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看到了佛的微笑。
跳跃的烛光仿佛精灵,随意扭动身躯,明明灭灭的脸色烧尽了人间喜怨。佛于一次假寐的甜梦中清醒,嘴角犹残留隐约优雅的浅笑。虔诚的我眼光里满含疑虑,佛也有梦么?
佛洞悉我眼神打出的询问,坦然安详地一指殿外明媚如洗的春光。紧贴冰凉坚硬的地面,我缓缓滑过五百罗汉傲慢的脸。
殿门外,人间很近,天地如常,回首望远处恬然微笑的佛,我还他了悟的一瞥。佛也是平常人。只是懂千古事。
“只想旁观?”
“或你该去亲历一场。” 那一瞥,看到佛的心。他不曾言语,笑容里却有诱惑的劝说。我收住悸动不安的狂燥,静静游回佛的脚下,在佛身边默默守侯千年,我求的也只是他脚下方寸地的安稳。鼻端嗅到檀香熏人欲醉的气味,不知不觉,眼前泛起雾蒙蒙的迷思,一股百骸欲醉的倦怠感袭上心头。
眼一闭,我已不再是我。
银钩明月,流水浮桥,夜归弱女春衫薄。忽见柳枝轻摇曳,疑是鬼魅降人间。
“哎呀!”错步跌坐,却倒在个伟岸修长的身躯上。
只一眼,已是不解孽缘。这人,竟有张似曾相识的脸,忍不住生出贴近的欲望。
玉臂轻舒,青丝缠绕住他雪白的头颈,好一个剑眉朗目的翩翩儿郎。
“好痛。”呀,脚是真伤了吧。
“小姐仙居何处?”热诚的语气深藏渴望。
“不远。”纤指所向,是前面柴门暗掩的小户人家。
情分便如此开始,一如每对痴男怨女。谁敢说起初不是情真意切?
我打翻了屋里唯一的灯。星星成了老天的眼睛,见证巧遇下的一见钟情。
“你是我的。”
情浓时的絮语如雁过无痕,但彼此都宁愿相信。今夕何夕,片刻欢娱亦显得漫长无际,足够今生牢记。
夜半,悄然离开熟睡而陌生的身体,我在月色的清辉下凝视铜镜中的自己。海棠压枝百花乱,云鬓松软如烟罗,恩爱缠绵的痕迹幸福地溢在眉梢眼角。一个时辰,命运划出两道人生,昨日今朝,快乐来得如此轻易与意外。
回首望去,勾人心魄的仍是那一张脸吧。记不得何处见过,竟生出海枯石烂的依恋。
只是东方发白时,他说要走。愕然哑然默然。相逢匆匆,别离无踪,舍不得再瞧不见这张脸。不要走。可是已有妻小了么。世事偏爱弄人,想求的总是奢望。爱的是你娇柔无依的媚,但名不正啊。越过雷池,才知道回头么,太迟。可是你无法永远留下我。那就再给我一夜。
怕看我风情艳绝的容颜,怕听我糯软香甜的玉音,他眼观鼻,鼻观心,冷若路人。这张脸也会有决绝的表情,一如朝阳没后黑夜的狰狞。无泪,看他走,远走。
纵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而我的心,又在哪里?
爱,只需一眼。
忘,用尽一生。
及孤零终生,仓皇老去,对镜枯坐,检点平生所爱——那张脸,每一道弯曲、每一根线条,仍深深烙在心底。当时情话,虽写在风中,竟记得一字不差。
他走远了?没有。虽然走过路过错过,但一错就留了印记,即使是伤痛的痕。
一个爱恨情伤的结局。最后一次合上眼时,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心底奇怪地生出念头:这一切并没有了结。 舞。
红袖。
袜生尘。
暗香浮动。
天色已黄昏。
唯有相思依旧。
醉倒花间君莫问。
黛眉如丝,香腮胜雪。好一个掌上美娇娘。我于杯盏间婆娑轻舞,这滚滚万丈红尘,都在脚下称臣。
春宵苦短,来日方长。公子,你可想千金求一醉?来来来——这一杯鸳鸯合衾,非饮不可。
任你铁打的英雄铜打的心,怎敌我有情无情一笑倾众生。流年飞度,芳华易逝,公子,可别把奴家的爱意随处抛啊。趁酒尚温,夜未深,不如陪我再饮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