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年纪小。
车子平稳驶入隧道,暖橙色的顶灯从车窗外投射进一片光亮,金在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上盖了一件薄外套,还留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身后是同行好友的嬉笑打闹,抬头看向那人时,只看到一个刀刻般刚毅的侧脸。记忆斑驳陆离,也不知道是谁先打开了话匣,那些过往便如潮汐般纷至沓来。
【一】
黄昏时总是闹哄哄的前堂大院,呼啦啦奔过一大群刚蹦跶回家甩下书包就跑出来的孩子,红领巾斜斜挂在脖子上,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用不完活力跟激情。
按道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打成一片,几个娃聚在一块儿,没多久功夫就能玩得跟有过八拜之交一样。
朝南那间屋子前几天新搬进来一户人家,父亲是个典型的上班族,母亲的身体好像不大好,还带着两个孩子。在独生子女盛行的当下,能有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多多少少总能引起人那么点小小的羡慕。
可是这都好多天了,也没见这俩孩子出来跟大伙儿一起玩,好奇心都能害死猫了,一帮不安分的小伙子们趁着在那家没人的档趴在他们家窗户边上使劲往里面张望。
“唉,你说他们家是不是有好多好玩的玩具,怕被我们弄坏所以都不舍得跟我们一起玩啊?”天真如金俊秀,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屋里探。
“那咱们跟人家搞好关系,以后就能一起玩了呗!”站他旁边的郑允浩要比他高一些,边说边用手肘撞撞金俊秀,说得理所当然。
身边还有一群小屁孩,都叽叽喳喳地巴望着这户新搬进来的人家里所谓的“新鲜玩具”,什么四驱车、变形金刚、溜溜球都已经玩厌了,幻想着那些电视里出现的新奇玩意儿,类似智力魔塔,趣味画圈尺,多米诺骨牌等等。
要真有这些好玩的,就太好啦,嘿嘿嘿。郑允浩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看看看、看什么呐!”这是郑家老外婆略带严肃的声音,一记爆栗疼得郑允浩捧着后脑勺哎哟个不停。
一见老大被擒拿,众人哗啦一声皆鸟兽散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个个没骨气的东西!这是此刻不幸被抓包的郑某某的内心声音。还没来得及吐露心声,郑外婆已经拧着自家外孙儿的耳朵回家准备“竹笋”伺候了。
郑允浩俨然是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个头儿最高不说,还总是带着巷子里的这帮孩子到处撒野。昨天李家小闺女儿养的蚕宝宝好端端的“金蚕脱壳”了,今天张家老爷子刚种下的月季花被人踩歪了脑袋瓜,肯定都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是快过年的光景了,看外婆给院子里的每家每户送过去乡下送来的年糕,郑允浩为了弥补过错,主动担起给对门老金家和那户新搬来人家送年糕的重任。
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钥匙,跑起来叮叮当当响,这是当初为了“收买”这个孩子王,几位大人把这个巷门里的信箱钥匙都交给这个小家伙管了,没想到这小家伙干起正事来却也兢兢业业,每一户的报纸信件都没送错过。
“外婆,新搬来那家里还是没人。”饭桌前的郑允浩已经帮外婆送完了年糕又回来,搬好了凳子准备开饭。
郑外婆围着围裙,端着满满一碗骨头汤从厨房走出来,到了长个子的年纪,补汤怎么能少。“那你记得明天再给人家送过去,”把碗放到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外婆又转身去厨房,“好了,先过来吃饭。”
老金家的小儿子金俊秀长得虎头虎脑的,比郑允浩小了一岁的光景,就知道跟在他屁股后边跑啊跑,一群人玩“**抓小偷”的游戏,玩疯了就开始没了规矩的满世界跑,抓住了就在那咯咯咯地笑,被抓住的也在那傻兮兮地笑。
那年,未来遥远得没有形状,我们单纯得没有烦恼。
这天是玩厌了这个单纯的跑步游戏才开始玩了一局“写王字”,大院儿的门在这个时候吱嘎一声开了,大伙儿一块儿齐刷刷地望过去。走先进来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深蓝色的冬季校服,背着个双肩包,红领巾戴也规规矩矩的,后边儿还跟着一个同样穿戴整洁的小男孩。
这是副怎么样的画面,一群野孩子当中进来了两个拾掇得特别干净整洁的家伙,大家早就停止了对于游戏里时间限制的争论,傻愣愣地看着这两个明显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家伙。
众人皆没了声响,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哥哥手牵手领着弟弟回家的和谐画面。
老大不愧是老大,等人家进了自家的屋,如梦初醒般的郑允浩学电视里说相声的那个谁,夸张得一拍脑门:“嘿,原来就是他们呐。”
没错儿,他们俩就是新搬来那户人家的两个孩子。
后来,沈昌珉是这么描述当时的情形的:这根本就不是一锅粥里掉进两粒老鼠屎,而是一地老鼠屎不小心溅了两滴白粥。
后来,金在中是这么对郑允浩说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满头大汗脏兮兮的,所以我当初肯定特别讨厌你,否则、现在怎么会这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