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俘虏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他了。”
巨大的燃着的火球高高悬挂于一片云也没有的苍穹之上，一寸一寸灼烧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让那些坚硬有棱角的沙砾变得滚烫，也只有骆驼那厚厚的脚掌可以忍受这般情状吧。
而那囚车后被牛筋绳缚住双手的人儿却是以普通的血肉之躯在跟随行走，双脚早已血肉模糊，嘴唇裂开了好几道口子，一头原本可以在海水中摇曳出墨绿色泽的乌黑长发也渐渐变得枯黄。
普通的人尚且无法忍受这般对待，何况金俊绵是一尾鲛人。（小海让我科普一下，鲛人就是美人鱼啦，比较古香古色的一种说法？囧囧~）
沙漠里灼热干燥的环境是在一点一点透支他的生命！
“给他松绑，太子爷要传他问话。”就在金俊绵觉得自己快要昏倒的时候，几记马蹄声停在了自己旁边，扬起了不小的沙尘。隐约间，金俊绵看见了那声音的主人虽身着戎装却长着一张极其漂亮的娃娃脸，正是当今太子——吴亦凡——的近身侍卫鹿晗。
“是，鹿少请稍等。”鹿晗的父亲生前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为雪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在吞并五国的最后一次战役中遭敌人陷害而死，当今皇上便把当时尚在襁褓中的鹿晗接到了宫中抚养，之后不到一年皇后便诞下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爷吴亦凡。所以吴亦凡跟鹿晗从小是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弟，以至于整个雪国都没有人敢把鹿晗当侍卫看待，都是十分恭敬的。
被绑在囚车一端的绳子被解开，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金俊绵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那士兵可不管这些，只是谄媚的笑着将绳子双手递给了鹿晗。
似是见惯了这般的奉承，鹿晗看都没看那侍卫一眼，而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金俊绵身前，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唰唰”几下割断了金俊绵手腕上紧紧缚住的牛筋绳，早已被磨破出血的手腕暴露在骄阳下，“海国的客人，这几日你的坚忍，鹿晗看在眼里，佩服的紧。只是鲛人的体质天生就是不善战的，我们雪国的王这一次对如意珠是势在必得，你又何必做这般抵抗？”
“俊绵不降，海国只要还有一尾鲛人，都会誓死保护如意珠。”风沙遮不住金俊绵绝美的面庞，连日的疲惫跋涉也没能让那一双澄澈的眸子黯了光泽，而是透着无比的坚定。
“……”鹿晗唯有一声叹息，老皇上决定的事就连亦凡都干涉不得，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只是不知道这位海国的储君又会面临着怎样的责难与胁迫。
队伍还在缓缓地前行，朝向北方雪国的都城——萧城。
“禀太子爷，”有外人的时候，鹿晗还是紧守着君臣的礼节的，“金俊绵带到。”厚厚的帷帐遮挡了外面如火的光热，铜制的镂空香炉中装满了冰块，散发着缕缕寒气，比之室外的曝晒，这马车中便是荷塘边一样的凉爽惬意了。铺着鲛绡的长榻上坐着一位着黑色戎装的军人，正手握一枝狼毫毛笔写一封密函，那笔迹隽秀清丽却又遒劲有力。（小寻：“仔锅我一点儿都不嫌弃你的字儿，真的！一点都不！”）正是雪国的三皇子，下一任的王，吴亦凡。
听到鹿晗的禀告，吴亦凡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金俊绵的方向，语气平常的说：“老海皇死了。”
“！”金俊绵的身形向后晃了一晃，险些晕厥过去，父、父亲……忍了又忍，拼命地在心底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落泪！绝对！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父亲……”
看着眼前这位海国的储君痛入心腑的样子，吴亦凡竟然没有胜利者一般的快感，放在金盒上的手指只是动了一下便收回到了身侧。左侧胸腔中那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一种“痛”的感觉如电流般刹那间便穿过了所有的血管和神经。
“老海皇钟情于早逝的皇后，膝下只有一子，换言之，储君现在便是海皇了。”那种“特别”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吴亦凡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甚至是冷酷，“本王是要问阁下一句，是否还要拼死顽抗，让海国的牺牲者越来越多？”


“哼，”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吴亦凡，“你们雪国人都当我们鲛人是傻瓜么？若是交出了如意珠，海国便再无源泉，成为一片‘死海’，到时候，岂不是要我们鲛人族灭？！”
“父王说过，若是海国交出如意珠，雪国所有的湖泊川河均可供鲛人休养生息，那样……”
“那样？那样我们鲛人就成了你们玩弄的‘宠物’！你们这些陆地上的肮脏的人类全都是觊觎鲛人的美貌、珍珠、鲛绡！我们就算是全部战死，也不会让你们得到如意珠，更不会让你们践踏我们的……”话只说到一半，金俊绵却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眼看着那人儿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吴亦凡一把搂住了金俊绵的后腰，脚步飞快掠过便来到金俊绵身后，另一只手扶住他低垂的脑袋，整个将金俊绵环在了怀里。
一滴泪水在金俊绵的眼角慢慢凝成了一小颗珍珠，滚落到地上，淡淡的散发着光泽。
看着吴亦凡亲自将这一名敌国的俘虏抱到自己的卧榻上，鹿晗眼神微微变了变。
“鹿晗，传一名军医来给他瞧瞧。”
“……好。”
吴亦凡看着身侧这位新任海皇虽然消瘦憔悴却仍自摄人心魄的容颜，弯身捡起那颗珍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鲛人什么都好——貌美、善歌、坠泪成珠、织水为绡。却只有一点不好，你们不会打仗，于是所有的优点成了缺点。本来还有那万顷的海水作为保护你们的屏障，可现在……”
“禀太子爷，军医带到。”鹿晗的传话打断了吴亦凡得思维，却也让他醒过神来——他是雪国人，怎么可以怜惜鲛人……
“应该就是脱水加上疲劳过度，还有……”吴亦凡本来想说“还有精神上收到太大的打击”，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己找军医来为他治疗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怎么还……自己可从来不是那话痨！“总之你务必治好他……我还要拿他去威胁海国。”
“是，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说完军医便坐在榻边，开始为金俊绵号脉。
吴亦凡似是不敢再注视金俊绵——鲛人一族果然是美的有魔力么——而是侧身拿起桌上的金盒，递给了鹿晗，“遇到绿洲时，便将他水葬了吧。”
鹿晗接过金盒，沉甸甸的，她知道里面是前线快马送来的老海皇的首级。那是对全军上下士气的最大鼓舞，也是对金俊绵最大的打击。
亦凡却选择了放手。难道他对金俊绵……
还没由得鹿晗多想下去，就听“扑通”一声军医跪倒在了地上，“回太子爷，他、他这是要变身了！”
“变身？！”吴亦凡大惊，他自是知道鲛人一族刚生下时是没有性别的，只有当喜欢上一个人时才会变身成与那人相反的性别，若是两人都未确定性别，便会去找那海国中的海婆婆，让她来决定两人谁为男者谁为女。鲛人果然是天神的宠儿啊，甚至可以决定自己的性别。或者说鲛人是为爱而生的一族啊，只为真爱而变身。但是，金俊绵已被俘五日有余，除了前两日被囚禁在军帐中以外，都是在这沙漠中徒步受罚，他哪里来的心上人让他变身？！
“太子爷，恐怕是海皇血脉的缘故。”鹿晗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金盒。
“……”吴亦凡顿时明白了所有——是啊，先任海皇去世，金俊绵身体里的海皇血脉便开始苏醒，金俊绵尚未变身，海皇血脉便做主将他变成了更加强大更加能保护鲛人一族的男性。这是作为海皇，得到操控大海的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让人准备一只足够大的木桶，鲛人变身若不将身体浸于水中，他会没命的。”吴亦凡重新坐回金俊绵身旁，拭去他额角渗出的汗珠，“鹿晗，吩咐你办的事也要快办。”
“是，微臣告退。”
“鹿晗告退。”
