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见少羽伫立不动，天明讶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一张口，少羽就眼明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天明不满的叫嚷起来，却只发出“呜呜” 的声响，见这小子还不会意，少羽瞪了他一眼。
被这目光一扫，天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等天明不在吵闹，少羽才松开手，把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而自始至终，高渐离都没有移动一步，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少羽抚着下巴，略为不解，以高渐离的内力以及武功造诣，在他们尚未走近时就应该有所察觉，现在却……再想及最近几次夜间起床与范师父、梁叔的巧遇——他们一定是在筹划着异常重要的事情！
“少羽，天明，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雪女走近，看向院中，不免讶异，“渐离？你们……约好的？”
“……是。我约了天明和少羽，想看看他们最近习武有何进展。”高渐离对于天明少羽的出现，似乎并无太多惊讶，只是轻飘飘一语带过。
“啊？”天明张嘴就想问，少羽却一把揽过天明的肩膀，一脸笑容：“是啊，我还特地起早一刻钟去叫这小子起床呢！”
“是吗？”雪女俏皮地笑笑，“天明，难得你那么勤奋啊。”
“阿雪，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高渐离走到雪女身边，“你最近好像睡得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点心神不宁，睡不着。我昨晚去找蓉姐姐，她不在房间。现在又睡不着，就出来走走。”雪女耸耸肩，一声浅叹，“也许是我想的东西太多了吧。”
“既然这样，我陪你去端木姑娘那里走走。”高渐离朝少羽轻轻点了点头，拉着雪女走出院子。
“少羽，小高什么时候约了我们吗？”天明一脸郁闷地挠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少羽没有答语，心里疑惑不散，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高渐离这么小心地瞒着雪女？还是说……所有人都在掩饰着这件事？
“你真的决定要继续瞒着小雪吗？这，对她真的好吗？”端木蓉看向天边。晨曦已现，可是，属于他们的阳光，又在何处？刚才和雪女交谈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发现高渐离的心不在焉。想来，这是她在高渐离脸上第一次看到冷静以外的神色。“而且，我想，小雪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这件事她迟早都会知道，你又能瞒多久呢？”
“……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他似是喃喃自语，没有回答问话。
晨曦勾勒出他的身影，刹那间渺不可及，轻轻浅浅，让人无法琢磨。迎着光的双眼微微刺痛，端木蓉不觉合上眼来。
“……”
此刻的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很多年以后，端木蓉再一次想起这一幕才真正明白了他进退两难的痛苦。
她想，在那一瞬间，他也有过动摇吧？所以，坚定如他，也会说出那样一句令人心窒的话。是有多么深的无奈，才会让他向那个人求助呢？
一夜无眠的人，岂止高渐离一人呢？
在后山静坐整晚，张良在接近卯时方回到房间。一推开门，他不由得愣了一下，转身关上门，“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守在将军府吗？”
白凤坐在桌前，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显然已候多时。
他没有回答张良的话，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茶叶如何飘落回杯底：“雪儿还好么？”
“她……她应该没事吧……”
张良的欲言又止，使白凤不自觉地皱眉，“怎么？”
张良在白凤面前坐下，郑重地看着他：“高渐离计划刺杀嬴政。”他并不担心白凤会泄密，他真正担心的是——
万一失败，雪女能否接受这个结果。
多年前那哀婉的眼神又一次浮在心头，那夜夜失魂的凄清箫声似是还在身旁萦绕。
他答应了高渐离，一定要瞒着雪女，因为他也不想再次看到她神伤。
白凤脸色骤变。没等他开口，张良就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雪儿。这，也是我和他的担忧。”张良轻抬右手，摇晃着茶杯，茶水随之轻荡，“可是，我们就像这杯中的水，身不由己。身为墨家的首领之首，他背负着整个墨家。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责任。白凤，就算我是他，我也会做这件事，因为，责无旁贷。”
盯着杯中那片随流飘荡的茶叶，白凤没有言语。
张良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张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张良看了一眼白凤，起身打开门，“高首领。”
“叫我小高。”高渐离眼里淡漠依旧，不偏不倚地迎上白凤的目光，走到白凤身旁坐下，“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两位。”

