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鸮尊 by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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鸮尊
作者:无处可逃
  一
  又是大雨滂沱的天,殷都的道路被这瞬时落下的大雨弄得泥泞不堪。一辆双轮牛车在都门口停了下来。木质的轮子卡在了泥坑里,侍从拼命的抽打牲口,可那匹牛在大雨中喘着气,有热气仿佛大朵的蘑菇在冰凉的雨水中绽开。
  “嘿,你们,堵着城门了!”有士兵推搡着那几个赶车人,不客气的嚷嚷,“今天国君有贵客,快让开!”
  疾雨之中,那位侍从傲慢的抬起头,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土方首领之女妌,今日入殷都,可是你们的贵客?”
  那名士兵愣了愣,还未开口,身后响起了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竟是声势浩大的一队军士。
  两队兵士中出列了数名,默不作声的开始推车。
  车轮轱辘一声,终于从深陷的泥坑中拔了出来。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领队的将官向车内之人行了一礼,声音透过砸砸的雨声,低沉动听:“王有请。”
  妌透过密密的竹帘往外望去,那是个披了皮甲的年轻人,双目秀长,鼻梁方正,腰间悬着的青铜利刃淬着暗敛的光芒。她跪坐在草垫上,莫名的将这个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商人男子与族人比较起来。和高达粗犷的土方男人比起来,殷商的男人,英俊高雅,有一种让人向往的贵气。适才和那人眼神若有若无的一汇,竟让自己莫名的心跳起来。
  幸而有那道熟悉的声音挡在了自己之前,隔了雨帘她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几句寒暄过后,车子又颠簸着往前。妌努力的扶着车中的横木,在跨入这座都门之前,忽然想再回望一下北方的故土,可看到的不过是幢幢人影罢了。
  这一年,商王小乙尚在,其子武丁娶土方首领之女妌为妇。这是双方交恶多年后首次联姻,而这次联姻,也带了和平。双方誓盟,土方同意向商纳贡。
  妇好作为商王的长女,如今越来越多参与这些活动。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左腰侧佩戴着的柄形玉器礼器,巨大的份量几乎将她半边身子拖到地上。而她必须脚步端庄,不偏不倚的走完全程,不允许有丝毫的偏误。
  商和土方的盟誓,终结于父亲小乙向着军队举起了手中的那条白旄。兵士们举起了手中的戈矛,敲响盾甲呼应他们的王,巨大的声响在烈烈的寒风中飞扬。
  妇好立在一边,心思却早就离开了这空旷而平整的土地。离开殷地似乎已很久了,她想念母亲,也想念自己的兄长。
  盟誓和联姻是同时进行的。她的哥哥武丁,想必已经多了一位来自北方的妻子。想到这个,少女的脸便微微红了起来。她是小乙长女,父亲的意思,便是让她“不嫁外家”,日后,自己也是会成为兄长武丁的妻子的吧?
  妇好随着父亲回到殷都,才去见了母亲,她就好奇,悄悄的在宫殿外看了看那个来自土方的女子。妌似乎比殷都的那些富丽堂皇、贵态万千的女子们简单得多,没有佩戴任何发饰,乌黑的长发落在腰间,身材是北方特有的修长,穿一件交领窄长袖衣,宽腰带将她的腰束得盈盈一握。
  这样的女子,目光滢滢如水,哥哥他会喜欢的吧?
  妇好看完就跑开了,她还听说这个土方首领最宠爱的女儿带来了许多玉人陪嫁,如今都在玉作坊劳作着。可惜的是,今天她不能再去看了,父亲的沉疴越来越重,她得进宫服侍。
  从商王小乙的宫殿出来,已是深夜。妇好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这个时候,整个殷都陷在沉睡之中,月明星稀,夜空疏朗。春风拂过树叶,流水带走轻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巧惬意。
  “惠,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妇好停住脚步,问侍从,“你听见没有?”
  “是。”
  惠还要说话,可是妇好比了手型,悄声说,“嘘,听。”
  妇好转了脚步,往北方走去,回身吩咐说:“我们去看看。”
  城池的最北角,依然有士兵守卫警戒,看见这几人过来,照例是过来查问。
  惠抢上前,示明身份,又问道:“可曾听见奇怪的声响?”
  “是,夜夜都有,我们猜测,那是夜枭的声音。”守卫的士兵恭敬的说,“是城外传来的。”
  “夜枭?”妇好的脸依然兜在风帽之中,声音有些空虚,“夜枭怎么会是这样的声响?”
