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一两句交流,言语里弥漫的也都是刀剑相向的味道。碎蜂知道夜一是生气了,而且面色平静得看不出波澜,应该是很生气了。
“我只是为你好……对谁都好……”碎蜂暗暗地想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凄然。
夜一偶然瞥到碎蜂墨色的眼睛,她有些心疼。但内心的骄傲让她不想对碎蜂低头。之前的话犹在耳,夜一咬牙轻轻地“嘁”了一声,便踩重了油门。
车最后停在了游乐场的门口。今天不是周末,小孩子们大多还在上课,游乐场比平时要安静得多。
“来这里做什么?”
“只要我付钱不就行了吗?我付钱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对吧?”
“嗯。”碎蜂点了下头,然后把头撇向了另一边。
“那就别问了,跟我走好了。”
夜一显得有些暴躁,金眸的颜色有些黯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清冽。时隔好多年重新来到儿时玩耍的地方,夜一心里却没有任何想要重游故地的渴望,相反,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踏进门去。
和别的孩子会吵着闹着央求父母来游乐场不同,夜一被带来的次数很多,但每次来都带着和同龄人不一致的冷漠。夜一原本是对这个地方有好感的,绚烂的色彩,惟妙的机械玩具,随时都可以亲吻天空的转盘。但是当无数的笑声和笑脸加入到这原本已经十分的和谐的景物中去的时候,夜一感到有股恐慌卷着害怕侵袭着内心。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我的声音混在你的声音里,我被紧压下的安全杠压住手肘紧挨着你的手肘,我在腾空那一霎那的恐惧重合着你的恐惧……我的存在感被拥挤在极小的面积里疏通不出去,我可以感受的感情和别人的感情相似地交叉混浊在一起无法区分,我被我头戴的巨大米奇帽子、手上握着的棉花糖、脚下踩着会闪出亮光的鞋子作为标志重新区分。
所以,我为什么该快乐。
如果我笑了,好像就会让谁觉得我是只有在和别人如此一样时才能感到快乐。
那个时候,夜一宁可选择趴在旋转木马外的围栏上静静地看着。排队的人眼里的焦灼和期待,旋木上闪烁的快门和刻意摆出的表情,音乐声停住时满足却又未尽的匆匆离场。世界在这个圆状的舞台上流光回转,让她以为任何事都是会从特定的原点出发再回到和原点相近的终点里。
后来,夜一在一个晨光慢慢缩回天空的早晨突然想起并渐渐固执地相信,旋转木马,并没有带给她美好的童年,却相反,混淆了她的整个世界。
而现在,她却极度想回到原点里,和那个人一起。
一前一后的脚步停在高塔前,准确的说,这是一个蹦极塔。
“我们上去吧。”
“你有恐高症的。”碎蜂抱臂靠在一旁指了指面前的介绍,“这个塔的塔顶跳台高223米,最低的跳跃点也有78米。”
“你不用管,只要和我一起跳就好。”夜一没有问及碎蜂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恐高症,她知道自己太多的事,以至于根本无从问起。
碎蜂看着夜一执拗得有些扭曲的表情,没有随她向上走的意思。
“怎么,我付钱还不行么?”
“夜一……”
夜一低着头不想对上碎蜂的眼睛,她突然抓起碎蜂的手。碎蜂被她拽在后面,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两人走进塔里的电梯,夜一按下了顶层的按钮。红色的数字缓慢跳跃着,像是追随着某种节奏。
“你想玩这个啊……”拖长的声音透露着某种忌惮。
“嗯。”
“看你小小的一只,还真是敢。普通人应该不会想要玩这个吧……”
“想知道急速坠落的过程里,自己会想些什么。”
“多半是害怕吧。”
“不知道。不试一下的话又有谁知道呢。”
“那我陪你!”压低了内心的惴惴不安,她露出一脸的笑容。“看着上面说可以两个人面对面绑在一起跳的,我们就试试这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