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能成功
黄东的老巢并不在齐州，不过他的势力范围却覆盖了包括齐州在内的附近三个省份。白凤想到这点，有些不放心，他边开车边问卫庄：“老大，要是这次出些什么事，该怎么摆平呢？”
卫庄戴了副宽边太阳镜仰着脖子靠在座椅上：“你信不过自己？”
他没等白凤回答，又说：“第一，黄东本身就是公齤安局盯上的人，他死了，对警齤察来说只有好处没坏处；第二，我们接过那么多桩生意，有哪几次是留下把柄的？在齐州有燕丹做后台确实是件好事，不过，说实话，他的用处没有那么大，也就上次苍狼那蠢材这种小事能派点用。他虽然是个局长，可周围虎视眈眈的可不少，那些人一有风吹草动，小则要他的权，大则要他的命。所以，管他黄东在不在齐州，这生意一定得做。”
白凤被他说得豪气顿生：“只能成功！”
卫庄缓慢地点了点头：“每一次都只能成功，因为一旦失败，要的就是我们的命。”
车子从齐州开到临近的吉州花去了大半个白天，到了吉州已是傍晚时分了。又过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两人才抵达吉州东部的一个地级市。根据委托人和流沙自己买来的情报，黄东便是藏身此处。

这是座山城，城市不大，只是地形比较复杂。两人在半山腰的小镇找了家旅馆先住下，洗个澡吃了饭，很快天就黑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都有些撑，卫庄提议：“去逛逛？”
“好。”白凤马上答应了。
八月底，山里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凉意。卫庄换上件藏青色的连帽运动衫，帽子一兜，顺便遮住了显眼的发色。他和白凤都打扮得像普通的休闲登山客，两人和一些晚间在盘山公路散步的居民一样，看似随意地沿着马路走。据当地人说，前面有个观景台，能往下俯观城市夜景。
优哉游哉地走着，他们渐渐脱离了大部队，走到羊肠小道上去了。白凤走在前面，他方向感很强，脑中时时都有张地图，告诉他接下来应该往哪儿走。卫庄殿后，他灵敏的五感正保持着警惕，观察周围是否有人。
七拐八扭地走了快一个钟头，白凤突然停了下来，他让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对卫庄道：“你看。”
卫庄透过丛林定睛一看，林子外隐隐透出灯光。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仔细凝视，发现有几个人在那儿来回巡逻。原本还不敢确定位置，这下是放心了。
两人悄没声地在原地呆了许久，除了那几个巡逻的，未见任何人经过。卫庄知道不急在一时，故而这天并未守夜，两人最后回去，好好睡了一觉。
接下来将近十天，两人又从不同方位观察黄东的宅子，确认这位大毒枭确实住在此处。只是他极少外出，即使偶尔出去了，坐的轿车也是装了防弹玻璃，所以并不容易下手。不过再严密的防护总是会有漏洞，更何况一个人舒服日子过久了，难免心生懈怠。
卫庄是极有耐心的，特别在杀人这件事上，他就像条毒蛇，总是慢条斯理地爬到目标周围，一蛰伏就是许久，直到时机成熟，才一击即中。
卫庄和白凤不仅熟记地形，又记下黄东私家车的型号、时速，附近山路上的探头方向，以及巡逻保镖的交接班时间等等一切有用无用的信息，他们每天都在暗暗准备着、谋划着。
就这样又过去十来天，在他们到此地将近一个月后，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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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没完没了
第二天下午，两人就回到了齐州。白凤先把卫庄送回家，两人一路上基本没怎么说话，一个开车一个养神。卫庄下了车，要离开前却似想起什么，道：“你和赤练，好归好，仔细别让她怀上。”
这话卫庄不说，白凤也明白，故而只是一点头：“老大，我先走了。”
卫庄得到他的保证，也就放下心来，白凤是个懂事的。他们既然已做了亡命之徒，就别想过安分日子，有了孩子只能是麻烦，既拖累大人，又连累小孩儿。再者，这么个世界，要孩子干嘛呢？让他跟着受苦吗？
卫庄还没进屋，无双就迎了出来，他只喊了句：“老大！”便默默接过卫庄的单肩包提在手里，跟着卫庄进了家门。
卫庄出门快一个月，此刻回来，倒真有稍稍安心的感觉。他不忙着回屋休息，先联系了委托人，通知他们“事儿办成了”。对方立刻明白，高兴之余说，上次的赏金不算，他们还会多加一笔表示感谢。
卫庄这才缓了口气，靠在沙发上扭了扭脖子，顺手把头发散下来。无双已经给他倒了水放在面前桌子上。卫庄喝了水问道：“家里没什么事吧？”
无双站在一旁盯着他的脸庞，一板一眼回答：“有一件。上次来谈生意的盖聂，一周前来找过您。”
卫庄放下杯子一皱眉头，这盖聂还没完没了了？
上次给了钱打发走他，卫庄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被一个小小的私家侦探一说竟然就乖乖给钱，当他这儿是救济会？他后来分析，大概还是因为盖聂过去对自己不错，算了，他卫庄从不欠人情。
无双又道：“老大，热水已经让人放好了，您要用吗？”
卫庄一撑沙发站起来，路过无双身边时，拍了拍他胸膛，意思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表现不错。
无双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自己胸膛前滑过，他顺着它离开的方向望去，它被搭在了扶手上——卫庄慢慢走上楼了。