帷帐落下，几近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吴亦凡和金俊绵。
吴亦凡拿过一方手帕，浸满了水，轻轻擦拭着金俊绵此时滚烫的身子，又一处一处替他包扎好了伤口，“怎么瘦成这样……”
“海皇薨，遗大将军金钟仁领兵誓死顽抗，儿臣原欲一举攻破海国，念及父皇病情，又恐鲛人至死不降，毁坏如意珠，故拔营回京，只留一军驻守深蓝，望与父皇从长计议。”吴亦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要呈给父皇的密函，然后将信装进信封里，用石蜡封好了口。
火舌静静吞噬了一个一个墨写成的字——“海皇薨，海国储君已为吾所俘，唯大将军金钟仁领兵誓死顽抗。”
大概此时的吴亦凡自己也不明白吧，为何会把俘虏了海国储君的事情压了下来。


二、雪国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情深。”
“凡儿，一定要从海国拿到如意珠，让我们雪国的子民也过上春暖花开的日子，再不必苦于那千里冰封的严寒，这是父皇毕生的心愿，你要答应我，答应我！”那位曾经驰骋沙场雄姿英发的王者此时却虚弱如一片枯叶，常年的殚精竭虑耗尽了他的精力，枯枝般的手死死地抓着吴亦凡，沙哑的声音音仿佛要将一个一个字深刻在吴亦凡的心中！
“是，”吴亦凡跪在父皇榻前，“是，父皇。儿臣定竭尽所能，完成您的心愿。”
随着眼睛的慢慢合闭，握在吴亦凡手上的压力也在一瞬间抽离。
“王！”哀痛的声浪如波涛般冲破了不落宫纯金的大门，霰雪鸟悲鸣冲天，慕岚雪山上的每一方白雪仿佛都震颤了。
“还是没有醒么？”身着黑色大氅的吴亦凡一下朝便回到了雀宫，肩上金丝绣成的霰雪鸟象征着他“王”的地位。在他面前是一只巨大而精致的瓶子，繁复的花纹点缀着各种宝石，里面是新运到的最纯净的深蓝海水，和一尾兀自沉睡的鲛人，银色的鱼尾象征着他皇室的地位，“已经第七日了吧。”
“回陛下，鲛人变身一般只需五日，但因此人身份特殊，体内流淌的是海皇的血脉，变身的同时还要完成力量的继承，所以才会至今未醒，陛下无须担忧。”长身立于吴亦凡身边的便是这雪国中最富盛名的医者“吴世勋”。
“世勋，怎么突然那么客气？”面对着相识十年的朋友这般“恭敬”，吴亦凡不禁哑笑，“不管我是不是王，我们不都是兄弟。”
“……”嘴上不说，吴世勋却是撇嘴一笑，“还以为你只关心这海国的美人，到把‘兄弟’给忘了。”
“哈，谁能想到，峰雪一般冷面寡言的‘吴世勋’竟也会吃醋？”也只有在吴世勋面前，吴亦凡就像个普通人那样不用谨言慎行地维护皇家威严，而是可以开开玩笑的。
“没工夫听你胡说八道，我要回去了。”“啪”的打掉吴亦凡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吴世勋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雀宫，没有人看见他颈间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红晕。
“这家伙真是阴晴不定。”低头笑笑，吴亦凡又将目光转回到了金俊绵身上。深蓝的海水中海藻一样的长发已然恢复了生气，泛着奇异的墨绿光芒，眼睛微合，长长的睫毛呈半月状随着水波飘摇，肤色不像雪国人一般苍白，而是吹弹可破几近透明地泛着淡淡的金色，腰部以下银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有节律的张合着，像是在呼吸一样。
真美啊。吴亦凡不禁伸出手去触碰金俊绵的脸颊，却在中途又将手收了回来。
父皇临终时的嘱托还萦绕在耳边，如意珠，如意珠！父皇耗费半生心血造成能够潜入海中的螺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夺得如意珠，让雪国冰封的川河也能流淌出如春的水流，让雪国子民过上春暖花开的日子。如今老海皇已逝，新任海皇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正是一举夺得如意珠的大好时机！自己、自己怎能耽于美色？！但是，金俊绵说的对，海国若是没了如意珠便成一片死海，无数的鲛人会死去，他们并没有错啊！还有，还有……
一丝不忍在慢慢放大，脑海中无数的念想错综复杂互相碰撞着，吴亦凡用力将双手压在瓶口上，低垂着头，俊美的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禁紧紧闭上了双眼，正兀自挣扎中，吴亦凡却感觉左侧脸颊湿湿凉凉，是丝绸般滑而软的触感。吴亦凡猛地睁眼，却对上了一双如深蓝海水般纯净蔚蓝的眼眸！金俊绵的左手撑在瓶口，右手正抚在自己颊上，他的眼神那样干净，就像新出生的婴儿般不染一丝杂念。
“你是谁？为什么不开心呢？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过些的，俊绵听着。”
“失忆？会不会是假装的？”落木林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珍奇的药材，吴亦凡来时，吴世勋正在小心的采摘一株“忘忧草”，“就像这‘忘忧’一样，若是整株服下，便可忘却所有忧愁，但若是少了任何一条根茎或是旁叶，便会成为深入五腹的剧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这草儿可比人诠释的好多了。”
“……”吴亦凡轻轻地抚摸着“忘忧”纤长的叶子，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吴世勋看着吴亦凡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紧抿起的双唇，他的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场大雾般寂静而伤感。
小小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偶尔打落几朵海棠，殷红了湿润的土壤和青白色的石板路，还有吴亦凡黑色的大氅那扬起的下摆。
他的脸部线条在雨丝中变得柔润了许多，耳畔长长的黑发被风微微吹起，眼眸幽深的看不到底。脚步缓缓，顺着长长的石板路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仿佛不想要一个终结。愈行愈远之际，身旁的雾气也是愈加浓愈加厚，似乎是走到了九天之上的隔云端，身处云雾之中而不知所向。静静听那水波的声音，才知道自己是到了泪菀泊了。
吴亦凡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触碰那缭绕着水雾的湖面，湖水冰冷彻骨，一如雪国其他的川河。这样的温度里，就连鱼儿也是很少有的，有的只是无边无际深深浅浅的孤独与寂寞。
“猜我是谁？”吴亦凡正自出神，双眼却被突然捂住了，身后传来那人故意压低变粗的声音。
“不知道。嗯……是鹿晗，还是世勋？”吴亦凡浅浅的笑着，微微的皱起眉头，就像是在认真思考一样。雪国的王，就这样安静的在泪菀泊畔，安静的感受那双凉凉的手掌传来的丝丝“暖意”。
“猜错啦！”金俊绵张开双手，顺势就放在了吴亦凡肩上，把脑袋探过去，“是我啦，俊绵！”
“你不在雀宫呆着，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什么？”吴亦凡知道金俊绵刚刚变身完，身体还需要调养，于是便每日派人快马加鞭运来海国的海水，那是他们鲛人的故乡，如母亲一样的地方。
“我闷得都发慌啦，所以就想出来走走，然后走啊走啊走啊走……”
吴亦凡见他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便接口道，“走到这儿就迷路了？”
“……”见吴亦凡一双美目中透着小小的生气，金俊绵赶忙转换了话题，“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湖中心竟然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座很美的院落，我带你去看看吧！”说罢，金俊绵的左手便握住了吴亦凡的右手！鲛人的血是没有温度的，那样冰冷的接触却没有引来吴亦凡丝毫的抵触，吴亦凡甚至觉得那种柔软的凉意就像是初春的融雪一般，可以让人在仿佛间看到慢慢苏醒着的草长莺飞。
金俊绵并没有注意到吴亦凡眼睛中流淌而过的悦意，他只想快些下水，带吴亦凡到小岛上去。双脚还未触的了水面，金俊绵就被吴亦凡一把拉了回来，“这水很冰，你身子初愈，不能下水。”
“那怎么办？那院落真的是很美。凡，你不想看看么？”莫说整个不落宫，就是整个雪国，大概也只有金俊绵敢唤他作“凡”吧。
吴亦凡又忍不住浅笑，他将握着金俊绵的右手又紧了几分，“抓好我，我带你去。”
还未等金俊绵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便感觉身体一轻，双脚竟离开了地面！