第三十一章
和班大师等人商议过后，最终大家决定由大铁锤、盖聂陪同雪女、端木蓉前往咸阳。
咸阳城外，一大群百姓围在城门，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人声鼎沸，不时有叹息之声传来。
“我去打听打听。”大铁锤自告奋勇，跳下马车就挤进人群。
看着人群，雪女总有一种惶恐揪心之感，却道不出缘由。
也许是想得太多了吧？雪女握紧手中玉箫，克制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不久，大铁锤回来了，却脸色凝重，步履缓慢。
“铁大哥，怎么了？”看到他这副样子，雪女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可噩耗，终是不得不面对。
“雪女，你……得有心里准备。
小高被赢政那混蛋熏瞎了双眼，明日……在刑场受刑，毒酒。”
“……啊？”雪女一楞，玉箫就这样从手中跌落，发出一声脆响，好似什么碎裂了一般。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已经无力去听自己心碎的声音了……
“雪儿，你冷静下来。”端木蓉搂住雪女，想给颤抖的她一点安慰，却发觉自己的双手亦在颤抖。
痴了似地，雪女只是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怎么可能会这样……”泪水无助地划过脸颊，雪女茫然地看向端木蓉，“蓉姐姐，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雪儿……”端木蓉不忍地对上她的目光。然而在下一刻，雪女的身体却猛然倒下。
“雪儿？”端木蓉慌忙接住雪女。
“是我敲晕她的。我们先进城吧。”盖聂看了一眼端木蓉，转向大铁锤，“明日赢政肯定会派重兵把守刑场，我们必须小心筹划。”
“……在小高被捕后，我们曾和他取得联系，可是赢政居然召回赵高，派六剑奴看守，小高只有一个要求，要我瞒住雪女。”盗跖一脸无奈。他的确想过办法潜进牢里，可是也仅仅是潜进，他根本无法在六剑奴的监视之下带着小高一同全身而退。
“现在……怎么办？”端木蓉黯然地低下头。
小雪……她还可以撑得了多久？
盗跖也沉默了，看向一旁的盖聂。
“不管怎样，要设法让他们见上一面。”盖聂沉吟道。“明天，刑场肯定会有许多人聚集，还会有秦国的暗卫在暗处观察，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第二日，刑场，冷风萧瑟寒心。
昨日的艳阳高照，在今日已化为一片阴沉，重重压在心头。
果然如盖聂所料，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刑场围得滴水不漏。刑场一侧，一行熟悉的身影排开而立，居然是卫庄及手下流沙。赤炼玩弄着手中的小蛇，饶有趣味地看着场中那袭白衣。
有好戏要开始了呢……
这般想着，她又逗弄了一下手中的小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刑场这边，墨家一行人也慢慢靠近。
“终于挤进来了啊。”盗跖硬是挤到了人群的最里侧。
场中，那个被迫半跪的男子，衣摆破碎飘零，略带憔悴的面容上却平静自若，好像他只是在院中忘我抚琴。往日凌冽深沉的眼眸，如今虽已被白布遮掩，却不减他半分风华。只有那泼墨般长发如故，在冷风中飒飒飘扬。
当看到高渐离时，他想立即冲出去救回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是理智却使他只能压抑着心里的愤懑，站在原地。
“墨家也来人了，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呢？呵呵，今天这场戏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赤练一眼就识破了盗跖的易容，轻蔑地笑着。
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赤炼转向了身后的白凤，眸中尽是戏谑：“白凤，我记得，这个男人似乎是雪女的情人啊，你说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躲在暗处里哭泣呢？”
话声刚落，鸟羽符已并在白凤指尖。
感觉到浓烈的杀气，赤练顿时身体一僵，不再言语。
一旁的兰兮也是冷着一张脸。
“什么人！”
士兵一声大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刑场上。
众人尚未明白发生何事，数名护卫已经倒下。
染上鲜血的白练多了几分妖娆。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士兵都冲向立于场中的那名女子。
“……”盗跖顾不上讶异为何和端木蓉躲在暗处的雪女会现身于此，瞬飞轮脱手而出，几名护卫不得不舍弃雪女来对付他。
“阿雪，快走！”感觉到刑场上的变化，高渐离也失了冷静。
听到高渐离的声音，雪女的动作滞了滞，
两名护卫趁机挥刀相向。
“哐当”两道白刃精确无比地隔开双刀，一晃眼，一个蓝色的身影已经站在雪女身前。
“……去看看他吧。”白凤看了一眼雪女，影随人动，招招致命。
“……他要背叛我们？”赤练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有归顺，何来背叛？于他而言，那个人，就是他的生命。”卫庄冷冷地看着已是一片混乱的刑场，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想去就去吧。”
“……”兰兮怔了怔，随后抽出双刀也加入了战局。
