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安眠。」
罢了。
他忍足侑士也不是那些世间一抓一大把最擅摇尾乞怜的小情人,犯不着为了乞求得到大少爷偶尔纡尊降贵施舍下的点滴温暖而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捧上自己毕生的所有哀怜。
虽然,如今的他,确实是戴着情人这顶羽毛花边遮纱帽。
虽然,当年的他,在遇上迹部景吾的那一秒,便已倾尽了此生繁华此间情爱。
虽然,不论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自是风流的冰帝天才军师,还是而今含笑三分话说七分,进退有礼温文尔雅,西装革履的医院董事,迹部景吾,之于他,之于忍足侑士,自始至终就是如同点唇暗语般的暧昧与禁忌,苗疆无药可解只得任由病入膏肓的传世蛊毒。
纵然祭品是他一世的爱情,他也只有毫不犹豫地献上,拼将一生休,尽君今日欢,换取这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的蚀骨柔情抵死缠绵。
忍足侑士裹挟着棉被翻过身去,漂亮的唇线再没有沾染上这俗世情场的苦与酸,也再没有年少辰光不食人间烟火的轻愁浅恨,而是渐渐抿成一条柔和却坚定的直线。
此刻的他仿佛从来不是那个夜夜流连勾栏欢场的花花公子,仿佛回到了总角年纪天真稚子,变成了一个伊甸园金苹果树下不慎熟睡的小孩子,有点儿懵懂有点儿迷茫,但那张单纯的脸上写满的,是未入凡世未涉情场的一派安宁与纯然。
此前一番来回折腾使被窝产生了些许暖意不再冰凉如夜也如那人。
忍足侑士便没有再度辗转反侧。
他累了,如迹部景吾所言。
他累得,已无余力抬起有薄茧的温厚手掌,为心爱之人抚平紧蹙的眉。
这一年的十一月十四日,二十四岁的迹部景吾与忍足侑士,在东京郊外的一所公寓的同一张床上,睡过了彼此生命中二十岁及冠成年后,第一场无梦之安眠。
「相知相许意。」
迹部景吾拧起眉毛,象征着良好家教的高额头上,渐渐形成了一个“一马平川”的川字。
最近一段时日以来大少爷似乎时不时地总有些阴郁和暴躁,心里面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压得他一阵胸闷。 然而迹部景吾是什么人,他若想隐起自己的情绪,旁人纵是长着一双如何精明的一双慧眼也瞧不出那平静得带几分漠然的完美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副真性情。
这里的“旁人”,自然是要除却那人以外的。
如果说迹部少爷扶摇直上翻云覆雨的二十余年生命里存在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与忍足侑士的相见相知相伴相惜相爱相对相许相误相依相遇,便是其中之一了。
如果说自含着金汤匙出生以来便是完美主义的典范的迹部景吾身上有什么命门劫数的话,那么便也只有忍足侑士能够担此大任了。
是劫,是意外,同时也是生命之中最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这一次,没有“之一”的后缀。
从青碧水色的雕花磨砂茶几上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在放着CHIVAS的广告,熟悉的乐声传来:
“这是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 This is the stadium
这是我们的伙伴 These are the players
这是没有输赢的乐土 This is the game
我们相聚在一起 We could be together
天天在一起 Every day together
静谧的月光洒落海面 The moon has fully risen and shines above the sea
当你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As you glide in my vision
时间已然凝固 The time is standing still...
这是我要的生活 This is life
这是芝华士人生 This is Chivas life ”
这广告音乐他听过许多遍,迹部景吾爱威士忌,更爱优质的苏格兰威士忌。其中CHIVAS作为多年来挂着“最好”噱头的苏格兰威士忌,自然也曾一度是大少爷的心头之爱。实际上噱头终归噱头,CHIVAS的威士忌大多是由不同年代的酒勾兑而成,不过迹部景吾喝的一直是那仅仅只有一小部分的真正醇化12年以上的高档苏格兰威士忌。
无聊之感如杂草顿生,罗兰紫的眼微微一挑,瞥见了茶几上的稿纸。
看那字迹似是忍足侑士的手书――出现在这里,便也只得是他的了。
玩味地抬手取过,不料匆匆一阅首联便是内心一震,却是一纸当年烂熟于心的改编版仓央嘉措的《十诫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To Be Continued.