吴亦凡纯黑的大氅扬起在身后，双脚轻盈的交替着，一次次飞鸟般的跃起，一次次蜻蜓似的点足，金俊绵被他拉着，穿过一层层厚厚薄薄的水雾，掠过波澜不惊的湖面，流下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金俊绵微微仰着头看向吴亦凡的方向，却不料吴亦凡也回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金俊绵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这一次吴亦凡却笑得很从容，“快到了，跟我来。”金俊绵感到一股力量从左手传来，瞬的将自己抛向了半空！还未及叫出声，一道白影闪入了视线，那几秒钟如一个世纪般漫长，金俊绵能感受到自己羽毛一样轻盈而缓慢的下落，能感知到那人周身的温暖和怀抱的有力，能听见大氅随风扬起发出的猎猎声响……终于，几片红枫被踩进土壤的声音传来，黑色的大氅也终于悄然坠落，浓浓的大雾重新包裹了两人。
“扑通——扑通——”金俊绵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它为何跳动的如此急促？这时才发现，自己还在吴亦凡的怀里！金俊绵赶忙一个翻身，双脚落了地，“就在那边，我带你去。”
吴亦凡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缓缓将手臂收回了体侧，提步跟了那人的脚步而去。
“凡，快看！就是这儿！”虽然整个小岛上都种满了红枫树，在金俊绵推开那扇竹门的时候，吴亦凡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是那样绚绝的颜色，倾泻一般红遍了整座院落，树干和枝桠繁复的纹理，甚至土壤、竹屋和石制的桌凳，这儿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绯红色的。

“枫绯筑。”吴亦凡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一般，只是一处一处看着这院落里所有的东西，明白了它们的身份，“是母后生前的故居。”过了好一会了，吴亦凡才将眼神放在了金俊绵身上，不同于人前那般冰冷，吴亦凡对着金俊绵总是温柔的，“……那之后，父皇将这儿化为禁区，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踏足。”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了些微的颤抖。
“……‘母后’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金俊绵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吴亦凡，吴亦凡比金俊绵高了许多，金俊绵大概只到吴亦凡下巴那里，抱过去的时候气息就吞吐在吴亦凡耳侧了，温温的，痒痒的，“而且很美。”
“哈，”吴亦凡静静地感受着金俊绵纤弱的臂膀里透露着的温暖，“连我都没有见过母后的样子。”
“真的？里面有画像的，我带你去看！”金俊绵很自然的牵过吴亦凡的手，走进了一间竹屋，“喏，母后。”
吴亦凡望着那一幅画像——上面的女子大概三十有余，岁月使她的容貌如美酒般愈加醇香愈加清丽，厚厚的猞猁皮大衣包裹着她纤瘦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却透着些祥和的气息。吴亦凡知道母后三十二岁才诞下了自己，那之后不到一年便去世了，这时的她应该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是枫叶的影子映进了眼波里么？那种绯红色在吴亦凡的眼眶之中迅速蔓延了开来。
金俊绵默默地看着吴亦凡，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跟前，挡住他继续观望的视线，吴亦凡正要躲开，却被金俊绵紧紧抓住了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一汪蔚蓝海水般的瞳仁中，吴亦凡静静看去，隐约看见了一张满是忧伤的脸。
“看到那双眼睛了么？”金俊绵开口道，眼睛却没有眨一下，仍自保持着那“海水”的平静，“跟母后的一模一样。她一直与你同在。”
听到这句话，吴亦凡就像被突然念了一个咒语般，两行清泪直直的就落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却笑了，他说，“真想喝一杯啊！”
“这你可难不倒我！”金俊绵松开抓在吴亦凡肩头的双手，有些骄傲的翘了翘精致的下巴，“母后都给备好了！”看着吴亦凡疑惑的眼神，金俊绵从木桌上的一本书籍里抽出了一张早已风干的枫叶，递给了吴亦凡，上面用娟秀的墨字写着“独饮伤身，唯携知交好友之时，方可于院内西北角枫树下掘出共饮。”落款是一个“清”，吴亦凡知道，这是母后的小字。
吴亦凡看的工夫，金俊绵早就胡乱找了一块木板，在那棵枫树下挖了起来。不多久，湿润的土壤中便露出了一个酒坛，金俊绵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封口，一股诱人的酒香便扑面而来，“凡快来，真的是好酒！”
吴亦凡走过去坐到了石凳上，将刚刚满好的酒一饮而尽！
金俊绵冲吴亦凡举了举酒杯，先是小咂了一口，而后一扬脖也是酒入肚肠。
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缭绕的雾气之中，绯红的枫树之下，两人自自坐在湿润的土壤上，背倚树干苍老的纹路，手握小小的瓷杯，一杯接一杯无言的喝着酒。
或许一份忧伤比之美酒更能醉人，酒到中时，吴亦凡就已经手臂摇晃了，修长的手指端了酒杯送到嘴边，总要洒些星星点点在前襟上。又是一杯入口，吴亦凡随便扔掉了手中的酒杯，双手攀过金俊绵瘦弱的肩头，“吴世勋，吴世勋那家伙说，说金俊绵的失忆是假的。你信么？反正我不信。”吴亦凡边说着边笑着，好像吴世勋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金俊绵，金俊绵……”
金俊绵看着那人醉似玉山将倾的高大身影缓缓落入自己怀中，黑玉般的长发散开在纯黑色的大氅上，眼睛微闭，嘴角还有微微的上扬，雪国的王，在此时竟睡得像个孩子。

三、深蓝
“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肃穆。”
白色的沙滩上，海浪卷着花似的从海里绽放到岸上来，然后又如一夜秋雨般凋零。潮汐就这样来了又去，将那些属于血的深深浅浅的红色一点一点稀释没有了。深蓝依旧深蓝，却没有一尾鲛人能够忘记这一战的惨烈。
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吧——海皇薨，储君俘，海国的军队在敌军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若不是凭靠着金钟仁将军的领军才能与敌人迂回作战，恐怕如意珠早已成了雪国人的囊中之物。但即使有金钟仁，鲛人也是无论如何无法与之抗衡的。就在所有的鲛人都要绝望的时候，雪国的军队却突然停止了进攻，所有的海舟统统撤退，只留下那些残阳般的鲜血在海水中晕染开来。
龙宫前那巨大的珊瑚之上，金钟仁提剑而立，玄色的戎装千疮百孔，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无异。但他仍旧保持着挺直的肩背，剑目之中透着星寒之光，狠狠看向敌军撤退的方向。他多想就这样一剑劈开那该死的金属怪兽，揪出一个雪国人来问问清楚，你们，你们到底把金俊绵带到哪儿去了？！
龙宫中是第一次这样的冷清，只有金钟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手拄着额头，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眼睑微微的颤动，仿佛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之中而无法自拔。
“将军，将军。”那个来报信的军人第二次稍稍抬高了声音才唤醒了金钟仁。
“说。”眉头蹙的更紧，金钟仁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回将军，除去牺牲之人和重伤无法参战之人，我们只有不到五万人了。请将军明示，今后若敌军再袭，该如何是好？”
“五万，只有五万人了，”金钟仁咬紧了牙关，对方可是拥有近二十万的雄兵奇士，这、这该如何应对才能保住如意珠，保住鲛人一族？
那样慵懒闲适的早晨，阳光毫不吝惜的洒进海洋里，让深蓝色的海水变得澄澈而温暖，成片的海葵花在如缕的海波中摇曳舞动着片片金黄色的花瓣，金俊绵手中握着一株海葵，“钟仁……”
那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挥之不去的闯入自己的思维，那些美好的记忆一次又一次警醒着自己对雪国人的仇恨。必须！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来才行！