“渐离……”雪女扑到高渐离面前，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可是那 白皙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阿雪，快走，别管我！”感觉到雪女就在自己身前，高渐离更是焦急，无奈双手被缚，只能不断地催促。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淡淡的声音，雪女放下手，却是一脸平静。
闻着那熟悉的淡淡香气，高渐离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嘴角竟扬起一个弧度，似是苦涩，又是讽刺。
以此处的防御，你们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救我？
答应计划的那一刻，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阿雪，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我舍命护你，只是为了你的不舍吗？
你知道，我所想要的，不过是你能快乐。
你连自己的心都无法看清，又怎么可以勉强自己接受这段感情？”
雪女惊愕地看着高渐离，仿佛这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渐离，你……再说什么？”
“白凤，带她走！”高渐离却不再理会，侧过了头。
阿雪，你可真是傻啊，傻得，让人心疼……
白凤一挥手，击退了围在身边的护卫，抱起雪女一瞬已不见踪影。
而兰兮拉着盗跖就冲去人群，当众多士兵几经千辛挤出人群后，两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第三十三章
哭泣声越来越小。
回身抱住雪女滑落的身体。
她已经到了极点了吧？这几日的担心，焦虑，早已经让她濒临崩溃。
而那封信，就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突然感觉，自己明明在她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陷入无边的悲伤。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把昏睡着的雪女放在床上，走出房门，刚刚关上门，张良就走到他身边，“小雪她……”
“她太累了，睡着了。我去把他带回来。”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白凤已经离开。
“端木姑娘，恕子房逾矩了，请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端木蓉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已经通知班大师他们了，他们正在赶来。接下来……”盗跖也沉默了。
失去了小高，对于他们而言，对于墨家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尽管知道刺秦一事的把握不到五成，可是大家都祈祷着小高可以成功，即使失败，也希望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结局，他们不曾想过，也不敢去想。没有了巨子，小高就相当于墨家的支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们的心里都没有十全的计划。
“恕子房多言，现在的墨家已是站在一处绝壁上，哪怕只是走错了一步，也会坠入万丈深渊。我知道，高渐离……的死，固然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想接受的事实。在这个关头，越是伤心就越是要振作，因为墨家，需要你们去支撑。”
“张良先生，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做到，却是——那么艰难。”端木蓉侧过脸。
一只手，轻轻地揽过她，让她俯在自己肩头。
泪水，慢慢浸染了盖聂的衣服。
“砰！”
房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小雪！”张良脸色乍变，冲进房间。
雪女坐在床侧的地板上，目光竟有几分呆滞。
见到张良，雪女无助地抬头，“子房，我梦见渐离了……他走了，我拉不住他……我就连一声对不起，都没办法和他说……”
“我知道。小雪，他不会怪你的。”张良屈身跪坐在雪女身旁，抱住她，“他不会怪你的。”
小雪，你此刻那么的脆弱，就如同当年白凤离开时那般。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死死地揪住张良的衣服，雪女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好，我带你去看他。”张良扶着雪女站起身，半扶半拉地带着她走出房间。
“那是什么？”端木蓉眼尖地看见了隐在角落的一点白色。
她捡起来，目光所至，却让她险些拿不住这轻若鸿毛的区区一张丝绢。
轻颤着的手把它递给盗跖。
后者亦是一脸凝重。
小高，你想唤醒雪女，让她看清自己。
你却没有想到，她此时只会更加责备自己。
白凤，真的可以让小雪放下你吗？
“她不会让自己崩溃的。因为你们是墨家的首领。”仿佛是知道端木蓉的心中所想，盖聂如是说道。
不会吗？
但愿。

第三十五章
“还有二十多里路才到我们和班大师约定的会合点。眼看天都黑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下吧？”临时充当车夫的盗跖掀开车帘，询问端木蓉她们的意见。
看了一眼盗跖身旁沉默不语的白凤，再看向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的雪女，端木蓉无奈地点点头，“就在这里吧。”
