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峰【北京青年报】20060929
推荐指数:★★★★★☆
一句话点评:《阿姐鼓》让中国音乐走向了世界,《七日谈》则让世界的音乐走进了中国,我喜欢的是这种放眼世界而不是只放眼美国的态度。
十多年前,我听《黄孩子》,觉得很吃惊。那时候我专找一些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来锻炼自己的耳朵,这样做是因为当时的信息获得渠道太窄、太慢,听到与众不同的声音会很兴奋。而听到《黄孩子》的时候,我并没怎么兴奋,只是有点困惑,中国人这样唱歌人家能接受吗?首先它打破了流行歌曲的创作模式,你就是想跟着唱都难。但是直觉告诉我,《黄孩子》把流行音乐的审美提高了一块。
后来听《阿姐鼓》,那时候我听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所以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路数,何训田把很多东西都打散了,然后挑出他需要的东西再组合起来。那时候我听到的所谓“世界音乐”“新世纪音乐”很多,虽然这种蹩脚的名词误导了很多人对音乐的理解,但是听音乐的时候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那时候我们都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阿姐鼓》在世界上的成功,似乎也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然后我在想一个问题,干吗我们非要跟世界拉上关系,是不是世界的又如何?
这几年,我最喜欢听的音乐基本上都是非英语语言国家出品的,因为英语国家的音乐已经彻底堕落了,而非英语国家的音乐多少还保存一些纯粹,从纯粹的声音里能找到一个在文化垃圾泛滥的环境中使人窒息后的畅快,总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透过一种音乐去了解一个民族的性格是最直接和最简单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显得肤浅一些,但有助于更进一步去了解一个民族。我想,朱哲琴在这么多年开阔眼界的方式就是用音乐,那是最纯粹的心灵沟通,用句最俗的广告语来说就是:心有多远,世界就有多远。所以,她的音乐疆土也在不停地拓展。如果做音乐的人总把眼睛盯在美国,也就能为这个世界多贡献出一份相同的垃圾而已。
在听《七日谈》的时候,我有种欣慰,这种欣慰来自于我终于听到了中国人对中国之外音乐的诠释。以前我听过一个外国音乐家对中国风水概念的音符诠释,听起来很有趣,那是另一种文化背景下的思维对中国文化的判断,让身处其中的人有种新鲜感,这一点就像看宇文所安写中国唐诗方面的书。反过来,中国人对外国文化的理解,尤其是音乐方面,我听到的不多———那些专门给西方流行音乐配音的除外。
《七日谈》让我发现何训田已经构建出一个心灵的百慕大三角,他让任何一种域外音乐“葬身”在他的心中,我甚至听出了何训田的贪婪和欲望。然后把南亚、西亚甚至更远的非洲音乐溶解在他的心海。用语言来描述《七日谈》的音乐总会显得很笨拙,有时候,只能沿着音符指定的方向去寻找,像走在古丝绸之路上,但那是用中国人的眼睛看到的世界。
如果说《阿姐鼓》让中国音乐走向了世界,那么《七日谈》则让世界的音乐走进了中国,我喜欢的是这种放眼世界而不是只放眼美国的态度。今天的商业社会能让我们很快吸收外面最商业的东西,让这个社会瞬间出现一种繁荣假象,但是却忽略了真正的文明。何训田和朱哲琴能做到的是把商业层面之下积淀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甚至,这张唱片比我听到的任何一张西方音乐家面对第三世界音乐史创作得还要别具一格。所有的当代西方音乐家都不能逃出用既定的西方音乐体系去诠释第三世界音乐,听多了感觉总在一个套路上。但是,《七日谈》能让我看到一个苗头,那就是中国音乐与真正的世界音乐(非美国市场定义下的“世界音乐”)进行的一次对接。
———王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