“雪国新一任的王刚刚登基，却没有立刻来夺如意珠？”金钟仁喃喃自语着，眉头却蹙得更紧，难道是跟俊绵有关？一瞬间，这位海国最高将领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就如同一头饥饿已久的白鲨！“传我命令，所有老弱妇孺至绝鸟渊避难，命离越将军整顿全军，随时准备抗击敌军，誓死保护如意珠！”金钟仁一拍案，玄色的身影巍然耸立，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有着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旁边待命的军人一个“是”字还没有落音，那一袭黑色的戎装便已消失不见了。海国的金钟仁将军，不仅拥有着过人的军事才能，个人的作战能力也是无人能敌！
“海婆婆。”金钟仁来到的是深蓝最最幽深的地方，狭小的房间里一灯如豆，拥挤的摆放着各种药材、汤剂和容器，就在这里，住着鲛人一族最年长也最有智慧的人。
“是谁啊？”抚开已经破烂不堪的蓝色垂帘，从内屋走出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哦，是钟仁啊，怎么这身打扮？让俊绵看到又会说你太严肃啦！”仿佛外面的战火纷飞完全没有影响到这位隐居的老者，光阴在这里似乎流淌得格外缓慢，时空都还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说来话长。”只是听到了“俊绵”两个字，金钟仁的语气又变得冰冷了几分，俊绵，现在的你，不知道好不好？若是那帮雪国人敢动你分毫，拼却一切我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总之，现在是海国的危难关头，钟仁这番过来是要求一件东西。”
金钟仁缓缓张口，说出的三个字很快融化在了无边的深蓝中，却让海婆婆手中的龙须根堪堪坠落！“作为海的儿女，你，怎么会要这邪恶的东西？！”海婆婆慈祥的脸庞上满是不敢相信。
“老海皇被杀，俊绵也落入他们手中，我是要去救他。”金钟仁死死的盯着海婆婆早已混沌的蓝色眼睛，语气中透着坚定与不可违抗的压迫力。
“你去‘救’俊绵可以，但是答应婆婆，永远，不要迷失了自我，永远，要记得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金钟仁的眼神变了变，随即抽出了腰侧的佩剑，双手握住剑把，将剑竖于眉心前，“我答应你，如非必要，我不会用它。”
“好孩子，”海婆婆垂下了眼睑，笑了笑，眼睛里却还是有些雾气似的东西，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今晚就来拿吧，我知道你很着急俊绵那孩子。”
“……”如若不是那帮天罚的雪国人，也许今天来找海婆婆的就可以是他跟俊绵两个人，然后海婆婆帮他们变身，然后他们就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可现在……“谢婆婆。”金钟仁的声音那样低沉，海婆婆目送着那一袭黑色戎装飞快的消失在了深蓝色的海水中，眼神复杂。
“灿烈，我不在的期间，你便是全军的统帅，整个军队听你调配，整个海国也由你保护。”绝鸟渊前，金钟仁垂手立于全军前，他的身后是十二玄溟,“千万，不能让我不在军营的消息走漏出去。”
“放心吧，”朴灿烈拍了拍金钟仁的肩膀，笑了笑，眼神却无比的坚定，“你只管去救俊绵哥，这里有我。”
金钟仁大手一挥，连同十二玄溟一起，十三尾黑色戎装的鲛人破水向上游去！在他们身后，是遥不见底的绝鸟渊，上千尾鲛人摆动着绚烂的鱼尾向下游去，黑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摇曳着。只有深渊旁边挺拔而立的军人们巍然不动，宛若一座座手握利剑的石像，只等敌人一到，便可用命一搏！
泼墨似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又有多少颗是这几日死去的鲛人所化成的。一轮朗月当空，倾泻下银白色的奇异光辉，让平静的海面变得波光粼粼。随着清脆的破水声，十三道人影现于月下，古怪嶙峋的礁石上，一条条鱼尾慢慢分化出了人腿的模样。他们缓缓站立起来，黑色的戎装在冰冷的夜风中如盔甲一般笔挺，长长的黑发猎猎作响，脚步迈动，朝向的是北极星的方向。
俊绵，俊绵，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去！

还没等金钟仁开口回答，一阵带着碎冰凌的狂风刮就了过来！两人抬头一看，哪里是什么碎冰凌？是月亮！是月亮在破碎！金钟仁甚至能听见那种碎掉的脆响，残忍的折磨着人耳！
“快！我们回龙宫去！”金钟仁拉过金俊绵柔若凝脂的手，带着他潜入了海中，他们飞快的游着，却发现无数的鲛人都在惶恐的四散，一阵“隆隆”的倒塌的声音越传越近，终于，他们看见了龙宫——珊瑚的柱子上巨大的裂痕急速扩展，贝壳的窗户一扇一扇碎掉，金砖玉砌正轰然崩塌！
一股浓稠的化不尽的黑暗瞬的将一切吞没！
月陨宫倾。
金钟仁猛的从梦中惊醒，回忆与梦境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一瞬间，豆大的汗珠密布了他的额头。沉重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想得格外清晰，十二玄溟无一例外的迅速来到了金钟仁身前，不愧是海国最精锐的军人，即使在睡梦中仍旧保持着敏锐的注意力。
“将军，出什么事了？”
“……”金钟仁平静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很快恢复了正常，“没事。你们继续休息，不用跟来。”说罢，金钟仁提剑起身，几个点足便已不见了踪影。
金钟仁来到的是一个低矮的沙丘上，他仰望了一眼如水凉月，眼角闪过一抹激亮。左手拂过腰畔利剑便已出鞘，黑色的身影移动的极快，“唰唰唰”几下剑气破空而来，气势如虹，仿佛能将那月光也斩作碎片！
矫若猎豹！快如雄鹰！狠比雪狼！
如果空气是他的敌人，此时此刻也早已尸骨无存。
随着一声钝响，剑深深地埋入了黄沙之中，整个沙丘都抖动了几分。金钟仁单膝跪在坚硬的沙砾上，“呼呼”的喘着粗气，眼里的杀气久久不能散去。
金俊绵，金俊绵！！！
悠扬而凄清的笛声，慢慢的而深深的融化在夜色里，随着细细凉凉的夜风，不紧不慢的一寸一寸蔓延着。
雀宫里，巨大的水瓶里，金俊绵正自沉沉睡去。半夜里却听见了这等笛声，金俊绵缓缓睁开了双眼，动了动银色的鱼尾，水的声音在这间大房子里显得格外清脆，不远的地方烛火安静的燃烧出橘黄色温暖的光，金俊绵细细听去，知道了那笛声的源头——枫绯筑。
金俊绵随意披了一件长衣，走出了雀宫。月光下那笛声显得更加清冷，金俊绵甚至听出了丝丝缕缕的寂寥。再不迟缓，他提步朝枫绯筑的方向走去。
隔着泪菀泊永远萦绕着雾气的湖面，金俊绵还是看到那竹屋中有烛火，是他么？
湖水是那样彻骨的寒冷，长衣长发在太过干净而显得有些寂寞的水中飘摇着，等到金俊绵游上岸，鱼尾慢慢变成两条纤细修长的腿，原本白皙胜雪的皮肤却早已冻得发青了。金俊绵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站起身，踏过一地厚厚的枫叶，快步走在光秃秃的枝桠下。
雪国的冬天快要到了，那将是一场长达四个月的落雪。
“吱呀”一声，金俊绵推开了那扇竹门，笛声在一刹那戛然而止，“俊绵？”
“就知道是你，大晚上跑到这儿来吹笛子，吵得我睡不着。”虽然是一些指责的话，但配上金俊绵的笑靥，怎么看都像是撒娇了。
“你是怎么过来的？游过来的么？你知道现在是几月份么？湖水那么冰，你自己的身子不知道爱惜么？”吴亦凡却没有管顾旁的，只是在看到金俊绵湿漉漉的黑发时便慌了手脚，手里水玉制成的笛子被随意扔在了石桌上，险些碰到了那根本就摇摇晃晃的蜡烛，“冷不冷？”吴亦凡刚刚碰到金俊绵的手就知道自己的话是白问了，手已经像冰块一样了！他连忙脱下自己纯黑色的大氅，披在了金俊绵身上，“这样有没有好些？”吴亦凡去看金俊绵的眼睛时，却发现金俊绵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俊绵，俊绵？”
“啊？有好点，好多了……”金俊绵用手攥紧了衣服，想要更长时间的保留住那些让人痒痒的温暖，是，吴亦凡的温度呢。
金俊绵终究咽回了那句话，鲛人是没有体温的。
这样的“温暖”，对“鱼”来说，是很烫的，刻骨铭心一样的灼热。
大概金俊绵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看到他的肩膀时便自顾自将头靠在了上面——那种温暖，像罂粟一样让人如痴如醉，想要拥有，一辈子。
吴亦凡显然也被吓到了。他早已确认了自己对金俊绵的心意，但他也深知自己与金俊绵之间隔了许许多多“不同”与“枷锁”，更重要的是，他金俊绵是那样纯净的像水一样，让人不忍伤害不敢亵渎。就这样在他身边守护一辈子也是好的吧，吴亦凡甚至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但这样的一个倚靠，让所有的隐忍轰然崩塌！吴亦凡伸出手去，环抱住了金俊绵，这位雪国的王，脸颊上竟然飘过了一屡红霞。
“凡，有心事？”金俊绵抱着小小的茶杯转来转去，丝丝温热顺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传播着。
“没什么，就是一些繁琐的朝政让人忙的焦头烂额。”吴亦凡替金俊绵拉了拉大氅掉落的一角，笑容依然是那样温润如玉的样子，眼睛却没有看金俊绵，“我能应付的。”
“是么……”金俊绵眨了眨眼，有点儿疑惑的样子。
“嗯。”吴亦凡顿了顿，又说：“只是最近情况有些特殊，俊绵，平常就呆在雀宫就好，不要往别处跑，好么？”
