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桃青衣
秋深了。
月华如水,冷冷地铺泻下来,流过疏朗的树影,支离地映着崎岖的山道。
这里是由蜀中入滇藏的盐茶古道,蜿蜒盘旋着将川、滇、藏三角地带的大小城镇与荒山丛林串连起来,内地的行商通过马帮,经这条路把茶叶和其他货物运往滇藏,换回黄澄澄的沙金。
行路难。
山险水恶,在古道途经的深山中,陡崖下,激流河滩旁,时时可见人马的森森白骨。恶劣的天气,杀人越货的劫匪,剧毒的瘴蛊虫豸……若不是胆豪气壮的马帮汉子,若不是以命博财的商人,如何敢走这一条要命的路。
风飒飒。
那奇特的、仿佛在冷笑,又仿佛在呜咽的风声,嘲笑着人类永远的欲壑难填。
照在路上的惨淡月光,是黄金与白骨混杂后的浮色。
夜未央。
远处传来不知是谁的脚步声,沙沙的踏在枯叶上,几声凄厉的枭鸟夜啼,扑簌簌惊飞,没入远方的暗沉。
一个萧索的身影在路边站定了,斑驳的树影下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睛在发着光。他侧了头看着右边的山壁,“鹿岭驿”三个褪色的石刻朱漆大字几乎全部隐没在层层的藤蔓泥苔下。
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唇边,只一瞬,随即又被秋风吹去无踪。他将黑色的斗篷又裹得紧了点,拢着双手,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山来。
鹿岭驿就在山脚下,小小的驿站只有两排破旧的平房,山石砌就的围墙歪倒了大半,可以看见院子里有人升起了火堆。
红红的火光跳跃着,于是就有了暖意。
虽然那勉强算是门的木板早已朽烂不堪,但是穿黑斗篷的人还是在上面轻轻叩了叩,门内的喧闹声停了停,有人喝问:“是谁?”
“我是过路的,想借个地方歇脚。”门外的人轻咳着道。
“进来吧。”
穿黑斗篷的人慢慢推开门,带进来的冷风吹得院落中的落叶一阵旋舞。
火堆旁的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这人身材纤细如少年,也许是夜晚风寒,他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把整个身子都裹住了,一顶软兜风帽遮去了他大半边脸,只见得他苍白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淡漠的凤眼。
他反手带上门,慢慢走了进来。
在火堆旁歇息的是一伙马帮商客,约莫十几个人,围着毕毕剥剥烧得正旺的火堆,一边还烤着肉。马帮首领手托着旱烟袋正吞云吐雾,旁边坐着个胖胖的商贾,看样子可以作主的就是这两位了。穿黑斗篷的人向他们微微躬身道:“两位大老板,在下流落荒山,借宝地歇一晚,打扰了。”
那人说的是中原口音,声音清朗,看来年纪也不大。
马帮首领冷冷审视着他,终于点点头,旁边的商贾倒是一团和气,笑道:“坐吧,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这里原也没主人,都是借过的,来,一起烤个火。”
几个伙计往旁边让了让,空了点地方给他坐,他道了谢,坐下了,尽量不占地方地缩在一旁。
“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一个人走盐茶道啊?”商人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
“我跟同伴们走散了。”那少年有点无奈地道。
“我说呢,敢独自走盐茶道的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就是走岔了路的。这里路险得很,你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我们要往川中去,如果同路的话,我们捎带你走,也方便点。” 也许是因为少年的中原口音让商人觉得亲切,他的话多了起来。
“好,那就多谢了。”少年好象很累的样子,垂着头也不多话,只是偶尔低咳几声。
“你没事吧?觉得风冷的话进去睡,不过那几间破屋子又脏又臭,待不住人,还是在外面烤火比较好。反正天气还不算太冷,是不是?”
“嗯,这里很好。”少年道。
火堆上架着的肉快烤熟了,香气四溢,商人深深嗅了一下,舔舔嘴唇,叫道:“娉娜,你衣服换好了没?肉熟了,出来吃吧!”
“哎,来了。”屋子里居然有女子娇声应了,门板吱呀呀一响,一个年轻女子袅娜地走了出来,挨着商人坐下。
这女子的出现,就好象在火上浇了一勺子油,泼喇喇将夜色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