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这人睡觉极浅。
风吹草动便能让他惊醒,何况是身上压着个活人……
吴邪挨了枕头就睡死过去,这人长手长脚,挤成一团自然是不舒坦,半夜翻个身,那张起灵就被结结实实压在了下面。
本是想推开他,身上那人却往上蹭了蹭,手臂一揽,将张起灵半边腰身收入怀中。
张起灵身子猛地僵住,半晌才慢慢松下来。
他侧过脸颊,瞧见长睫在那人脸上投下的扇形阴影。
张起灵记得这下面是怎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眯着轻轻一笑,像极了春日里层层叠叠的桃花。
葱管般长指触了触吴邪的眼睫,不动声色的移开。
清早,胖子边哼着不知跑哪儿去的小调边洗漱,忽听得马车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咚一声巨响。
小吴他不是昨晚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吧?胖子捅捅正在烧水的潘子。
我们家三爷那是有色心没色胆,你回头还是怂恿上尉阁下比较有胜算。潘子头也不抬的回答。
吴邪泪汪汪的抱着脑袋蹲在马车一角。
大清早醒来,发现上尉阁下被自己压在身下不说,还八爪鱼一样把人家搂的忒紧。于是不待张起灵开口便惨叫一声腾的跳起来,脑袋撞到了马车顶。
吴邪觉得眼前似乎迸射出了无数白光,火辣辣的痛感从头顶传往四肢百骸,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吴邪努力想把自己缩的小点。
张起灵慢条斯理的收起被褥,余光瞄见吴邪缩在角落抖得像只鹌鹑,心里一阵好笑。
我没生气。他说。
吴邪眨眨眼不相信。
张起灵撩起帘子跨出去,吴邪听见他轻声说。
不过下次不会跟你睡了。
哎?!
日暮傍晚,终是到了黟县。
吴邪望着雾霭绵绵的黟山长出口气。
总算是到了,但愿那老家伙惹得麻烦不太大。他整了整衣着,打起一百二十倍的精神。
入黟县往东南而行,便是西递。
张起灵初来乍到,免不了在心底惊叹些许。
小村依山伴水,放眼望去暮霭里的青瓦白墙悠然安逸。村口立着数十座青石牌坊,精巧细腻之余不失巍峨峥嵘。两条清泉穿村而过,高墙深巷交错缠绕,恍若迷宫。
脚下踩着黟县青石铺就的路面,吴邪不由眯了眸子。
真是好地方呀,干脆搬来这里住怎么样?他对着身旁的张起灵说。
后者淡淡瞄他一眼,牵着马匹去往村前月沼里饮水。
大侄子大侄子你终于来啦!!倏然村口闪电般蹿出个人影,见着吴邪便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吴邪一时闪躲不及,被抱了个满怀。
老混蛋放开我!吴邪狠狠踹过去,那穿着灰布短褂的中年男子一阵吱哇乱叫。
大侄子你也忒狠了吧?!我怎么说也是你三叔啊!
我倒是希望你早点被粽子挠死,那我可就省事了!吴邪冷哼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又捅了什么篓子?
……这个……咱进去说……吴三省左右瞧望,瞅见胖子潘子都是熟人,最后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
这位是……
我家贵客,你少惹。吴邪推着吴三省往村里走,后者却绕过他径直来到张起灵面前。
若是我没看走眼,这位小哥道行很深嘛,哪路的?以后咱做事好有个照应。吴三省那一脸络腮胡子配上他的语气,十足响马样。
张起灵微微簇起眉,想到这人是那吴邪的亲戚,这才伸出那二指在他面前一晃。
吴三省眸底撩过一丝光芒。
原来是孙师长的人,久闻大名。听说被老佛爷的尸气所伤,看来此话不假。他轻笑道,转身对吴邪说。大侄子你还真是有能耐。
吴邪不耐烦的瞪他一眼。我是来替你收摊子,不是跟你唠嗑来的!
是是是~~那吴三省连忙扑上去哄他家大侄子,只是回头悄悄望了张起灵一眼,目光说不出的诡异。
进村沿青石路一直往前,出了瑞玉庭便是桃李园。
吴三省领着吴邪入了二进,吴邪瞧见楼上木雕扶拦板里古时小姐相亲的孔洞嗤笑道:我说三叔,你这难不成是藏着大闺女?这般遮遮掩掩?
吴三省也不答话,只是交代潘子和胖子守在外头,随即推开房门。
吴邪不由轻轻啧了一声。
里面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也不是什么山野狐精,而是一大一小两个教会打扮的洋人。
小的不过十几岁,大的吴邪估摸着可能比他家三叔年长些。
只是,他家三叔怎么会跟洋和尚扯上关系?
就在吴邪思索之际,吴三省开口道:
这是我家大侄子,吴邪。
我知道你,吴先生,你很出名。年长的洋人站起身,用着蹩脚的中文说。我叫考克斯•亨德烈,是个传教士,这是我的助手。那金发少年笑着站起来应道。
我叫裘德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