“那不是要闷死了？”话还没说完，金俊绵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你啊，就好好在雀宫里养着吧，先把感冒养好再说！”吴亦凡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趁这个机会，还得给你多补些营养，怎么就是长不胖么？”与其说这话是说给金俊绵听的，其实更像是吴亦凡在自言自语，仿佛是想到了不久以前的那个拥抱，吴亦凡不禁浅浅的笑开了。
笛声又一次响起，金俊绵在一旁托着腮静静地听着，“凡，教我吹吧。”
“好。”

五、冬季
“是不是下着雪不打伞，就能一起白头？”
初雪已然下过，整个雪国进入了冬天，不落宫里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脚印偶尔揪出一两片枫叶，这样的深红色仿佛飞舞在满天满地的纯白当中，很美。
吴亦凡去上朝了，金俊绵便跑到这枫绯筑里来，当然没有游水，因为自从那次着凉以后，吴亦凡便在湖畔安置了一叶小舟让他使用。手中水玉的笛子慢慢凑到唇边，吹奏的是一曲《海潮》。金俊绵很有天赋，吴亦凡只教了一月有余，金俊绵的笛上功夫便可与“师父”比肩了。
“我是海潮，你是安静的岛，我们会想依靠，互相倾倒。”（小寻：“这句不是我写的哈，其实引号里美美的句子大都不是我写的啦……今天徒儿称赞了我的文我本来很高兴，‘啊师父，每一段最前面一句话都好棒！’‘不好意思，除了第四章的都不是我写的……’囧……”）
笛声很安静，仿佛是一阵雾气般，温柔的弥漫了听觉的角角落落，那种迷醉，是轻柔却刻骨的。
一曲终了，金俊绵细细抚过水玉制成的笛子，仿佛想要感触到那人残存的温度，一拮间，愣愣地出了神。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渐进的压力，只见那人出手极快，也许雪花都不及落地，一枚金针便刺入了金俊绵的后颈！澄澈的眼眸在一瞬间如洪水般昏天黑地，等到金俊绵的眼神再度平静，那之中却蒙上了一层很陌生的感觉……
金俊绵缓缓起身，双眼仿佛没有了焦距一般，脚步僵硬的迈动，一直向前走去。他走出了满是霜花的枫绯筑，划着船儿出了泪菀泊，最后他竟然，金俊绵竟然，走进了大殿之上！
吴亦凡惊恐的眼看着金俊绵一步一步走进了文武百官的视线里，那一头泛着墨绿光泽的黑发，那一双海洋一样的美眸，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在这一瞬间统统变得无比刺眼。
因为那一切都昭示着金俊绵的身份——鲛人。
无数的议论与惊诧中间，只有一个人默默地笑了，他的眼睛里满是得逞后的喜悦——赤鸢王。
“王，这就是您迟迟不肯发兵海国的原因么？为了一个鲛人，您要违背先皇的遗愿么？”仙风道骨的三朝老臣鹤天威然出列，沙哑而有力的话语一经响起，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出列陈词——
“是啊，王！这等祸水不诛，不足以取信于天下啊！”
“取得如意珠乃是造福雪国的大事，王怎能因为区区一尾鲛人而将其搁置？！”
“当下，海国就是我们的敌国，鲛人俘虏不诛不可啊王！”
“请王处决这尾鲛人，向海国宣战！请王处决这尾鲛人，向海国宣战！”文武百官纷纷下跪，一遍一遍高呼着这句让金座上的吴亦凡心头滴血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吴亦凡紧紧咬住了牙关——让他下令杀金俊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这样的关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保住金俊绵？要怎么办？！
“各位大人不必如此，王之所以没有杀这尾鲛人，是有他的原因的。”就在赤鸢王以为自己的计谋就要成功的时候，谁人的声音打破了一时之间的僵局，是鹿晗！“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尾鲛人可不是普通的鲛人，他是海国的储君，也就是现在的海皇。牵制住了海皇，莫不说如意珠，就是整个海国都是我们雪国的囊中之物。只是这如意珠的开启需要一段古老的咒语，否则是不能流淌出如春水流的，王囚禁了他就是为了得到咒语。”
“一派胡言！先皇在世之时可从没有提到过什么‘咒语’！”眼看情况就要倒戈，赤鸢王大步迈出打断了鹿晗的话。
“‘咒语’一说也是王出征海国之时，一尾被俘的鲛人说的。王之所以没有说，是不想打击大家作战的积极性。”只是眼珠一转，鹿晗便想好了套招儿，直把赤鸢王气的瞪圆双眼、胡须颤抖，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就是这样。”重新拾回平日冷静睿智的吴亦凡缓缓从金座上站立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玉阶，“朕本想先得到咒语，再拿这海皇去换如意珠，那样我们雪国就能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那样不是对雪国最好的结局么？”吴亦凡停在了赤鸢王面前，“你说呢，皇叔？”


“王，英明。”赤鸢王紧抿着双唇，一字一言顿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是一名俘虏！怎能如此华服美饰地住在宫殿之中？！若是想要咒语，王不妨将他交给微臣，本王保证，一定让他说出咒语。”
“！”吴亦凡没有料到赤鸢王仍旧死心不改，还有这样一招！“这……”
吴亦凡遥遥望向金俊绵，不过三四步的距离，这一刻，吴亦凡却感觉他们之间隔了一座高山、一片海洋那么远，“俘虏金俊绵，即时下狱，严惩不贷，务必让他说出咒语。”
一字一字都像一把刀刺进吴亦凡的心口，他眼看着侍卫上前来反剪住金俊绵的双手。金俊绵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像是在下一场大雨般，他是那么伤心、失望，还有一种像是诀别的意味……吴亦凡多么希望他哭出来，哀求自己去救他、放了他，多么希望他骂出来，怪自己骗了他、伤了他，可是自始至终，金俊绵没有说一句话，掉一滴泪，他只是任侍卫们将自己带了下去，眼睛一直看着吴亦凡，一直，一直……
下了朝，吴亦凡走在回雀宫的路上，鹿晗紧跟在后面，生怕他会出什么事。果然，还没有走几步，吴亦凡“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殷红的血显得触目惊心。
“亦凡！”鹿晗赶忙去搀扶吴亦凡。
“多亏有你，”吴亦凡拍了拍鹿晗的手，“只是，我到底是害了他。”
火把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在墙上投下诡异而扭曲的影子，阴冷的水牢里，粗重的铁链将金俊绵牢牢拴住，银色的鱼尾毫无生气的浸在冰冷的水中。
“吩咐你们的事都记清了？”
“是，王爷一切放心。”
两道黑色的人影转身离去，金俊绵慢慢抬起头，凌乱的黑发遮了大半侧脸，那双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激亮。
高高的小窗外，羽毛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飞舞在空中，落满了青砖石的窗沿，落满了远处吴亦凡黑色的长发。仿佛是一场哀悼过去一切美好的盛宴。
千里之外的沙漠上，一片绿洲跃入了旅人的眼帘。头顶之上骄阳似火，那葱葱郁郁的绿色却仍能保持着青翠欲滴的样子，仿佛在向过往的旅人招手。
“今晚就在那儿扎营吧，好好休整，不出三日也就能到碎叶城了。”
“是，将军。”
碎叶城是雪国最大的边境贸易城市，各国的商人都往来穿梭于那里，更有各种奇人异士藏匿于光影之中而不着痕迹。从碎叶城可以先买得马匹，然后继续一路向北便是雪国的都城——萧城了。
那个俊绵被带去的地方。
摘下风帽，这位海国的最高将领其实拥有着一张如刀刻般英挺的面庞。之前金俊绵在时，金钟仁偶尔还会笑一笑，但是最近几日，本就硬朗的脸部线条更加的僵硬，整张脸上冷得几乎可以刮下霜来。说话也是越来越少，除了必要下达的命令，金钟仁便一直是紧抿着双唇，抱着怀里的佩剑不发一言。
金钟仁来到湖边，捧起一把水来冲洗着脸上连日以来的风沙，那种亲切的感觉让冷峻如金钟仁也不禁愣住——鱼儿离开水已经多久了？自己都忘记了……那俊绵，他此时又是怎样的心情？他还好么？
水珠顺着额边的碎发滴落下来，被打碎的湖面慢慢恢复着平静。但就在这时，如镜的湖面上却缓缓出现了一个画面，是俊绵！
即使乱发障目，金钟仁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那条银色的鱼尾此时已然血迹斑斑！
“啪”的一声是鞭子破空的声音，一道血红色的痕迹便赫然出现在金俊绵左颊上，顿时竟皮开肉绽！
“王爷交代过，不能打他的脸，”一个狱卒挡住了挥鞭之人的手，“还得指望这小脸蛋儿让王心疼呢。”
“这不鞭子一偏就打上去了嘛，赶紧给他找点儿药上吧。”拿鞭子的人随手把鞭子扔进了盐水里，“可是老张啊，咱都打了这么久了，这鲛人怎么跟哑巴了似的，连哼都不哼一声啊。”
“凭他脾气再硬还能硬过咱牢里的刑具？鞭子不行，一会儿咱再换烙铁，烙铁不行还有夹棍，我还不信了，治不了这鲛人！”
