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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啡》 大卫 · 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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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尔德 · 威尔考克斯是个英俊的男人,个头瘦长,黑色的眼睛流露着慵懒的神色,柔软的双手十分灵巧。他在蒙大拿州的斯派里当耳鼻喉专科医生。他有过酗酒的历史,但那已经是过去时了,婚礼上喝香槟,晚宴时来点葡萄酒,也只是一两杯即止。他并不像控制欲很强的人,你尽可以逞口舌之强,他只慢慢地品他的酒,丝毫不表现出关注。 
  “这样会使你显得乖僻,你又不是不知道?更别说要你开车和朋友四下逛逛,或者让人们信任你了!这只是个小镇。我干吗要唠叨这些呢?” 
  他妻子夏洛特这样说。波恩·夏洛特·蒂明斯(她的姓和“羞怯”的读音相近,人们常拿她的名字开玩笑)和他结婚已经有二十二年了。她是一个性格直率的高个子金发女人。“杰拉尔德,”她说,“我已经四十四岁了。我从没想过会变成一个穿着紧身褡、长着双下巴的女人。”她把下巴上的赘肉捏成一堆,看起来就像火鸡下巴的垂肉,带着明显的不屑,叹了口气,显得很夸张。关于他们的婚姻,她近来评价道:“这可不是桩上算的买卖,杰拉尔德。这完全是另一码事。我说得够明白的了吧?” 
  “亲爱的,”他装作听不懂,“我对你的感情可是丝毫也没有改变过——事实上那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复杂。” 
  可是,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过谢天谢地,这样的抱怨并不常有。人生——平静地从一个阶段跨入另一个阶段,偶尔会有热情复苏的时候。 
   他们惟一的孩子珍妮特长相一般,有些书卷气,肚子里藏得住话,和杰拉尔德一样瘦长。她最近要求父亲不再管她叫“我的小豆子”。 
   “那你想我怎么叫你呢,”他问,“珍妮特,幼发拉底河的女王?” 
   “不要那么刻薄,” 夏洛特对他说。 
  他说他不是刻薄。“你不会也觉得我刻薄吧,亲爱的?”他问女儿。 
  女儿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眯成缝,说:“不,爸爸。” 
  去年,她读了《小妇人》,而今年——1959年——读的是约翰·奥哈拉的作品。当时,杰拉尔德在找订书机,却无意中在她的东西里发现了这本书。“在这个家里,我们不会去审查一个人读什么书的。”当他把书中的某一段翻给夏洛特看时,她这样说。 
  杰拉尔德大声地念起来:“‘他吻着她,把手放在她的胸上。她没有把嘴从他的嘴上移开,她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他发现她穿的仅是一片假领而不是件衬衫后,他把手探进了她的胸罩里抚摩,直至手完全拢住她的乳房。’” 
  夏洛特挑高了眉毛,脸贴近了他的。“哦,亲爱的,”她说,“你不想把手探进我的胸罩吗,杰拉尔德?你不想用手拢住我的乳房吗?” 
  现在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家的每一个人都是肚子里藏得住话的。同一屋檐下,三颗心中各有不同的秘密。 
  几乎每晚他都要在日记里涂上几行。他记下传染病的流行与停止。如果哪天他和夏洛特去看了电影,他的日记里就会出现影片梗概,那将是一篇精要的影评。如果他觉得重要,还会记天气情况:今年夏天真是反常,一直都很阴郁;或者,昨晚被暴风雨吵醒了,珍妮特因为害怕着火而钻到我们床上……给她解释了这种可能性有多小;或者,中午在街区闲逛,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在街面上。 
  时而,还有这样的内容:上午给D夫人看病,迫不得已告诉她肿瘤已经转移到食管。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比我想象得要淡泊。 
  日记再向前翻几年——1952年,1949年——他发现也有他看不懂了的内容:巴格诺尔德的事依然让我烦恼。 
  没有一点头绪。 
  奇怪的是,他几乎不看自己过去写的东西。他并不沉溺于日记。即使再次看,他也说不出是什么使他苦恼,除非他当时乐意记下详细的经过。但是,不写日记他却会手足失措。 
  不管怎样,酗酒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是历史了,他也不怎么想念。但是现在差不多每过六个星期的某个晚上,他都会在他的办公室——位于普林普敦街118号的那栋房屋宽敞的前厅,高高的天花板上密布着蛛网般的细缝,还有几个房间威尔考克斯家从没用过——给自己注射一安瓿吗啡。接着,他会在日记里记录一些长段落。 