完成这么一桩买卖让卫庄身心俱畅。他躺在浴缸里轻轻抓了抓脖子上、手腕上被咬的蚊子块。在山林里混了二十来天，没少被蚊虫盯上。
心理的放松加上热水的浸泡，他突然想到，自己有一个月没搭理燕丹了。
胯下之物似乎活泛起来，他从浴缸里坐起身，屈起双腿，一手从大腿根抚摸到脚踝。随着指尖的抚摸，不仅前头昂扬更甚，后面似乎也隐隐酸麻，感觉跟做那事前有点像。突然，他轻轻一拍自己的膝盖，这叫什么事儿？自慰？一想到自己竟“沦落”至此，甚是无趣，那心思也就淡了。
卫庄放了水，挤了点沐浴液涂满全身，用花洒冲了，一步跨出浴缸，还没擦干净，内线电话响了。
他光着身子湿嗒嗒地走到卧室，接起电话。只听无双低沉的声音道：“老大，盖聂又来了。”
卫庄想了想，道：“让他在下面等着，我过会儿下去。”
盖聂那天回去，越想越觉得和卫庄不能就这么完了。
卫庄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冒险，不仅触犯法律，还随时可能送命。于情于理，都不能干下去。作为他的师兄，自己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堕落沉沦。
上次见面，卫庄似乎没有认亲的打算。不过自己一说明来历，他就大方地给了钱，可见并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所以盖聂后来又凭着记忆自己来了一趟。
那一次来应门的仍旧是那个大块头无双，不过无双连门都没让他进，直接把他堵在门外说，老大不在。
盖聂又问他卫庄什么时候回来，无双不肯再开口，是一问三不知。
盖聂有些怀疑这个巨人保镖在骗他，可也不好僵持，于是跑到小区的凉亭里一等就等到晚上八九点。
期间别墅二楼三楼的屋子似乎确实没有亮灯，也不见卫庄从外面回来，盖聂这才相信了。
不过他颇有愚公移山的精神，隔了一个星期，又来了。这次倒是巧，正好撞上卫庄回家。

