒畅过。
              例如今日,占卜师的状况尤为糟糕。白皙的脸色相较往日苍白得病恹,也衬得眼窝的凹陷更为深邃。只有一点上弯弧度的嘴角毫无掩饰的流露着低迷的心情,像是病毒般传染着旁人的情绪。
              几分钟前他们随口谈及了皇权问题,说到皇家眷族私下培养军队或地下组织的普遍现象后,话题就被一方茫然的发怔给截断了。路德唯有看着梅伦捧着茶杯,不知在怅然若失的想些什么。不得不说他对于能把收弛有度的侍者搞得疲惫不堪的午夜兼职,或者其他什么神秘的工作实在有些好奇。
              「我上周买了些烘焙过的上等咖啡豆,正在研习研磨和烹调咖啡,占卜师先生要不要尝试下我不太成熟的手艺?」
              沉默被打破,放空思考的占卜师立即像惊醒一样悚了下肩,「……你说咖啡吗?啊,今天就不用了,我已经很感谢你每天下午都会请我喝一杯美味的红茶了。」
              他视线空散的看向空落的杯底,「而且比起咖啡……我还是习惯后者。」
              「原来如此,刚巧我这杯也喝完了,我再去泡两杯红茶。」
              「哎?路德先生就不要再麻烦了。」
              徒有形式的拒绝过后,路德托起两个用后的茶杯小心的走下了楼梯。往常他的客人会适时的起身,拿过自己用过的杯子一起去厨房清洗,今天却是无动于衷的沉默着。
              他并不介意对方的失礼,因为从余光瞥到的情形实在令人同情——僵坐于伞下的青年一齤手抵着桌沿,一齤手扶在额边,似乎隐隐头痛;眼睑闭起眉头微蹙的郁郁神色,表明清醒是种强撑形式。
              『似乎已经到了随时可能睡下的程度。』
              想及那副昏沉的神情,路德想要拿取红茶调味品的手指在空中定了半晌,然后移向了与蜂蜜相隔两个格子的、一个没有标签的香料罐。
              新一轮的红茶时光没进行多久,悦耳的铃音顺着阶梯一节一节的攀升,最后通到遮阳伞下方的长串风铃上,在带来生意的同时,也给没有微风的午后增加了一丝流动的气氛。
              「请等我一下。」
              跟旁边强打精神的客人示意时,路德看见梅伦正巧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他瞪大混散的琥珀色双眸,一边点头一边用手背拭掉了眼角的泪花。
              楼下只有一位客人。路德起先以为会是一份简单的小生意,不曾想客人一开口便要一份近百朵的玫瑰花束,选花和包装礼品都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面带微笑的将客人送走后,身为一人店长的他看着满地的包装纸和废弃的叶子花瓣,不由得叹息或许自己该把下属叫来帮工。
              打算清理地上的花叶碎屑时,路德不经意间扫到了钟表上『3:00』的时间,他怔了怔,然后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等等,他的客人实在是太过于安静,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下楼询问情况,就像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花店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对方的茶杯里加了什么额外物质。
              路德步速和缓的走上楼梯,绕过茂盛的花圃和阳光直射的区域,走到伞下的阴影处,然后如意料之中的发现梅伦还坐在他一贯用于观景的位置上,只不过陷于趴在桌面上熟睡的状态。桌上的茶杯里一只还装有一半冷掉的红茶,而另一只已经见底。
              名为『安眠粉』的迷齤药成分,据说使用微量会有助于安眠。
              他并不认为他的行为有何不妥,即使自己在加调味品时也是临时起意,想要确认下收购的药物是不是具有和价格相应的疗效,不过就像发蔫的花朵需要浇水一样,精神状态欠佳的人还是适时补觉为好。
              也不知道是药物真如名称那样效果极佳,还是占卜师已经累到稍有闲暇便会放松警戒,至少轻拍后背的方式已经不足以唤醒他。 


              IP属地:北京7楼2012-08-2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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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伦是侧趴的姿势,他细密的睫毛在不时的抖动,眉头也纠结的锁紧,如果是在做梦的话,那大概不是个令人放松的好故事。唯有被臂弯环绕的热度而稍微烫热的脸颊上带了一丝血色,表明他的身体比精神更需要一场不管良好与否的睡眠。
                路德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欣赏对方并不安稳的睡颜。或许有些恶趣的,他喜欢看别人卸下伪装后的样子,尤其是无法维持正常情绪被迫流露的时候,就像期待未知的植物会开出何种美妙花朵一样有趣。
                只是对方另半边的脸颊被落过耳侧的头发盖住,不佳的睡姿让凌乱的发型破坏了他一向规整的美感,颇为扎眼。路德终于停止了置身事外的旁观,伸手将盖住梅伦脸颊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他无法跟近似于看到异生的枝杈就想剪掉的心情妥协。
                他的动作很轻,又矛盾的希望介此扰醒对方。但从梅伦毫无反应的睡情来看,要想叫醒他或许需要大分贝的惊吓。
                叫醒他吗?还是让他睡下去?
                这是个叫人为难的选择题。
                答齤案不定,路德抽出座椅,用双臂将梅伦架起,然后将他的一齤手环过自己的肩膀,将人拖下楼梯,放上了寝室的床。他想着如果梅伦中途醒来,自然也就说明情形让他快去营业,然而对方一直昏睡着任他搬动,也算是需要延续睡眠的证明。
                梅伦的后脑被托到枕头上时,散乱开的棕发下侧,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一个小小的红斑。路德愣了愣,稍微偏过梅伦的下颌观察着斑痕。它在后颈处通常被发尾遮住的隐蔽位置,没有鼓起、也没有额外的伤口。
                这像是某个热衷于吃醋的小姐的主齤权宣言,又或者某位贵妇人在缠绵一夜后留下的纪念物。路德很难从梅伦的淡薄态度里,想象出他如果不是默不作声的放任他人强势的留下痕迹,还会用什么方式回应。
                始终无法清晰的亲昵画面,也将『他对梅伦的感情世界的了解一片空白』的事实呈现给了路德。事实上,自己对梅伦这个人的认知,也只是限于一个无可挑剔的从者形象,犹如隔雾看花的结论衍生出了几分额外的不快。
                从不安的昏睡者手边传来的窸窣响动引起了路德更多的注意。他低下头,发现那是指甲刮搓床单的声音。显然噩梦的发展达到了一个高齤潮,梅伦的指尖总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又无力触及的颤抖着。
                在梅伦翕开嘴唇颇为难受的倒抽口气的时候,路德抬了下手没有伸出,在他疑惑自己是否应该顺从潜意识的触动前对方捏住了床单。他捏了捏手心,发觉那种阅人不顺的消极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的平复了,还衍生成了其他莫名的情绪,有悖于看到他人情绪波动而如常产生的愉快。
                路德将梅伦放平成胸口不再被挤压的平躺姿势,拉过被子捂过了梅伦的肩头。抚平枕面上的皱褶时,他的指背无意间擦过了对方脸颊上的纹身,便额外的停留了几秒。
                是什么样的梦让你如此为难呢,
                他想等对方醒来以后问问看了。
                Tbc.
                


                IP属地:北京8楼2012-08-2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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