“哎，老张，”老李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眼睛里突然有了些淫秽之光，“实在不行，咱还有最后一招啊。”说完，老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张脏兮兮的裤裆。
“哦！有你的啊！”老张顿时也明白了“最后一招”的含义，上前重重拍打了一下老李的肩头，两个人一块儿笑得好不猥琐。
“混蛋！”金钟仁一拳击向水面，所有的画面瞬的碎掉！
他怎么会不明白那两个人话中的含义！金俊绵，金俊绵，你现在是身在火坑之中啊！
血液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动着，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愈加急促愈加强劲，脖颈、手臂上的青筋统统暴起，眼睛中血丝蓦地密布，金钟仁整个人周身充满着戾气，就连身侧的佩剑也“嗡嗡”作响，仿佛在渴望着嗜血的快感！
“啊！！！！！！”金钟仁猛地抽出剑来，将那一汪湖水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全身发力给剑本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手腕挥舞得极快，“唰唰”几下又快又狠劈向了水面，竟是招招致命的狠毒！“雪国，雪国！此番，我一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呼——呼——”数十招过后，金钟仁已然身心俱疲，他单膝跪在湖边，身周的戾气仍旧迟迟不肯散去，蛊惑着他去寻找更加残暴的行为、更加血腥的屠戮。
激起的湖水溅在金钟仁的脸上、身上，此时正慢慢浸润或者滴落。水的温良对于鲛人来说便是故乡，足以将一切的杀念暂时平息。金钟仁似乎也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包裹着了他疲惫的身体，“俊绵，俊绵……”

五、羁绊
“我颠覆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
雪国，碎叶城，夜。
雪、海两国的交战并未停止，即使在碎叶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城中，“鲛人”也是一个随时可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字眼。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十二玄溟才各自动身去买马、置粮，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而金钟仁则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潜行于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要去见一位故人。
“哎呀客官，您可好久没来我们万花楼了，姑娘们都想你呐！”
“公子，今晚在柳卿这儿过夜吧~”
“王员外真是大驾光临啊，花颜还不招呼着，不周到的话仔细你的皮！”
花街柳巷，灯红酒绿，不长的一条街上，却似乎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糜烂的气息，让金钟仁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身黑衣的金钟仁长身立于高墙之上，眼睛眯了眯，扫视了一圈“踏金街”，最后点足一跃，一个翻身便潜进了其中最大的一间青楼里。
虽然踏金街是碎叶城最最出名的花街柳巷，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迷倒众生的姑娘，自然也就不缺那黄金白银，但这一座青楼却仍旧有着甚至是“鹤立鸡群”感觉的富丽堂皇，金砖玉瓦，翡翠琉璃，装潢着它的每一个角落，安静却骄傲的宣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且不说它有着多少花容月貌又才艺惊人的姑娘，只是这里的老鸨自己就引得无数官宦富豪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睹真颜，她就是艳冠碎叶的海蓝。
阴沉了半夜的月亮偶尔露出了几丝光亮，照在纯金打造的牌匾上——独秀楼。
“小海。”（小寻：“粑粑我让你客串了哦~”）打晕了门口侍候的两个丫头，金钟仁推门进去了独秀楼最高的一间阁房。
“钟仁，你来了。”对于来人的唐突，海蓝却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眼都不曾抬一下。也难怪，莫不说碎叶城，便是整个雪国，又还有谁会唤自己“小海”。“比我想的快了一日有余。”
“俊绵的事不能再拖了，他现在情况危急。”
“你的情报也很及时嘛，”海蓝咂了一口杯里的茶，“那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当然是潜入不落宫，让姓吴的身首异处，然后把俊绵救出来。”金钟仁把佩剑“咣”的放在桌上，一把夺过海蓝手里的茶杯，“只是我不熟悉雪国的地形，加上白天还要防备着被认出身份，只能夜行，太浪费时间，所以才来找你帮忙，你能不能上点儿心？”
“那你丫能不能也有点儿耐心听小爷把话说完啊？”谁人能想到，艳冠碎叶的海蓝竟能有这般强势、自称“小爷”的模样，手一拍桌便蹦了起来，一双杏目瞪着金钟仁，最后竟把点将上万杀敌上千的堂堂大将军金钟仁瞪得败下阵来。
“好好，我听你说完，你快说。”
“……”金钟仁稍微有点儿委屈的样子让海蓝微微晃了神儿，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她，钟仁，还有俊绵，游弋在蔚蓝的海水中，游着，笑着，“你要是再这般冒失，不但救不了俊绵，还会把你自己的命搭进去，钟仁，一个将军最不能丢的是什么，我想不用我告诉你。”
“恩……只是我从水里看见了，俊绵他，被关在地牢里，身上都是伤，还有两个混蛋，脑子里全是龌龊的想法。”金钟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向海蓝叙述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不立刻赶往萧城。
“我知道，你当我不上心，但我却是安插了人在不落宫的，俊绵这几日的境况我都知道，只是没有完全的办法的时候，我不能冲动，你也不能。”
“小海……”
“好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可以带你去萧城，也可以帮你易容不让人看出你鲛人的身份，只是如何上的去慕岚雪山，如何潜入不落宫救人，我们还要细细部署才行。”
“那路上再部署吧，俊绵已经等不了了。”金钟仁抓起佩剑，“唰”的站起身来。
“哎西！你是火烧屁股了么？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海蓝几乎要一掌拍过去。
“还有什么？”金钟仁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俊绵他，变身了，变成了男人，你知道么？”海蓝看了一眼金钟仁明显的喉结，眼睛里有了些担心。

“！”出行前，金钟仁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强壮而特地去找了海婆婆，他说他想成为一个男人，一个可以保护金俊绵的男人。可是怎么，怎么，俊绵……金钟仁握紧了双拳，力度大到几乎有了微的颤抖！“……我要去救他，不管他是男是女，我这辈子只跟一个人在一起，只有他金俊绵！”
“好样儿的！等我们救回了俊绵，姐姐一定亲自把他送你床上去，让你把丫吃干抹尽！”（小海做咆哮状：“我才不会说这种话！我肯定把绵绵送仔锅床上去啊！”小寻：“淡定淡定，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未经世事的金钟仁一下吓了一跳，脸“唰”一下就红了。
当天晚上，一行十四个人纵马驰骋在夜空下，泼墨似的夜幕上北极星独自耀眼！
“参，参见王！”天牢门口的狱卒齐刷刷的跪倒，吴亦凡和鹿晗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伫立如神祗。
“还不快开门，王要亲审犯人。”
“王，王，天牢煞气重，实在不易接待龙体，还望王先请回……”
“大胆！王要做什么是你一个小小狱卒可以干涉的么？还不快开门！”鹿晗跨出一步，眨眼间抽出佩剑指向了说话狱卒的咽喉，因为速度太快，剑锋停在那人喉间时还在发出“嗡嗡”的振动。
“饶命，饶命，鹿少饶命啊！”那狱卒整个儿吓得不敢动弹，全身抖得像个筛子。
“王在此，你求我有何用？”鹿晗不禁皱眉，赤鸢王功高震主，又是皇亲国戚，时下已然连一个小小的狱卒都不把雪国的“王”看在眼中了么。
“王，王，饶命啊，小的，小的马上开门，马上带您进去！”