盖聂坐在客厅里等了十来分钟，这回无双是一滴水也没给他倒。他也不介意，一心只等着卫庄来见自己。
和上次一样，又是听到楼上隐隐传来脚步声，盖聂一抬头，瞧见卫庄披着头发，穿了宽松的白衬衣黑西裤从楼上走了下来。
盖聂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地看着卫庄。上次的初见震撼太大，而且他又有事在身，心绪有些杂乱，因此虽然记下了卫庄如今的样貌，却总觉得不真实，跟做梦似的。这一次，盖聂抬头留意着卫庄的动作，倒比上次更印进心里。
卫庄走过他身边，留下一股清爽的味道，大概是刚洗了澡，头发虽然吹过却还未完全变干。盖聂近距离见他迈着长腿从旁边路过，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脸烫。
卫庄一开始并未看他，走到他对面坐了，一摸裤兜对站在一边的无双道：“去，把我的烟拿来。”
等烟的时候两人都未说话。卫庄趁机端详起盖聂来像，他长得倒是英挺又精神，只是不苟言笑，和燕丹的长相是一个类型的。只不过盖聂年纪轻些，而且一双眼睛透出的光芒并不锐利，反而很是温和。卫庄摸了摸下巴，一看就是个老好人，还是个傻大胆，不然怎敢为了那么小一桩事贸贸然冲到自己这龙潭虎穴来？
盖聂意识到卫庄的目光，不好意思与他对视，低头看着斜前方，视线里是卫总的一双膝盖，西裤的两条裤线以圆润的弧度在膝盖上划过。
无双把东西递过来后，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卫庄打开银盒子取出烟来点上，他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一缕青烟：“今天又是什么事儿？”
盖聂方才看他动作看得入神，只觉得一举一动无一不舒服顺眼。突然听他开口，不禁一时语塞。他原本就不善言辞，低声道：“没……”
突觉声音哑得吓人，又清了清喉咙才说：“没什么大事，就想和你聊聊。”

九．魔怔
卫庄见他拘谨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颇为自己的震慑力而得意。而且盖聂并未开口要求帮忙，让卫庄心情好了几分，便有意和他说说话：“好啊，你要聊什么？”
盖聂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这下稍稍放下心来：“十几二十年没见了，我挺想你的。”
卫庄轻笑了声：“是吗？”
他这本不是句问句，可盖聂却老老实实回答：“是。我后来去找过你们，可院子早就空了。”
他没注意卫庄神色的变化，兀自低头看着卫庄的膝盖说道：“一想到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确实……”他喉咙一紧，没有说下去，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没听到卫庄的答话，盖聂抬头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只见卫庄面孔笼上一片寒霜：“死了。”他低沉又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盖聂忙追问道：“怎么会？”小时候师父虐待他确实让他心存恨意，可而今都这么大了，这感情也便随着时间变淡了。再者回头想想，没有师父，也不会有他盖聂啊。
卫庄掐了手里的烟：“死就死了，怎么死的又有什么要紧？”
盖聂见他不愿多说，以为卫庄或许是不愿回忆不愉快的往事，便也不再追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过的？”
卫庄原本见他挺识相，有心和他聊聊，可这话越谈越不投机。他最讨厌别人追根究底问自己过去的事儿，心情又烦闷起来：“你是来查户口的？”
这话有些冲，可盖聂并不在意，他好脾气地住了嘴，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说话，大概哪里惹恼了卫庄。他不是个蠢人，相反还挺聪明，但幼时一到了卫庄面前，不知为何就变得分外木讷，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是如此。可见与不同的人交往，会激发出不同的性情。想到这儿，盖聂不禁觉得有趣儿。
卫庄没想到这人还笑得出来，越发觉得他是真傻了。自己跟个没心没肺的人置气，实在犯不上。这么一想，气也消了一半。他双手把头发拢到耳后，问道：“你上次说在做咨询？”

卫庄这边儿倒没什么想法，该干嘛干嘛。
虽说做的是高风险的工作，可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很闲散的，几乎无事可干。
在家休养了几天闷得他要发霉，便联系了燕丹。
燕丹一个月没见着他也挺想念，两人在老地方颇为尽兴地好好干了几场，最后身心愉悦地躺在了床上。
燕丹身上满足了，可手上还不老实，来来回回对着卫庄光滑的大腿又掐又捏、又揉又摸。力道不重，就跟按摩一样。
卫庄也不管他，曲起一条腿靠在床头抽烟。
燕丹见他没反应，又贱兮兮地凑到他跟前想亲他脖子。
卫庄转了头一躲，看燕丹还要凑过来，一手拍开他脑袋，一手把烟塞在他嘴里，自己跳下床要去浴室冲澡。
燕丹手脚摊开霸占了整个床，嘴里叼着烟道：“那个黄东，是不是你的生意？”
卫庄捡起地上的衣服，瞪了他一眼：“别犯规啊！”
他俩早就互相约定，不过问对方工作上的事情。
燕丹哈哈一笑：“你不用说，听我说。上周黄东被发现死在自己私家车里，脑袋身子被打得稀巴烂，这下那群毒贩子没了山大王，得乱上好一阵子了。消息报到上头，上头竟然还表扬了吉州的老姚，让他升官发财啦！你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坏人被打死了，却找不到凶手，总有人得勉为其难地做一回英雄吧。
卫庄见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也不知哪里好笑了，心生厌恶。觉得要不是燕丹在床上还行，实在没什么继续交往的价值。
燕丹却还喋喋不休地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个被表扬的机会，别成天只留下一堆棘手的案子啊！”
“那你也来个有罪类推把我抓进去呀。”卫庄说完，一转身进了浴室。
燕丹看着他线条流畅的身姿一闪不见了，笑道：“那我不是知法犯法嘛！”