  惠犹豫了一下,踌躇着说:“这声音尖利锋锐,又飘然难定……确是有些像夜枭。”
  妇好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微,她低低的吩咐了一声:“算了,我们走吧。”
  身后那声音又随风而起了,妇好的脚步微微一滞,她想,这分明不是殷人的歌谣模样,有一种苍厉的古风,直嚣云上,像是……北方的乐声。
  第二晚,依然是深夜,妇好起身携了一柄短剑扣在腰间,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来到北门。她在城垣处站了一会儿,那声音由弱到强,依然萦绕在这座城池的上空。妇好踏出了几步,身子一动,就迅速有人围了过来:“是谁?”
  她只是拉下风兜,月色下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平静无波,而花瓣般的嘴唇淡淡吐出了一句:“是我。我要出城。”


1楼2012-08-21 23:50回复
      是殷商的司祭,妇好。下层士兵几乎能在每一场商王的征伐祭天时见过她,士兵迅速的退开了,打开了城门。
      妇好望着城外空旷的原野,她想,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呢?
      她有些茫然的在原地顿了顿,又闭上眼睛,那寂寥的乐声在这旷野上被放大了,又像被释放了,没有了城郭的束缚,自由自在的钻进自己的耳中。
      妇好喜欢这种空阔辽亮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翱翔的鹰鹫,忽然拔起万里,又忽然低头俯冲。她听了良久,万千粒银银小星在头顶闪耀,她不知不觉走进了那片枣林,靠着一棵树,阖上了双目。
      其实妇好不知道自己试图在这里寻找什么。或许是澄净的星空给她一种礼仪束缚外的空灵感,或许是父亲的病重让自己烦躁而难受,而她自己,大约会在武丁承继王位后,嫁给他作为正妻……未知的一切叫她恐惧,即便是呆在自己府邸,她依然不安。所以,才会被这样一种声音吸引到外边来的吧?
      “你是在找我么?”有道很清亮的声音从枣树密密的枝桠间传来,含着笑意。
      那是男人的声音,口音似乎和殷人不同,妇好迅速的直起身子,抬头向上望去。
      黑漆漆的一片,即便借助了星光月色,依然沉沉看不出端倪。
      树丛哗啦一声翻响,一道十分修长的身影顺着淡澄的月色滑下,立在妇好面前。
      商人尙白,而那人却是一身黑衣,简而无华,静静的站着,仿佛只是一道塑影。
      妇好后退了一步,一手握紧了腰侧的剑柄,低声问:“你是谁?”
      他并未转过身,妇好看见他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截小小的兽骨模样的东西。黑发以笄束起作垂髻,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麻长袍。
      妇好皱了皱眉:“你是何人之奴?深夜在枣林吹笛?”
      她年纪尚小,也未刻意提高嗓音,却自然而然的带着尊贵气象。
      那人并不转身,那截兽骨在另一掌心轻轻敲击数下,沉吟道:“你又是哪家姑娘?深夜来这里寻人?”
      皎皎月色之下,妇好微微仰起脸:“你转过身来。”
      他轻轻笑了声,真的转过了身子。
      这个男人有着宽阔坚实的肩膀,妇好清亮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呼吸却缓了缓——他带着面具,她认得那是夜枭的模样。宽嘴突眼,色泽沉黄,雕刻得也非精细。而他的眸子透过丑陋的面具,璨璨生辉。
      “你不是商人。”妇好沉默了片刻,握着青铜剑的手指紧了紧,“为何日日在这里吹笛?”