“美人儿，还是快说吧，咒语到底是什么？早说出来，你那细皮嫩肉也不用再遭罪，我们哥俩也能早点儿领了黄金回去娶媳妇儿。”
“老张，还跟他废什么话，都这么多天了，不还是嘴巴严得像石头一样！”
“那你说怎么办，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么？老子可不甘心！”张德全啐了一口，上去一把抓住了金俊绵的头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告诉你，最后老子从赤鸢王那儿捞不到好处就从你这儿捞回来！他们那些酸书生说的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金俊绵因为头发被抓着，不得不直视着张德全充满肮脏的眼睛，但面对着对方恶狠狠的威胁，金俊绵却毫不动容。“咒语？哪儿有什么咒语？根本就没有什么咒语。”
“你还真打算硬到最后了是吧？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说完张德全从腰带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金俊绵手上的镣铐，把他摔在地上就开始撕他的衣服！
若是平时，金俊绵虽然没有金钟仁那般从小习武的强壮，但好歹变身成了男人，也不能没有反抗就让对方占了便宜，但此时此刻，金俊绵确实已经被关押和拷打了三日有余，他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我告诉你咒语。”大不了就随便编一个应付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因为金俊绵已经能感觉到那人顶在自己胯间的火热了。
“快说，老张你停停先，你快说咒语是什么？”
“咒语是……”金俊绵有了一秒钟的走神，“‘我是海潮，你是安静的岛，我们会想依靠，互相倾倒。’”
“老张，快，我们去告诉赤鸢王吧，黄金百两是我们的啦，哈哈哈！”
“你急什么，咒语我们已经知道了，还差那一会儿么？等我干完他再说！”张德全说完猥琐的一笑，开始脱掉自己的裤子！
“你！”金俊绵大吃一惊！
“哈哈，美人儿，好好服侍我吧！”张德全开始肆无忌惮的在金俊绵丝绸般光华白皙的身上啃咬着，爪子一样肮脏的手到处摸着。
“放开他！”吴亦凡低沉的声音在地牢密闭的空间里炸开来，张德全吓得全身一抖，立刻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亦，王……”鹿晗抬头看向吴亦凡，他能感觉到那人周身散发出的戾气！
“……”吴亦凡根本没有理鹿晗，他直接抽出了鹿晗腰侧的佩剑一剑刺穿了张德全的心脏，又毫不犹豫的将剑拔出来刺向了李满，只是一瞬间，吴亦凡便结果掉了两条伤害过金俊绵的生命！
吴亦凡把剑扔到地上，他愣愣的看着仿佛一个破布娃娃般躺在地上的金俊绵，一阵痛感仿佛电流般“唰”的穿透了四肢百骸，让心脏都绞痛起来。“俊绵……”吴亦凡低低得唤了金俊绵的名字，声音小的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他迈动的第一步几乎有些踉跄，之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金俊绵面前，“俊绵，俊绵！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金俊绵却仍旧闭着眼睛，双手紧握着、颤抖着，全身滚烫！
吴亦凡抱着金俊绵不敢放开，眼睑微微的抖着，他怕了，真的怕了，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金俊绵的体温才回复到了鲛人应有的温度，他缓缓睁开眼，澄澈的眼眸有些湿润，“凡……”
“俊绵，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向你保证！”吴亦凡把金俊绵横抱起来，睥睨着不大的地牢里跪了一地的狱卒，血腥的味道浓的让人恶心，也让人战栗。
“不管你们中间谁是赤鸢王的人，或者全部都是他的走狗，你们去告诉他，金俊绵我带走了，他想讨说法还是直接想要篡位都尽管来找我吴亦凡，我在雀宫等他！”说完头也不回的抱着金俊绵走出了地牢。
鹿晗皱了皱眉头，真的要撕破脸了么，还不是时候，亦凡，我们还要等。
吴亦凡纯黑色的大氅扬起在身后，待到它落下，设置了重重机关、固若金汤的天牢成了一片火海！


“亦凡，”处理了天牢“偶发火灾”的事情后，鹿晗来到了雀宫，“俊绵怎么样？”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我们要是晚到一步……”吴亦凡要紧了牙关，他甚至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好了，不是没事么，”鹿晗拍了拍吴亦凡的胳膊，“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对付赤鸢王那老匹夫吧，这事儿真心瞒不了多久。”
“……我们最多集兵多少？”吴亦凡也知道自己今天是冲动了一些，但是不管给他多少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两个人渣！因为是金俊绵……
“八万。”
“赤鸢王？”
“三十万。”
“……”吴亦凡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自己尚年少，领兵打仗不过一年有余，而赤鸢王却是跟随父皇征战半生，打下了半壁江山。呵，他又怎么会甘心屈居自己这么一个毛孩子之下？！肯定早就开始屯兵积粮，准备谋权篡位了吧。“不能强攻，那就只能智取了。”
“鸢王府固若金汤。”
“再固若金汤也会有缝隙可循，只要抓对了弱点。”吴亦凡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对剑眉显得无比凌厉。“赤鸢王家财万贯，几乎富可敌国，想是没有什么珍宝能入得了他的眼。虽然是皇亲国戚，却一贯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滴酒不沾。剩下的就只有……”
“美人计。”
“世勋？”鹿晗猛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鹿哥，凡哥有事，我当然来帮忙。”吴世勋说的云淡风轻，“赤鸢王不是一直都觊觎我么，那就让我去吧，然后趁机杀了他。”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般。
“世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使赤鸢王只是一个人，那也是一个久经沙场、宝刀未老的将军，你以为你能反抗得了他么？到时候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不是你能控制的！”鹿晗摇晃着吴世勋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鹿哥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现在有第二种方法么？”吴世勋甩掉鹿晗的手，好看的眼睛里透着倔强。
“亦凡，不能让世勋去！他是我……我们的兄弟啊！”鹿晗急得满脸通红。
“鹿晗说的对，世勋，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有这个时间么？赤鸢王会给我们从长计议的时间么？一定要在他发现金俊绵还活着之前杀了他，否则，他会来杀了你。”吴世勋微微仰视着吴亦凡，小小白白的脸上有些为之付出一切的勇敢和决绝。
“那我就能让我的兄弟去冒险么？”
“我不是你的兄弟！”吴世勋突然爆发式的吼了出来，“……我只是个医者，救人，是我的天职……”他有些粗重的喘息着，双眼没有了焦距，他直直的跪了下去，“王，请将我赐给赤鸢王。”
“……不可能，”吴亦凡俯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吴世勋，声音冷冷，“你以为我公然把你送给他，赤鸢王不会怀疑么？还是你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
“……”吴世勋瞬间被吴亦凡堵得说不出话，他只想着要保护吴亦凡，保护那个自己，爱，的人，却没有仔细去想过，自己的微不足道么……“微，微臣告退……”
吴世勋……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青色的衣衫下甚至看不出身形，他慢慢走出雀宫的背影消瘦的让人心疼……鹿晗暗暗握紧了拳头……
“鹿晗，叫人看着世勋，别让他干傻事。”吴亦凡撩了一把额头上的刘海，紧紧闭着的双目显示着他的无计可施。
“世勋，”鹿晗来到了落木林的竹屋，吴世勋的住所，“世勋，你这是要干什么？”却看见吴世勋正在熬制一碗汤药，紫黑的颜色有些可怖。
“鹿哥，我在熬药啊。”吴世勋抬头看了一眼鹿晗，眯眼笑了笑。
“什么药？给谁吃的？”鹿晗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给我吃的。”
“什么药？”鹿晗打破沙锅问到底。