十．混蛋医生
盖聂这人一贯冷冷清清，身边也没有亲人朋友，似乎不可能有感情之事真正入得了他的心，可没想到一魔怔起来竟然陷得那么深。
他也想过再去找卫庄，可这次能有什么借口呢？他一下子想不出。
接下来一星期，他就跟灵魂出窍似的，每天看上去还在正常干活，可他自己知道，他的行动大多是下意识的行为，而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这天，盖聂中午去外头买了客盒饭，一个人在事务所慢吞吞边嚼边想着卫庄。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有事找他帮忙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农民工。
这位工人姓蒋，他老婆前几天生产。两人住在城郊结合部，想到大医院路程又远价钱又贵，他便送了老婆去附近的一家私人诊所。
谁想到遇上一个没水平的蹩脚医生，好好的孩子最后竟然没了！老婆也躺在家里只剩半条命。
小蒋说到这儿，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是泪如雨下：“是个大胖小子啊！血淋淋地被拎出来！都是血啊！就这么没气了！妈X这挨千刀的混蛋医生！操齤他妈的老X！……”
说到后来是各种匪夷所思的粗话都用上了，最后他猛一捶桌子总结道：“老子要他偿命！”
盖聂听他发泄完了，也颇为同情，关心道：“你太太还好吧？是不是需要送到正规医院去看看？”
小蒋抹了把脸道：“应该死不了，老娘儿们养养就好了。”
盖聂对于这话不太认同，但也不好多劝，又问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小蒋瞪大一双牛眼像要喷火似的说：“去找那医生赔钱！我一个乡下人，说不来话，听菜场卖豆腐的沈姨说你挺厉害，帮她搞到一大笔钱，所以也来找你。”
盖聂挠了挠头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出名了。

于是便剩了盖聂独自等待。好在张医生没让他等得太久。
张医生的长相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这小伙子真俊！浓黑的眉毛，白净的皮肤，还有一双和善可亲的眼睛，再加上人又高挑挺拔，真担得起相貌堂堂这四个字。
不过他此刻满头大汗地抱着一箱东西走进来，衬衫袖子卷得老高，即使如此，也无损他清俊的容貌。
把箱子在门口一放，他又从外面搬进了一只箱子。
两个大箱子都拿进来了，他一看胖姑娘在玩电脑，叹了口气道：“玲珑啊，上班时候又摸鱼。”
原来胖姑娘叫玲珑？盖聂虽然没什么幽默细胞，但也觉得这名字太名不副实了。
玲珑忙站起来：“张医生，你怎么那么热啊？辛苦啦！我给你倒饮料喝哦！你要喝什么？汽水还是橘子汁啊？”
盖聂又一惊，看她如今温柔体贴的模样，简直不相信和刚才凶悍的姑娘是一个人。
张医生挥了挥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啊专心上班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他余光瞄到旁边坐着一个人，转过身来道：“这位是病人……？”
玲珑在后面道：“是来找你麻烦的，刚才凶得要命。”
盖聂忙起身道：“你好张医生，我是咨询公司的，敝人姓盖。前几天有位蒋先生，他太太在贵诊所生产，结果不太好……想必你也记得，他委托我来和你谈谈那起医疗事故。”
张医生忙贴着裤子擦了擦汗湿的手，和盖聂握了握。他倒是很讲道理，直接说：“你好你好，我是张良。我们到里面办公室去谈吧！”
盖聂见他又俯身搬起一只箱子，上前帮忙搬起了另一个。
张良忙道：“真是谢谢你了！”