      隔了面具,妇好却无端的觉得他在微笑,随即手腕一震,那把父亲赠与自己的短剑便被他夺了去。
      妇好的剑击术是武丁亲自教导的,学的时间不长,可武丁常常称赞这个妹妹有着极高的悟性,她常常与随从惠试剑,也从未这般被人在一招之内夺下武器。
      那人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持了剑,在月光下细细的打量剑身。剑身不足两尺,灵活轻便,刃薄如纸,剑身微厚,这样的利器,大约可以轻易的刺透武士的皮甲。
      商人的青铜冶炼……确是到了邻属国无法企及的水平。
      他微微叹口气,倒转剑身,指尖拈着锋刃,想要递还给眼前已经有些生气的少女。
      妇好沉默着接过配件,一言不发,剑尖微挑,斜斜砍向眼前的男人。她手腕疾抖,身形未动,暗色的剑光已经迅捷劈向他的左肩。然而当她算准了会有兵器砍进血肉的闷响之时,那道人影忽然飘空了。
      妇好的身子往前倾了半步,才算立定,一张小脸上全是恼羞成怒后泛起的红晕。
      他已经转到她的身后,长臂深处,握住她尚未缩回的手腕,将那一下力道用实,耐心道:“其实我递给你剑的时候,你便该如此顺势一刺。记住,刺死砍伤。刺的威力,永远强于简单的劈砍。”
      妇好出身尊贵,又是少女未嫁之身,何时与年轻男人靠得这般近过?可偏偏他扣着自己一只手腕和半边的命门,随之而来一种奇妙的□感,让自己没有力气挣开。她咬牙,唯一自由的便是左手,于是毫不犹豫的用手肘奋力往后一击,也不待是否成功,身体已经借着对方闪避的瞬间,脱开了桎梏。
    


    2楼2012-08-21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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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呼吸微微急促,这让她清丽如水的容颜多了几分生动。
        “我不用你教。”她咬牙切齿的说,“你究竟是是谁?你不是商人。”
        最后一句话语调下沉,那是简单的判断,而不再是询问。
        那人凝视着她警惕的小脸,她将那把剑举在自己胸前,纤细的身子许是因为激动,正在轻轻的发抖。他叹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又扬了扬手中的那截兽骨:“你这个小姑娘讲不讲道理?我好好的在这里吹笛,是你突然闯进来,不由分说的对我动剑。我又好心教你如何使剑,你如今却赖我不是好人?”
        这么一说,妇好也犹豫了片刻……听起来都是自己的不是?她定了定神,扬首道:“你不用巧辩。你既非商人,又着奴隶服饰,当是征战掳来之人。为何不听王的禁令,深夜在此游荡?”
        一道锋锐的色泽滑过那人的眼眸,有一瞬间,亮得触目惊心。而他的身上,也倏然有了一层寒洌的薄霜气息,逼得妇好后退了一步。
        妇好并不愿就这般输了气势,她又是越挫越勇的品性,当下又昂然道:“你究竟是谁?再不说,我便拿你治罪。”
        “你又是谁?小小年纪,便随便拿人治罪?”那人声音依然不大,眸色中氤氲起越来越多的笑意,“我有一个提议,你先听一听,好不好?”
        妇好不答。
        “你是来听我吹笛的吧?那么便坐下来,好好的听。”他顿了顿,“至于抓我,还是不必想了。你便是带了人来,也抓不到我。”
        他的言语间满是睥睨傲气。妇好心下一阵不忿,却也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就是惠在这里,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若说唯一能媲美他伸手的,大约只有武丁了。可是武丁他勤于政事,又常常在外与民一道务农生产,又怎会和自己一起来胡闹呢?
        “怎么?要听么?”他又追问了一句,话音未落,携了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带上了枣树一处稳当的枝桠间并排坐着,自顾自的又掏出了那截兽骨。
        身侧满是枣花的甜蜜香气,和妇好指间抚摸到的粗糙树皮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他的笛声不像她在殷都和旷野听到的那样锐刺尘嚣了,舒缓下来,仿佛母亲给她唱过的古谣,只让人觉得温软轻魅。
        像是这段乐声柔化了氛围,适才的剑拔弩张已经不见了。妇好还有些孩子脾气,听到此刻,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骨笛么?”妇好小心的伸手触摸着还有余温的乐器,“真好听。”
        他耐心的看着她把玩,良久,才说:“是鹤的翅骨所做。”
        “哦。”微亮的天色映得她脸颊有一种美玉的质感,而她将骨笛递还给她,语气像孩子一样不安,“你……可以教我么?”
        他一愣,索性不再去接那支骨笛,甚是爽快道:“送你吧。”
        “不。”晨曦微上,少女一笑之间,明媚若朝霞,“我想学剑术。”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揽着她的腰,想要掠下。可是妇好拨开他的手,倔强的望着他:“你答应了么?”
        年轻男人凝眸打量着她,面具下的薄唇抿了起来:她是贵族家的女儿吧?将来或许还会是世袭的命妇,所以身上才有着近乎矛盾的纯真和高贵。这样的少女,为什么要学剑术?
        她不依不饶的问他:“只要你愿意教我……”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温和的说,“你为什么要学剑术?”
        “因为只有你才会真正的教我,会真正的和我打。”她认真的说,“只要你教我,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启隔了面具,微笑不言。
        半晌,还是妇好打破了寂静:“我该称呼你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告诉她:“启。”
        “启?”妇好拍手微笑,“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真面貌呢?”