“……说了你也不知道。”吴世勋却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让鹿晗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药一定有问题！
“那我先喝一口。”鹿晗抄起药匙，舀了一匙汤药就往嘴里送。
“鹿哥！”药匙却被吴世勋“啪”的打翻在地，汁液洒在竹子的地板上，发出了“滋滋”的腐蚀的声音。


“世勋你……”鹿晗瞪圆了眼睛看向吴世勋，“你不能想不开啊，亦凡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不想你干傻事，他还特别让我看着你不要干傻事，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你别想不开啊！”
“鹿，鹿哥，”吴世勋被鹿晗晃得说不完整话，脸却红了红，他还是很关心我的么，“我，我知道凡哥很关心我，他那么说只是为了不让我去，可越是这样我越要去……”
“！”鹿晗愣愣的看着吴世勋，他一下子明白了，吴世勋是想拿自己做药引，一旦赤鸢王碰了他，也就是碰了毒药，他竟然要跟赤鸢王玉石俱焚！
“我想帮他，鹿哥，我不想他那么为难的样子，那不适合他……”
“那你就可以牺牲掉自己么？吴世勋你醒醒吧，吴亦凡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金俊绵！即使你为他付出再多他也不可能喜欢上你，你这样做值得么？！”鹿晗几乎歇斯底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心事一朝被说破，吴世勋不禁红了眼眶。
“……你什么时候能把眼睛从吴亦凡身上拿开，看一看，其实有人更值得你去爱呢？”鹿晗板着吴世勋的瘦弱的肩膀，大大的眼睛看着比自己多高出些许的弟弟，“世勋啊，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去哥要怎么办？”
“鹿哥……”
“……”鹿晗右手攀过吴世勋的脖子，脑袋凑过去，吻上了那两片小小的唇瓣。
眼泪终于在吴世勋闭上双眼的一瞬间轰然坠落。
七、王者
“为了你，我要成为最强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你们……”吴亦凡在看见鹿晗跟吴世勋牵着手走进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然后又看见一边儿吴世勋尽力往鹿晗身后躲，一边儿鹿晗就冲着吴亦凡可劲儿地笑——哈哈哈，看吧，我终于把我家小孩儿拿下了，啊哈哈哈！（小寻：“鹿爷您老淡定啊。”）吴亦凡也笑开了，他不是不知掉吴世勋对自己的感情，但自始至终他都不能回应，不管有没有金俊绵的出现，因为喜欢这一码子事勉强不来。现在看见他能找到自己的真爱，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很配！”
“……”吴世勋的脸“唰”一下烧了起来，红得像个大苹果，哦不，小苹果！
“那是那是，我跟世勋那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啊！”鹿晗倒是不害臊，一副，额，小人得志的样子？
“鹿哥！”吴亦凡倒是没什么，顶多是头上多了好几条黑线，是这边吴世勋脸上挂不住了，扯了扯鹿晗的衣袖让他说正事儿。
“好了好了，我跟世勋过来是跟你说正事儿的，”鹿晗拉着吴世勋自顾自坐了一边儿，倒是留了我们雪国的王跟那儿站着，“赤鸢王应该是发觉了，虽然是秘密点兵，但还是被我们的线人发现了，连夜通报给了我。”
“他果然按捺不住了，”吴亦凡眼中杀气已现，“不过这样倒是给了我们反戈一击的机会。”他嘴角微微上挑，计上心来。
“如何？”吴世勋连忙问道。
“你就跟你鹿哥等着看好戏吧。”
鹿晗跟吴世勋相视一眼，虽然都没明白吴亦凡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成竹在胸。
吴亦凡长身立于雀宫的大殿门口，已然有了王者之风。

“王爷，宫里传来宣召，让您马上进宫，说是要商议要事。”
纯金打造的宝座之上，赤鸢王区区王爷的身份却以霰雪鸟作为纹饰，高调的宣示着他的不安分。
“吴亦凡那个毛孩子怎么突然要召王爷进宫，恐是有诈不可不防啊。”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是青鹰王。
“恩，”赤鸢王眼珠转了转，“不过谅他也没有什么能耐，本王难道怕他一个区区晚辈么？本王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好歹他现在还是雪国的王，本王去会会他也无妨。”赤鸢王嘴角的笑容显得那么猖獗，“青鹰，你部署好大军给我秘密包围不落宫。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本王先杀了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不到天明，我就是雪国的王了！”
“是，王爷。”
“王，不知深夜传召有何要事？”赤鸢王只是向吴亦凡拱了拱手，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皇叔，侄儿也不想打扰您休息，只是有一事，一日未明侄儿一日都不得安寝。”吴亦凡真真是降下了身份，竟然以王的身份自称晚辈。
“哦？不知贤侄所指何事？”赤鸢王倒是来者不拒，轻蔑地一笑便自己入座了。
“你们都退下吧。”待到侍从们都退下后，吴亦凡又侧头示意了一下鹿晗。
“王，还是让微臣在侧侍候吧。”鹿晗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吴亦凡。
“让你退下听不见么？”吴亦凡皱了皱眉头。
“……是。”鹿晗有些恨恨的看了一眼赤鸢王，又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吴亦凡，最后还是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王何必让鹿侍卫也退下呢，他可是你的亲信啊。”等到鹿晗完全退下，连门都关山后，赤鸢王才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放在腰侧佩剑上的手松开了，拿起桌上的茶咂了一口。
“亲信哪里及得上我们的叔侄情分？这一次侄儿要说的可是我们的家事，怎么能有外人在场呢？”
“哦？贤侄有话但说无妨。”
“皇叔，你还记得枫绯筑么？”
“！”赤鸢王竟然手一抖，微微的茶水洒了出来，鹰隼一般的眼眸瞬间混沌了，仿佛陷入了沉沉的回忆而无法自拔。
“侄儿知道这样做不对，父皇分明已经将那儿圈为禁地了。但是侄儿实在很想要见见母后生前的故居，所以便秘密潜入了枫绯筑，并从那里面拿出了一副画。”吴亦凡每说一句话便观察一下赤鸢王的表情——果不其然，他连眼睑都是微微颤抖的，眼神空洞无神，脸上竟然满是悲伤的表情。难道传言竟是真的么……吴亦凡握紧了双手，语气却更加诚恳，“无奈侄儿从未见过母后一面，所以才连夜请皇叔前来，只是想知道这幅画的主人是否是母后本人。”
“给我看看。”赤鸢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了这四个字。
吴亦凡从桌上拿起了一卷画轴，缓缓展了开来，女人淡雅的面容一点一点露了出来，宛若一朵白莲花的绽放。
“林清……”赤鸢王愣愣地看走了神，手伸出去想要触碰那画像中人的脸庞，吴亦凡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拿着画卷朝赤鸢王走了过去，每一步似乎都契合着心脏愈加急促的跳动，直到赤鸢王真正触上了画卷。吴亦凡看着赤鸢王贪婪的抚摸着画卷的每一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燃着起来了！但他知道还不可以，“皇叔，看来这画中之人真的是母后了？”
“啊，恩，恩，是王后没有错。”赤鸢王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把手从画上拿下来，但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画像。
“那太好了，那侄儿要赶快把画像挂在寝宫里，每日观赏，以慰对母后的相思。”吴亦凡特别加重了“寝宫”、“每日”、“相思”几个字眼，果然勾起了赤鸢王的欲望。
“贤侄能否割爱，将此画赠与小王？”赤鸢王“唰”的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到全身无力、心口闷堵，尤其是右手？赤鸢王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然由指尖开始变得枯黑！“你下毒？你竟然在画上下毒？！”赤鸢王愤怒的质问着吴亦凡，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若不如此，天下间还有人可以治得了‘大名鼎鼎’的赤鸢王么？”吴亦凡冷冷的看着赤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