“兰兮，我们去捡些木柴来生火吧。”一下马车麟儿就拉着兰兮走进树林。
“小雪，我们谈谈吧。”端木蓉拉过雪女，低声说道，“小雪，你和白凤……”
这两人从出发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曾看过对方一眼。那沉闷的气氛，就连盗跖也不敢说笑。
“没什么。”雪女低下头，“……不过……是因为我惹恼了他。”
“……？”
雪女把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端木蓉。
“……蓉姐姐，那一刻，我看到杨若蓝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祈求。她一直那么自信，为了自己的爱情勇敢地拼搏，却这样来请求我。我实在是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的你也在犹豫。”端木蓉接过雪女的话，“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小高？”
“蓉姐姐，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我的心，好乱。”
“……小雪，你这样做，对于白凤，也是伤害。小高也一定不会想看见你放弃自己。没有了小高，我们，小跖，大铁锤和班大师，徐夫子就要支撑起整个墨家。如果，再……失去了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是什么感受？”
“……对不起。”
端木蓉摇摇头。
“你要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如此一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楚了。怪不得那个男子会狠下心来对小雪视若无睹。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迷茫。
“顺其自然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端木蓉握握雪女的手。
“……蓉姐姐，我去树林里走走。”雪女松开端木蓉的手，走进树林。
端木蓉正想跟上，却看见白凤跟在了雪女后面。
小高，我想，你可以放心了。
走得似乎有点累了，雪女在一棵树下坐下。
似乎，第一次与渐离讲话，就是在那妃雪阁湖畔的柳树下。
时光流转，当年的妃雪阁随着燕国的覆灭已不复存在，而那个撑伞的人，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平静地想起过去的一切。
这短短几年里，一切都是那么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渐离，那个承诺，如果，你真的要求我和你一起，我想，我是会答应的吧。
可是，那个人却没有。
如果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也许，他会皱着眉头责怪吧。
“渐离，好想你。”雪女昂起头，不让泪水从眼眶流出。
……
雪女身后的不远处，白凤悄悄离开。
却因而没有听见雪女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要把你藏在心里。不会忘记，但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想你。你，不会怪我的吧？”
“我会努力。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和白凤在一起，可是，我会努力让自己快乐。”
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了回忆。所以，是时候放下了吧。
她也应该做回自己了。
不想再让他们担心了啊。
雪女淡淡一笑。

第三十六章
“奇怪，公主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兰兮瞥了一眼白凤，后者无动于衷，只好作罢，“姐姐，我们去找找吧。”
“不用了。”麟儿捂嘴轻笑，身后的树上已不见人影。
似乎离开了逆流沙之后，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呢。
麟儿往火堆添了几根木柴，白凤啊，你知道吗，你越是装着不在乎，心里的紧张却越是明显。
自己怎么会这么疏忽，竟把她一个人留在林子里！居然忘记了她身体刚刚恢复这件事。
这样想着，白凤的脚步不由得加快。
当走到那棵树下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
她，还在这里呢。
真好。心跳，慢慢回缓。
毫无防备的睡颜，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了？
是三年？还是五年？已经记不清了。
他现在想做的，不过是在她的身边坐下，陪伴着她。
雪女是在兵刃相接的声音中惊醒的。
仿佛她睡了很久，很久，那一刻，心情出奇地平静。
这，就是放下吗？
低下头，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熟悉得仿佛从未在自己的记忆里消失过。
“白凤，怎么了？”抬头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早在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白凤就已察觉，只是为了守在雪女身边而没有出手，如果她没有醒来，若不是到了危急关头他都不会离开这里，“是蒙恬的黄金火骑兵，他们和盖聂他们交手了。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留在这里。”