        这一次,启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的说:
        “我不要很多东西。只要你不去想我是谁,我们就每晚在这里见面。”
        他的话语未落,身影已然远行而去,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消失在了原野之间。
        他是答应了么?妇好松了口气,从枣树间掠下。她的身法并不能像他那般轻灵,一时间枣花纷纷落下,仿佛在漫天的原野上,飘下一场浩瀚无边的大雪。


      3楼2012-08-21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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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妇好匆匆忙忙的赶到商王小乙的宫殿时,素来宠爱她的父亲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了。武丁跪在床前,而旁人一见是妇好赶来,连忙行礼,又请她上前。
          小乙将一双儿女的手叠放在自己的身前,做完这个他在世界上最后的动作之后,便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妇好在泪眼朦胧中看见兄长俊美而哀伤的侧脸,她在极度悲恸之中,忽然明白过来,他成为自己丈夫的时刻也不会太久了。
          妇好像往常那样赶到枣林,启还没有来。她没有努力的练习往日的启教会自己的剑法,抱膝坐在了树身之下。天气已经有些微寒,身上的裘皮袍子是武丁亲自为自己披上的,只是衣物似乎也不能驱散心间的寒意。
          不用回头,她已经能分辨出身后那人的脚步声。
          “启,是你么?”她轻轻的说,“你今天比我晚啊。”
          “是你早到了。”他平静的说,在她身边坐下,“可以开始了么?”
          她侧了头,专注的看着他的面具,那些纹样,她可以熟悉的在脑海中勾勒出来,面具的下边,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我今天不想练。你陪我说说话吧?或者吹一首歌给我听。”
          启没有说话,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摸出了骨笛,才放到唇边,却听见妇好又一次改变主意制止了他。
          “启,你是玉人?对吧?”她喃喃的说,“你在哪个作坊?我去把你要来好不好?”
          启身子忽然僵直住了,瞬间凝成了塑像,难以挪移一分。他冷冷的将笛子拿下,默不作声的站起来:“丫头,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次吧。”
          他分明还有着最后的一丝残眷,眷恋这个陪伴了自己半年的娇憨明媚的贵族少女,可他只能离开了。
          身后娇软的身躯也动了动,像是在走近他。他教她身法,教她剑击,教她躲避,他能预测出她每一步的动作,他知道她想抱住自己,可是偏偏避不开。
          妇好从背后揽住他的身体,然后静静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
          “我没有……我没有去调查你的身份……”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每次来这里,身上总带着玉屑,我早就知道了。”
          这样微弱的声音,像是暴雨过后枝头残花。启顿住了,任由她抱着,声音喑哑:“你早就知道了?”
          她没有回答,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身躯:“这本就是最后一次了。接下去的日子,我也不能来这里了。启,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身份,我可以帮你摆脱它。”
          荒原之中,枣树早已因为寒冷而残败只剩枝桠。她牢牢抱着他,仿佛这是唯一的温暖。
          启默默的转身,高大的身躯恰好揽她入怀,轻柔的抚着她的脊背说:“发生什么事了?”
          妇好没有说话,她只觉得如果自己一开口,大概就会有眼泪从脸颊边滚落,再沾湿他的衣襟。
          她马上要去巡视自己的封地,而巡视回来,便正式的嫁给商王武丁,成为他的诸妇之一。又或许是他所有的配偶中,最尊贵的一个。
          来这里学剑之前,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用自己的本事保卫自己的封地、自己的臣民。她的父亲将殷商不仅交到了武丁手上,她的肩上,亦有着沉沉的责任。
          可是学完剑,她恍然觉得什么变了。究竟是什么变了,她说不上来。可她如此的贪恋他的怀抱,哪怕此刻天崩地裂,哪怕她会眼看着社稷倾覆……
          天色微微亮起来,第一缕曙光疾奔着穿越平原,光影终于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妇好的身体动了动,那些想法经过一夜杂乱纷繁的沉淀,终于静静的有了结果。她后退开一步,他怀中的温暖在倏然间消散了。
          “启,你愿意最后给我看看你的脸么?”
          启沉默了片刻,伸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妇好屏住了呼吸,那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一张脸。即便是殷商城中最俊美的贵族,也无法企及他仿佛天作的脸庞。更何况,他沉静的注视着她的时候,弥散的是一种来自原野的自由气息,而非那些贵族们用玉石香料熏陶而成的气质。
          “你为什么戴着夜枭的面具?”她忽然微笑起来,想起之前每一次,他总是以自己太丑的理由拒绝自己的要求。
          “这是我们部族的图腾。”他弧度完美的唇吐出这句话有些答非所问,又凝视着她,“你不会再来了……是要嫁人了?”