十一.好人难当
名叫张良的张医生让盖聂先在椅子上坐了，他腼腆一笑：“刚从外头回来，忙得一身汗。盖先生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
明明有一位护士可以差遣，他却还需亲力亲为，盖聂眼见他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张良医生换了一套白大褂，手里捧了一杯茶，清清爽爽地进来了。原来倒水是借口，换衣服洗脸是真。
张良坐下后，先不停招呼盖聂喝茶，好像不喝便是暴殄天物一般。
盖聂本也不渴，被他的热情弄得没法子，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张医生和蔼可亲地开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盖先生大概已经听过蒋先生的说辞了。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我想盖先生也不要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为好。”
盖聂同意地点点头：“是。那就请张医生也说一说吧！”
张良见他彬彬有礼，没有一般来闹事患者的土匪样，定了定心神道：“好，盖先生是明理人。那我就长话短说。”
按照张良的说法，小蒋的妻子送来就医时，就已经出现抽搐、痉挛，这是怀孕期间高血压达到重度后的典型症状。虽然送大医院治疗更好，但路途较长，孕妇又不宜颠簸，因此张良还是接下了他们。当时他还告知过小蒋，孩子很可能保不住，所以要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剖腹之后，胎儿生长滞迟，即使抢救也没什么意思，他们俩这种条件，又要花去一大笔医药费。”张良貌似客观地说。
虽然他这话没错，但盖聂还是有些难以认同。既然孩子出生时候是活的，医者父母心，怎么能不救一救呢？

盖聂为了安抚小蒋，事后花了不少时间心力。
对方从一开始一口咬定他收了混蛋医生的好处；变成相信他的清白，但坚持要闹下去；再妥协为不闹了，但得告医生；最后终于完全软化，决定还是好好照顾老婆。
小蒋最后一天在盖聂事务所兼家中，痛饮三瓶黄酒，含着泪猛拍盖聂肩膀：“盖聂！你是好人！唉！唉！我听你的。虽然我不信那混蛋医生，但是真要告他，也得好大一笔钱呐！”
他酒劲上来，扯着嗓子嚎了几声：“这世道，好人难当啊！好人都是缩头乌龟，都得受苦！”
他又哭又嚎地发了一阵酒疯，终于歪歪扭扭地走了。盖聂不放心，扶着他喊了辆出租车，自己掏钱给司机，让他把小蒋送回了家。
盖聂自己也陪着喝了不少酒，大概也得有一两瓶。他微有些醉意地站在路边吹了会儿凉风。其时已然入秋，吹到后来，脸上热度没退下去，身上倒觉得有些凉了。
盖聂转身摸出钥匙要开门进屋，突然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轻笑声。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喝多了耳鸣，侧过脑袋听了听，似乎又没声儿了，继续转钥匙开门。这时，肩膀被猛地一拍，盖聂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昏黄的路灯暧昧地照出一张挑着嘴角的脸庞。
盖聂如梦似幻地张了张嘴：“啊……小庄。”

十二.从天而降
卫庄这些日子整天无所事事，天天除了锻炼便是睡觉。这天他早上看报纸，上面推荐了几部最新上映的电影，便决定出门看场电影去。当然，老规矩，还是晚上出门。
看完了那部爱情片，也不过九点，这么早回去又要洗洗睡了，想想就无趣。卫庄边开车边想着怎么打发时间，灵机一动，很久没见盖聂了，要不找他玩玩儿？
“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正好撞见你陪酒，原来咨询事务所也兼营这项业务？”卫庄戏谑地问他。
盖聂听说他是独自出门看电影，正在艰难地消化这个信息，自己是绝不会一个人去电影院的。又听他这么笑话自己，只能也无奈地一笑。他酒后反应比平时慢上半拍，再加上本来就不是急智之人，故而虽然脑海里各种想法炸开了锅，可表面上仍旧迟钝木讷。
卫庄环顾四周打量他的窝，觉得有些挤，问道：“那你平时睡哪儿？”
盖聂走到沙发边上，拾起上面的坐垫，一提一拉，沙发就成了床。
“嘿，跟过家家一样。”卫庄看得有趣。
盖聂觉得心里太乱，他惦记了卫庄这么多天，没想到这人会自己从天而降跑到家门口来。让他做好准备去见卫庄，都会有些紧张，更遑论现在喝了酒，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对！先让人家坐下来。他把座椅从写字台后面搬出来，扶着椅背的手都有些哆嗦：“你……你坐吧！”
卫庄也发觉他拘谨得异常，不过也没在意，走过去坐下后翘起了二郎腿。他本以为盖聂会去给自己倒杯水什么的，不料后颈突然被一股灼热包围，随即他意识到，是盖聂的手掌！