披上衣服，白凤很快就走出树林。
渐离，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心里，第一次有了动摇，因为，
他始终未变的关心。
“真慢啊。”看到白凤的出现，麟儿松了一口气，有了白凤和盖聂，这一战，胜算起码有八成。
“哼，卫庄大人，你的手下何时成了墨家的打手？”蒙恬嘲讽地说道。
“哎呀，蒙大人，你可错了。白凤，麟儿和兰兮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们组织，自然他们的行为与我们无关。”
赤练？这么说来，卫庄他们也加入了这场战斗？
端木蓉暗自猜测，而霎那间向他们游动而来嘶嘶吐着舌头的毒蛇印证了她的想法。
“大家小心！”银针如雨，却在蛇皮上滑落。
暗暗着急，却有什么落在手上，化为冰凉。
雪？
熟悉的箫声传入每个人的耳畔，那立于树梢上的翩翩女子，除了雪女，还会是谁？
毒蛇悄然退却。
“雪女妹妹，别来无恙？”赤练很快就反应过来。
“有你惦记着，我自然无恙。”雪女一落地，就被白凤护在身后。
“白凤，不过是几日没见，你的变化可真大。”赤练邪魅一笑，抬手吹出紫色的粉雾。
比刚才更多的毒蛇都向他们汇聚过来。
盖聂无声地站到端木蓉身旁。
“你这坏女人，整天就会放蛇出来咬人，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招数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众人侧目。
“天明，你怎么来了？”
“小子，不看紧你一刻都不行啊。”随着大铁锤满是无奈地出现，“见你们这么久尚未到，我就和这小子出来看看。”
“哼，差不多到齐了呢。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另外的本事吧。”赤练抽出腰间链剑。
“啊啊啊——”天明下意识地举起非攻，竟把链剑反弹了回去。
“卫庄大人，你要的是盖聂，而皇上要的是那个孩子，你不会忘记吧？”蒙恬一挥手，身后的黄金火骑兵把众人团团围住。
“哎呀呀，居然用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几个火骑兵接连倒下，盗跖笑嘻嘻的脸出现大铁锤的身旁，“我不过是去周围散散心，大家伙，你这么快就到了。”
散心？蒙恬扫了一眼树林，果然，所有的暗哨都被清除了。
“那当然。要是让你一个人独揽那么大的功，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大铁锤拍了拍盗跖的肩膀。
“这两个家伙，都这种时候了还那么喜欢开玩笑。”雪女又是无奈又是忍俊不禁。
“走了。”
“啊？”赤练尚未回过神来，卫庄已经站在数米之外。
他从来都是这样，对自己永远都只有命令。
虽有着一丝埋怨，但赤炼仍收起链剑，快步跟上。
“你们流沙向来都是这样遵守盟约的吗？”蒙恬眼里添了几分怒气。
“蒙将军，流沙向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就不奉陪了。”赤炼回过头，“天明小朋友，姐姐下次再和你玩了。不要太想我噢。”
“坏女人！谁会想你啊？”天明气呼呼地向她大喊。
赤炼一离开，蛇阵自然退去。
“镪”

第三十九章
“杨若蓝？怎么会是你？”雪女惊讶地避开她的攻击，可是杨若蓝却没有答话。
看着杨若蓝毫无章法一味攻击的打法，兰兮和麟儿想要制住她却束手无策。
“又是你！”
看着白凤脸上显而易的怒气，雪女连忙叫住他，“不要出手！”
“白凤，杨若蓝她……有点不对劲。”麟儿有点迟疑，“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可是，我觉得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知道。”话声刚落，如鬼魅般出没的身影已到了杨若蓝身后。
只觉颈后被重击，杨若蓝闷哼了一身就晕过去了。
麟儿忙上前接住她。
几刻钟后，杨若蓝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到雪女她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想对雪儿做什么？”站在一旁的白凤不悦地开口。
“我？”杨若蓝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这里是哪里？”
“……”兰兮和麟儿对视了一眼。
“杨若蓝，你攻击公主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不是不记得，而是做这件事的不是‘她’。”张良拿着几根红色的丝线走进来。
“我在路上发现了这个。就是为了找这个，才耽误了时间。”
“这是什么？”雪女接过丝线，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红线突然自燃。白凤夺过去就扔在地上，几瞬就化为一小撮灰烬。
而雪女的手上已有了淡淡的红印。
“这是阴阳家的一个咒法。以红线为附体，把施咒者的意志施加在被控者的身上。杨姑娘刚刚就是被这个咒法所制。因为白凤打断的咒法，所以红线断裂。至于自燃，子房猜测，应该是施咒者所为。”
“原来这样啊。看来外表妖艳的女人都不是好惹的啊。”杨若蓝自嘲地笑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被别人利用了。”
“那个女人……”
“什么？”杨若蓝定神看向雪女。
“你所说的那个妖艳的女人，是不是在赵高身边的女人？”
“……你见过她？”
“何止见过。是我连累你了。”雪女微垂着头，握住杨若蓝的手。