          “是。”妇好唇角亦勾起浅浅的淡笑,“你的身手,想要离开这里不会是难事。如果实在不愿意留下,那么就走吧。”
          忽然之间,枣林间又有白色花瓣落下,妇好有片刻的恍然,仿佛回到初见的时刻。那时自己看着他离开,枣花落满一身,回到寝宫,依然有着如蜜的香甜。
          可这是酷烈的冬天。
          原来真的下雪了。
          妌身孕已足十月,妇好陪着武丁在寝宫外,听着屋内女子分娩时惨痛的呼喊声,忍不住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她不会有事的。占卜的结果是大吉。”
          武丁浓眉轻轻折了折,秀长的双目却未见任何特异之色,只是不经意间望了望漫天大雪,低声说:“明日我领兵出征羌族。”
          西羌屡屡南下侵犯,而自先王逝世,侵扰商之边境,亦是愈演愈烈。此刻若再不打击北方诸戎狄的势力,只怕将来再也无法立威肃敌。
          “鬼方呢?鬼方没有动静么?”妇好皱眉,想起前方传来的讯息,“他们向来是暗中勾结密谋了再行动的。我怕这一次你去了西北,他们又会趁机南下。”
          武丁看着妹妹秀丽的侧脸,慢慢的说:“我们已经和土方结盟。妌又产下了孩子,有土方的国土阻挡在商和鬼方之间,暂时不会有事。”
          妇好轻轻的点头,这个时候,屋内有嘹亮的孩子哭喊声传来,妇好心下一松,长舒了口气,笑道:“生了,不知是男是女。”
          武丁也露出和妹妹极像的笑意,伸手揽了她的腰,笑道:“我们去看看。”
          而一旁有人正在龟甲上恭恭敬敬的刻下:“妇妌冥嘉。”
          妇好让武丁走在自己身前,踏进妌的寝宫,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道,但也有一种新生孩子的蓬勃生命力在流转着。她看见武丁抱过了孩子,在怀中轻轻逗弄着,于是忍不住走上前,俯身想要和妌说话。
          妌的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妇好笑意盈盈的一句话尚未说出开,却蓦然看见了她身上的佩玉——那是鸮的形状,宽嘴突眼,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仓惶间后退,哐当一声,撞翻了一盆热水。
          翌日,武丁出征羌族。誓师将卜辞示众后,浩大的军队便随着君王一路北去了。


        4楼2012-08-21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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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好坐在车马之内,正要前行去往自己的封地,心底的不安却越发的浓烈。她记得自己对启的承诺,她不会去追查他的身份来历,可她只是不安。
            鸮是土方的图腾……他也从未否认自己是外族的奴隶……可是像他这样精通乐律和剑术的人,又怎么会是一名陪嫁而来的玉人呢?
            她并未再想下去,事实上,只要是和启有关的事,她都会觉得头疼而无法思考。她闭了闭眼睛,将注意集中在沿路的封地上。
            这是父亲赐给自己的封地,而不久之前,武丁也加封不少土地给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她真正的像个君王一般存在着,武丁也甚少过问自己妹妹的封地,更何况,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田间劳作的老人们纷纷聚拢在她的车行两侧,有人向她行礼,也有人在向她欢呼。
            这些便是自己的子民么?他们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劳作,供养自己的君主,默默的被征集起来,抵御来自北方那些马背上民族强盗般的掠夺。
            妇好掀起车帘的时候,心底深处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冬日的阳光洒进来,她慢慢的仰起头,让白皙的肌肤承载着这些温暖的触摸,忽然觉得年少时那些单纯的想法又坚定起来。
            她要守护的东西,这样的珍贵,她无法轻言放弃。
            前方的捷报不断的传来,武丁率领着他的军队,深入了羌人腹地,几乎直捣了他们的驻地。妇好翻看着这些木简,又问惠:“如此看来,这场征伐,王很快就能回来了。”
            惠点头,面露微笑。他自妇好幼时便一直是她的护卫,直到此刻,依然如此。
            “鬼方也没有什么动作么?”