卫庄被他摸得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发问，盖聂已经俯下身子，脸孔凑到了他的肩颈。
卫庄对此类举动并不陌生，他沉下声音半侧过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盖聂没有回答，而是进一步用双臂环住他的胳膊和胸膛，嘴唇则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卫庄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慌乱。他知道盖聂对自己没有太大威胁，故而他闭上眼睛曼声道：“你的事务所还有陪睡业务么？”
盖聂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卫庄的声音如此近距离地传入他的耳蜗，缓慢低沉却又诱人的音质和语调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盖聂听到了他的声音，但他在说什么，全然没有意会。
他只能感觉到，手臂下的躯体是柔软的，属于卫庄特殊的气息透过鼻尖蔓延进脑海，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他的全身。
卫庄被他抱得紧紧的，过了许久，不见他有何出格的动作，也不知这老实人在想些什么。心里好笑，便抬手向后，反手拍了拍他脑袋：“好了，还没玩够么？”他猜想盖聂见了自己或许有些激动，可也不必如此激动。
谁想他的手竟没能收回来，而是被一把抓住了！
盖聂握住这只手，拇指来回摩挲着光洁骨感的手背，不由自主地在上面印下一个吻痕。事实上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咬上一口，从这只手开始，把卫庄从头到尾全吞下去。
这下卫庄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了。他不能算情场老手，也从未遇到过像盖聂这般温柔细致的对象，所以盖聂的举动在他开来，实在过于肉麻。
他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谁想盖聂的力气并不弱于他。
卫庄隐隐有了些怒气，斥责道：“别太过分！”
盖聂并不理会，他知道眼前人是个杀手，或许他一旦发怒，自己眼睛一闭，就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过更深刻的认知盖过了这层浅薄的恐惧——他是小庄，那么美好的，上天入地只此一个的小庄。
盖聂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他下定了决心：“小庄，我想抱你。”
还未等卫庄做出反应，盖聂两手同时用力，把他整个人从椅子里拽起来，几乎是抱孩子似的走到床边。

卫庄没想到他力气还挺大，坐倒之后，反而笑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说盖聂一开始轻浮的行为有些可厌，但他傻乎乎地问出那句话，实在就有些可爱了。可是由这么个木头似的实心眼提出来，也让卫庄吃了一惊。他懒得去想两人间的关系与纠葛，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况盖聂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
卫庄拍了拍蹲在身前的盖聂的脸颊：“好师哥，怎么？看上我了？”
盖聂低头“嗯”了一声。
“你可得看清楚了，我是个爷们儿啊！”
“嗯。”
“那你还想抱？”
“嗯。”
“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卫庄说着解开头发，“行，那就来吧！”
他话音刚落，盖聂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光芒暴涨，如同闪耀着两簇小火焰。这模样让原本神情寡淡的他陡然添上了几分神采。
他向前一扑，跟猛虎扑食似的，把卫庄压倒在床上。似是还有些难以置信，他来回抚摸着卫庄的双颊，手心烫得吓人。
卫庄抱住他腰道：“不知道怎么抱吗？”他觉得盖聂这人有些傻气，有这种手足无措的反应也不奇怪，因而故意逗逗他。
盖聂把滚烫的手移到他身上，有些颤抖地想解开他衬衫扣子，可不知是手笨还是紧张，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几个。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盖聂觉得自己额头都快冒汗了。他索性一气把卫庄的衬衫从裤腰里撩出来，热乎乎的双手就这么贴上了他结实滑溜的腰身。
卫庄被他烫得一颤，倒也真被撩起了情思。他一手仍旧抱住盖聂的腰，一手勾住他脖子往下一带，扬起头对着盖聂的侧颈“啧”地重重亲上了一口：“师哥，得快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