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再次扬起眉毛,“那你说说,你觉得艺术是什麽?”
“我?我的话……就是一瞬间的那种感觉吧,比如一首曲子,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听,还不错,但突然它变奏了,变奏的一瞬间如果令人精神一颤的话,我觉得那就是艺术。嗯。”转了转水蓝色的眼珠子,组织好语言后,迪达拉毫不犹豫地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蝎笑了:“这麼说你跟我很像是对立面,光从字面上看的话。我认为艺术是永恒的。”
迪达拉摊手,这样的认知并不新奇,确实很有老一代的作风。“那我父亲应该也是这麽觉得……他一直都说自家造好的琴都是艺术品,每次新造好一架都能得意半天,完全不谦虚啊。嗯。”
“你刚刚的意思是指艺术是具体有形的吧,有实体的话就能保存下来,所以是永恒的。不过我不是指那个。”一个端着两碗汤的服务生站在了两人桌旁,蝎挪了挪桌上的东西好让对方摆盘。
待对方放下碟子离开后,迪达拉把蝎的那份推过去了一些,又把自己的那份往这边挪了挪,虽然两个人点的套餐不同,但汤都是一样的,草菇忌廉汤。
“那你是指什麽?这样的话那些名画和雕塑不是都不算艺术了?嗯。”盛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味道还不错,足够浓郁,忌廉和水的调和比例恰好。
“所以我才说从字面上看的话我们是对立面。”蝎摆好餐刀和叉子后执起挨在汤碗旁的金属圆匙,“怎麼说呢,我们的观点应该是辩证统一的。”
听到“辩证统一”时迪达拉皱起了眉头。他当初可没选修哲学,这个词听说是听说过,大致也懂是个什麽意思,但用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就是反义词,到底哪里统一了?
“我所说的永恒,是永远为人所知。所以说和你认为的在某一瞬间令人感动还是有一点相似之处的。”
“那如果人类灭亡了呢?嗯。”迪达拉觉得好像是有那麽一点相似,但总觉得他们所指的应该还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对於这种消极问题,蝎并没打算回答,反正他们谁也不会活到那一天,不过真的发生了的话,确实就是有实体的艺术品才能重见天日了吧。他没接话,开始闷头喝汤。
解决了自己那份的迪达拉对着有些液体残留的碗底放空,他还在想蝎刚刚的话究竟是什麽意思。而且……为什麼突然变成了他被提问啊。在他来回纠结的时候,对面的红发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圆匙。
“简单点,我刚刚也说了,我是个艺术家,既然如此肯定是艺术至上。”
迪达拉点点头,把落下来的几缕碎发抓到后面。刚才那个男服务生又过来收走了空的碗碟,随后端着两盘水果沙拉走了过来。
“但是从我开始演出开始,事实就不是这样。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几乎三十年。二十五岁之前还一直很想着要摆脱这种现实,但那时实力不够,而那之后斗志渐渐就没了,拖到五年前突然想起来还有这码事,就甩手走人了。”
“……”迪达拉握着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是很喜欢吃沙拉,但别人请客他又摆出少爷架子。蝎的话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仔细联系了一下前后对话,他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就是说……你觉得你是艺术家,但那三十年里你其实并不是?所以你提出要退出舞台……?感觉有点像贝多芬不愿为贵族演奏那样……?嗯……”
皱着眉咽下一口沙拉,蝎觉得这里的沙拉酱味道太浓了。他放下叉子,不想再碰这盘东西。“差不多,所以简单说来就是我不想干了。”
这人还真是任性啊,四十几岁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迪达拉腹诽道。但转念一想,对方在那三十年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知道呢。外人看到的都是他站在舞台上鞠躬时优雅的姿态,坐在黑色或白色的三角钢琴前任旋律由指间飘扬时淡然的侧影,仿佛他的才能就是上天赋予的一样。这麽想着,迪达拉下意识地去看蝎的手指——不算修长,整个手也不算大,甚至还会偏小,而除去大拇指,两手其余的四指指尖都还有淡黄色的茧。看来确实是一直都还在弹琴,但也可想而知他曾经的训练量究竟有多大。迪达拉也会弹钢琴,还在中学时玩过吉他,虽然只有两个月就被父亲禁止了,但他也知道,吉他的话每天只练一小时,一周左右摁弦的左手就会出一层茧,而钢琴如果每天只有两小时的训练量,有那麽明显的茧是不可能的。
而且从蝎的语气听来,那段时间似乎并不是外人从表面看到的那般亮丽,世界巡回演出1st,2nd,3rd,,后来还说什麽日本的贝多芬,做过学生的都知道,专业学一门课程究竟有多费时费力,而当人时间和精力都不足的时候,还要再负担一门学业究竟有多累,他们看到的只有舞台上表演的小人,如果有活动要选一名他的爱好者跟随他一整天,真的有人能保证在连续几个小时的单曲循环中不想闭上双眼吗。
“再说说艺术吧,小子。”蝎趁迪达拉沉默的时候招来了服务生,看对面的人也对这盘菜不感兴趣就让他把两份几乎没动的水果沙拉收走了。
迪达拉又打起精神,抬起头对上蝎的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则更像是茶色。他想起对方好像有一张专辑的封面就是他本人的左半脸,印在正方形CD盘封面的左边,右边是黑色背景金色字样的专辑名称。那好像是蝎二十几岁时发行的,年轻人的眼中有着更多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