            “一直很安稳。我们的讯息从土方处传来,边境安好。”惠顿了顿,“妇妌前几日差人送了东西回土方,她父亲去世了。如今土方的首领是她的兄长。”
            妇好点点头,回想起父亲去世时自己那种蓦然失去依靠的悲恸,低低的叹了口气。自己身处族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是她,孤身处在似敌似友的外邦。
            妇好离开自己封地,已是数十日之后。她的车马队列整齐。如果不出意外,她到达殷都之后的数日,武丁的军队便可以彻底击溃羌人凯旋。
            事情是在深夜起了急变的。
            前方急报,商军在回师途中,遭到了羌人残余人马的截击。武丁大怒,再一次指戈北上,这一次,不将羌人灭族而誓不还师。
            而鬼方的一支精锐骑兵,竟瞒天过海的绕过了土方和下危,一路顺畅无阻的南下,已经直逼邢,距殷也不过数日疾驰的距离。
            消息来报,她在急切之间跃出了车,牵过侍从的一匹马,翻身而上。
            只疾驰了数步,她便醒悟过来,厉声吩咐惠调集自己封地所有的军士,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殷都救援。
            而她快马回到殷都之时,整个殷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她径直来到议事厅,清点城中剩下的军队。结果却叫人绝望,不足千人。
            大将侯告拦在她的面前,疾呼:“不可。这些人一走,殷都就会变成空城。”
            妇好握着那把青铜剑,咬着牙齿:“若不出击,也逃不脱倾覆的结局。我封地的军队不日就到,到时自然会留守殷都。”
            她用这句话堵住了侯告的劝阻,可身体竟开始发抖,上下牙齿忍不住轻轻的敲击。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以往从不曾明白的道理。比如,全城人的命运担在自己肩头的时候……她每一个决定,对或者错,对于族人来说,都是性命攸关般重要。
            那天她终于还是决定不了。
            大殿里灯火通明,文臣武将们通宵商议着对策,她疲倦的跨出了宫门。
            枣树已经抽出了嫩芽,妇好寻找到那棵曾经坐过的大树,如今她的身法,已经可以轻松的跃上去了。
            她脚尖微一用力,却在即将触到那棵树的时候惊呼了一声——那里分明还坐了一个人。
            一惊之下,她的身体便直直的往下掉,那人伸手一捞,将她揽在自己的膝上,声音轻柔熟悉:“你回来了。”


          5楼2012-08-21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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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妇好在极度惊吓之后,又迅速的安定下来,启的怀抱永远这般温暖而叫她安心。她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他,本能般的用唇去描摹他的脸颊,直到他侧过头,用冰片般温度的唇回吻。
              “你为什么在这里?”妇好攀着他的肩膀,声音低低颤抖着,“我没有听出来……”
              “傻瓜,你的功夫是我教的……自然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启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颈侧,轻轻的说,“为什么又回来了?”
              妇好没有说话。城中的情况,不用她多说,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妇好?”他在黑暗中静静的说,“殷人的妇和司,最高贵的女人。”
              黑夜之中,只有两人的心跳一直在纠缠。妇好将手按在他心跳的地方,慢慢的说:“你呢?你的秘密呢?”
              “你随着你的妹妹来到殷,不惜扮作奴隶的模样,是为了什么呢?”妇好低低的说,“启,土方的王?”
              启的身体微微一动,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唇间,温柔的让她噤声。
              “我可以帮你,帮助商,渡过这次危难。”他一点点的抱紧她,“作为回报,我会向武丁要求与你联姻。”
              妇好依偎着他良久,似乎已经浅浅睡去了,没有听见他的誓言。
              月光下她的小脸仿佛初见之时,莹白的月牙色泽,而嘴唇殷红如同花瓣。他还记得她突然闯进来,神气的对自己拔出了剑。而他在无意间,遇到如此骄纵却又无法让人抗拒的美丽少女。
              启小心的俯下身,亲吻她的侧脸。而她皱了皱眉,睁开了一双美目。
              “启,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心里很欢喜。”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光泽从她脸上流露出来,“可是对不起。长女不外嫁,我们的族人,不会允许用我联姻的方式来换取胜利。对不起,我们有我们的骄傲和宗法。”
              她看着他漂亮的眸子一点点的黯沉下来,那张英俊而生动的脸正一点点僵硬下去,仿佛化成了岩石。
              “为什么?妌不是也被嫁到了殷商么?”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敲击在自己的心口,而缺口处,有一种叫做热情的东西正在慢慢的流淌出去,余下的只是寂冷。她温柔的凝视他:“那不一样的。对不起……”最后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我的士兵在等着我。”
              “你这是去送死!”启的眼神已经变成赤红,而动作近乎狂暴,“一千多人去迎击鬼方的骑兵,不会有胜算!”