“……我被你弄糊涂了，被控制的人是我，而那个人的目标是你，又关你……等等，你是说，那个人其实是想借我的手来……”
“或许吧。”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昭阳，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眼里的怅然还没有散去，白凤拉着雪女就走出房间，只扔下一句话，“上药。”
“……麟儿，我这段时间得叨扰你了。”杨若蓝有点无奈，明明想远离那个人，却又因为她，而搅入这场风波。
“这个……”麟儿迟疑地看向张良。毕竟回到桑海之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子房会为杨姑娘另寻一处静谧之地。在此之前，请你在此处安心居住吧。”
因为被人施咒，杨若蓝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而在另一个房间，白凤正往雪女的伤口上小心地洒下药粉。
“白凤，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似乎是预料到雪女会问这个问题，白凤没有丝毫惊讶，视线一直停留在雪女的手上，“没有。”
“……我想问……”
“不是高渐离。”
“……”
白凤抬起头，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不是高渐离，是麟儿。”
“……我就知道。赢政——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地把他救出来。”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解开，雪女释然地长吁一口气。
她，真的放下了。
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
“那，你愿意和我明天去见昭阳吗？”
白凤没有做声，眼里却有些疑惑。
“我不想再逃避了。我想面对我的过去。”即使，充溢着伤痛。

第四十一章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雪女睁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伸出。
满手的湿热，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扶住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
剑被拔了出来，感觉到飞溅在脸上的液体，她似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灭魂的剑朝她后心刺来，可是，她却一动不动，仿佛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双手仍紧紧地扶住男子，没有丝毫动摇。
“雪女！”
昭阳此时才回过神来，大喊，却已是来不及了。
“铛”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凌虚，那十大名剑之一，挡住了灭魂。
张良，出现在雪女身后。
听到了这个声音，白凤终于放下心，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了雪女。
凤舞九天。
传闻能看到白凤这个招式的人都已经死去。
那么，可以看到这一唯美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凌厉的招式仍能得以保存性命，她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
昭阳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
就在转魄的剑将要刺到雪女的那一刻，白凤使出了凤舞九天，重创了真刚、断水、乱神和魍魉，同时以自身为盾，为雪女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
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那么一瞬间，她能看到的，只有那四人倒卧在地，以及他吃力却坚定地站在雪女身前的景象。
红得刺眼的鲜血，至今仍在她的眼前徘徊不去。
若不是自己，雪女不会身陷险境；若不是自己，白凤此时又怎会处于生死边缘？
那一剑，离白凤的心脏甚至不足一寸。
当端木蓉走出白凤的房间的那一刻起，雪女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白凤却一直沉睡着。
而兰兮对她也有着明显的敌意。
她带给这个唯一的亲生妹妹的，似乎永远只有伤痛。
原来，她做了那么多错事，自己却没有醒觉。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自己，原来那么，令人厌恶。
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
昭阳侧过头，“端木姑娘，见笑了。”那么狼狈的一面，却来不及掩饰。
“我听小雪提过你。”
“那，她——是不是很恨我？”自嘲地笑笑。
“她说，她知道，皇家没有姐妹可言。”
微微惊讶，继而浅笑。“她从来都是那样淡然，似乎不在乎任何东西。她从来都没有报复我，也许她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曾有过。她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就算是母妃要她把白凤让给我，她也没有拒绝。这，大概是性格使然吧。”细细想来，其实，她夺走了很多本属于她的东西。
“去看看小雪吧。你是她的姐姐。