1楼2007-03-12 21:26回复
       


      但是,今晚他在楼下,他最新的一本日记搁在膝上。而夏洛特肯定已经熄灯睡觉了。 
      电话响了。 
      楼上的电话放在床头柜上。响了三下后,夏洛特就会去接,同时另一只手在空床单上摸索着找他。他迅速抓起电话,说:“哪位?” 
      “华尔特 · 马基,”电话那头说。 
      “发生了什么事,马基先生?” 
      “我就指望您了。”马基说,声音坚决。 
      是马基的儿子里奥纳多的耳朵有毛病。 
      “他现在觉得很痛吗?” 
      “我叫他去睡觉,告诉他天亮前只能忍着,可他没法忍。” 
      感染性乳突炎,医生心想。他问了男孩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不是像用过药了。不,一定听不出来。 
      马基告诉他13岁。 
      “好的”,医生说,“现在就带他来我的办公室来吧。” 
      “我还想你过来呢。”马基的声音里透着粗鲁。 
      于是,医生答应出诊。在低谷公路上驾着车,他心想,这简直是个奇迹,他从来没在注射过药后的深夜出诊。他觉得自己很强壮,小菜一碟——像小号手们常说的那样。他把手举在方向盘上方,车紧贴着有着柔和的黑边的道路前行着,既没有向左也没有向右折。然后他握住方向盘,从阿伯格码头那边的旧社区大厅前开过,经过每年春天都会被水淹没、现在则长满香蒲的低地。一阵风扬起了落叶,在车前灯的灯光里飞舞,“金叶子”这个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他又想到天使,想象着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天使们飞涌而出。他不是一个信徒——完全不是,不过在这样的夜晚他就是这样想的。又开了几英里,他就到了沼泽地,水还是一样的漆黑。 
      马基为威尔考克斯开门,引他穿过客厅来到厨房。男孩就在前房的沙发上。马基在炉子上安了一个曲柄,上面的水壶里散发出一种气味,是薄荷味。男孩的脸呈现出火红色,脖子布满了冷汗。他没有马基的方形脸,眼皮耷拉着,显得很忧郁,他的脸略长,双颊尖削。 
      肿胀比威尔考克斯预计的要严重。他轻轻地触摸了男孩耳后的皮肤以检查病情。仅仅使用药物已经不够了。 
      “已经有几天了吧,里奥纳多?”他问。 
      男孩勉强点头答应。 
      “平躺下来。” 
      马基对他儿子怒吼说:“干吗不早说呢?” 
      “你以为很快就会好的,”医生说,“是不是?” 
      里奥纳多看着他俩,眨眨眼睛,微微张开嘴轻轻喘气。 
      “人之常情。” 威尔考克斯说,他回到光亮的厨房,马基跟在后面。 
      “我们得把他送到城里去。” 威尔考克斯说。 
      马基又唱了反调,他看上去很倔强,甚至有几分威胁。 
      “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必要多争论吗?” 威尔考克斯说。但是,他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接受挑战。“别介意,”他说,“我们在这里也能干得很好。” 
      里奥纳多被带到厨房,平躺在搪瓷桌面上,头下枕着叠起来的毛巾,身上盖着床单。医生给男孩的耳后的皮肤作了麻痹,尽管那只能起一会儿作用。 
      “我有一个女儿,”他对男孩说,“她只比你大一点。她叫珍妮特,我也叫她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河的女王。” 
      医生用一只手托着男孩的头,另一只手切开一道口。男孩退缩着,不过被按牢了。从切口处流出的脓液约有三勺,黏稠的绿色脓液散发着令人倒胃的恶臭。“就是它了,” 威尔考克斯说,“太好了。”他继续用防腐液冲洗包扎伤口,并用了大剂量的药。然后,里奥纳多又被安置到前房的床上。 
      “现在你就能睡得着了,” 威尔考克斯说。男孩不相信地瞪着他,但是,眼神中已充满疲倦。 
      “来一杯吗?”马基问。 
      “谢谢,不用了。” 
      “不要?” 
      “不。” 
      “那给你倒杯茶?” 
      “好吧,” 威尔考克斯说。他的精神力已经开始萎缩,如果是在家里,他会考虑注射第二剂吗啡的,再来一次。这决不是好主意。他只要想想那晚的情景就够了:当时他视线模糊,跪在楼下的盥洗室呕吐,他的心跳软弱而无节奏,他惨绿色的皮肤就像僵尸。他担心夏洛特会发现他,又害怕不会发现他。差不多过了三个月,他才又拿起针头。他以为自己能戒掉,但是没有。 
    