              妇好用力的挣开他的钳制——他教过自己的,手腕的力道要不轻不重,顺着对方扣住自己的方向,巧妙的划半个弧圈。
              她从未将这一招使得这样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腕上滑下。
              “你站住。”背后启的声音充满着苦涩,低低的说,“我有一个方法。”
              五日之后,妇好首次率领着商军在沫水边阻击鬼方的精锐骑兵。
              这是人数相当的一战,那些来自北方马背上的凶悍军队,像是一群备好了獠牙利爪的野狼,正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他们有着中原民族无法具备的优势,精良的战马,优越的骑射。而在平原之上,这种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几乎是绝对的。
              商军并非没有惶恐,他们用戈矛组成了方阵,而统帅妇好,则驾车站在队伍的前列,竟然亲手持了铜斧钺鼓舞士气——那双即便是军中大力士也无法举起的武器。
              战鼓擂响的时候,鬼方的骑兵们很快将商军第一个步兵方阵冲垮,而当他们切入了方阵内部,正准备四下砍杀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商军像是疯了一样,合身扑到马身上,又或者在被马蹄踏碎大腿骨之后,奋不顾身的将最后一击砍在马腹上。
              对于鬼方骑兵来说,这是杀戮。因为这支商军像是仓促间组建起来的,大多数连基本的刺砍避都不明晓。
              对于商军来说,这也是杀戮,一场不顾生死的杀戮,一场不论对方是人是兽的杀戮。
              妇好早已放弃了战车,手中的青铜剑不知疲倦的刺砍着。她比起一般士兵的优势在于,启曾经教她的剑术和身法,可以让她在人群中轻易的穿梭,寻找着对方敌人的弱点,一击得手后,迅速的回撤寻找下一个敌人。
              她身边倒下的鬼方士兵越来越多,手臂亦是酸麻不堪,她只记得启教导过自己“刺死杀伤”,那么就让手臂直截的往前刺击吧……什么也不用去想……青铜剑或许已经卷刃……可是也没有关系的。她的剑是最好的,若是她的剑都已经卷刃,别人的怕是已经折断……
              从正午到傍晚,这一场厮杀染红了河流,商军异常的顽韧,竟没有让骑兵占了多少便宜。妇好驻剑立在战场边听着侯告报告伤亡时,微微定了心。
              对于野蛮而未驯化的鬼方骑兵而言,第一场正面的冲撞未胜,士气便折损了大半了。何况他们深入中原,补给一直依靠的的不过是烧杀抢掠,远远比不上大后方就是殷都的商军。所以对于商军来说,时间拖得越长,他们所能得到的救援就会越多,也越有希望获胜。
              三日激战之后,双方都是精疲力竭。


            6楼2012-08-21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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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巡视完布防之后,惠便低声对妇好说:“你歇一会儿吧。这几日,你没有阖上过眼。这样便是胜了,只怕你也撑不下去了。”
                妇好扶着额头苦笑,身上的皮甲数日未曾卸下,早已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如何敢睡?一睡下,便会梦见鬼方骑兵杀入殷都的惨烈场景。与其被噩梦折磨,不若强忍着疲倦在营地外巡视。
                而此刻,营外起了骚动,无数的火光从后方亮起,仿佛是一条长龙蜿蜒而来。有人跳了起来:“看!是援军,是援军!”
                来自商朝各属国封地的援军源源不断的从大本营方向涌来,妇好惊喜交加之下,迅捷的站起来,又微一踉跄,扶住了惠:“出去看看。”
                她确实已经精疲力竭了,甚至比军营中每一个人都要累得多。
                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子,双手持着铜澄色的斧钺,立在所有的男儿之前,是怎样的一种勇气?惠小心的扶着她的手臂,低声说:“是。”而只跨出去一步,他忍不住,又对主人说:“我们马上就要赢了。”
                妇好侧头,展颜一笑,又像是这个时节,正在慢慢消融的冰凌雪花。
                惠低下头,不敢直视。他想,这才是他的主人啊,没了脸颊上污渍和血痕,她也不过是一个美丽纯真的少女啊。
                这场战役终于因为援军的到来,在第二日彻底的结束了。族人们追击鬼方狼狈崩溃的骑兵,而余下的人则虔诚的祷告上天,赐给他们胜利和一个勇敢美丽的首领。
                与此同时,商王武丁班师回朝,他和他的妹妹一样,以威武赫赫的战功,肃清了羌族的势力,并与妇好在殷商城外会师,并肩进入这座他们共同卫的城池。
                新婚那一天,妇好依然在腰侧佩戴着象征着威严的柄形玉器,却忽然觉得,这样的礼器,已经不像幼时那么沉重了。她看见妇妌站在人群中,有些熟悉的眉眼,她有一瞬间恍惚,仿佛见到了那个最不可能见到的人。
                武丁的手一直是温暖的,就连他的唇在贴近自己的时候,也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她将少女的身体第一次展露给自己的丈夫看。她的丈夫,也是她最亲近的亲人,此刻凝视着她洁白的身躯,黑晶的瞳孔有着莫名的光泽。
                她听见自己不合时宜的问武丁:“鬼方为什么能做到千里突袭?”
