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韦伯主)
十小时以上的国际航班旅行绝不会舒服,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拉下遮光板,将座椅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角度,松了松脚下的皮鞋,向乘务员要了一杯水后吞下一粒药片,闭上眼想着能安然入睡。即使有抽烟习惯,韦伯•维尔维特平时也睡眠尚可,并不需要安眠药,只不过既然达到目的地后就将是一系列棘手事,他也乐得能养精蓄锐。
就像那年几乎同样班次,同样时间,同样出发地和目的地,所不同的只是那年为了省钱只能乘坐经济舱,而现在有了时钟塔教职后总算买得起商圌务舱机票,不至于像那年一样乘坐红眼航班勉强挤在狭小座位上还兴奋得不能合眼度过了十来个小时。拜自那之后多年旅行所赐,韦伯•维尔维特早就熟悉怎么在或好或差的旅行环境中做到尽可能的舒适。比如说独自一人开将近一天的长途穿行在风沙弥漫路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且荒无人烟的边境之地,或是在等待换乘航班时在候机大厅过夜,抑或是知道哪种植物的果实可以充饥哪种植物有毒,快速止血的方法,靠月亮星星辨明方向等,被称为卡利萨玛教授的韦伯完全有充分理由和自信认为以上知识在时钟塔内他是绝对的权威。
不过这一切的开头其实十分可笑——虽然他也要在那年之后的几年才承认。
坚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了解自己的才能,坚信能被时钟塔录取的自己便有资格挑战魔术界世代传承的理念与权威,坚信自己的论文耗尽心血便必然会对魔术协会的现状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到后来,至少是两三年后的后来,他才能承认和理解,所谓经年累月沉积而来的理念传统和权威,既然长久时日以来都被人承认,那么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自有其存在的价值。这些东西概括了至少九成的可能性,它们只是清晰地说出来,大多数事物的发展方向更可能是什么样子,并且八圌九不离十。当然这也未必是完全准确无误的,未必是完美无缺的,时不时会被人或是其他什么以各种方式挑战——如果你够强,它们也愿意为之写下一两笔的例外。不过你要够强。
而毫无疑问,那时的韦伯离够强有相当距离。而凯奈斯当时的态度当然算不上好,当然也掺杂了固有权威被不自量力小兵挑战的倨傲,但后来韦伯不得不承认,那篇那时看来逻辑严谨毫无任何破绽的论文事后细看其实满满都是各种致命错误,为了论证某一论点放大有利事例略写甚至技巧性扭曲不利事例,凯奈斯说自己有“妄想症”的确正中下怀。(当然从事后凯奈斯悲惨结局中,韦伯学到的最大教训其实是,永远不要羞辱你的学生。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轮到自己当老师后,才不得不承认天赋和血统对魔术学习的重要性。就是有事半功倍这种事,就是有天赋异禀这种事,就是有人再怎么努力永远也会把不同咒语搞混,而有人所有魔术只要学一遍就能记住。界限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努力了可以离界限近点再近点,但却永远超不过界限。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能突破,不过前提是强到出人意料以及几乎可说是苦刑的学习方式。他也曾教导过几个和他一样血统传承稀薄的学生,有人以艰苦卓绝的代价努力了成功了,有人努力后放弃了,他都觉得是好选择。界限在这里,愿望在那里,或许能跨过去或许不能,也不过是权衡代价和所得之后的选择而已。也有听说过他当年故事的学生以好奇探究的态度小心询问,只是他从未亲口确认过任何传闻中的细节。没有人能像他那么幸圌运,所以如此小概率的个案绝不应该是任何人的模仿样本。——当然也不可否认在某种程度上他也胆寒某个胆大包天的学生将他当年对凯奈斯做的事施加在他自己身上。
一开始完全是在自己理解范围和驾驭能力之外的人,最后却被以王之臣下的身份承认,被命令“活下去”,所有一切都是不可能再被复制的小概率事件,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少年在那年抽中了一张绝无仅有的彩圌票,并被改变一生。 于是在那之后,少年长大周游世界历练修为,最后回到开始的地方。
时隔多年,冬木市空气中的味道依旧熟悉。
【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