昭阳惊讶地看着端木蓉。
而端木蓉并没有等昭阳答话，拉着她就走进了房间。
兰兮一看到昭阳就站了起来，只是碍于雪女没有发作，瞪了她一眼又坐了下去。
见状，端木蓉开口，“兰兮，愿意帮我捣药吗？我要帮白凤配药。”
“我……”兰兮犹豫地看了雪女一眼，显然不放心让她和昭阳独处。
“兰兮，相信我一次可以吗？我不会伤害小雪。”昭阳苦笑，诚恳地看向她。
“兰兮，你去帮蓉姐姐吧。”一直沉默的雪女抬起头，“去吧。”
等兰兮和端木蓉离开房间后，雪女又低下头看着白凤。
自从张良救下雪女和昭阳，并把重伤的白凤带回来之后，雪女就一直守在白凤的床畔，不曾离开半步。她常常一声不吭，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个只有她和白凤的世界，那个无人可以介入的世界。
“小雪。”昭阳在床边坐下。
雪女抬起头，等待着昭阳开口。
“……对不起。”昭阳别过头，有点尴尬。
雪女一怔，继而低下头，“你没有做到什么真正伤害到我的事。倒是我，欠了白凤无数句对不起。”
“小雪——”莫名的，心生怜惜。
“你看，以前他还在流沙的时候，明知道我是墨家首领，是他的敌人，他也不曾伤害我，甚至保护我，不惜打伤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杨若蓝；小高离开后，他离开流沙，一直守在我身边，为了我而放弃所有，而我只是因为他的一次无奈的违诺就不再相信他。你知道吗，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那只是假象，那只是他为了赢得我的信任而做的。我告诉自己，他不值得自己去相信。现在，他为了我而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颗颗的晶莹泪珠，滴落在白凤的头发上。
“小雪——”昭阳起身，把她抱住。
“其实，我明明是……爱他的啊。”
双手紧紧拽住昭阳的衣服。
终于，
承认。

第四十二章
“……”昭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抱住雪女。
原来，她的心那么痛，却以沉默掩饰。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雪女抹去眼泪，还没站起身，门就被猛的推开。
“月儿出现在桑海了！”天明一脸欣喜。
“阴阳家的人被安置在将军府的内院，具体有多少守卫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们所

找的那个小姑娘在我和赵高抵达桑海之前，就一直和月神居住在内院的核心位置。据说，阴阳家要以她举行血祭，来唤醒阴阳家沉睡了上百年的神秘力量。除了阴阳家，没有人知道那股神秘力量是什么，而赵高也不曾透露。我一直居住在侧院，有一次我经过内院门口时曾经远远地看见她，她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任何表情，很安静。但是由于没有得到允许，我不能入内。”
“这群混蛋，他们对月儿做了什么？！”天明怒喊。
少羽安抚地拍拍天明的肩膀，“那请问昭阳姑娘是否知道血祭的准确时间呢？”
“血祭会在将军府里举行。我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赵高曾经提及血祭之日就是月圆之日。”
“那么说来，血祭

就是在十五的晚上举行了。”端木蓉皱了皱眉，“可惜我们不知道具体兵力布置，潜入的危险实在无法预知。”
“我们这次必须救出月儿！”班大师斩钉截铁，“盖先生，请您帮助我们计划这次的行动吧。你曾是赢政的第一护卫，必然对他们有所了解。”
盖聂却是摇头，“蒙恬的军队直属皇帝，除了赢政，没有任

何人知道他们的情况。”
“我去寻子房。有他的计划，我们的危险会减少许多。”
雪女站起身向外走去。
“小雪！”端木蓉随着她的动作也站了起来，“儒家一向中立，而张先生又是儒家的三当家，这……”
雪女突然转过身，屈身行礼。
“小雪！你这是做什么？”端木蓉走上前想要扶起她

，雪女却避开了她的手。
“雪女知道，墨家现在正处于危难之中，每一个首领都担当着重任。在雪女——和渐离答应巨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可是，现在我想带着白凤离开这里，即使他一辈子……都没有醒来，我也甘愿陪伴他度过余生。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是……不得不为。抱歉，我欠他的

太多了。我想要，”雪女咬牙说出了最后的那几个字，“卸去首领一职。”
每一个人都怔在原地。
气氛，静谧得可怕，沉寂得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
“所以，我想救回月儿，哪怕是要再欠子房一份情。”雪女再度开口，“请诸位，同意我的请求。”
“……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好受吧？”端木蓉走到雪女身

边，握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拉起来，“小雪，我同意。”
那么多年，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又怎么会不懂雪女此时内心的挣扎呢？无论是小高，大铁锤，盗跖，班大师，徐夫子，还是她和雪女，早已把墨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精神的归宿。
“……”班大师和徐夫子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蓉姑娘都同意了，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