                武丁抚着她被汗水濡湿的长发,轻吻她的脸颊,良久才说:“土方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他们做的。这笔帐,我迟早要和他们算回来。”年轻男人在说起这样的事的时候,即便在缠绵,语气也依然果决坚定。
                她倏然一惊:“那妌呢?”
                “妌?她是我的妻子。”武丁微笑着说,“我孩子的母亲。”
                欢愉痛楚交杂之时,妇好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的说:启,我们两不相欠了吧?你来殷商暗测地势,又趁着武丁伐羌,暗中与鬼方勾结袭我殷都……是想覆灭我殷商么?可你……终究是爱我的吧?所以才告诉我那条求生之计,说起来,我在战场上的勇气和武艺,也都是你教我的呢……
                寂静的夜里,妇好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武丁揽着她的身躯,慢慢的说:“我没想到你会想出那样的计谋。殷囚禁的那些犯人,还真的被你激出了血性,竟能在平原上阻击鬼方的骑兵直到援军到来。”
                妇好有些清醒过来,低声说:“他们也希望自有和摆脱奴隶的身份吧,所以一个个都不怕死……可惜,最后活着受到赏赐的,也并没有多少了。”
                他在黑暗中辨识着妇好美丽的轮廓,一字一句的说:“我会给你更多。只要你能与我并肩。”
                妇好无声的转过脸,有些冰凉的液体从眼角处滑下,她听见自己柔顺的应了一声:“好。”
                时光飞梭而过,从不为谁停留。
                白发苍苍的文吏匍匐着在龟甲上刻下了这么几个字:
                辛巳卜,争贞:今者王共人呼妇好伐土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商王武丁的诸妇之首妇好,在大败土方、斩杀其首领归来之后——这位在战场上人人惊惧的将领,在殷都人人赞美的贵妇——似是苍老了数十岁,乌发在一夜之间成雪白。
                武丁焦急如焚,数次要求祭司占卜推测吉凶,并亲自督造各式玉器和青铜器,为妇好攘灾祈福。
                妇好在看完工匠们送来的式样之后,沉默了许久,淡淡的抬起眉眼望向商王:“王,我可以要求这样一座酒尊么?”
                商王允诺。
                妇好亲自将式样描述给工匠听,而工匠一一记下,回去铸造复命。
                酒尊送来的时候,每个人惊诧于这样的造型。
                尊形体成鸮状,宽嘴突眼,高冠小耳,四爪着地,昂首挺胸,作站立状。
                妇好凝眸半晌,微笑到:“就是这样子,我很喜欢。”她静静的仰起头,就这鸮尊喝下一口酒。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人,在枣树上温柔的亲吻她。
                商王又抚慰她好好休息,在他离开后,只剩下妌,静静的立着,目光在妇好和鸮尊之间游移,神色复杂难言。
                “真的是你……亲手杀了启么?”她颤抖着声音问妇好。
                可妇好仿佛已经坠入了沉睡,嘴角的微笑安详美丽,再也不曾听见。
                睡梦之中,她听见启对自己说:“刺的威力,永远强于简单的劈砍……妇好,你学得很好。”然后他倒下了,就倒在自己的怀里,英俊得仿佛天神的脸呐,就这么依靠着自己的胸口,没有痛苦,只有满足。
                他还是在让着自己吧?不然,怎么连那么多年前这么一句话都记得那么牢?
                妇好微笑着想,而另一个梦境倏然卷来。
                她驾着马,回往殷都的时候,路过那一片枣林,此刻郁郁葱葱的枝叶生长了出来,像是绿玉,又像是翠碧的河流,将人心舒展得剔透晶莹。
                从此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了吧?
                没有妇好,没有启,没有那张面具。
                什么都没有,或许万古之后,这片枣林还会静静的矗立着,可他们,全都没有了。
                【全文完】


              7楼2012-08-21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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