    4楼2007-03-12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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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7 03:2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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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基在桌边坐下。他的手掌向下撑着椅子,好像怕椅子飘起来。 
        “孩子很快就会好的,” 威尔考克斯说。他依旧站着,手里提着包。 
        “坐吧。”马基说。 
        威尔考克斯微笑着坐下。“我只能待一会儿。”他说。 
        “我们扯平了。”马基说。 
        “现在,我可没这么想。” 
        “在冰上的那天晚上,”马基说,“你看上去可是一脸愁苦。” 
        威尔考克斯看着他,等他讲下去。 
        “你还有那姑娘。” 
        “是的。” 
        “那我来问问你,”马基说,“你认为我背叛过我妻子吗?” 
        “马基先生,我可不敢这么想。” 威尔考克斯说。 
        这实际是一种责骂。真相更糟。 
        “你肯定他会好起来,”马基说,“他不会失聪吧?” 
        “他的听力会好的,”威尔考克斯说,“相信我。” 
        “他还要吹小号。” 
        “是吗?” 
        “他母亲爱好音乐,”马基说,“她希望他能上音乐课。” 
        “不会有事的。” 
        马基摇了摇头。他说,“你不是也出过一些事吗?” 
        “我现在得走了,” 威尔考克斯又站起来说,“我留张处方。记得一定要他吃药。”他拿出空白药方开始写,几个夸张的圈就是他的签名。“过几天我再来看他。”他说。 
        马基没动桌上的药方,说:“你还有那个蠢丫头。” 
        威尔考克斯的车前灯摇晃着,别克车的后轮在拐角处转了几转后,突然又上了沥青路。他想象着里奥纳多拿着小号在后房里,他希望那男孩在音乐方面具有天赋。除了想象他一边怀念母亲,一边哀声哭泣外,威尔考克斯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威尔考克斯从后门进了屋,把外套挂在门厅内象牙色的门把手上,听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他倒了一小杯波旁威士忌端到办公室。三点十分。不,这不公平,他想。她可不是一个傻姑娘,格兰尼——她只是找错了伴。她有她的天分。有那么一会儿,他想起来当他驾驶时,她的双唇在他的耳根边摩挲,路面在向后飞驰,她的声音轻微却充满挑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杰拉,停车好吗?”不过自那晚在冰冻的沼泽地发生那事以后,他就和她只再见过一次。 
        他呆坐了会儿,最后拿出日记写道,“为什么你一直都习惯不了脓液的臭味呢?如果你能习惯那种绿色的东西就好了,它不过如此……那不过是液态的白细胞,人类免疫的产物。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对血的铁腥味和乳汁的香甜不恶心呢?我以前学过这些吗?” 
        他发现自己又一次在想象天空像天花板一样裂开,一簇簇白细胞像天使一样从裂缝里涌出。 
        他继续写:如此喧闹究竟为何?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他合上日记,撑起自己。 
        原来是他女儿。“你在写什么?”她问。 
        “哦,你当然知道,我日记的事,”他说,“难道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偷看过?” 
        “从没!”珍妮特委屈地说。 
        成说谎高手了,威尔考克斯不悦地想着。 
        “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珍妮特耸了耸肩,靠近书桌。 
        “不再睡会了吗?”他问,“要我给你弄点催眠的东西吗?” 
        “不。” 
        “我有的。” 
        “我明白,”珍妮特说,“再说,现在都太晚了。” 
        威尔考克斯看了看铜丝镶花的钟,已经是五点零五分了。“是太晚了。”他说。 
        珍妮特光着脚,穿着法兰绒长睡袍,领口处镶有缎带扎的蝴蝶结。她的头发浓密,像夏洛特,不过不是夏洛特那种亮丽的金黄色,这会儿乱蓬蓬的。她的脖子很长,尽管月经来潮已经整整两年了,但是胸部还很平坦。若不是因为她的眼神——警觉,毫无朦胧可言——她也许能成为马克思菲尔得 · 派力士(maxfield parrish)画笔下的模特。 
        “你的脚不冷吗?”他问。 
        “有点。” 
        威尔考克斯问他女儿是否认识一个叫里奥纳多 · 马基的男孩。 
        珍妮特摇了摇头。 
        “他是吹小号的。” 
        “不认识。”她答道。 
      


      5楼2007-03-12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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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水的不要留,一般水的留着也行。
        对了,前段时间新浪论坛的老贴系统都给恢复了,我去看了半天,呵呵


        10楼2007-03-21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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